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襲花香，瑩澈流年

06-13

「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很多年以後，無意中聽到這句歌詞的時候，我終於有所釋懷。原來，一直以來，我迷戀每一朵花，是因為——嚮往那座天堂……

　　 ——題記

　　【一】

初次聽到「花仙子」的時候，記憶，彷彿瞬間回到了三十多年前，那個為尋找「七色花」的少女小蓓，那雙忽閃忽閃的美麗大眼睛，定格在我整個童年時代。對於七十年代出生的人而言，這部第一次由日本引進的美少女類動畫片，率先打開了我認識世界，認識真善美的窗戶。童年的記憶，彷彿是長在泥土裡的，歲月的流逝，風雨的侵蝕，不但未曾失了顏色，消了芬芳，反而愈加枝繁葉茂，葳蕤蔥蘢。所以，去看「花仙子」引起的觸動，也就不足為奇了。

心馳神往，先後幾度我走近「花仙子」，尋夢，圓夢。和少年時代知曉的「花仙子」不同，而今所言的「花仙子」，確切地說，是一處地名，地處東港區西湖鎮駐地，是一片被精心打造的園林種植基地，顧名思義，那一定是成千上百種花兒的美麗家園。於我，每一次的走近，都彷彿是一種夢想的驅使，是一種靈魂的召喚。

第一次走近它時，時值初夏。走進那片花海，也走進了一個夢幻世界。童年的記憶，倏忽間爭先恐後擠到了眼前。最終被小蓓千辛萬苦尋到的，那朵代表幸福和快樂的「七色花」，穿越幾十年歲月的風雨，是否亦能如我所願，在這片夢中花海里尋覓得到？如果，時光能夠倒流，我多想做那樣一個女孩，因為有愛，就有了五彩斑斕的夢想；因為有夢想，就有了無窮無盡的力量。即便跋山涉水，風餐露宿，風雨兼程，亦會向著心中的目標，朝聖般前行。

不曾知道，每一個踏進這片花海的人，做何感想，而我，被深深觸動、繼而深深陶醉了。啊，好一張五彩繽紛的壯麗畫卷，好一幅大自然精妙絕倫的傑作啊！腳步緩緩，落腳輕輕，是的，我不忍踏碎每一朵花兒香甜的酣夢。在這裡，每一朵花兒都開得很放縱、很恣意。美麗，不再和孤獨相伴；芬芳，不再和寂寞相守。每一朵，都彼此示好，成群結隊地生長在一起，根連著根，葉遮著葉，花望著花。風一起，花面起伏，搖曳生姿，香氣襲人。豐富的各種層次的顏色，一閃一閃地滾動著，美得純粹，美得熱烈，美得紛紛揚揚。

「水自竹邊流出冷，風從花里過來香」。觸目所及，不僅僅是視覺的一場盛宴，也是嗅覺的，以及其他感覺的。在這片自由的土地上，花兒們左衝右突，旁若無人，向四面八方擴張挺近，步步為營，聲勢浩大，氣勢逼人。好一派「惟我獨尊，捨我其誰」的氣象。倘若，能靜下心來，閉上眼睛，你會從裊裊升騰的忽聚忽散的濃香里，聽到管弦樂《金蛇狂舞》的活潑，或者琵琶古曲《十面埋伏》的壯烈……在這裡，每一朵花兒都不遺餘力，傾其所有，絮絮叨叨地述說它們積攢了幾個季節的情意。我是那麼貪婪的女子，貪戀每一朵花搖曳的姿態，貪戀每一朵花繽紛的色彩，貪戀每一朵花迷人的芬芳。是的，我是那樣淪陷在這片花海，無法自拔。我竭力調動五官，睜大眼睛，吮吸鼻翼，豎起耳朵，甚至，張開全身的每一個細胞，去感受，去體味，去沉醉，這片沉靜大地上最繽紛最活躍最迷人的生靈。

遠處，一些拍婚紗照的人們熙來攘往，他們正忙著創造美好的生活吧。隔了那麼遠的距離，看不到新人臉上的表情，但我，依然可以想像新娘子笑靨如花貌美如花的幸福嬌容。「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可以說是以花比喻女人的第一聲。此聲之後，花與女人就有了不解之緣。曹植詩：「南國有佳人，容華如桃李」。顧況詩：「美人二八顏如花」。韋莊詞：「綠窗人似花」。這些都是以女人比花。歐陽炯詩：「一朵荷花初發……恰似輕盈女，好風姿。」這是以花比女人。花與女人，自此就難解難分形影不離了。女人，是開在世間的花朵，櫛風沐雨，修鍊成一朵花的曼妙綽約；花朵，是活在自然的女人，千嬌百媚，搖曳出魅力女人的風情萬種。恍惚間，那些知名的，或者不知名的花兒，在眼前幻化成無數張女人的面孔。含苞待放的，是小女孩活潑可愛的娃娃面；盛大開放的，是青春少女亮麗奪目的嬌顏；葉衰花枯的，是垂垂老嫗黯淡無光的憔悴面龐。花開，漫天風情；花落，滿地成傷。花開花落，亦是女人的盛衰一生。

「看，美人櫻！」，同行的女伴驚喜地叫起來。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哦，美人櫻，果真花如其名，如美人般夢幻，如陽光般燦爛。美人櫻的花語：美好到萬事從容，關乎情之永恆，是愛，是一生相守。勿失勿忘，花好月圓，不離不棄，相守百年。像是被夢驅使似的，我走向前去，採摘了一束。深深地吸了口氣，閉上眼睛，一任花香瀰漫全身，盡情享受這片刻的歡娛。不，不要以為我是為自己，我要送給那位盛裝的美麗新娘。讓美人櫻的美好祝願，伴隨新人未來的風雨人生。

　　【二】

其實，我尤為喜歡甚至鍾愛的，是一種與美人息息相關的花——虞美人。虞美人，春青、夏綠、秋黃。因了喜歡，每次來「花仙子」，我都會走近這種花，像是走近自己的一個夢。這種花細細的莖，柔弱至極，那花瓣展開著，異常單薄卻婀娜多姿。此花薄如紙翼，色彩艷麗，風一吹，像翩躚的蝴蝶，亦像美人飄飛的裙裾。最常見的虞美人，有紅色和白色兩種。紅的似血，有種觸目驚心的美；白的如玉，有種果敢決絕的冷。她的花語也那麼特別：白色，代表安慰，紅色，代表順從。很多的時候，喜歡是沒有理由的。起初，是喜歡這種花的名字。因了歷史上著名美人虞姬和霸王項羽的千古愛情絕唱，一度讓人肝腸寸斷。我常常突發奇想，那樣鮮艷奪目的紅，是虞姬的滿腔熱血潑灑所致吧！那樣晶瑩剔透的白，是虞姬的一縷芳魂附著其上吧！再後來，又喜歡極了南唐亡國後主李煜的詩詞，他那首流傳至今的《虞美人》，每每讀及，亦是讓人潸然淚下，悲不自勝。

此刻，已故著名多棲明星梅艷芳的歌聲，驀然從心底傳來：女人花/搖曳在紅塵中/女人花/隨風輕輕擺動/只盼望有一雙溫柔手/能撫慰我內心的寂寞/我有花一朵/花香滿枝頭/誰來真心尋芳蹤/花開不多時啊/堪折直須折/女人如花花似夢。想來，世間所有的女人，都有這樣一個「奢侈」的夢吧！一輩子，做男人手心裡那朵永遠開不敗看不倦的花朵。是的，每個女人都是一朵花，都有太多的理由可以善待自己，把一生的光陰凝成時光長河中那一瓣恆久的心香。有名的也好，無名的也罷，最大最完整的幸福，能為自己，也能為一個愛自己自己也愛的人，開到荼縻花事了吧！

每次走進「花仙子」，我都讓自己分分秒秒、全身心地徜徉在那片花海里。雖然，自己已不再是「如花似玉」的年齡，似乎也不該再有天真爛漫的心境。但，那有怎樣呢？面對每一朵花，我真的無法抵擋它散發的魅力，不由自主，仍然一次次地「拈花一笑」，和每一朵花兒做一個芬芳的約定：即便花樣年華如水逝去，依然讓心境有春暖花開燦爛如初的明媚。我看花兒多嫵媚，料花兒看我也如是。在我與花兒，花兒與我的兩兩相望里，塵世的所有煩擾，就會瞬間紛紛遁去，剎那間，幸福像花兒一樣開放。

一直覺得，世間真正的大美，是屬於世人的，是不能獨享的。這片夢幻的花海，註定不僅僅只是我夢裡的一幅風情畫……

　　【三】

深秋時節，好友說今年要第N次去花仙子的時候，電話這端，我不禁啞然失笑了。那片鄉野深處的花海，亦如此吸引她嗎？以至於也讓她心心念念、魂牽夢縈？一次一次地奔赴而去。

「現在去，花兒大多都謝了吧！」我給她潑冷水。一場盛大花事已過，想來目力所及，應是一派繁花凋蔽、草木衰微之象。去又如何，徒增傷感而已。我在勸她，其實，何嘗不是勸自己。

「興許，還有花兒呢！管理人員不是說，每月都有不同花兒開放嗎？」她的語氣，還是掩飾不住的嚮往。

「嗯，你還是去欣賞落英繽紛吧，不失為一種凄然的美」，我調侃她，心，卻沒來由一動。

「嗯，那有什麼不好？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她倒一副聽之任之的語調，一時讓人哭笑不得。

「嗯，別傷春悲秋就好。莫讓昔日的美好擊痛毫不設防的心啊！」我繼續想阻止她。

「果真那樣，我還更想去呢！滿園子里，盡情隨性一一撿拾，那些被歲月遺棄的小精靈，當然，不是學黛玉為它們做「花冢」，那樣也不失寂寞不是？」她仿若正沉浸在那片花海里，兀自自問自答。

有些「嫉妒」朋友，「恨」自己了。與朋友相較，我是否真的迷戀花呢？還是迷戀到極致，以至於無法面對花兒「零落成泥輾作塵」的「無可奈何」呢？這是花兒的悲劇，還是我的悲劇？其實，人生不就是一場場面對嗎？春來時，面對一朵花開；春去時，面對一朵花謝。

「嗯，真正懂花愛花惜花之人啊！」我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語。

「我把它們做成一個「落花枕」吧！送你，讓你夜夜有一個香夢。抑或，收集那些落花，回來給你製作花茶。」朋友的話，充滿了詩意。

我有一瞬間的痴迷：落花枕，好美的意象啊！那些昔日懸掛枝頭的精靈們，吸天地之靈氣，采日月之精華，如若夜夜和我肌膚相親，呼吸吐納，該是何等浪漫婉約之事啊！朋友親手為我調製的「花茶」，品來亦更會沁人心脾，別有一番滋味在唇邊在心頭吧！

興許，我半天沒吭聲，電話那頭，她彷彿在自語：「當然，撫花香滿衣，自是雅人深致，但，即便連落花也遍尋不到，看看草木也是好的。草木有本心，何須美人折？」她一掃剛剛有些落寞的語調，一如既往的洒脫。

她終究還是惦記著那片花海，雖然，迄今也不知道，這個月會有哪種花兒開放，等懂花的人去欣賞。她只是想去，只是想念那片開在心靈底片上的，知名或不知名的花兒了吧。她說，相較於那些所謂的名花異草，她更是從心底里喜歡那片野生花草。蓬蓬勃勃，充滿生機。花開花落，都是那麼「順其自然」，沒有刻意，無須雕飾，一切都平平常常。像人生，像一個無拘無束的夢。但，那又有什麼呢？開放，是花兒的使命啊！無論怎樣，只管經營好自己的一生，即可。風兒會記得蜂飛蝶舞的美妙時光，亦會記得每一朵花兒的香。反而，那些世人眼中的名花，那樣盛大的綻放，結局卻是那樣「驚心動魄」的凋零，讓人那樣強烈地感嘆，神傷。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一切，在時間面前，都會潰敗而逃。如花美眷，終抵不過「似水流年」。

一直覺得，朋友是思想深邃、性情豁達之人。那一刻，忽然覺得，她其實更是個多愁善感、情深義重的性情中人。只是，只是她輕易不願把傷口示人而已。她應該，會在沒有星星亦沒有月亮的寂寞長夜裡，獨自去撫摸，去舔舐，自己內心深處那些結痂的，或者，還不曾結痂的血淋淋的傷口吧！一如那些荒郊野地的無名花草！自生自滅，暗自芬芳，暗自凋零，寂然一生。

驀地，就想起林黛玉和張愛玲了。落紅滿地，讓黛玉生出無限傷感。由花及人，黛玉「對花自憐」，「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黛玉，是極憐惜花的，抑或就是憐惜她自己吧。而張愛玲的不喜熱鬧，不喜歡沸沸揚揚，也不過是因了熱鬧之後，孤寂更會如蠶樣吞噬心靈吧！張亦是喜歡鄉間這些野花的，即便落花，仍覺得「看著它們脫離枝頭的擁擠，自由舒展地躺在那裡，似乎比簇擁在枝頭更有一種遺世獨立的美麗。」這些野花的精靈，是否也是愛玲自己呢？「開得不事張揚，謝得也含蓄無聲。然後不露痕迹地在冬的蕭瑟里，和整個季節一起去。」朋友呢？或許早已參透那份禪機。生活，無須風起雲湧，起伏跌宕，只需像這些小花一樣，不爭不搶，不驚不擾，現世安穩，歲月靜好，足矣！所以，那片花兒，盛開也罷，凋謝也好，她都要去的。她要去看那些花兒，抑或讓那些花兒看她。人生於她，已是去留無意，風輕雲淡，寵辱不驚。

忽然，我就有些羨慕且佩服起朋友來。不為附庸風雅，只是因了喜歡，因了愉悅眼睛，為了餵養心靈，她可以隨時遠離世俗，只帶著靈魂，一次次朝聖般前往——心中的那方聖土。花仙子，是朋友精神情感的後花園吧！真的，她的舉動，簡單，純粹，不功利。而滾滾紅塵的現代人，誰人做事會僅僅為了滿足心靈和情感的需求呢？即便是交朋友，身後不也拖著一長串不足為外人道也的目的嗎？

「嗯，趕緊去吧！趁著草未睡，花未眠，趁著這無邊風日好，快去和花仙子約會去吧！」給朋友發了一張笑臉。

是的，人生在世，總要，愛有所寄，情有所屬，身有所依，魂有所歸啊！

如若，你想遠離喧囂，給靈魂尋一處家園，那麼，去「花仙子」吧！置身於那片無邊的花海，心，會翩飛如蝶；身，會輕盈似風。

如若，你想怡情悅性，給夢想找一處港灣，那麼，去「花仙子」吧！徘徊在那片夢想的搖籃，聽，風從花間穿過；看，心事在每一朵花上色彩斑斕。

一切如花，花如一切。佛祖拈花，迦葉微笑，這一笑，歲月芬芳，人生悠遠綿長……

【編者按】這是一篇唯美的散文。作者的視角，像是一部電視劇的開頭，將一個特寫的鏡頭，逐漸的拉近，拉近，讓讀者隨著作者一起徜徉在「七色花」中，慢慢的回憶。語言唯美，靈動，淡雅，清新，像一股春風撲面而來，吹走了沉悶，迎來了花香。詩句引用之處，更是貼切，升華了文章的內涵。作者用飽蘸激情、熱情的筆，記述了踏進花海的感覺，令人神往。比喻，擬人手法的運用，使得文章更有幾分活潑的感覺。橫向、縱向，視角在不斷的變化，深度，廣度也在不斷的擴展，像一幅幅捲軸畫，給予讀者許多想像的空間。將花與女人聯繫起來，想到了梅艷芳的《女人花》，想做個「落花枕」，希冀夜夜有個香夢。字句里滲透著一位愛花，惜花的女子，那麼靜美，柔和；聯想到了張愛玲、林黛玉，滲透著些許禪意；文末的意境美句，更是讓人感到餘味無窮，「一切如花，花如一切。佛祖拈花，迦葉微笑，這一笑，歲月芬芳，人生悠遠綿長。」一篇溫馨唯美的精彩散文，值得品茗細讀，傾情推薦共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