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遺民在柬埔寨的艱苦生活

06-13

【1】柬埔寨的田園生活八月的柬埔寨天氣非常特別，沿海地區氣溫高達三十多度，而內陸卻因為季風帶來了烏雲和雨水，變得異常涼爽，白天也只有二十五度左右。這是柬埔寨夏天最美的一段日子，無論走在哪裡都不會感覺曬，太陽偶爾露出頭來，只需要一頂太陽帽就可以讓人安心。農夫和漁民也都生活得很愜意，各種作物都開始成熟了，到處都是魚。這個季節里的柬埔寨讓人想起煙雨中的江南，和富足卻不見太陽的成都。我在這個時候來到了柬埔寨的暹粒，這裡有世界上第二大淡水湖，洞里剎湖。

【2】湖邊的浮動著村子(水上人家)暹粒往南幾公里有一很大的內陸湖，從地圖上看比西湖還要大。湖邊生活著許許多多的漁民或農夫，他們靠湖吃湖，以湖為生（不是打麻將），過著寧靜而自足的生活。由於他們的生活狀態和現代社會很不同，因此許多遊客都會來這裡看看他們的生活，西方人稱之為「浮動著的村子」(floating village)，還是中文來得更美，我們稱之為「水上人家」。

【3】水上人家的浮動房子湖面上風平浪靜，不像大海那麼凶，所以這些當地人的房子就建在湖面上。有些建在船上，有些建在木筏上，還有些建在一堆塑料桶或鐵皮桶上。雖然房子的「地基」花樣百出，但萬變不離其宗，它們都是依靠繩子的捆綁整合在一起的。當地人很好地利用了現代文明的垃圾，用塑料桶盛水，用塑料繩子晾衣服，他們的生活說原始不原始，說現代也不夠現代。像這樣的水上人家，我在東南亞和太平洋上見過不少，也不覺得很新鮮。不過，很快就有東西吸引了我。

【4】滿身拔罐印子的男人進入這座村子後不久，我發現有一個坐在船舷上的男人，背上有許多圓形的痕迹，看上去就好像拔火罐的印子一樣。我感到很奇怪，這不是中醫的手法么，怎麼流傳到柬埔寨來了。這個哥們兒還真愛這口兒，背上拔了多少個罐子啊。難道這個村子裡有華裔？自從海上絲綢之路開通以來，各朝各代都有遺民留在東南亞，如果這裡真有華人的後代，倒也可以理解，只是這裡的生活條件實在有些艱苦。我的船夫是當地人，不會講英文，他只負責帶我到村子裡兜一圈，所以問他也等於沒問。

【5】門上寫著出入平安，門兩側有對聯於是我讓他繼續驅船向村內行駛，一路上經過許多家的「浮動房子」。由於天氣的緣故，這些村名的房子大多敞開著大門，且房間不大，我坐在自己的船上能夠一覽無餘。根據我的觀察，這裡的家庭有一半都在門框上貼了對聯，橫批最常見的是「出入平安」。也有貼其他華人文化中代表著吉祥的圖案，例如娃娃、魚等等。許多家庭屋內的牆上都有一個神龕，這也是南方華人的習俗，香港電影中許多人甚至警察、黑社會家裡的牆上都有神龕，多數是關二爺、觀音娘娘什麼的。

【6】老太太左手邊（你的右邊）有一對雙喜字村內許多家庭的裝飾以紅色為主，或大量使用紅色，這也是華人的傳統習慣。有些家庭還有雙喜字，應該是剛剛有過婚嫁。圖中這位老太太家可能就剛有新兒媳婦過門，家裡的桌子和門帘都是紅色的，上面還有喜字。憑藉這些線索，差不多可以推斷，這個村裡有大量的中國遺民。是「遺民」，不是「移民」。「遺民」有後裔、後代的意思，而「移民」通常指從國外遷來的人口，還沒有完全融入當地社會。這些柬埔寨人已經在這裡生活了很久很久，不算是移民了。

【7】這個孩子讓我想起了魯迅筆下的閏土東南亞的華人分為幾類，最有錢的是南洋商人，不過大部分都是失去土地的中國南方農民。這些人為了生活才來到東南亞，還有些是為了躲避戰火或仇家，才遷至此的。「遺民」也有劫後餘生的意思，這些生活在柬埔寨的華人，為了生活才來到這裡，卻又經歷了柬埔寨的種種動蕩，好在他們如今過著相對寧靜的生活。讓人感動的是，經歷了幾代人，甚至十幾代人，無論生活多艱難，他們都還記得在門上貼一副對聯，寫上「出入平安」四個字。這看似平常的小事，卻又來之不易，我心中油然而生一種敬意，是錢穆所說的那種對歷史的「溫情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