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人心對人心，你真我就真

一日之計在於晨，天地清明，正是讀書時，讓我們翻開《小團圓》第十一章，244~260頁。今天的問題：

你認為誰最愛你，你又對誰付出過真愛？

真是一段非常折磨人的時光，一個大心思沉甸甸地存在九莉心頭——還錢。

還錢的對象，恰恰是有能力讓她受罪的兩個人——母親和邵之雍。

蕊秋回國了。因為一篇纖毫畢現，讓全家精神裸奔的《花凋》，舅舅一家人對九莉諸多不滿。

他們卯足了勁想在蕊秋面前告一狀，罪狀里還要加上她與漢奸邵之雍的戀情。

美麗的蕊秋，勇敢的蕊秋，人人都愛的蕊秋，在大家的心目中幾乎是神，她似乎能掌控一切。

只是這種魔力卻似乎消減，甚至消失了。

所以她竟然沒有對九莉做出什麼審判。舅舅一家的願望落空了。

不過蕊秋仍然強悍。因為九莉沒有給她介紹到訪的朋友，她很憤怒。

她闖入九莉浴室，想從體格上檢查女兒的私生活情況。這種檢查，以前在懷疑九莉師生戀時也發生過，從中可以看出蕊秋真是一個外表淑女，內心粗暴的母親。

在她的高氣壓下，就連姑姑也偷偷交待九莉，不要在她面前與姑姑顯得過於親密，怕蕊秋多心。

一個事實氣泡般明晃晃地浮在那裡：蕊秋和九莉並不親近。這也是蕊秋心頭的一根刺，只是大家都不說破罷了。

但氣泡終於被九莉捅破了。

以還錢的方式 。

這是九莉的報復，是一個在她上大學之前就已經開始醞釀的陰謀。

早在蕊秋這次回國之前，她用邵之雍給她的幾筆錢，再加上自己的一些稿費，換成二兩金子。即使在邵之雍逃亡缺錢不斷暗示的時候，她也強忍住沒拿出來。

還母親錢，優先第一。

機會出現了，蕊秋閑談中提到以前住在一起的日子。

九莉「乘機取出那二兩金子來遞了過去」。可見她等這個機會等了多久，秣馬厲兵，枕戈待旦。

… …

空氣中充滿了爆破的聲音。

蕊秋流下淚來，精明美艷的外殼嘩啦一聲跌得粉碎，這時刻只剩下一個悔恨的母親。

只是母女二人腦海中浮現的畫面是不一樣的。

九莉看到的是母親不耐煩地大叫：「反正你活著就是害人！」她認為：母親不愛我。

而蕊秋看到的是自己的一段段艷遇。她認為：女兒把我當成一個淫婦，看不起我。

這個有失準頭的報復算是成功了嗎？真不好說。

蕊秋和九莉各有一部看後哭得稀里嘩啦的電影，真是她們對對方期待的絕妙隱喻。

蕊秋終究沒有收那二兩金子。它們的下落要等到下一章才交代。

蕊秋雖然得到了許多異性的情愛，但她彷彿從來沒有享受過真正的親情，或者說，她並不重視這些。

失望之下她曾想過去修行，但最終還是出國一走了之。公寓最初雖是她和楚娣一起租下的，但現在姑嫂、母女關係都是那麼冷淡，她一定也感到寒意了。

晚年張愛玲母女兩人都在美國，臨終前她寫信想見女兒，張愛玲沒有去，只是寄了一張百元的支票。雖說當時張愛玲百事纏身，但是如果關係親密，無論如何總會想辦法見一面吧。

你不愛別人，必然也得不到別人的真愛。

如果說九莉沒有享受過充分的父母之愛，那弟弟九林就更是悲慘。

張愛玲從小就顯示出過人的文學才華，在家中景況還沒那麼壞的時候，父親對她還是相當器重的。愛玲小時候曾戲作同人體的《摩登紅樓夢》，父親非常欣賞，興緻勃勃地給她一一做了回目。

而張子靜雖然長相俊美，從小母親不在場，父親又不重視，養成他一種膽怯的性格，反過來更讓人不待見，連熱心腸的姑姑都不喜歡他。

等到父親續娶，有心計的後媽更是挑撥得他被父親責打不已。

後面父親更是自顧不暇，敗光家產不說，甚至還偷拿張子靜的錢。

愛玲和弟弟對後母的評價截然不同。張愛玲認為後母害人，有點打抱不平的意思，想提醒張子靜注意，但張子靜就是認為後母對自己很好，做姐姐的還能怎麼樣？

張子靜一生未娶，這當中雖有父親的失職，但他自己的糊塗少作為也要擔很大的責任。

姐弟倆同樣是孤獨終老，但一個是主動的選擇，一個是被動的接受。

性格即命運。

但是性格的形成，命運不也要負很大責任嗎？這真是一種剪不斷，理還亂的因果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