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攝影師的庫布里克
庫布里克
從1945到1950年,著名導演庫布里克(Stanley Kubrick)的身份是一枚攝影記者,他為Look雜誌工作,憑藉其才華,他17歲高中畢業就進入這份雜誌。
Showgirl – Kubrick photographing Rosemary Williams, 1949 (Museum of the City of New York
鑒於這位導演的名氣,諸位看客一定很想知道他在Look雜誌工作期間究竟拍到了怎樣的照片,是否如他之後的電影那樣炫目。紐約城市博物館整理了一個圖庫,圖集開篇是這樣一句話:「這些照片拍自其還不是庫布里克的時期,那時他還只是斯坦利(Stanley)。「
這張照片是庫布里克進入Look雜誌的敲門磚,當時他還是個高中生,在紐約街頭報刊亭抓拍到這張照片,羅斯福剛剛去世,小報上凈是關於這一新聞的大字標題,他跑回家中的暗房將之沖印出來,當天下午就投稿到Look雜誌並得以發表。這位學習成績不佳的高中畢業生隨後進入Look雜誌成為專職攝影師。
莫非編者對這批照片缺乏信心?
照片是庫布里克為Look雜誌完成的129個任務,大概有15000張照片。這麼看來,這位攝影師挺費膠捲的……,但或許,興許,這就是他由靜到動演變的開端。
以上是庫布里克Look雜誌照片集的部分作品,是頗為典型的攝影記者的底片,這些作為任務而完成的照片非常乏味,似乎任何天才都會被湮沒。不過卻同時顯現出這位攝影師對畫面的操控能力極強。
在零散的單幅照片里難以尋得庫布里克,最好的觀察還是看他如何把照片連接起來展開視覺敘事。上面這個頁面是他給Look拍攝的一組圖片故事:《在牙醫診所里》(Dentist』s Office),各懷心事的就診者肖像底下的說明是:「美國人最頻繁造訪的醫生就是牙醫。在診所的接待室里,每個人看起來似乎都很想成為其他人。」
庫布里克的個人小傳里曾提到,在他為Look完成一組拳擊圖片報道之後,拍攝了第一部紀錄短片。這倒是一個有意思的事實。我找到了1949年1月他在Look發表的這組報道:
對於任何一個號稱自己是報道攝影師的朋友來說,這組照片的敘事方式都應讓你感到親切,並且,你可能還會想到尤金·史密斯的《鄉村醫生》——被譽為報道攝影的典範,從拍攝到呈現,都幾近完美。不過,說實話,我還是覺得庫布里克這位小年輕的照片更耐看。尤金·史密斯太古板了,庫布里克的照片到今天仍然保鮮。
尤金史密斯發表在生活畫報上的《鄉村醫生》,是其用三周時間完成,尤金對版面呈現也相當計較,導致其常常和編輯部鬧得不歡而散。
不過,有一個地方,很顯然,庫布里克比不上尤金史密斯,那位大爺凶啊,他的整組報道十幾頁竟然是連續的,但拳手這組報道,上面每個單頁旁邊恐怕都是廣告。廣告充斥在當年的畫報中,是這些廉價的大眾讀物的安身立命之本。
在沒有電視的時代,人們就這樣在紙面上閱讀故事。從1920年代開始流行的「畫報」構建了歐美人民最普遍的視覺經驗。在其盛行時期,光美國就有十幾份類似刊物,但最後就只有《生活》和《展望》(Look)生存下來。
這種紙面上的敘事,一幀幀照片之間的連接,其所形成的從開篇到結尾的框架,仍然作用於今天的報道攝影。但此種用視覺來講故事,對於有些人來說,即使學會了「八股文」,最終的故事也不過是被文字推動著前進,看起來索然無味。
在Look工作期間,庫布里克就迷上了電影,他決定將紙面上的《賞金拳手》(Prizefighter)變成活的。1950年,面對同樣的故事主人公,他拍攝了自己的第一步影片,紀錄片《拳賽之日》(Day at the Fight)。
結合庫布里克的靜態圖片報道看《拳賽之日》的體驗相當有趣,因為每個靜幀似乎都和他的照片沒有差別,彷彿就是把庫布里克一萬多張照片在一個立體的時空中拼貼了起來,最後的結果相當完美。
但一個拳擊手的一天,這樣一個並無太多戲劇性的日常故事,對於今天那些已經很難對著影像發出Wow的聲音的讀者們來說,是否還能有人坐住看這15分鐘的影片(建議看12分鐘的版本更緊湊)。我以一種研究者的好奇看完了,奇妙啊,就是一個人的一天,如何才能像庫布里克那樣不將其變成流水賬呢?
紀錄片《拳賽之日》(1951年)的截圖。這些畫面讓人禁不住想像,如果庫布里克沒有去拍電影,他會不會成為羅伯特·弗蘭克?
拳擊和庫布里克的故事沒有結束。拳擊手作為主角繼續出現在他的劇情片中,1955年,他的第二部影片《殺手之吻》(Killer』s Kiss)出爐,主角還是一位拳手。拍這部片子的時候,庫布里克回溯了當年拍《拳賽之日》時的一些場面,並根據這些畫面搭景。但與當年拍圖片故事和紀錄片的時候不一樣的地方是,這一次,庫布里克可以跳進拳擊場中間去完成拍攝了。
庫布里克拍攝《殺手之吻》的現場。
上圖是紀錄片《拳賽之日》里的截圖,右圖是電影《殺手之吻》里的畫面。這樣的對比似乎有些刻意,不過,那些好看的畫面,卻是在這幾部片子里從始至終都存在。
這個時候,當我再回過頭來看當年庫布里克的Look作品集,發現一些有趣的事實,比如下面這組拍自某個無聊事件的現場抓拍照片:
、
這些照片似乎是庫布里克電影里的一幕,又和Weegee的犯罪現場照片頗為相似。(巧了,此時的Weegee剛離開紐約去好萊塢玩耍)
左上圖:來自圖片故事《賞金拳手》的靜照。右上圖:紀錄片《拳賽之日》截圖,左下圖:電影《殺手之吻》截圖。右下圖:一次平常的雜誌拍攝任務。
也許「黑色」一直就是庫布里克的視覺基因,他只不過在電影里將之放大。都說庫布里克的電影好看,這位攝影記者出身的導演,也曾在紐約地鐵里偷拍——和伊文思一樣,如果他這樣拍下去,興許也會成為攝影史里的某位大師。不過,他帶著他那獨特的視覺拐彎兒離去。
47年左右,庫布里克在大衣下面藏著一台小相機,抓拍紐約地鐵里的通勤乘客
那些乾巴巴的配文照片,所謂的攝影報道為什麼那麼爛呢?其實每一幀畫面里都可以包含著一個論說,不是對一段文字的證實,對一個場面的白描,而是一種活生生的對人性的刻畫,這讓其脫離古板的文本變成活靈活現的小說。視覺的東西就是這麼奇怪,正如庫布里克的這些照片,其實和攝影技巧全無關係,它們每一個都那麼顯而易見,但得到卻又絕非理所當然。
有的時候,我甚至覺得,庫布里克們在拍這樣一些片子的時候,同時也在向他們那些久久不得門路的同行們告別——看不見,看不見,看不見,你就是看不見。你為什麼看不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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