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文藝網紀念新詩百年特輯｜當代詩人名家近作展讀：格式篇

06-13

格式展讀作品目錄

1.簡歷

2.詩作選讀：

○偏房

1.簡歷

格式（1965—），原名王太勇，山東陽穀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山東省作家協會文學批評與理論委員會委員。著有詩集《不虛此行》、《盲人摸象》、《本地口音》，詩論集《看法》、《對質》，文化批評集《十作家批判書》，美術批評集《意思》。系第十三屆柔剛詩歌獎、第三屆泰山文藝獎（文學創作獎）、第三屆張堅詩歌獎2010年度詩人獎獲得者。

2.詩作選讀

偏房

東經118．9度北緯44．4甲子年乙丑月丙寅日丁卯時

天降瑞雪

七里鋪堂屋坍塌

剩東西偏房若干

「吱呀」一聲。她被帶入第十八間

大雪撲向父親

門開了，後院斷了後路

兒子在前庭出現。雪光

打量著前額。體內的故鄉

堆滿雜草

憑藉大雪掩護

她撤進了深山

洞中的黑暗裡，思念把意義弄反了

大春哥回家了嗎

一根紅頭繩不如她的一頭白髮

拉扯大不如大反撲

股市熔斷。一雌公僕毀容

她愛上美的速度太快了

黃曆說，今日不宜開市

昨夜，爹爹觀電視劇《激戰》到凌晨

一袋煙，榫卯不說話

在中東，阿拉伯兄弟又翻臉了

方子是俄羅斯的，美國不好插嘴

葯還缺一味，男人可以冒充

喝下去，歷史慢燉成私生活的引子

有人到了太原，煤向縱深處挖

黑暗稀薄，有被挖透的跡象

一棚一棚的礦工，將事故辦成了喜事

一枝花吹開了嗩吶

有人到了重慶，霧頓感到糾纏力的匱乏

唱紅歌的關進電子管里，迭代的曲目

猶如蛻皮。蛇在農夫的冬天裡往回縮

有人在杭州的城隍廟寫下對聯

上聯：夫婦本是前緣，善緣、惡緣，無緣不合。

下聯：兒女原是宿債，欠債、還債，有債方來。

感於斯，曾國藩臨終時特立四條以教汝兄弟：

一是慎獨則心裡平靜；

二是主敬則身體強健；

三是追求仁愛則人高興；

四是參加勞動則鬼神也敬重。

柏樺管胡蘭成要科研經費，張愛玲還了他一腔冷血

冒辟疆從線裝書里冒險，嫁禍於董小宛

都在一條河上混，蘇小小坐穿牢房

個體的美尖挑固化的制度鏈

浪子不懼天亮

凌晨三點。我沐浴更衣

妻子問，你想幹什麼

我扒耳朵，你睡你的覺

我能做的就是不打攪你的睡眠

許多人看見

她從水溝里抱起被蛆吃掉的乞丐

她從一條狗的嘴裡搶下還在哭叫的嬰兒

她把愛滋病患者緊緊地摟在懷裡

她僅知道：耶穌愛你，他在天上等你

老家的祖墳越來越小

大雪反覆降落都沒有平息

沒看見時我害怕

看見後我更害怕

我的生活是用來害怕的

怕著怕著我完成了自己

活著活著我對我越來越生疏

常來常熟，便是非常之人

興福寺復辟破山寺，攪擾溫馴之橋

如是與謙益死不同衾。公望在一邊呆著

他要看一個朝代的春居。僻巷子多有伏筆

再厲害的機器，轟隆不過它們的篤靜

七大軍區更名五大戰區

和平就是要準備打仗

沒有敵人可以創造敵人

總是在活著的人身上

聞到亡靈的咸腥。總是

在飛蝶的身上，看見蜜蜂在模仿鷹

克隆是普遍的

有的讓我失眠，有的令我失身

暗地裡的火悶騷得很，馬航MH370至今下落不明

出生十方一切諸佛。十方如來。因此咒心。

得成無上正遍知覺。十方如來。執此咒心。

降伏諸魔。制諸外道。

我每日一咒，意斷恩絕

一支煙

抽成一盒煙

滿腦子都是煙了

她不抽煙變成了鬼

她要是人

十年前就該還錢

每次打電話都說抓緊

每次跟他翻臉都說我保證

一晃一年了

除了得到這兩句話

除了一堆電話帳單我什麼也沒得到

我一直預設我不在此世界之中，我身處於世界的對面。

——是的，我承認，我是世界的對立者。

——沒有如此的對立，無法顯示我與世界的深刻關係。以及那個因為永遠詞不達意，而難以啟齒的愛的情感。

在靈魂深處，即便面對上帝，面對諸神，我也沒有任何怯懦和虛偽。那些世界的讚美者，都是對世界有所圖謀者。

——陳原

十七年離婚未遂

老公跟秘書生了個兒子

她覺得很正常

女兒小雪大學畢業了

要老公安排就業

她覺得很正常

老公提條件也很正常

老公說安排好我兒子

我就回家

她問為什麼呀

老公說

沒有為什麼

一隻腳踩在雪地里註冊。另一隻腳

在雪地里築巢。這無法自拔的枝條

白，全是白，全力接近大象的曖昧

守望的白酒在哪裡？

南方的婉轉平息著北方的起伏

那麼，那場雨呢？是橫著飄

還是豎著下

肚皮跳起來就不是一條蛇了

但她不以此為生

在洞里呆久了，想跟人斗舌

舌頭抻成火苗了

對方的筋骨快碎了。她才席地而坐

蘭花指躲在袖子里

過路的農夫看見了，雙腿間

立馬蹦出一條蛇

是她的嗎

畫版時比較死板

畫畫時喜歡鋼板

乳房甩在肩膀上

腰部讓水草擋著

油用刷子刷上去

長笛習慣橫著吹

一下子

她堵住了五張嘴

雪不是上帝送來的禮物，而是自找的一次失敗

雪偏偏落在偏房的屋頂上，有些盲目

我們順勢張開雙臂也有些盲目

我們和雪，同時陷入了周身的迷茫

1989年1月23日，畫家達利去世，享年85歲。

他用西班牙說：「我同瘋子的唯一區別，在於我不是瘋子。」

「瘋狂只能存在於藝術，若是存在於科學則為假設，而存在於現實生命則是悲劇。」

他對我說，失明是一種天賦

他對我說，失明是一種生活方式

他說到做到。為了遍嘗黑暗

當了圖書館長；為和黑暗做親家

跟荷馬攀比。他說，荷馬是自己

弄瞎的。他說，他不會。為此，他

把黑暗換成了詩，散文和小說

認識他的人管他叫鐵公雞

都說拔他一根毫毛

難於拔他老婆的陰毛

那為什麼不拔他老婆的陰毛呢

他的對門很喜歡他

常常兩個人在一起包餃子

一個剁餡，一個攆皮

他的老婆從來不摻和

一個人掛在QQ上

一手抓著一個Q

有逼自己上吊的意思

她取了一個跟我岳父一樣的名字

每次我叫她

她都會低低地嗯一下

她不是軍人

一雙兒女卻生得很對稱

她在隔壁的大學講紀律

每當看見一束黑亮的長髮

穿過偏房的一排、二排、三排

並且越過自己的胸膛和膝蓋

鄰居們便主動站出來

我認識他時，他還是給領導開車

一下子讓他自己開車

一時找不到方向

抓著方向盤

一會兒開向紅頭文件一會兒開向高檔飯店

開累了就把車停在家裡

老婆告訴他

前後的人都問你

什麼的幹活

打籃球的打成了法醫

成天收集毛髮和血跡

常在被告與原告之間扣籃

實在不行也打乒乓球

老闆跟小姐想抵擋他門也沒有

老闆倒在門前時小姐才在酒里找到窗戶

小姐打開酒和自己的胸懷他體溫驟降

五穀不分連牙也跟著打顫

女兒隨他陸地生的卻有山的海拔

每每跟男孩子約會

對方總要跳起來

後來乾脆不跳了

靜等得一陣風

冷嗖嗖地鑽脖子

不僅疼

而且委曲

年輕時泡妞泡出了一點心得

喜歡跟好男人分享

農行的分到了

建行的分到了

工行的分到了

那些分不到的有錢人

找上門來

劈頭便問

我們不差錢

讓我們分一下好不好

他拿出年輕時給人照像的本事兒

依次給有錢人照了像

再三囑託有飯大家吃

路得自己蹚

那天在黨校碰見他了

他是替老闆來報到的

八項規定之後他不做房地產了

女兒從英國去了法國現在加拿大

至少沒有霾我說森林很原始

他還是抽紅梅煙，抽出一支被我拒絕了

那地方離美國最近他說就是有些冷

我說我也是聽我小姨子說的

看見雪的人比看見樹的可泣

一場雪本來是一棵樹的外遇

卻把樹當作了禮物。那種吼

不過秦腔的變調。成片的白

比恐怖更小圈子

一棵樹接受一場雪，而一場雪不太接受一棵樹

落葉快遞著上蒼的秘密，雪斜著身子飛舞著

羽毛的快意。這樣的對視，源於二元邏輯

三元如何？三元奶粉里也有三聚腈胺

因為北京雪才去摸你的臉

並且把淚悄悄地甩在了一邊

因為你是北京吐出的一口痰

而且是用好糧食換來的

因為雪察覺到了北京的煩

不僅僅霧裡看花那麼小資

因為看花者大多不是北京的

況且北京人喜歡遛鳥

因為鳥的家全是鋼結構的

姑且建在東北角

因為朝陽大媽的手腳太厲害了

且不說她們抓住了多少只麻雀

因為麻雀愛在高壓線上降落

先別問會不會跟雪一起飛

撒謊的人多半自卑

他死不承認

至少在他老婆面前

有一天當著蔡五的親戚

說他跟蔡五好成一鍋粥了

蔡五的親戚不信

逼著他給蔡五打電話

拿著電話撥了兩小時

就是沒有撥出去

他爹死了

抬他爹的人喝高了

只是一捆啤酒的事兒

在爹的靈堂前他就不哭了

他鎮定地指揮著自己的親戚和朋友

黑白理事會總管詩興怒發

自個兒抬自個兒的爹

他跟他夫人講道理

他的詩不講道理

有人問何以見得

他說

他能把夫人講成詩人

這場雪像烈女的一次私奔

穿過整個華北來找我

落實到六角形

嘴角有些上揚

她在鋼琴前俯下身子

徽州的前世逃向丹青

蝙蝠出洞，大海劈石

蹲在郊外的野佛

抵達秩序的頂點

甲殼蟲的隱身術仿八大

他離開劇場

不肯原諒月亮

在紡織女工的眼裡

他就是金梭和銀梭

沒穿幾次他就脫皮了

彼時檢察官的帽子還是藍的

嫌沉他不想戴了

好友提醒他

女人可以換帽子也可以換

後來帽子的顏色果真換了

他並沒有換女人

好友稱讚他拿出了對國家的忠誠

他說結婚十幾年

我被裹在一匹布里

往外看不見往裡更看不見

從蘋果園地鐵站下車後

她就化作一隻蘋果

懸掛在北京的街頭

有時是樹有時是電線杆子

那種排異性只能通過婚姻來消化

沂蒙山小調盪起稀薄的白霧

迴旋處似乎有小溪的清亮

洗腳之後不能下床

她把自己活成了蘋果筐

你還是背過身去好

那樣的光

照在你的頭上

有些浪費

那麼大的幕

剛剛拉開

我樂意

將你的背影

當作世界的封面

我們在研究科學、文學、藝術、歷史、哲學等學科時，我們這個研究者是主體，而被研究的對象是客體。但當我們在研究神學時，我們當時時刻刻有一種覺悟意識，就是我們所研究的對象——上帝——是主體，我們這些研究的人是客體。我們永遠是以領受者的姿態和心態來研究一切關於上帝的事的。——Virginia Yip

什麼時候雪開始下的

也不提前打招呼

非要等我睡著再下嗎

這樣的款待我受不了

非得變成插曲嗎

天亮才看見

我僅是一個面具

從青海到威海。他將昌耀和海子

提煉成兩塊礁石

高地的風車以及查灣的谷堆

讓他為黃海與渤海分界

一個燈塔不夠

再立一個

海浪翻白眼

他所釋放出的光

日漸統一了四海

有人發現了這兒

孤島愛颳風

一年刮兩次，一次刮半年

發展中國家多半出口原油和生鐵

作為德州移民

他愛這麼說

他愛把城市放到床上寫

愛把雨放在性愛里寫

不愛將深圳放進海風裡

放在大排檔來塗抹

感覺他很內陸

她有一種高山峽谷式的美

跑到廣州成了玩具廠的廠長

站在街頭是一對一的玩具模特

在孩子氣的撫摸中

她一直在超越撫摸

不吃肉堅持放生

她越來越崇拜自己的生活

他的入門詩

比叢書還重

凌晨小解有時兩次

從哪裡入門

入不入門

他一直窮追一個確指

中國的藝術多半講究個程式

比如京劇比如畫譜比如韻腳

他似乎在為自己定心

又不願落入常人的老套

一個人或一件事情

假定性多了連他自己

也犯迷糊

躲在一百米的地方

看本事與異物交頭

非得讓月亮看出國粹式的遠來

走廊的盡頭，一群人在吃飯

一起吃飯的人並未一起睡覺

他將這一消息報給了出版社

傳來傳去只剩下前半句

他解釋說

在中國

一起吃飯沒有問題

一起睡覺就會有問題

從她們中走出來，她長成

一棵木棉。紅色的花戴在胸前

白色的花調試左傾的胃。從拳頭到花拳

由口號到綉腿，不想給這個國家紋眉

卻讓這個國家紋了唇。手絹作為信物

包藏個人的私心，她裹著眼淚獻給了人民

人民只是看見了刺繡

一塊紅布，只是一塊紅布

她把外科醫生帶回家

整個夜晚充滿來蘇味

接下來被子的縫合

她的肚皮做了被告

她把剪刀放在枕邊

這並不影響他進一步的探索

黑暗裡她不去阻擋他的手

她要從另一側找燈的開關

幾乎是同時翻身同時下床

下水道就是下水道繼續下流著

有病不說被人摘了官帽

廚師把菜刀砍入鮮豬肉中

已經不流血了。口罩權當創可帖

面對鼻子和嘴

她讓下崗者下載公交軟體

「十大碗」在德州能去哪兒

下樓時下崗者給她一塊肉凍

回家後切開加入了薑絲和醋

老公牽著她在雪地里踩雪

麵包服故意敞開放一些冷風進來

腳印。謎團。漩渦

他等人拉屎

拿個人的糞便充公

這是一項特殊的使命

衣服都抓髒了

他仍然盤算著亂世

不可亂說

卻可以觀史

錯打的唯一一次算盤

就是將個人的工資和油票

塞進自己的家門

風雪一遍遍呼喚

妻子不吭聲

兒女不相認

今天限號

今天你不能來

今天我可以去你那裡

刻墓碑或者過夜

他要當博爾赫斯

看書看得視網膜脫落

用妻子的繡花針

刺讀盲文

五根手指都出血了

書籍變成布鞋底子

一行一行刺過去

心裡的黑暗放棄了照耀

他那麼唱天堂

肯定是吸了霧霾

頭髮稀少且捲曲

都蓋不住自己的臉了

但是。只要他一開口

當天就會出現派克藍

只是他的開口費要低了

有人把詩念成了佛經

一頭大象跑過來

有人將佛念成了詩經

一萬頭大象跑過來

落日像截句

在卷珠簾

橫下一條心才能橫

他果斷露出了榜樣的屁股

相信未來的灰喜鵲在燕山坐窩

食指吃力地挖掘樹坑

西去列車的窗口

有人像領袖一樣提起了褲子

他不敢在王府井裡釣魚

安琪進了紫禁城

才佯裝天使

日日塗抹

從此不立文字

拉上布簾，就進了他的法場

他要我配合他呻吟

我正告他

病從口入

阜外周圍全是畫佛像的

我問他

有沒有十三陵的

他兩次拉我去衡山

先是談詩後是禪修

中間相隔整整九年

第一次在祝融峰

聽到的是還願的長生鞭

第二次在廣濟寺

禪心大師請死人舉手

看見的是六神無主的怕死鬼

國際歌說，世上從來沒有救世主

東方紅說，他是人民的大救星

毛主席說，忙時吃干，閑時吃稀

老地主說，有空多拾糞，沒事少趕集

我要走很遠的路才能看見地主

他從人民公社賽詩回來

我遞上一把斧子

本想打幾把鑰匙

他獨自成俑

剛從掃盲班下課的毛粉劉月英納悶

「毛主席說列寧為什麼說要對資產階級實行專政」

究竟哪是毛主席說的

為了弄通毛主席語錄

他將男人掰成兩半

一半用來諦聽毛主席的弦外之音

另一半則在新奇特事件的描述中

尋覓現代漢語的生長

回到梁山，他覺得

宋押司身邊的女人過於貪財

落座西湖，他感到

名人如堤，堤堤都是風水的目障

雷峰塔倒了

誰來扶

作為江南文化的碰瓷者

他述而不作

美其名曰

互文

連接一切，這是蜘蛛網思維

今年的雪，連廣州

都成片成片地分享了

一堆烏鴉在道白

越往裡走黑夜越蒼白

侯麗，女，93年出生，長春交通學院12級市場營銷專業學生。1月22日17點多失聯，地點為長春綠園區綠新君悅大市場。女孩從不「夜不歸宿」，出去都向家人報備。至今還未聯繫上，家人很著急！請見過女孩的好心人撥打?：13043339135，18844076451，跪求大家幫轉發！

昨天我一天沒出門

一個電話沒打進來

一個電話沒打出去

打通的唯一一次是電視劇

忽然

我喜歡上了

冬天的裹脅感

黨校學習三周，霾一直不肯散去

不敢在戶外交流，呼吸里有暗物質

我分六個專題在室內清洗自己

不外出喝酒，在食堂里只吃素菜

湯少許，饅頭少許

浴巾最好自帶

上課時跟女同桌堅決劃線

她看她的書，我寫我的筆記

每個詞都要有角色感、錯位感、流動感

在病中她訴說自己的病情

做女兒不能做母親

來例假不會來歷不明

當槍使不要當錢花

時至今日，沒有一個詞值得我牽掛

偏房除外。在恐懼和顫慄中

我承認，不去想它們的末日

就是挽救它們的生命

堂屋起碼是可控的。也許我

應該向陶淵明學點什麼

時刻準備著

迎接偏房的偏移

爬山虎一直在爬

一面牆都是它的

我在這樣的糾纏中呼吸

這樣的窒息

最終誰覆蓋了誰

我不屏蔽自己的三觀

中國人喜歡說天下

從宇宙洪荒開始

大。大大地壞了

大道毀，聖人出

方術在會議里

偉大從來不在乎

拳頭和嘴巴

那天，張映紅在樓道里罵街

說是張玉明的掛鐘電池耗盡

沒人給換，也不讓戴手錶

於是放在廁所旁邊的洗手台上

她將掛鐘翻轉過來，張玉明一聲不吭

掛鐘的玻璃面碎裂，張玉明一聲不吭

裡面的時針、分針扭曲，張玉明一聲不吭

張映紅罵累了，有人才提議張玉明

到保衛科調取一下樓道的監控錄像

假如不寫詩

他就是一個混子

出門只買一張票

混吃混喝混女人

但他寫詩而且寫成了貴族

喝酒有酒德

跟小姐講禮貌

找北京娃娃玩

特意抽8mg的中南海

他很在乎書法裡面的那點意思的意思

我看他的書法很有那點意思

那點意思又確實有意思

他說不是那個意思

意思是說他的那個意思不是表面的

也不是反面的得使勁往裡瞧

一層又一層帶點魔術師反覆拉抽屜那個意思

但也不全是那個意思

三連拍有些像轉世

重複的力量

讓她在對面看見自己

不藉助光

鏡映真相，過不留影，人能做到嗎？事來則應，事過即忘嗎？鏡映實情，不分貴賤，人能做到面對乞丐與國王同樣恭敬嗎？鏡映紅綠，自不變色，人能做到隨緣不變，不變隨緣嗎？

制度，國家，社會，種族

過敏源不是一種，而是一批

我時常感到一個女人的私處在過濾

有人死前遺言，骨灰不埋在中國。

1999年3月，那人的骨灰被帶離祖國。

兒子告知世人：＂他在這片土地上的使命已經結束。＂

求歡不求愛，求愛不求婚。

留情不留種，留種不留名。

單身不獨居，獨居不獨床。

經濟上AA制，情感上多軌制。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你站在天安門廣場看不到毛主席，而是你打開錢包卻看不到毛主席。

遇到寒冷

就想到北極

再近一點

就想到西伯利亞

再冷一點

就想到天王蓋地

賴市長做政府工作報告，人民醫院的王院長用了濃度最高的硫酸，潑了一地的讚美。躲在電梯里，民辦醫院的劉院長伸出一根手指指出，一個城市比人身上一個細胞還要簡單。細胞一是要自然生長，二是不能有任何多餘東西，有多餘東西存在細胞就病變。預備役的余政委插嘴：在這個城市裡我們就是多餘的？

月亮當空。他以為是一黨獨大

他把五道口當成了白銀時代

像十二月黨人那樣堅持

在自我的流放中

通過大爆炸

肅清罐裝的流毒

畫外音就是

寫字不行畫畫

畫畫不行玩泥巴

玩泥巴不行玩自己

最終很多人不敢跟你玩了

看守所里有很多教父

發一張牌你看不清路數

抽一張牌你心裡沒數

打一張牌你渾身顫抖

亮出底牌你一陣尿流

你被人抓在手上

但你不是人家的手氣

進了鐵屋子你就鐵心了

押在你身上父親輸掉了前半生

他想一點一點撈回來

又干起了廢舊塑料加工

破爛王這個名

算是落下了

破罐子破摔

他摔斷了一根秤

指望你下蛋不可能

世界老是欠你的

得借別人家的雞打鳴

日子一長什麼都淡了

自個家裡

你想不起自己的疼

兒子醒了要爸爸

老婆餓了找老公

芙蓉被是空的

你睡在鐵床上

鼾聲夜半越獄

找一個你不愛而愛你的人，等於擁有了一個你並不在乎的世界，在這世界裡，你只能過起本不是你的人生。找一個你愛而不愛你的人，等於放棄了一個本屬於你的世界，在這世界之外，你終將耗盡你的全部人生。找一個你愛而愛你的人，那麼，從此世界不值一提。

飾演李玉和的錢浩梁說：最初的《紅燈記》，交通員是犧牲在李家。

最早是康生髮現問題，死者在家中怎麼處理？

周恩來說，我想了一天二天，沒有想出好辦法？人家會問屍體哪去了？

最後江青說，咱們別讓他死，讓他活，讓他走了。

由此多了唱句「一路上多保重」。

我覺得生活更像霓虹燈。老套，刻意，又丑，又儘力而為。

父親掛在牆上，母親躺在床上

茶水將茶杯泡涼

大哥負責打嘴仗

二哥負責畫圈

三哥城管

四弟打流

大姐死了兒子

二姐添了孫子

她一輩子不結婚

她把劈腿當成分行

她把分行當成結體

她把眼淚當成藥水

她把點墨當成塗鴉

她把塗脂當成修養

她把變臉當成易容

她把扳道岔當成角力

南海暗礁太多

一隻狗看見三個月後就瘋了

一隻貓聞到不日不捉老鼠了

3點立春，大概是退潮的時機

4點雨水，大約是出海的時辰

5點驚蟄，必須吹起床號了

雪落地，靴子落地

賊不來

我偷誰去

這場雪下得有些詭秘

四張牌翻過來全是梅花

有三枝尚未成年

梅花身上的泥

系其中之一的叛逆

整個大盤在跳水

6月。王國維，昆明湖

8月。老舍，太平湖

12月。朱湘，長江

沒有一個人攔著

他們的死相都不難看

先生，一場雪下來

一起死的叫烈士不叫兄弟

稱兄道弟的不用留下名字

有名字的就得刷紅漆

這偽善，來得有些遲

雪地里，連時光

也變得陳舊起來

鳥在樹上

鳥在空中

鳥在雪裡

這棄嬰般的靜寂

打翻了鏡子

秩序已經建立起來。哈維爾說

成本可以落實到精神的麻痹

心靈的麻木、生活的荒蕪

萬里河山。雪依次落在偏房上

天鵝絨不分雌雄

哈維爾用鵝毛筆致信胡薩克

謊稱雪的款待

不僅僅是文化危機

大雪中。她窯變成狐狸

她過夜的地道

早已停止了革命

她從白求恩的身上

划出了愛情的硬傷

十二夜啊

南斗星六顆

北斗星星七顆

剩下的三顆在松林里

煙雲供養

下槐鎮的一天

她向德令哈進發

吉祥的村莊躲在燕山深處

她更喜歡童年的青稞與哈達

在那兒仰望星空

海子像個迷途的孩子

姐姐，姐姐

從長發叫到胸膛

羊與羊之間擠破了乳汁

這四濺的白，讓她

找回了自己的身世

瀰漫是女人的本能

她卻拒絕了遺傳

這孩子似的白啊

讓她赤裸讓她孤立

讓她驕傲也讓她羞愧

走回自己的房間

四壁全是白匕

陷井？誘惑？禮物？

她選擇自己做聖餐

她越來越飢餓

黑髮中不可告人的東西吃掉了

臉色里潛伏已久的血腥外逃了

她習慣把射中她的箭拔出來

再用白色射出去

大海停止之處她以日出活煮了楊煉

在寂靜的翻滾里

漂泊者挪用了趵突泉

文化路中段。出演員的地方

兩杯啤酒。剝一堆毛豆

燒烤原本是冒煙的

因為降污，安靜了下來

她等待一個人千里迢迢披著大雪來找她

兩條腿正步走一條是兒子一條是老公第三條腿呢

山東出神婆不出巫婆她試著一個人巫一下

亞聖姓魯先聖改戶口了蘋果非註明煙台出生

從窄門出來還有後門她習慣把前門留給闖入者

在地下室卡夫卡不坐地鐵只是裸泳

她遲疑了一下陽光在柳葉和楊葉之間轉了慢板

西皮可以流水她剋制著自己反覆用月光洗內衣

他從七里山出來

摺扇打開，台階拐彎

香巾里有細細的汗毛

早餐簡單到鹹菜油條

抒起情來有時僅一個啊字

再聽就沒下文了仔細聽還蠻有意味的

馬路對面的那個大嘴名星讓他很壓抑

居高臨下不說紅得發紫不說屁股倚牆而立不說

有一陣子他特別不愛說話後來他就奔長安去了

西西弗把石頭推上山

石頭再次滾了下來

張玉明說看張映紅的

張映紅出手推了一次

石頭果真沒有滾下來

她是在精神病院推的

我不幹這無聊的事兒

我將一粒米

放進一座一百層的大樓里

雪下樓的腳步

比貓還輕

人們看見我

都給做賊似的

張映紅不推石頭的時候

順手把家門前的道修好了

雪蓋了一層又一層

張玉明說那是在畫夢

我告訴張玉明

張映紅做什麼

都不圖意義

張玉明不信

張映紅使勁咬張玉明的耳朵

都咬破了。張玉明這才明白

凡所行，都要榮耀神。

100

他在紅十字會上班

每天都要用雪照臉

有人從報縫裡找到了門縫

有人用竹籃打完水就玩十字綉

接了幾個求助電話

閑得無聊

就將十字架從牆上卸下來

然後換上了中堂

又覺得不合適

又把剛戒掉的香煙點上

攏共六柱

一出門全是十字的架式

2016-1-1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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