年度書單|《是非疲勞》：擅長寫情愛的林夕，寫起了是是非非

紅豆 王菲 - Eyes On Me

多年前看賴聲川的話劇《亂民全講》，裡面有一小段表演至今讓我印象深刻：KTV裡面人聲嘈雜燈光昏暗，男男女女喝酒划拳，閑聊瞎扯好不熱鬧。坐在沙發一角始終一言不發的女人決定唱人生中的最後一次卡拉OK，晦暗朦朧之間音樂響緩緩響起，是王菲的《紅豆》。她拿起話筒唱起來：「還沒好好地感受/雪花綻放的氣候/我們一起顫抖/會更明白什麼是溫柔……」聲音由微弱逐漸變得急促，以至於唱到「有時候有時候/我會相信一切有盡頭/相聚離開都有時候/沒有什麼會永垂不朽」的時候，竟然聲嘶力竭，狀如嚎啕，似乎是要把滿腔的情緒都嘶吼個乾乾淨淨。（我在網上找到了視頻鏈接，可以點擊這裡查看錶演《亂民全講·最後的KTV》）

「孤獨」一詞在音樂聲中有了具體的形象，女人的表演讓我情不能自已乃至於淚流滿面，那一刻我不是在看誰誰誰表演，那一刻我看到的只有我自己，彷彿舞台上唱歌的人變成了我，借著燈光昏暗，把心事都唱了出來。而誰人唱歌，不是在唱自己？

從那以後我每每聽到《紅豆》，便想起了舞台上聲嘶力竭的女人，想起給這首歌作詞的林夕，他就像靜靜坐在沙發一角的那個女人，一旦拿起筆，便戳到人心底。

林夕於1961年12月7日於香港出生，原名梁偉文，畢業於香港大學文學院中文系。他是華人音樂界第一作詞人，亦被稱為「詞神」。為張國榮、楊千嬅、王菲、陳奕迅等人寫下了眾多流行金曲。一直以來，林夕堅持先有曲再有詞，他說：我喜歡用旋律來挑撥我的情感。而性格較容易與他人磨合的他曾與羅大佑、張亞東、小柯等眾多優秀的音樂人合作。

早去早回 陳潔儀 - 最好

他記錄在冊的創作已達到3000多首，其中當然不乏一些商業出品的「行貨」，然而優秀者更加數不勝數，從對愛情的懵懂，到為之奮不顧身，再到心灰意冷……無論世事如何變遷，林夕的歌都一直陪伴我們左右。

「十年之後/我們是朋友/還可以問候/只是那種溫柔/再也找不到擁抱的理由」

《十年》陳奕迅

十年前這首歌傳遍大街小巷人人會唱，就算是從未經歷過愛情的人也會唱到黯然神傷，如今聽來更有物是人非之感。

「原來過得很快樂/只我一人未發覺/如能忘掉渴望/歲月長衣裳薄」《再見二丁目》楊千嬅

林夕寫失戀的人，三言兩語便刻畫他們心裡的狼狽，唱者心碎，聽者亦憔悴。

「吞風吻雨葬落日未曾彷徨/欺山趕海踐雪徑也未絕望/拈花把酒偏折煞世人情狂/憑這兩眼與百臂或千手不能防」《天龍八部》主題曲《難念的經》

這首《難念的經》，成為金庸迷心中永遠的經典之作。

「我就是我/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天空海闊 /要做最堅強的泡沫」《我》張國榮

這首歌，寫給每一個需要勇敢的人。

我 張國榮 - Forever Leslie

「我怕來不及/我要抱著你/知道感覺你的皺紋/有了歲月的痕迹」林憶蓮《至少還有你》

林夕的詞陪伴了一代人的成長，就連現在，我和朋友們去KTV唱歌，10首歌裡面有5首都是林夕作詞：《K歌之王》《約定》《不如不見》《富士山下》《早去早回》《一直很安靜》……這些歌曾經深深的烙進我們青春的記憶里，感動過我們，唱哭過我們。「凡有飲水處，皆有林夕詞」，若是把林夕放到古代，說不定會是另一個柳永吧。

林夕寫歌詞細膩，對情緒把握精準，常常一句兩句便打動人心；然而寫起文章來，卻是沉著而又犀利。就在今年，林夕在內地推出自己的隨筆集《是非疲勞》，擅長寫情愛的他，卻在這個隨筆集里寫起了人情世故，世間百態。

《是非疲勞》全書分為《其實只是選擇題》、《是非黑白灰》、《生活模特兒》、《偏向人間尋是非》、《人前誓說人非》、《是其非·非其是》六章。人生在世，總離不了是是非非，而寫文章的人又大多敏感，對周遭事物觀察比常人更加用心，所以拿起筆寫文章的林夕，也是針針見血，字字戳心。

他寫：「人與人交往，游刃在赤城於謊言之間，才是不方便說明的真相」，他把人與人之間的交往看得透徹，若不是冷眼旁觀勤於觀察，何來這般發人深省之句。

他又寫：「努力去遺忘，恐怕一用力，就愈忘愈記」，倒像極了他寫的歌詞，細細想來，生活中的我們難道不是這樣「愈忘愈記」的嗎？

他還寫「寂寞不可怕，可怕的是怕寂寞，怕了還不敢承認」，這是諷刺那些窺探別人生活、嘲笑被人寂寞的人，反而自己才是最寂寞的那一個。

看林夕的文章，就像在看自己的生活，我們心裡的那些小心思被他幾句話給戳破，真相被他撕碎了呈現在我們面前，還好我看的是他的書，若他真真的站在我的面前跟我說話，恐怕我是要羞得面紅耳赤吧。

冷眼的林夕承認自己是一個冷漠的人：「我對那些因方便而生、無緣無故的熱情，都冷漠如冰人，我的熱情都消耗於冷眼旁觀這世界發生的一切。」他的冷漠，相對於這世間摻雜了諸多是非雜念的熱情，與其跟這世界相妥協，不如懷著一顆冷漠的心去感受，用一雙冷酷的眼睛去觀看，再用一支冰冷的筆去寫這世間的是非。

是是非非，無休無止，說不完道不盡，偏向人間覓是非的林夕，是怕我們疲憊了太久，雙眼迷濛，從而是非不分。

K歌之王 陳奕迅 - 打得火熱

《手機上的香格里拉》

又一個低頭族，原本不值一提。可是，這人身體已有些毛病，他視為救命菩薩的中醫對他說，血液循環不良，即百病叢生，尤其頸椎部位，血氣不通則全身不得安生。他一邊深信不疑，吃大量補品，邊吃邊終年無休地低頭把玩他的手機，然後又抱怨頸肩肌肉疼痛，僵硬得切開來做火鍋材料都沒人咬得動云云。

難得還有這等幽默，其實更難得的是，他依然低著頭在手機上埋頭苦幹，幾乎像張愛玲所說，低到塵埃里去，卻仍然能跟我說上一兩句話。如此一心二用，什麼都不錯過。不由人不服。光是活在當下這一點，已是大好教材：他一見面，舉手機拍了個合影，便沒空理睬我，忙著把照片分享到生熟不分的朋友圈，然後，看見有人對合影回應，便再回應，一時間真像普天同慶，他們興高采烈，卻竟然與我無關。

遠在「朋友不是白做」的年代，有個朋友常常有事無事便來我家，聊聊天，喝喝茶。有幾次這朋友來，只顧低頭看報紙雜誌，我坐著陪看不是，走開做自己的事也不對。終於忍不住說，你這是幹什麼呢，要看什麼就拿回家看好了，我不是咖啡店主，而我們也不是情人，這樣懶洋洋共處一室各自活動過著小日子的情調，實在太不著調。

那朋友抗議，難道見見面也要搞得像開會般嚴肅集中？是的，是要集中專註地輕鬆，因為你看報時很近，我看你時卻很遠。

那時的我，想不到會有今日。每次難得跟這個頸肩繃緊的他敘舊，大勢所趨，已不敢逼人太甚，直到我發現他竟然開始在手機里看起電影來。當眾人都用手機聽歌，便替那些熬夜混音的人可惜，什麼四十八軌九十六軌。鬼才聽得出來。如今好了，連看電影都在幾英寸屏幕里搞定，對得起導演、攝影師、燈光師嗎？

電視屏幕愈出愈大，連3D都能在家中看個夠，卻又愈來愈多人做一副瀟洒狀，一機在手，好戲我有。只追求科技硬體軟體升級，對內容的要求卻甘心淪落，與其說是在觀賞電影，不如說，只是在追看劇情發展，主角鏡頭遠一點點，連表情都看不清楚了，還看什麼。

最後，我搶過了他的五英寸大手機，問他：你不是說很想去九寨溝，又怕體力不濟嗎？你不如找找央視版《神鵰俠侶》看看，全劇很多外景都在九寨溝取景，還有古裝入做模特。

你不是想去雲南的麗江香格里拉，又怕氣虛受不了稀薄空氣嗎？請留意2013版的《天龍八部》，那大理城據說耗資幾百萬搭建而成；你連故宮都不用一步步逛了，在橫店拍的清官片，人家可是一比一仿得像真的，你甚至什麼地方都不用去了，在手機里看紀錄片就行了。

他還不知好歹，說怎麼會一樣呢，親臨現場……我止住了他。說，當然不一樣，香格里拉的顏色，說不定還不及手機上的風景鮮艷，而你到了現場，忙於做導演拍攝，在西藏湖邊還不是把影片跟朋友分享，而把湖水丟在一旁，更難專註？我怕你低慣了頭，抬頭看麗江的雲，弄傷了脖子就不好了。《是非疲勞》

編輯：辛巴德

圖片：獨木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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