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女子》雪小禪
小時候在外婆家長大,村子小,小橋流水人家的幾十戶,誰家一點動靜就能瞬間傳遍全村。
「德財家的」永遠和別人不一樣。所以,我聽到最多的詞語是「德財家的」。
「德財家的」是一個俊俏的娘們,的確是俊,又俊又俏。還會唱崑曲,可是,她不來湊熱鬧,不串老婆子門,不說東家道西家,而且,「德財家的」永遠收拾得乾淨利索不算,總和別的女子是不同的。
比如衣服吧。
同樣的衣服,她會綉上一朵小蓮花,在後背上,在前襟上。那風情味道,立刻就突兀出來了。
同樣的髮型,她別上個卡子,再在鬢邊別上朵花,那個俏勁,讓村子裡的女人又嫉妒又羨慕。何況,她總是一個人呆著,不和大家扎堆玩,這還不算,還整天有事沒事抱個書看,好象她多有文化似的,其實,她不過就是小學四年級,裝什麼裝?!所以,「德財家的」的壞話就最多了。
男人亦不說她好,因為得不了手。德財是個實在人,說他媳婦的時候,他就嘿嘿笑,再也沒有別的話。據說,大隊的隊長和會計都曾經想染指「德財家的」,可「德財家的」卻沒跟他們,跟了他們,其實可以派一些輕活的,但她寧肯去漚糞——那幾乎是最累的活計了,但散了工的「德財家的」,還是那樣美,還是在門前捧著本書看,「德財家的」儼然成了異類,成了風景,成了人們的茶餘飯後的談資。
所有人說她不好,包括外婆,外婆說,女人,不作興這樣的。要賢慧,要隨和,很顯然,她不是。
所以,我眼中的壞女人形象大概就是她那樣的,長大了以後才知道,她哪裡壞?她一沒勾男人,二沒說是非,不過就是不和大家一樣罷了。人漂亮,又懂得些許風情,當然就被認定為異類,後來她死活和德財離婚,改革開放後一個人闖世界去了,現在,五十多歲的「德財家的」在上海,嫁了一個二手男人,據說過得一般,可是,她總是感覺幸福吧。
那是第一個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女子,不被大眾所認可,可是我卻十分喜歡,說不出為什麼,就覺得她身上有種神秘氣質。
上高中時,有個女老師,教我們語文。姓白。人亦和姓一樣,空靈透明,她不是長得多好看,可氣質凜然,分外有一種薄涼之感。
那時,和她一起分來的男女師範生有二十幾個,大家總是一塊玩,一起打牌看電影抓大頭,可是,她從來不參加。一兩次不參加之後,大家就不叫她了,她總是一個人,在那藍磚的老房子里拉琴,她會拉小提琴,琴聲如訴,在黃昏里聽起來,分外憂傷。
孤獨的人總是人緣不好的人,單位里評什麼,她的票數總是最低的,可是,並不妨礙她怎樣,她還是那樣,獨來獨往,不合群。
她穿的也是和別人不一樣,總是一身白衣,白到不染塵埃的樣子,那些飄逸的白衣有致命的美感,一些同事和她的學生也學她,可是,穿不出她那種感覺,衣服在她身上就是有靈魂的東西,可是,在別人身上,就是衣服而已。
別人都談戀愛了,她沒有,還是一個人拉琴。
上課,給我們講三毛和小澤征爾,給我們讀最前衛的詩,我知道張愛玲,是從她開始的。她說,張愛玲是個天才作家,天才和庸才最大的區別是:天才寫出來的東西能不朽,而庸才很快就是過眼雲煙。
這句話簡直影響了我的一生。
當然,她這些言論很快被校長知道,她介紹給我們的這些人全不是傳統語文教材所能接受的,很快,她就不教課了,學校讓她去了圖書館。
可是我仍然常常去找她。
她列出書目讓我看,幾乎全是外國名家的東西,我心裡認定她才是我的老師,於是,常常和她待著,不說話,聽她拉琴,聞著老房子外面的合歡樹在黃昏散發出奇異的香。那段時光,是我人生最美的時光吧,我感覺兩個靈魂的交融,而她對我的影響,如空氣一樣,蔓延了我整個青春期。
後來我再次遇到她,她還是一樣白衣飄飄,開著一輛越野吉普車,她後來不做圖書管理員了,辭職後自己做生意,成了一個大畫商,往返於中蘇邊境,常常一個人去旅行,非州就去了三次了。
她離了兩次婚了,現在一個人。
和十幾年前比,她仍然那麼年輕,有朝氣,越野吉普車上放著英文報紙,還有最新出版的詩歌刊物。
我們約了時間喝茶,可誰也沒給誰打電話,她說過,有緣就會相遇的。
這樣的女子,總是讓我分外動心。
她們帶著與眾不同的隔岸氣質,分外堅強,分外動人,如一支從鐵柵欄伸出的桃花,野生的,可是,帶著妖嬈的氣息。
在我住的小區門口。也有一個這樣的女人。
聽人說她是下崗女工,因為有手藝,就自己搬了台縫紉機在小區門口,做零活,做零活的人好幾個,只有她是不同的。
她每天把自己打扮得很精緻,除了冬天,幾乎全是旗袍,她身材也好,坐在那裡,簡直是「縫紉機西施」。
其它的女人,頭不梳臉不洗,大聲和男人調笑著罵著,開著黃色的玩笑,可是,她一直淡定的微笑著,在太陽下,忙著自己的活計。
多數情況下,她聽收音機,戲劇台,永遠在唱,很久遠的聲音傳來。
有人罵她,這個戲子,天生的戲子。
她並不惱,照樣把自己收拾好了,應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
找她改過一條裙子,很細心地為我量著,提著建議,不如,做個荷葉邊?聲音是媚的,聽上去,很舒服。
問她,怎麼老是笑?
她答,人不能沒有這個氣,氣沒有了,神就沒了,神沒了,韻就沒了。
這二十多年的困擾終於讓她瞬間點破了我。這些女人,到底哪裡不同?是因為她們有一種氣場,有神韻,所以,她們一出現,立刻就會有一種不動聲色的震懾力,這種女子,天生具有一種野生的鬼魅之氣,永遠不雷同,永遠行走在邊緣,卻又永遠讓人既嫉妒又喜歡。
野生的、自然的女子,染了這個世界的白,是那一點點的青,暈染開來時,我們的生活,就有了幾分神秘的顏色。
而我,真的喜歡這神秘。
文:雪小禪圖片:網路整理:秀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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