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神州——五代十國紀事(連載13)
據說黃巢此時仍沒有完全放棄招降這些人的打算,這位大齊皇帝想讓官聲還算不錯的於琮歸順,並許諾只要他投降,就讓他任宰相,但又被於琮堅決拒絕了。黃巢沒有氣度也沒有功夫學劉備來什麼二顧、三顧,反正不能用就殺,沒什麼可多說的。 但就在大刀就要向於琮的腦袋上砍去的時候,突然卻被一位氣質優雅的女子攔住了。她是宣宗皇帝之女廣德公主,也是於琮的妻子,一個在中國舊式儒學禮教的規範下近乎完美的女性。 廣德公主自嫁到於家,從未以自己的高貴出身而凌人,閨門有禮,敬老愛幼,得到時人的交口稱讚。於琮曾一度受奸臣韋保衡的排擠迫害,被貶往廣東韶州。按韋保衡的計劃,是要在途中將於琮幹掉,然後報個自然死亡了事。但廣德公主緊緊跟在丈夫身邊,時時警惕,讓韋保衡的人因投鼠忌器,找不到下手機會,於琮才幸免於難。 現在,廣德公主知道再難挽救丈夫的性命,但她仍緊緊抓住劊子手的屠刀說:「我是李家的女兒,於大義不能獨活於世間,你們就讓我同相公一齊死吧!」 但在大唐,她是公主,在大齊,她只是一介弱女子,根本無力再改變什麼。於琮很快被殺了,至於廣德公主的結局,有的說:黃巢的手下滿足了她的請求,將她一同砍死;也有的說,黃巢不願意殺她,但她隨後自縊身亡。大唐三百年來最賢惠的公主,香消玉隕…… 在把大批活人變成死人的時候,黃巢為了解決軍需不足,甚至還打起了那些資深死人的主意。他派大量人員進駐奉天(今陝西乾縣),挖掘中國歷史上唯一合葬了兩位皇帝(高宗李治與女帝武則天)的超級大墓——乾陵。傳說黃巢動員了四十萬人在梁山西側挖掘,沒用多長時間,就幾乎將半座梁山翻了個身。雖然黃巢把盜墓工作幹得如此轟轟烈烈,但顯然他在這方面是外行,也沒有像曹操那樣,在下邊設置過摸金校尉或者發丘中郞將之類的專業技術崗位,他根本就沒找對地方,結果除了在乾陵旁邊留下一條深達四十米的「黃巢溝」外,一無所得。 雖然四十萬人這個數字,幾乎可以肯定是被大大誇張了,但在當時落後的技術條件下,能夠在堅硬的石山上短期內挖出這麼一條巨型排水溝,動員的人力肯定也不是個小數。大齊建國後的頭幾個月,大量精力就是耗費在了這些壞事、蠢事、以及無聊的事上,真正重要的大事,卻往往被耽誤了。 例如,唐廣明二年(公元881年,此時李儇尚未得知黃巢關於「廣明祥瑞」的解釋,到七月改元中和)一月,當鳳翔生變的消息傳到長安時,黃巢僅僅是向鳳翔派出第二撥使臣,命令鄭畋到長安來朝見他。鄭畋毫不客氣地殺掉黃巢的使臣,繼續擴軍備戰。 又過了整整一個月,齊帝黃巢在得知一度臣服於他的眾多藩鎮紛紛反覆,尤其是鳳翔的鄭畋,殺了他的使節,毀了他的詔書,號召四方藩鎮討齊,並得到朔方、涇原的響應等一大堆壞消息之後,才終於從天下可傳檄而定的迷夢中驚醒過來,認識到了事態發展的嚴重性:如果再不作為,展示實力,大齊就將失去全部藩鎮的支持了!經過一番籌劃,齊帝國制定了自它建國以來,首次重大軍事行動的計劃。計劃分兩部份,齊軍將在東西兩線同時發動攻勢。當然了,黃巢是不會犯主次不分這種低級錯誤的,簡單說,齊軍將在西線揮出一個拳頭,而在東線伸出一個指頭。 東線的指頭,由齊軍新秀朱溫任主帥。二月中,朱溫率部(在下推測其兵力可能在一萬左右)從東渭橋出發,走藍田道,出武關,行軍八百餘里,突至鄧州(今河南鄧縣)。鄧州刺史趙戒不肯降齊,動員軍民拚死抵抗,同時派人前往襄州(今湖北襄樊),向他的頂頭上司山南東道節度使劉巨容求救。可如今的劉巨容已經不是一年前的劉巨容了,他似乎已經被昔日手下敗將的赫赫聲勢所震懾,竟學習高駢,對鄧州的安危坐視不救。沒有劉巨容的援兵,趙戒不可能是朱溫的對手,三月三日,鄧州被朱溫攻陷,他也被齊軍生擒。至此,齊軍在東線的攻勢取得階段性成功,黃巢得到捷報十分高興,特下旨對朱溫給予嘉獎。 不過,與東線比起來,西線才是齊軍的主攻方向,這一點兒光從指揮官的級別都可以看出來:主帥是大齊帝國的二把手,太尉尚讓;大將京兆尹王璠、黃巢的外甥功臣軍使林言為副將。共調集了精兵五萬餘,兵鋒直指鳳翔。這次行動的目標是明確的:一、打掉鄭畋這只不聽話的出頭鳥;二、藉此在關中諸藩鎮面前秀一秀大齊帝國強壯的肱二頭肌。 這就像一位黑老大在收取保護費前,先找個倒霉蛋海扁一頓,好讓那些待收取對象們看看:這就是不交保護費的可悲下場! 起碼齊軍主帥尚讓是這樣認為的。在這位大齊太尉看來,鄭畋與當初擔任剿匪總司令的王鐸不會有什麼區別,都是對軍事一竅不通的白面書生,因此這個任務的難度是非常低的。 果然,當齊朝大軍進至龍尾陂(今陝西岐山縣西)時,尚讓發現鄭畋正率數千唐軍駐紮於一個光禿禿的高崗之上,這個布陣象極了當年失街亭的馬謖。而且這些唐軍似乎想虛張聲勢,在山崗上插了許多軍旗,但又插得非常不專業,稀稀疏疏,破綻百出。總之一句話:鄭畋的表現要多外行,就有多外行。 尚讓大笑,命齊軍一擁而上,不用管什麼陣列、戰術了,活捉鄭畋就行! 可惜,大齊的太尉大人失算了。鄭畋雖然以前沒打過仗,卻並非不懂軍事,他故意擺這麼一個低水平的陣形,就是以自己為餌,引誘尚讓驕傲犯錯。數萬唐軍已經埋伏在了龍尾陂的四周,只等齊軍上鉤,這才是鄭畋真正的殺手鐧(在下推測:尚讓可能並不知道鄭畋已經將數萬駐防禁軍招集到鳳翔,故而對鳳翔唐軍的兵力判斷失誤)! 不一會兒,幾萬齊軍驕兵亂轟轟地向高崗發起了攻擊,其隊伍凌亂散漫,已不成陣式。鄭畋居高崗之上,俯瞰齊軍,見時機已到,發出了攻擊信號。剎那間,數萬唐軍在前朔方節度使唐弘夫、鳳翔軍大將李昌言、博野軍大將宋文通等人率領下,從四面殺出,將齊軍沖得七零八落! 尚讓等人這時才驚覺中計,但已經來不及了,齊軍兵敗如山倒的局面已無可挽回,只能勉強殺出一條血路,終於潰逃回長安。但在尚讓的身後,甩下了兩萬多具齊軍的屍首,綿延出幾十里,這是黃巢軍自信州之戰以來,遭遇的首次慘敗。 捷報傳到成都,僖宗皇帝李儇深感驚喜,這麼久了,總算有條好消息了!不禁贊道:「我以前低估了鄭畋,沒想到他一介文質彬彬的儒士,真到國難之時,竟有如此過人的勇氣!」自制地圖:黃巢起義十一 龍尾陂之役
尚書門事件 一 龍尾陂大敗,讓黃巢的攻勢戰略徹底破產了,齊帝國渡過了它極為短暫的上升期,開始步履堅定地邁向萬丈深淵。一個被證明是紙老虎的黑老大,是不可能再在群狼共舞的黑社會裡保持威信的。 在孟州(今河南孟縣南,河陽治所),齊朝的河陽節度使諸葛爽保持了自已老牆頭草的專業素質。他一得知長安的齊軍戰敗的消息,立即向成都的唐流亡中央送出自己的表忠信,高調反正,旗子一換,又成了唐朝的河陽節度使。這是諸葛爽第三次當叛徒,所以經驗豐富,駕輕就熟…… 在許州(今河南許昌,忠武治所),宣布臣服黃巢,只擁有三分之一個忠武鎮的忠武節度使周岌,於夜晚密邀忠武監軍宦官楊復光(就是那位曾招降王仙芝的楊復光)赴宴。始終忠心於李唐的楊復光看出周岌已有心背齊,一面親自勸說堅定其歸唐決心,一面派義子楊守亮突襲驛館,把住在裡面的大齊使節殺光,使忠武鎮重歸唐朝陣營。稍後,周岌出兵數千,交給楊復光,由他統率參與討齊。 在蔡州,刺史秦宗權也被剛剛從許州帶兵前來的楊復光說服,讓部將王淑統兵三千跟隨楊復光作戰,參加討齊戰爭。這支軍隊人雖不多,卻有兩個在後來很重要的人物,一個是我們已經介紹過的前鹽販子,「賊王八」王建,另一個名叫韓建。 在邠州(今陝西彬縣,邠寧治所),通塞鎮將朱玫發動兵變,殺掉了黃巢派來的節度使王玫。朱玫可能覺得自己名望尚淺,推戴別將李重古為邠寧節度使,自為副使掌握實權。隨後,響應鄭畋的號召,出兵討伐黃巢。 還有一些藩鎮的變化詳情,今天已經難以確知,但有一點是清楚的:龍尾陂之戰後不久,曾一度向齊朝臣服的所有藩鎮,便全部叛齊,重新宣布效忠唐朝。 而且,這種變化不僅僅發生在外地藩鎮,就連黃巢腳下的長安城,也開始能夠察覺到民眾對大齊朝越來越大的不滿。 在一個疲憊的早晨。當太陽還在地平線的下方徘徊,只在天邊映出一抹淡紅的霞光時,在皇城承天門大街一旁,一個正準備回去休息一下的更夫,無意間抬頭看了一眼不遠處一扇高大雄偉的大門,發現有一絲異常。 這是尚書省的大門。尚書省,差不多相當於今天的國務院,是一個機關重地、閑人免進的高貴場所。平時那扇漂亮大門的朱漆總是刷的油光鋥亮,可正衣冠,但今天卻莫名其妙地貼上了一大張紙,上面寫了不少字,破壞了它整體的威嚴形象。 這是一件怪事,因為那可在一千多年前,人心還比較古,不像今天滿地都貼有治性病或通下水道的小廣告。就算在今天,也沒幾個人敢到國務院門口去寫上「祖傳秘方治XX,聯繫電話XXX」吧? 上面貼的確實不是小廣告,而是一首詩: 自從大駕去奔西,貴落深坑賤出泥; 邑號盡封元諒母,郡君變作士和妻。 扶犁黑手翻持笏,食肉朱辱卻吃齏; 唯有一般平不得,南山依舊與天齊! 詩寫得非常打油,藝術性那是實在提不起來,不過好在通俗易懂,能夠充分照顧到那些文化水平不是特別高的同志。比如說,大齊帝國的太尉兼同平章事,大致相當於今天中央軍委副主席兼國務院總理的尚讓。尚書門事件 二 我們知道,不久前,尚總理剛剛從鳳翔大敗而歸,大齊帝國也因此顏面掃地,藩鎮盡叛!他極可能還受到了黃巢皇帝的嚴厲批評,得到什麼「留崗查看,以觀後效」之類的處分。毫無疑問,尚總理最近的心情是很不好的,即便是昨夜躺在象牙床上,看著他新娶的那位嬌媚無比的劉夫人玉體橫陳時,也不能平息他心頭無盡的煩躁。(順便說一句,這位未能留下大名的劉氏夫人出身官宦,將來會成為那個時代的頭號交際花,不論美艷度還是貞潔指數,都可媲美潘金蓮。) 如果這時有人為尚總理請過心理醫生,那醫生肯定會告誡他:這位患者已處在精神失常的邊緣,周圍的人要多給他些關愛和關心,千萬不要作出過份刺激他的舉動,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由於這份醫囑是在下假想的,那位在尚書省大門貼大字報的三流詩人肯定不知道,何況他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在乎尚總理的心理健康。其實他應該在乎的,因為尚讓看到這首打油詩後,果然發狂了,一場血雨腥風,隨之襲來。 尚讓氣極敗壞地下令:把附近打更的、掃地的、看門的,以及在尚書省內的工作人員(當然不包括尚總理本人)統統抓來,挨著個訊問:大門上那株「封資修大毒草」是哪個反動分子貼上去的?可等訊問完了,真相未能大白,所有人竟然都是一問三不知! 這樣的結果,讓尚總理的躁狂症病情加重了,他下令:將這些人全部挖去雙眼,像金華火腿一樣倒吊起來,任憑他們哀嚎至死!這當然還不算完,犯人還沒捉住呢!於是,尚讓又根據「知識越多越反動」的原則,命令在全長安城內捉拿所有會寫詩,以及識字的人! 這下事情就大了,唐朝本來就是個詩歌盛行的時代,能寫上兩句的人不少,長安又是全國的文化中心,居民的平均素文化質也比其它地方高。何況還有不少從外地趕來準備參加科舉考試的舉子,因生變故而滯留京城。這些因素綜合在一起,使得尚讓的這次抓捕行動斬獲頗豐,光是能寫詩的文化人就抓到三千多名!至於那些水平次一點兒,和在下一樣只能讀詩沒本事寫詩的識字分子,史書雖然沒有給出明確數字,但按常規,肯定比會寫詩的人還要多幾倍。兩項相加,估計至少有萬餘人在這次嚴打行動中被逮捕了。 嫌疑人是抓到不少,但怎麼才能確定犯人呢?沒有目擊者,更沒有攝像頭,指紋識別技術當時也不成熟,總之破案難度並不小,但再難,也難不住擁有超常思維的尚總理。 據說在一千多年後,民國政府主席汪兆銘在處理類似題時,曾有過一句牛哄哄的名言:「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跑一人!」這話雖牛,可如果與此時尚總理採取的措施一比,那又弱爆了!尚讓為了不放跑那個寫反動打油詩的嫌犯,竟下令將抓到的這三千多名詩人全部處決!其餘那些識字的人,也全部罰做苦役。這次齊朝尚書門賦詩事件,是中國歷史上單起文字獄,殺人數量的最高記錄,把三千多條人命說成一個案件,似顯輕描淡寫,在下姑且稱它齊朝的「二屠長安」。我有時會想,假如黃巢晚生十來年,此時不是大齊皇帝,而是如他當年一般來長安跳龍門的應試舉子,他極有可能就會是那三千人中一個無名的數字,被「農民革命政權」當作「反革命分子」給鎮壓了…… 不過,網一旦撒得過大,就很難避免出現紕漏,一位叫韋莊的舉子還是從這天羅地網中逃脫了。後來,他寫下了一篇水平尚書門題詩高得多的敘事長詩《秦婦吟》,用觸目驚心的筆調,將大齊政權的暴政及長安居民所經歷的苦難記述下來,永傳於世間。 刀,也許在一時比筆更有力,但筆,卻往往會比刀更永恆。這一點,恐怕尚讓沒有想到吧……一戰長安 一 話說就在大齊朝的尚總理,於長安城中大革文化命的時候,受到龍尾陂大捷激勵的北方各藩鎮,已經紛紛出兵討齊,匯聚成了組織鬆散,但數量龐大的反齊聯軍。其中行動較快速的幾支,已進逼到長安外圍,他們是: 前朔方節度使唐弘夫屯駐渭北(長安正北渭河對岸);河中節度使王重榮軍至沙苑(今陝西大荔縣東南);義武節度使王處存兵臨東渭橋;剛剛順利成為夏綏節度使的拓跋思恭,和鄜延節度使李孝昌(他是拓跋思恭的遠親,也是党項人)聯兵一處,駐紮於武功;聯軍名義上的主帥,鳳翔節度使兼京西諸道行營都統鄭畋,駐軍於盩厔(今陝西周至)。另外,涇原節度使程宗楚、邠寧節度副使朱玫的軍隊也到達長安西北面距城很近的地方,只是其具體位置史書記載不詳。 黃巢感到不妙了。從地圖上看,討齊的唐各藩鎮聯軍,至少已經從東、西、北三面實現了對長安的半包圍,使得長安的大齊中央政府和它在華州、同州等領地的聯繫時斷時續,已不再可靠,齊朝所處的戰略態勢,全面惡化。 要被圍毆了,怎麼辦?擁有豐富被圍毆經驗的大齊皇帝在權衡利弊之後,決定來個好漢不吃眼前虧,暫時先離開長安這個太招人眼球的是非之地。根據黃巢以往的經驗,一旦沒有了強大的外來壓力,要讓唐朝的各個藩鎮軍隊密切配合,像一個整體一樣有效地協同作戰,那比讓北京烤鴨上天飛兩圈還要困難。只要甩出一條足夠美味的魚餌,不怕他們不爭相上鉤! 這一次又讓黃巢算中了。四月五日,這位大齊皇帝離開皇宮,率領齊軍主動從東面撤出了長安。消息一出,如同在一群餓了三天的饞貓面前擺上了一盤西湖醋魚,距離長安最近的幾支唐軍聞香而動,以參加奧運百米跑的速度衝進了長安。 冠軍得主是涇原節度使程宗楚,當他從延秋門(長安禁苑的西門)進城時,城中不少市民誤以為在大齊治下的恐怖日子總算過完,今後能恢復太平歲月了,非常高興地跑出來迎接涇原軍,有的甚至向少數還未撤走的齊軍拋以板磚,或撿拾地上的箭支給唐軍使用。緊隨程宗楚之後的,是龍尾陂之戰的功臣,前朔方節度使唐弘夫,如果不是他的駐地到長安需要渡過一條渭水,他不一定屈居亞軍。等夜幕降臨時,義武節度使王處存也帶著五千精兵,從東渭橋一路吭哧吭哧地跑進長安,爭到了這次跑步比賽的季軍。 不論什麼比賽,領獎台最多也就站得下前三名,三位大帥也覺得沒有必要再讓第四支軍隊進來跟大家爭功了。於是,在三人中腿最快官也最大的程宗楚(他除任涇原節度使外,還身兼西北諸道行營副都統,是聯軍名義上的副統帥)非常果然地下令:對友軍封鎖消息,千萬不要讓名義主帥鄭畋,還有李孝昌、拓跋思恭他們知道黃巢已經放棄長安的事,光復京城的首功,只能是我的!一戰長安 二 更何況,程宗楚、唐弘夫、王處存這三位之所以行動如此迅速,除了爭搶功勞,展現自己痛打落水狗的颯爽英姿外,還有更重要的原因。這是長安啊,三百年的帝都可不是白叫的,這裡的糧食可能不是特別多,但金帛和美女那是要多少有多少!現在,黃巢趕跑了,在三位大帥以及他們的部下眼中,現在長安城就像一個巨大的自選商場,他們要什麼就可拿什麼,而且只要加上一個「緝捕殘匪」的名義,那麼這一切全是免費的! 當然了,東西雖多,但三位大帥也明白,一個分數在分子固定的情況下,分母越大則絕對值就越小,所以,不讓別的「分母」湊進來分贓,的確是當務之急!特別是鄭畋那個老古板,如果讓他進來,說不定「自選商場」就得關張大吉,讓大家誰也發不了財。 無疑,擄掠姦淫、賊喊捉賊,是最能調動廣大唐軍將士主觀能動性的工作。他們不用激勵,不用動員,不用做思想工作,就義無返顧的化整為零,衝進長安城的每一個坊里街巷,尋找被他們看上的 「賊贓」。 「賊贓」可能是金銀、錢幣、珠寶、錦緞,當然,也可能是女人,反正最終解釋權永遠不會在小百姓一邊。 好崗位總是有人眼紅的,為了實現行業壟斷,王處存讓士兵們裹上白頭巾,凡頭上沒有裹白布,或者說沒有拿到搶劫許可證的,一律不得打家劫舍,違者按盜賊論處!可惜白頭巾並不難找,王處存的正版白頭巾上也沒有註明「版權所有,謹防假冒」之類的防偽標識,長安城中的不少地痞流氓乘機也頭裹白布,冒充唐軍,加入到轟轟烈烈的大搶劫運動中來!在他們的共同努力下,長安城又一次陷入水深火熱的災難之中。 三位大帥之所以這麼放心,是因為他們根據黃巢以往的行動規律,認為這些「草賊」一旦離開一個地方,就會跑得遠遠的,因此覺得非常安全,甚至都沒有派人好好偵察一下:齊軍究竟逃到哪兒去了? 但經驗有時也是會誤導人的,大齊皇帝並沒有走遠,他此時正宿營於灞上(今陝西西安東南郊廣運潭一帶),並派出探哨隨時打探長安唐軍的動向,就像一個垂釣者正睜大眼睛盯著水面上的浮標。 探哨回報的情況,證實了他最樂觀的預測:入城的唐軍不是忙於劫財,就是忙於劫色,已散居城中,完全沒有了軍紀組織可言,而且自己阻斷了自己的援軍。對於這樣自廢武功的敵人,再不攻擊簡直都對不起人家求敗的誠意了!唯一可能的變數是,邠寧節度副使朱玫似乎已經聽到消息,正率部向長安挺進。 黃巢當機立斷,命心腹猛將左僕射孟楷為先鋒,立即率數百名精銳,喬裝成邠寧、涇原軍入城,先行控制長安幾個主要城門,然後大軍從各門湧入,務殲程、唐、王三部唐軍於城內! 齊軍的行動出奇的順利,孟楷軍入城甚至還被城中人誤當成援軍,受到歡迎,不費吹灰之力就控制了城門,放齊軍主力一併攻入。城中唐軍已散落各處,要重新召集起都不是一件易事,何況他們搶劫的東西太多,連人帶馬,壓得一個個都快邁不動步子了,更難揮戈禦敵。於是,唐軍大敗,入城部隊十折八九,程宗楚、唐弘夫二將陣亡!只有王處存收拾了少量殘兵,潰逃出城。自制地圖:長安周邊
自制地圖:長安會戰前的態勢
一戰長安 三 稍後,遲到的朱玫率邠寧軍趕到,已經晚了一步,他與齊軍大戰城西開遠門,邠寧軍戰敗。朱玫本人讓齊軍軍士用長槍在脖子上捅了個窟窿,身負重傷,但竟然沒有死,只得率敗軍退守興平定國砦(在長安以西約85里)。 黃巢大勝之後,於四月十日,帶著還鄉團的嘴臉,重新回到長安。他覺得自己太有理由生氣了:我黃巢和大齊朝哪裡對不起你們這些長安人?唐軍對你們又有什麼好?為什麼有這麼多人幫著唐軍與多大齊為敵?!可見人之初,性本惡,你不打,他不服,掃帚不到,灰塵照例不會自己跑到!既然懷柔政策不頂用,那麼「狠狠打擊一小撮」就顯得非常必要了。 於是,第二次打進長安城的齊軍,完全拋棄了幾個月前第一次進長安時的仁義外套,開始了代號「洗城」的大屠殺行動!這是齊軍在長安發動的第三次屠殺,規模遠遠超過了前兩次,一般認為有近八萬人死於此難。不但殺人數創了黃巢的新紀錄,針對的對象也由皇族、官紳、豪商、士子等原社會中上層擴展到了普通百姓。打擊面的不斷擴大,反證出大齊政權統治基礎的不斷縮小,從此以後,黃巢的大齊朝已經徹底喪失了民意基礎,只能完全依靠暴力殺戮來支撐門面了。 大齊在政治上已經完全失敗了,不過在軍事上仍有可圈可點之處,只是沒有政治作保障的軍事成果,也是不可能持久的。 僅從戰術上看,齊軍在黃巢指揮的此次長安會戰中無疑獲得了全勝。在此役中,唐軍王處存部來了五千人,但為了趕時間,這可能只是義武軍中的部份輕銳,程宗楚和唐弘夫的軍隊估計都比他更多,再加上朱玫邠寧軍的損失,此役中唐軍總傷亡可能不比龍尾陂之戰中齊軍的損失小。 但若論戰略意義,則長安之戰明顯不如龍尾陂之戰,因為此戰後,黃巢困守長安,被動挨打的格局並無變化。也許可以套用一戰時美國《紐約時報》對日德蘭海戰的評論來形容這次戰役:黃巢痛毆了獄卒,但他自己仍被關在牢房裡! 不僅如此,就在長安會戰期間,這套牢房的面積還縮小了,由四室一廳帶陽台的豪華套房變兩室一廳的經濟適用房。 可能由於信息傳遞不夠通暢,大齊的同州刺史王溥在風聞黃巢退出長安後,不知道那只是一次戰術佯動,故而驚慌失措。此時王重榮的河中軍就在離同州很近的沙苑,王溥自知不是對手,只能固守城池,寄希望於黃巢能發兵來救他,可如果大齊朝連長安都丟了,那大齊皇帝豈不是已經變成連自身都難保的過河泥菩薩,誰還能來保佑他王溥?思來想去,三十六計,終歸還是走為上計,王溥放棄同州,帶上他的人,向南一溜煙逃到了華州。王重榮兵不血刃,收復了同州,隨即讓自己的部下米誠作同州刺史。 恐慌就像非典,有很強的傳染性,華州刺史喬謙,與王溥一見面,就覺得所見略同。這時,這兩位又聽說齊軍的潼關守將成令瓌也逃了,唐昭義節度使高潯的軍隊乘機收復了這一天險,華州已處在河中軍與昭義軍北、東兩面威脅之下!於是兩位刺史連華州也不守了,再一同逃往商州。不久後,華州被王重榮和高潯的聯軍攻克。 老天爺似乎不怕乏味,同樣的故事在商州竟然又上演了一次,王溥、喬謙再加上商州刺史宋岩,三位市長全部擅離職守,再一骨腦逃到了鄧州。 鄧州守將朱溫對三位同僚不戰而逃的怯懦頗為鄙視,正好,黃巢大敗唐軍,克複長安的消息傳到,朱溫便以軍法將王溥、喬謙二人斬首,只有宋岩因為和朱溫有些交情,被他私下釋放回商州(好在商州還沒丟)。這一輪戲劇性的崩塌,讓齊帝國損失了同州、華州、潼關三個要地,長安的東面,藩籬盡失。關中混戰 一 不過,朱溫也堅持不了多長時間了。五月,身任忠武監軍的晚唐宦官名將楊復光,已率領精銳的忠武軍大舉反攻鄧州來了。此前楊復光已經殺掉了秦宗權的部將王淑,實現了他對許州兵和蔡州兵的統一指揮。經過重新整編,楊復光將這八千精銳編成八個都,由鹿晏弘、晉暉、王建、韓建、張造、李師泰、龐叢等八人任都頭(所有的史書都只記錄了這七個人的名字,不清楚第八個都頭是漏記,還是由楊復光自己兼任),此後,楊復光統率的這支軍隊,就有了「忠武八都」的叫法。 朱溫率軍出擊,與忠武八都大戰於鄧州城外,鹿晏弘、王建等八位都頭設伏以待。這很可能是後來的後梁太祖「潑朱三」,與前蜀高祖「賊王八」之間,第一次(也許是唯一一次)在戰場上兵戎相見。可能由於齊軍素質不及忠武軍,交戰的結果,是朱溫戰敗,被迫棄城北走。楊復光揮軍追擊,又收復了商州,一直追至藍田藍橋驛(也就是劉裕時代的青泥)。至此,齊帝國除長安外直轄的四個州全部淪陷。 六月初,朱溫率余部撤回長安,他雖然也戰敗了,但表現仍是齊朝幾個刺史中最好的,大敵當前,正是用人之際,朱溫的用兵之才在大齊諸將中數一數二。而且,對黃巢而言,鄧州和商州的喪失,也可以說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如今大齊兵力正吃緊,讓朱溫率一支不多不少的孤軍駐守鄧州,那是把好鋼用在了刀背上。 實際上在下認為:由於鄧州與長安相距過遠,中間又隔著秦嶺、熊耳山,難以形成犄角互援之勢,即使不發生楊復光反攻鄧州的軍事行動,黃巢也遲早要把朱溫調回長安(當然,站在事後諸葛亮的角度,我覺得黃巢最明智的選項,應該是放棄長安,到鄧州與朱溫會合,然後南下經營荊襄)。現在朱溫回來,正好讓黃巢能夠集中齊軍的精銳之師和能戰之將,尋機唐軍交戰,以打破被圍的困局。因此黃巢並沒有追究朱溫的過失,而是親至灞上迎接,深加慰勞。 於是,囚徒與獄卒的新一輪較量,馬上又開始了。 黃巢盯上的第一個目標,是距離長安最的邠寧軍朱玫所部。自從長安敗歸興平後,朱玫得到了鄭畋派來的鳳翔援軍,和原屬程宗楚的涇原軍殘部,他乘機集結兵力,在這裡築起一個堅固的營壘,號稱「定國砦」,如一枚芒刺,插在黃巢之背。 黃巢決心撥掉它,命王璠為主帥、朱溫為副,率軍圍攻興平定國砦,朱玫招架不住齊軍的兇猛攻勢,再敗,率邠寧軍退守奉天,鳳翔軍則退守龍尾陂。 齊軍本欲乘勝追擊,消滅朱玫,不想這時,唐朝從西川調來的援軍一萬七千人趕到了。在黃頭軍使李鋋、鞏咸以及神機營使高仁厚指揮下,這一萬多西川軍再占興平,迫使齊軍後撤與之交戰。王璠、朱溫與高仁厚等西川諸將激戰多次,竟無法將西川軍從興平擠出去。鄭畋再派大將李昌言率鳳翔軍主力支援興平的西川軍,至此,雙方都難有突破,西線陷入持久戰僵局。關中混戰 二 借興平交戰之機,唐鄜坊節度使李孝昌和夏綏節度使拓跋思恭組成的兩鎮聯軍從武功出發,從北面轉了一個大彎,直插東渭橋,配合已攻佔同、華的河中、昭義兩軍威脅長安東面。見西線一時不可能打開局面,而東線又告急,黃巢便將朱溫從興平前線調離,命他進抵東渭橋,將鄜坊、夏綏兩軍擋在渭水北岸,同時集中力量先反攻華州。 八月,唐昭義節度使高潯與齊將李詳大戰於石橋,昭義軍大敗,李詳乘勝再占華州,被黃巢任命為華州刺史。昭義節度使高潯戰敗逃走後,威信掃地,不久便被部將成麟所殺,另一大將孟方立又以平叛為名,殺掉成麟,自任留後,從此昭義鎮也完全落入地方軍人集團之手。昭義發生如此大的變故,作為它的鄰居,河中節度使王重榮的反應就像當初得知許州兵變的齊克讓,也收兵回河中以防萬一。 昭義、河中兩軍的退走,暫時解除了齊軍在華州方面的威脅,黃巢得以抽出兵力由尚讓率領,支援朱溫,大舉反攻東渭橋。這一仗打下來,鄜坊、夏綏聯軍戰敗,李孝昌和拓跋思恭兩位党項大佬見勢不妙,收兵退守富平(今陝西富平東北),朱溫乘勝追擊,連下高陵、櫟陽。但因為西線唐軍近在興平,對長安保持著強大的壓力,黃巢也不敢讓尚讓、朱溫所率大齊主力部隊離長安太遠,齊軍的攻勢就此暫時終止。 誰知到了這年十月,發生了一件讓黃巢很解恨的事:大唐鳳翔節度使兼京西諸道行營都統,也就是他現在的頭號眼中釘鄭畋,竟然被人拔掉了! 當初,由於鄭畋的努力,鳳翔增加了數萬大軍,鳳翔軍一時聲威大震。但事物都是有兩面性的,打仗、增加軍隊,必然意味著要增加開支。鳳翔鎮地狹民貧,底子本來就很薄,歷來要靠朝廷補貼,可如今朝廷流落巴蜀,各藩鎮願意撥毛相助的更少,補給不能不減少。鄭畋雖然是能吏,但也沒本事把這道無米之炊給長期做下去,再加上他也不會放縱士兵,讓他們自己解決給養問題,因此,當中和元年冬天的第一場雪降下時,鳳翔的各個倉庫差不多都和郭冬臨的腦袋一樣,清潔溜溜了! 沒錢,士兵們的糧草薪餉自然發放困難,怨氣難免產生。此時鳳翔軍的主力已被派駐興平,由大將李昌言率領,而鄭畋本人則回本鎮籌措軍餉,身邊的兵馬很少。同當初的周岌一樣,李昌言發現,目前這時機正是他追求進步的大好機會! 於是,鄭畋剋扣將士軍餉的謠言很快像流感一樣傳遍全軍,李昌言「眾望所歸」地帶著激憤的鳳翔軍士兵們離開興平前線,殺回鳳翔,要找節度使鄭畋討個說法! 鳳翔,驚愕的鄭畋登上了城樓,看著下面數萬喧囂不已鳳翔軍士兵,心情從頭寒到了腳:他們還是那些與自己一道,在龍尾陂大敗尚讓的忠勇將士嗎?自己一片赤誠,費盡心力,與士卒同甘共苦,與黃巢浴血奮戰,難道就為了今天的結局?段文楚、薛能的故事,又要自己身上重演了嗎?關中混戰 三 考慮到當的通訊技術和戰亂情況,我不清楚鄭畋是否知道,就在兩個月前,又有一位文官節度使倒在了藩鎮軍人的刀下: 感化節度使支詳,在第一次派三千兵勤王,卻幫了倒忙之後(見「門戶洞開」一節),並不氣餒,經過一段時間的準備,他又抽出了五千精兵,響應鄭畋的檄文號召,出兵討齊。為了防止上次的事件重演,支詳特意選用了兩名經他親自提撥的軍官時溥、陳璠擔任正、副指揮。誰知軍至洛陽,還沒見到一個齊軍,時溥突然假傳命令,回師徐州。沿途,他們像蝗蟲一樣掃蕩了河陰、鄭州。應該說,支詳的努力還是收到了一點兒成效,至少這批感化軍在盡情地燒殺擄掠之後,沒被別人打敗,而是平平安安地、趾高氣昂地回到徐州。 聽說時溥和陳璠擅自回師,支詳大吃一驚。參考當年兄長支謨和後任段文楚在大同的遭遇,支詳早已明確了一個信條:面對這群兵大爺時,軟弱方為立身之本,剛強乃是惹禍之根!於是,支詳親自迎接這群逃兵,厚重賞賜,彷彿他們是凱旋歸來。但時溥不與支詳見面,只派人提醒老長官:「如今軍心逼迫,支公最好是把節度使的印信交給我,以免發生廣大人民群眾不願看到的事!」支詳沒有做任何反抗,便向時溥交出大權,並搬出節度使府邸。 據史書上說,對怎樣處理軟弱到家的支詳,時溥的意見是放他回朝廷,陳璠反對,表示一定要殺掉他,理由竟然是:支詳是個好官,對徐州人有恩!最後的解決方案是各干各的,時溥放支詳去成都,陳璠則伏兵於道,將支詳全家殺個精光!不久後,時溥又殺掉了陳璠,很難說這是不是殺人滅口。 這件事告訴我們:一個文人節度使在這個混亂時代,要活下去有多不容易。你是個好官也罷,你對百姓有恩也罷,甚至你施惠於將軍們也罷,都不能保證你的安全!那麼,鄭畋又如何呢? 鄭畋並不害怕帳務公開,因為他在這方面原本就光明磊落。隨著鄭畋開誠布公一番話,奇蹟出現了,喧鬧聲一時竟然靜了下來,有些桀驁不馴的士兵甚至對這位長者低下了頭:「鄭公確實沒有對不起我們啊!」 鄭畋沒有被這一時的恭順所欺騙,經過這一年來的變故,他現在已經明白,在這群唯利是圖的武夫眼中,自己永遠是個外人。他嘆了口氣,喚過李昌言,對這位兵變頭目說:「將軍以後只要約束士卒,愛護人民,為國家討滅反賊,行事以正道,總是能建功立業的。」說完這番他也不知道能有多大效果的話後,鄭畋將鳳翔節度使的印信、事務移交給李昌言,當天便起程前往成都。鄭畋離開了鳳翔,離開了這個曾在他一生中寫下最光彩華章的地方。 鄭畋應該是帶著沉重絕望的心情離開的,因為沒過幾天,他便病倒在了興元,朝廷立即解除了他鳳翔節度使和京西諸道行營都統的職務,以太子少傅(從二品)的高貴虛銜病退,同時承認李昌言為鳳翔節度使。這次事件,再次證明了如今的朝廷,在強藩面前是如何的軟弱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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