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畫廊 | 一卷中國山水，萬里河川氣象

0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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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畫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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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人對自然山水的深情在歷史脈絡中綿延不盡，使山水畫在中國繪畫史上獲得了舉足輕重的地位。在水墨的氤氳流淌中，從藝術家到市井草民，他們的精神獲得了一種頗具中華魅力的自由與解放，這或是西方人不可理解又艷羨無比的。

——《東方畫廊》小編

中國山水畫與西洋風景畫都以自然山水作為創作題材，但二者在審美觀念和表現方式上卻大有不同。西方哲學的思維模式是主客二分，人與自然相對立。在西方人看來，人為了征服自然而必須清晰客觀地認識自然。這種思維習慣在傳統西洋風景畫中直接顯露出來，西方畫家採用固定的焦點透視，在二維的平面上模擬三維的寫實空間，因而山川草木都成了客觀化的對象，人以主體的姿態從一個視點看過去，自然與人必然呈現出分離狀態。

與之相反，中國山水畫向來採用散點透視。畫家的目光不斷游移，移步換形，主體彷彿置身其間，與對象融為一體，神遊其間，怡然自得。中國山水畫的空間不是被圈定的、封閉的空間，它是伸縮的、無限延伸的開放時空，它似乎總在向人發起一個曖昧的邀請，時刻召喚著你親身走進去休憩、徜徉、嬉戲。宋人郭熙論畫，認為山水畫中的善品應當使人可行、可望、可游、可居，他說：「見青煙白道而思行，見平川落照而思望，見幽人山客而思居，見岩扃泉石而思游，看此畫令人起此心，如將真即其處，此畫之意外妙也。」可見，山水畫的魅力在其與觀者的互動交流，這種純粹忘我的審美投入使人沉醉、流連，在不知不覺中滋養了觀者的胸襟，難怪歷來文人都篤信寄情山水能怡情養性。

攤開一卷中國山水，即見咫尺萬里的山川氣象，不似西洋畫多拘泥於方寸之地。這是因為「可居可游」的境界最強調「神遊」，畫卷似乎以其「遠勢」向人打開了一扇通往遙遠世界的窗口。郭溪在《林泉高致》中提出的「山有三遠」，即高遠、平遠、深遠，精妙地概括了山水畫對「遠」的追求。山水之「遠」既是空間概念，又是形神關係的概念，「遠」是通過山水形質的延伸，順著人的視覺轉移到想像上面。「遠」將自然山水之「實」與無限時空之「虛」揉合在一起，在山水形質與精神想像中建立了橋樑。如此看來，山水畫中常有大片留白，講究筆墨妙在似與不似之間，這些恰恰是為了給精神想像留下吐納喘息的空間。

此外，在深遠遼闊的山水畫背後，人與山川自然的關係耐人尋味。中國山水畫的旨趣折射了人在宇宙中謙卑而卓越的位置：一方面，謙卑之處顯而易見，畫面中人小山大的構圖模式就極為常見。在山水畫中，山長水闊，天高地迥，雲峰高聳，煙波浩淼，或渾茫博大，或沖容曠朗。而人總是很小，而且極其簡括地點綴其間，恰如宇宙自然對人的容納和擁抱。人作為山川的兒子流連在自然的懷抱中，或徜徉山間，或江湖垂釣，或嘯傲林泉，或古亭遠眺。正如石濤的一幅泛舟圖題曰：「夕照在山雲在水，高歌人醉杏花天。」正是這種山水自在、無憂無慮的境界令人沉醉，使人獲得心靈的自由、精神的超越。另一方面，畫家把情感化入山川自然，以山川為友，或抒山林之樂，或泄幽憂之憤，或表蒼茫之思，或顯脫俗之意，人在宇宙中的卓越位置便在此顯露。在中國哲學中，人與萬物雖然有別卻又不能截然二分，人之高貴恰恰在於他能認識到人與自然的一體關係，恰恰在於他能認識到自然生命的內在價值。正如王陽明說：「蓋天地萬物與人原是一體，其發竅之最精處，是人心一點靈明。」人正因為有這一點靈明，他才能認識到人在宇宙間的使命，才能去「法自然」，把人與自然的和諧關係作為最高的審美追求。畫家從造化自然中吸取一種超越塵世的精神力量，努力從局促的個體生命中超脫出來，投身於宇宙生命的洪流之中，去追尋「天人合一」的至美境界，這難道不正彰顯了人在宇宙中的卓越位置嗎？

這種「天人合一」的哲學觀生長於中國古代農業文明的文化土壤。人類曾經如孩童依戀母親般深深依附於土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對土地河山滿懷虔敬和深情，形成了萬物有靈的泛神論思想，相信山川樹石有生死，一草一木棲神靈。因而中國哲學，無論是儒家還是道家都熱愛自然、崇尚自然。從儒家的「知者樂水，仁者樂山」轉到道家的「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中國文化越來越強調人與自然之間的情感聯繫，並將之升華到審美活動中。

然而，今日我們早已歷經工業化社會，進入到科技發達的信息化時代，生產和生活方式發生了巨變，「天人合一」的文化土壤逐漸消音於當下，農耕文明的回聲只能塵封在歷史典籍之中。在科技高度發達的工具理性時代，人們在都市文明的喧鬧中行色匆匆、疲於奔命，人與自然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此時，山水畫作為精神上的驛站在當代靜靜地為人們提供一個故鄉的幻影。心靈疲倦的時候，偶爾寄情山水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東方獨家全媒體特約記者：李瑞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