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殿場與平和公園【徵文】

德川家康便以「東照神君」或「神祖」的偶像為世世代代的日本人頂禮膜拜。也因為此，促使了日本對武力的崇拜。日本便從十九世紀的後期到二十世紀的前半期，通過對外擴張的戰爭，瘋狂地在亞洲和太平洋地區展示其由「武士道」衍生並訛變的軍國主義力量。御殿場是德川的墓園。雖只是路過，我卻比在日本其它地方旅行，有更多的感觸。德川家康(1542--1616)，日本江戶幕府的創建者。德川在豐臣秀吉(1532—1598)時代，通過一系列的戰爭，德川不僅繼承了豐臣，而且在1603年被天皇正式任命為幕府將軍。從此開創的德川幕府在日本歷史，維持了長達260多年的和平統一局面，直到1868年的王政復古和明治維新。因而御殿場的路過，讓我對日本這一段歷史有必要地去翻撿。

對於中國人認識日本，有兩個詞是無論如何都迴避不了的。一個是「武士」，另一個是「武士」派生的「武士道」。 「武士」最早源於十世紀，到了十一世紀，日本本州島出現了兩個最有權勢的家族，即平氏(1160—)與源氏(1180—)。因此，我們所看到的，無論豐臣還是德川並不是武士的鼻祖，不過，無論豐臣還是德川則是日本「武士」史上的最為著名的人物。日本人的好戰，是從武士這一階層形成起就命定了的。而且從十六世紀中期到德川建政不到五十年的時間裡，日本經因了一系列的戰爭，特別是1600年的關原大戰，德川家康率領東部軍隊一舉擊敗了強大的西部軍團的聯合進攻。此戰一過，日本便從群雄割據的戰國局面進入了統一的時代。在這些戰爭中，幾乎都有著豐臣或德川的身影，或者說，在這些戰爭中，大部分是由豐臣或德川主導的。1600年的關原大戰，不僅開創了日本新的一個時代，而且最終奠定了德川不久以後成就的「大統」：天皇從前台走到後台(天皇從此隱居)，德川幕府真正成了日本的「最高當局」。武士階層成了日本的主人，「武士道」精神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日本民族的精神支柱。這就是一個叫魯思·本尼特克特的美國人寫的一本叫做《菊花與刀》中的「刀」的精神;也是一個叫新渡戶稻造的日本人寫的叫《武士道》中的「義」的精神。御殿場是德川家康的墓園，我從森森的樹木和厚實而斑駁的圍牆望去，可以想見，日本對德川所開創的時代和所建立的功勛的崇拜。實際上，德川的野心還沒有他的准前輩豐臣的野心大。1585年，豐臣秀吉攻克了日本最大的島嶼本州島並戰領了四國後，於1587年平定了九州島及其島嶼，到了1592年，豐臣秀吉開始了侵略中國的步伐。雖然，日本軍隊在明萬曆二十六年即1598年在朝鮮半島被大明中國軍隊趕回了日本，但豐臣秀吉的雄心壯志是想把日本的首都定於中國的北京!這不只是豐臣的一時衝動，而是豐臣在一次軍事會議上向他的將領們正式提出的一個「宏願」。德川家康在豐臣靠戰爭統一起來的平台上，通過一系列非戰爭的運作，譬如在和平建設中積蓄財力、壯大力量;譬如對新領地的統治和整頓從而加速其內治而不是一味追求武力擴張;再譬如提倡文治即提倡的儒家思想(主要是朱熹思想)等等，使德川在豐臣的平台上將武士的精神和力量引向了輝煌。由於德川有著「武士」鼻祖源氏的血統(日本戰後最重要的史學家坂本太郎認為德川是源氏的後裔)，因此由德川開創的江戶幕府，其「武士」血液一樣流淌在此以後的兩百多年的歷史長河裡。進入十九世紀後七十年代後，幕府還權於皇室，明治維新又加快了的「脫亞入歐」的西化進程，但被歷史所造就的德川家康的神道和神話卻永久的留了下來。德川家康便以「東照神君」或「神祖」的偶像為世世代代的日本人頂禮膜拜。也因為此，促使了日本對武力的崇拜。日本便從十九世紀的後期到二十世紀的前半期，通過對外擴張的戰爭，瘋狂地在亞洲和太平洋地區展示其由「武士道」衍生並訛變的軍國主義力量。這就有了日本明治維新以後五十年間的諸多戰爭。有在中國領海的中日甲午戰爭(1894)，在中國領土上進行的日俄戰爭(1904)，1931年的9月18肢解東三省的戰爭，1937年的7月7對中國全面入侵的戰爭，1941年的12月7珍珠港的對美的太平洋戰爭……明治維新宣布了日本封建制度的結束，但是「武士」及「武士道」精神並沒有因日本現代化的到來而結束。恰恰相背，日本在「一戰」(1914—1918)和「二戰」(1937—1945)尤其是「二戰」所顯現的國家狀態和民族狀態，可以明確無誤地告訴我們。戰爭催生「武士」， 「武士」為戰爭而生。戰爭選擇「武士」， 「武士」選擇戰爭。儘管「武士」的本義是「為他人服務的人」(新渡戶稻造語)。無論是豐臣秀吉，還是德川家康，以及對日本近現代最有影響的西鄉隆盛(1828-1877)，其背景和主旨都是「武士」。這樣的一脈相承，我們看見日本文化和日本民族的價值核心和價值取向：尚武以及效忠天皇。由於行程，我的東瀛之行沒能取道廣島。我知道，廣島因戰爭挨了世界上用於實戰的第一顆原子彈。這是人類的不幸，當然更是日本人民的不幸。戰後，日本在原爆地址建立起了以和平為主題的公園。原爆公園的建立，當然是為了告誡和啟示後人，戰爭的慘烈、殘酷和血腥，不是以人的一廂情願所決定，包括對於挑起戰爭又被戰爭所打擊的人一廂情願所決定。就在原子彈爆炸的廣島，從1945年上溯到1894年中日戰爭，戰爭的每一指令就是從日軍的大本營廣島發出的。在廣島，日本把大清的洋務運動徹底擊潰——黃海大戰只進行了不到15個小時——大清中國苦心經營的北洋艦隊便片甲不剩!從1894年清帝國的恥辱到1954年人民共和國生機一派(筆者正是這一年生人)再到踐行中國夢的2014的又一個甲午，感慨自然，感慨由然。戰爭對於日本和對於中國來說，都不是一個冷冰冰的辭彙，而是觸手可及的記憶和祭品。 路過御殿場，我不是非要扭著過去的一些歷史來塗抹我的這則文字，記仇也非一個成熟民族所有。重要的，歷史早已經翻開了別的一頁，那就是日本在「和平憲法」的治理下，經濟發展、社會穩定地走過了六十來年，成了亞洲乃至於世界發展史的一個奇蹟。就在德川家康墓園三十來公里的地方，我走進了一個叫做「平和公園」的公園。這裡是典型的日本園林。一樹一草、一花一木都修整得非常精緻(比中國的大多數園林精緻多了)，一石一磚、一階一梯都顯現出只有日本人才有的雅緻。特別是向上坡道的神道兩側的石柱上鐫刻的祈禱文，清一色的繁體漢字，而且得力於顏體骨髓。五言四句，全是佛家偈語，工工整整，極具肅穆莊嚴。待我從原道返回公園大門時，我才發現在大門內的門柱上有一漢字書寫的對聯。對聯。上聯「保國土安穩」，下聯「祈世界平和」。日文「平和」即漢文「和平」，在英文里即是「Peace」。當初第一次看到這對聯和現在寫此文字時，我想日本真是一個有趣的民族和一個難以捉摸的國家。確實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可以把幾百年前「武士」中最傑出代表的德川家康的墓園保存那樣完好，在此卻修造了這樣一個以「和平」為主旨的公園，並把「祈世界平和」當作是國家安穩的重要前提。難道這就是日本人的「菊花」精神?當下的事實卻是：「自衛權解禁」、修改「和平憲法」，這也是日本嗎?對於「和平」來說，人類從挪亞的方舟那天起，在經歷了幾乎讓人類滅頂之災的滔天洪水後，那隻銜著橄欖枝的鴿子由遠而近地飛向我們時，「和平」就是我們的共同理想。願和平之光永駐。願上蒼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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