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抄大觀園的告密者竟然有人說是薛寶釵?我就呵呵了
這是何心秋的第七十八篇紅樓文。
關於王夫人撿抄大觀園到底是誰告的密,這一點是紅樓夢有名的公案,一直以來眾說紛紜。
一本著作能稱得上偉大,首先要能滿足不同人群的「幻想」,哈姆雷特之所以流芳至今,正是因為有「一千個哈姆雷特」。
紅樓夢能成為中國古典小說的巔峰,也是因為它有太多的解讀空間。
但這並不代表它沒有基本內涵。
也不是任何觀點都能站得住腳,特別是關於告密者。
先來說離譜的。
薛寶釵。
開什麼玩笑,想想寶姐姐的封號:蘅蕪君。
告密者能成為君子?
你說薛寶釵有心機,我信。
但有哪一個胸有丘壑者沒有心機?
像薛寶釵這樣的人物,只會用步步為贏的陽謀,絕不會用下作告密這樣的陰謀。
至於為什麼寶釵會在滴翠亭「嫁禍」林黛玉,詳見心秋前文《薛寶釵:不是我腹黑,而是這個世界尚未純白》。
更何況寶釵姐姐在寶玉以為黛玉要走差點哭死以致「木石前盟」得到大公開和普遍認同時,已萌生退意,在撿抄大觀園時正好離去。
她走時,具體原因連她的姨娘王夫人都不清楚,還要專門找她來問。
第七十八回原文:
王夫人聽了這話不錯,自己遂低頭一想,便命人去請了寶釵來,分晰前日的事,以解他的疑心,又仍命他進來照舊居住。寶釵陪笑道:「我原要早出去的,因姨媽有許多大事,所以不便來說。可巧前日媽媽又不好了,家裡兩個靠得的女人又病,所以我趁便去了。姨媽今日既已知道了,我正好回明,就從今日辭了,好搬東西。」
文中寫得很清楚,王夫人最近有很多大事(主要是撿抄大觀園),連自己一直深愛的侄女要搬走她都只是聽說,最近幾天應該是和薛寶釵連見面說話的時間都沒有。
薛寶釵哪有什麼告密的時間和機會?
至於動機,就更不用分析了,告倒幾個丫鬟,這怎麼可能是寶姐姐這般大氣的人所做之事?
她的對手從來都只有林黛玉一人。
再來說更離譜的。
林黛玉。
居然有人說是林妹妹告的密,這真的有點嬸嬸可忍叔叔不可忍了。
搞笑,以王夫人和林黛玉對立的關係,如果林黛玉要去王夫人那裡告誰,估計誰就會更紅。
最後來說倖存下來的襲人、麝月和秋紋。
其中襲人的嫌疑最大,同時也是關於告密者是誰比較主流的看法。
說襲人爭榮誇耀,害怕其他丫鬟特別是晴雯威脅到她首席妾室的地位,所以告密,趕走晴雯、四兒、芳官等這些潛在對手。
但如果真的是襲人告密,她早就告了,畢竟晴雯得寵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襲人之前就有這樣的最佳時機,那是在她第一次「歸順」王夫人的時候(第三十四回)。
但這個時候的襲人完全是從關心寶玉的角度,正兒八經的給王夫人提出了合理的建議,既沒有抬高自己,也沒有貶低別人,甚至連賈環的罪過也給掩飾過了。
如果是她要扳倒晴雯,王夫人怎麼可能會在撿抄大觀園之前根本不知道有晴雯這個人?
更何況在晴雯被迫搬出怡紅院後,襲人還在默默的關心,遣人送衣物錢財去給晴雯。
在這一刻她未免沒有物傷其類之感。
這才符合她和晴雯一起從老太太賈母那裡過來伺候寶玉,這麼多年來,其間雖有打鬧嬉戲甚至矛盾衝突但絕不卑污至此的人設。
同時,在被眾多讀者所詬病的寶玉質問襲人時她的反應:
寶玉道:「怎麼人人的不是,太太都知道,單不挑出你和麝月秋紋來?"襲人聽了這話,心內一動,低頭半日,無可回答,因便笑道:「正是呢.若論我們也有頑笑不留心的孟浪去處,怎麼太太竟忘了?想是還有別的事,等完了再發放我們,也未可知。」
在心秋看來,這並不是心虛的表現。
而是:我和寶玉的初試雲雨情居然沒人說?
或者是,王夫人知道了也不說?這是坐實了我寶玉妾室的身份啊。
心中有驕傲,有遺憾,有不忍,也有傷感。
總之很複雜。
其實,認真細讀七十七回里的這一段話:
原來王夫人自那日著惱之後,王善保家的去趁勢告倒了晴雯,本處有人和園中不睦的,也就隨機趁便下了些話.王夫人皆記在心中。因節間有事,故忍了兩日,今日特來親自閱人。一則為晴雯猶可,二則因竟有人指寶玉為由,說他大了,已解人事,都由屋裡的丫頭們不長進教習壞了。因這事更比晴雯一人較甚,乃從襲人起以至於極小作粗活的小丫頭們,個個親自看了一遍。
我們不難發現,晴雯是單獨被告的,告她的是王善保家的。
而讓王夫人下定決心真正撿抄大觀園清洗寶玉身邊人的,是這句:「竟有人指寶玉為由,說他大了,已解人事,都由屋裡的丫頭們不長進教習壞了」。
從這句話中我們又可以看出,告密之人把寶玉屋裡的丫鬟全部告了。
那告密人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絕不是丫鬟中的某一個人,如襲人、秋紋等,而應該是與丫鬟這個階層有對立的人。
沒錯,就是那群婆子。
這群婆子深恨寶玉身邊的丫鬟,一個二個,丫鬟不像丫鬟,沒事總端小姐的譜,積怨已久,在之前大觀園廚房之爭已經爆發過一次(詳見心秋前文《紅樓夢小人物誌:大觀園廚房之爭究竟藏著什麼秘密?》),而這一次,正是扳倒這群丫鬟的大好機會。
如果非要在這群婆子裡面找一個告密主力手來,那應該是芳官的乾娘何婆。
第五十九回原文:
那婆子深妒襲人晴雯一干人,已知凡房中大些的丫鬟都比他們有些體統權勢,凡見了這一干人,心中又畏又讓,未免又氣又恨,亦且遷怒於眾,復又看見了藕官,又是他令姊的冤家,四處湊成一股怒氣。
當時芳官、藕官、蕊官幾個人「興妖作亂」,幾個婆子都被整得都下不了台。
而到了七十七回這裡,寶玉身邊人被清洗,其中就包括了最「妖冶」的那個芳官,正好就回應了這一點。
原文:
就有芳官等三個的乾娘走來,回說:「芳官自前日蒙太太的恩典賞了出去,他就瘋了似的,茶也不吃,飯也不用,勾引上藕官蕊官,三個人尋死覓活,只要剪了頭髮做尼姑去。我只當是小孩子家一時出去不慣也是有的,不過隔兩日就好了。誰知越鬧越凶,打罵著也不怕。實在沒法,所以來求太太,或者就依他們做尼姑去,或教導他們一頓,賞給別人作女兒去罷,我們也沒這福。"王夫人聽了道:「胡說!那裡由得他們起來,佛門也是輕易人進去的!每人打一頓給他們,看還鬧不鬧了!"
這段對話是不是像極了告密者和上位者的對話?
如此看來,正是這幾個婆子把這一群丫鬟給告了。
正所謂:不是老人變壞了,而是壞人變老了。。。
其實也情有可原,利益面前從來都不分年齡大小。
年輕人嫌「老年人」面目可憎吃相難看,老年人恨「年輕人」不知體統搶了飯碗。
這是任何一個時代都有的階級鬥爭主題。
這裡面還需要說明的就是,同為丫鬟為什麼襲人、麝月和秋紋沒事?
分開說。
襲人早就被王夫人「招安」,雖然婆子們也忌恨她權勢過重,但她可以沒事。
麝月素來穩重低調,人雖為少年,但頗有「老年」心性,身上有襲人的影子,平時待人接物也不錯,和婆子們不尖銳也不搞對立,很有可能,她是所有丫鬟中唯一一個沒有被告的人。
而秋紋有告密脅從的重大嫌疑,從她之前對三等丫鬟林紅玉的打罵和她在王夫人那裡歡天喜地的拿到賞賜的衣物,可以略見其人設一二,這樣的人告密並不為怪。
整個事件最大的可能是:婆子因恨抓住「綉春囊」事件的機會,把寶玉身邊大大小小的丫鬟通通告至王夫人那裡,王夫人先找襲人來印證,襲人只是打哈哈,說確實有問題,但不明指具體的人。再找秋紋來問,奴性深重的秋紋自然禁不起王夫人的拷問和利誘,全部一一交代。
最後,說一個可能被大家忽略的細節。
寶玉在和襲人討論晴雯時說過這樣一句話:
「這階下好好的一株海棠花,竟無故死了半邊,我就知有異事,果然應在他身上。」
在寶玉眼裡,晴雯將死是有草木先灰的預兆。
而在心秋看來,就這單單一句話,就可以看出曹公真是把人物的關聯性運用到了極致。
階下的一株海棠花?
能被寶玉隨時注意的花,肯定不是普普通通的路邊野花。
這一株海棠來自何方?
第三十七回,「乾兒子」賈芸孝敬了寶玉一株奇珍——白海棠,進而引發海棠詩社的興起。
賈芸的心上人是林紅玉。
林紅玉的閨蜜是墜兒。
賈芸和林紅玉之間的「紅娘」也是墜兒。
不由分說就攆走墜兒的正是晴雯。(詳見心秋前文《大觀園燒烤晚會上,平兒的手鐲掉了,真的是小可憐墜兒偷的嗎?》)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講,賈芸是站在晴雯對立面的。
小人物賈芸送「超主角」寶玉的一株海棠花,「大人物」晴雯最後的命運應驗在了這株海棠之上。
這樣的宿命,這樣的安排,曹公真的太懂世間輪迴之意了。
如此看來,所謂少不讀紅樓不無道理。
作為少年,確實不應該一早就知道自己現在所做的一切和最終能得到的結果,已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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