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系之寶】錢穀融:96歲還那麼有意思——隨遇而安的文藝大師

錢穀融先生,原名錢國榮,文藝理論家,華東師範大學中文系終身教授。江蘇武進人,1919年生,1942年畢業於重慶中央大學(南京大學)國文系。2014年12月,獲第六屆上海文學藝術獎「終身成就獎」。

先生長期從事文藝理論和中國現代文學的研究和教學。著有《論「文學是人學」》、《文學的魅力》、《散淡人生》、《<雷雨>人物談》等,講授《治學之道》、《錢穀融有關著作》等課程。

思想:文學是人學——「說人是工具,我是不以為然的!」

1957年,「雙百方針」提出不久,華師大舉行科學討論會號召教師提交論文。當時文學成為階級鬥爭的工具,「這我是不以為然的!」錢先生連連說了好幾個「不以為然」。他從季莫耶夫的《文學原理》上知道高爾基把「文學」當作「人學」,覺得很對,於是就將真實的想法寫了出來,一寫就寫了幾萬字。在這篇《論文學是人學》的論文里,錢穀融先生談到了文學的任務、作家的世界觀與創作方法、評價文學作品的標準、各種創作方法的區別及人物的典型性與階級性等內容,他認為文學最後必然要歸結到作家對人的看法、作品對人的影響,文學的任務在於影響人、教育人等等。

在當時,「文學是人學」的思想與主流思想非常不合。在那場科學討論會上,在座的來自兄弟院校的教師代表幾乎沒有人同意他的觀點,許多人提出了批評意見。在學術上免不了有不同意見,受批評、遭反對也是常有的事,但看到自己的觀點竟然如此不得到支持,錢穀融當時也不免有些懊喪。「只有一個大四畢業班的學生,我的學生陳伯海最後站出來反駁,為我辯護了幾句,我感到很敬佩。」他回憶說。

批判的浪潮持續了多年,後來他評論當時的話劇《雷雨》寫了《〈雷雨〉人物談》,結果又遭到「宣揚人性論」的批評。在這些批判中,錢先生卻依然堅定,他相信自己的觀點,在風暴中淡然以對。而時間證明了他這些理論的正確性和預見性——中國文學三十年的變化,茅盾文學獎等一大批新時期以來獲獎的作品,皆可見文學的以人為本。

這麼多年來,對文學藝術的觀點和品味從未改變,他一向認為對於藝術來說,任何對象都是一種生命存在的形式,真正的藝術作品能夠緊緊抓住我們的心靈,使我們忽悲忽喜,如痴如醉,真切感受到作品中有血有肉有生命的人。最近的老年生活,除了每天出門散步,錢先生每天都會看看書報,也會閱讀新民晚報,其餘時間就看看電視,他特別喜歡看看戲曲,「京劇、越劇、崑曲都喜歡,黃梅戲也還行。好的藝術要有情操,不是說教,而是言情。」錢老所說的言情,不僅是愛情題材,而是將情與理融為一體的作品。「托爾斯泰、雨果也說教,但那是已經立定了影響的基礎,如果沒有基礎就只是抽象地說教。文藝作品是應該既有思想又有感情的,但我總感覺現在的作品思想的力量強於感情,且沒有融為一體,藝術應該是感情為主的。所以,愛情戲我也是喜歡看的。」

文學不可無「我」

在錢穀融先生看來,文學不可無「我」,他帶學生時尤其重視這點。「就像種植植物一樣,學生是種子,我只是來料加工,讓他們在土地上長大自由發展。我不要他們一定贊同我,一定要有自己的觀點。」錢先生說。憶起招收研究生時,錢先生要求學生不但思想品德、業務基礎要好,而且重視才情稟賦,考他的學生都還得考一門作文。作文是命題作文,但錢老通常只起一個「兩個字」的、很「虛」的題目,讓學生自由發揮,從文章里看看他們是不是有「靈氣」。「上世紀50年代選拔學生注重家庭出身,選拔出來的學生沒有靈氣的話培養起來很吃力的。有靈氣的學生,能夠妙悟。」現在,錢先生早就不記得當時哪個學生哪篇作文寫了什麼,但他努力回想了一下,說殷國明的文章是很有才氣的,接著又補充了一句:「不然我是一個看相貌的人,假如先看到他,我大概不太會要的。哈哈哈!」開了這個玩笑錢老大笑起來。

基本底線

生性淡泊的錢穀融先生也有一個基本底線,當他的飯碗受到威脅的時候,他也會奮起反抗。

錢穀融於1943年到上海交大教大一國文。交大共產黨員很多,國民黨來搜查時,有的學生還躲到了錢穀融家裡———因為當時一般不會搜教師的家。這時錢穀融雖然對共產黨不了解,但是非常痛恨國民黨的腐敗。

1951年,上交大校長吳有訓突然把國文課停了,只留下一個老師。公布這件事情之前,沒有跟老師商量,系主任也不知道。錢穀融先生就寫了一張大字報批評教務長,其他人在上面簽了名。

做一輩子的「山野散人」——隨遇而安,心靈自由

先生愛笑,而且中氣十足。錢先生的一雙兒女都在國外,目前家裡還住著外孫一家三口。於是,每天看書、聽戲、逛公園、逗重孫,成了生活中最大的樂事。錢先生笑言,我一生愛自由,懶懶散散、無所用心、隨遇而安,如今這樣沒人打擾的生活才最自在。

智者樂,仁者壽。二者兼備,錢先生是也。

長風公園那片碧波蕩漾的湖水是錢穀融先生最心愛的,他喜歡在夕陽西下,園中漸歸寧靜之時,在湖邊小坐,望望湖水,任思緒自由,心情恬適。去長風公園的這一路,錢先生要邁3層樓梯和在棗陽路大約十來分鐘的步行。木樓梯有些舊了,嘎吱嘎吱地響,而棗陽路這一路這些年也大大變了樣。「過去這裡人很少,我喜歡一個人坐在湖邊放空,目無所見心無所想,風雨不改,覺得很好。」

多年來,錢先生有固定的長椅,夏天陰涼、冬天避風,他坐下指著湖對岸說道,「那裡從前是田地,現在全是高樓,再遠就看不到了。」95歲的錢老說,所有的東西都在變化,但變中是有不變的,例如他身上的「愛自由」。

1997年,錢穀融先生寫過一篇題為《我希望……》的散文,描述了自己的一個夢境。夢中,他遇到一位白髮長髯的老人便聊了起來,話題是關於未來的緬想。夢裡的自己說起希望,希望人與人能夠互相理解、尊重,友好相處,希望下一代能夠生活得更幸福而自由地奉獻所有的智慧與才能。白髮老人說自己的希望簡單得多,他希望天更藍,水更清,孩子永遠純真。說到這兒,老人一個踉蹌,錢先生一驚,便醒了。

說起來這雖是一個夢,卻又不是夢。因為自由而幸福也是現實中錢老的希望。這份希望不僅在一牆之隔客廳里新生的第四代曾孫的身上,更是對親朋、學生,以及文學的未來。「文學離不開自由的表達,禁錮心靈是最愚蠢的。」

或許是這份愛自由的信念,支撐他敢於表達心中的真理,即便受到批判仍然堅持觀點意見。於是,他關於「文學是人學」的思想才得在中國文學的發展歷程中成為理論基礎;他教育學生時也鼓勵他們要自由表達自己的思想和觀點,學生們如今都是活躍在學界的骨幹力量。

  看書全憑愛好,無欲則剛

  談到如今做學問的環境,錢先生認為大概是對名利看得更重些,「做學問一定要真的愛好,愛好了學問才能做的好,不愛好那做出的只會是假的一套,為了趨時。」

在先生看來,好的文學作品不外乎「情理」二字,不能單純說教,因為文學藝術最忌說教,這點和教書不同。然而,如今「情理」兼備的好作品越來越少,因此先生更願意看解放前買的原版英文書,此外,就是留在身邊一直翻閱的兩個版本的《世說新語》。

  「看書主要依照個人的愛好,我比較喜歡托爾斯泰的小說,俄國的小說。看得比較多的是英文原版的書,因為中文翻譯很多翻譯的不好。現在經常看的是《世說新語》,它是一段段的,適合平時翻翻。」錢先生拿起桌上國學大師余嘉錫的《世說新語箋疏》,他說余的版本有眉批是最好的。

  「世界範圍內20世紀的東西我都不太喜歡,我覺得文學作品的思想感情應該融為一體,現在是思想力量蓋過感情的力量。」錢先生認為20世紀文學家中魯迅和周作人比較有代表性,當代文學如莫言的《紅高粱》,他認為「莫言放得開,有他可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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