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隨筆：柳如是

知道柳如是，原是聽聞一本《柳如是別傳》的書，人物傳記浩瀚如海，為何這本讓我記住了呢？因為這本書的作者是陳寅恪，人稱三百年來史學第一。這樣一位大師為一小女子寫了煌煌八十萬言的巨著，讓人著實讓人好奇。不過慚愧的是，這書看了幾頁就沒看下去了。　　柳如是明末江蘇蘇州人，本姓楊，十三歲便進了青樓，不過老鴇慧眼識人，培養其琴棋書畫，詩詞曲賦，十五歲被當時的宰相周道登收為侍妾。可惜好景不長，周道登病死後被趕出家門。不過此時的柳如是已頗有見識與豪氣，主動結識當時的復社巨子陳子龍。當時女子一般都自稱妾，而柳如是卻自稱為女弟，可謂膽大和藐視禮法。兩人詩唱曲和，好不風流。也是此時，柳如是見辛棄疾句「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而改名柳如是。可惜又是好景不長，因迫於家庭的壓力，陳子龍和柳如是分手。明末之季，名士雖然風流，但暗納妓女於別室還是為社會輿論所恥，特別是陳家內眷悍妒，兩人終未長久。這陳子龍後來從事抗請運動直至被俘而死。　　柳如是重回青樓，此時在江南已頗有名氣，傾慕結交者甚眾，但柳如是只是詩文會友。直到東林領袖錢謙益出現，錢謙益是明末請初的文壇大家，詩文和史學都為一時宗師。柳如是主動去錢家度歲，後即納入為妾。當時錢謙益已年近六旬，而柳如是不過二十齣頭。名士名妓，彼此欽慕，自然是快意生活，不拘禮法。柳如是常做男裝，與朋友聚會玩樂，縱酒恣意，頗有太白遺風。兩人往來書信，詩詞答和俱是卿卿我我，文才飛揚。而錢謙益對柳如是也是百般寵愛，專門為之蓋絳雲堂，藏書數萬.　　把柳如是歸入秦淮八艷其實並不確切，柳如是主要是在蘇州常熟一帶生活，雖然也經常往來於南京，但是就其清樓職業生涯而言與南京秦淮無關，後人不過是把當時江南一帶的名妓統稱。而論美貌柳如是不如陳圓圓，論溫柔不如董小宛，論賢惠不如顧眉，論剛烈不如李香君，而柳獨勝者，豪俠也，頗有古紅拂女之風。　　1644年，李自成破北京，崇禎帝自縊，滿清入關，是年舊曆甲申。郭沫若的《甲申三百年祭》即是祭此。1645年，清軍下江南，是年乙酉。這就是甲申之變和乙酉之難。　　清兵南下時，錢謙益正在南京的弘光南明朝廷任職。清軍到南京城外，幾十萬明軍早已隨弘光帝逃的乾乾淨淨，柳如是對錢說：你殉國，我殉夫，共約投水，但錢謙益試了一下水後說「水太冷，不能下」，柳如是要自投水，被錢抱住不能死。之後，錢謙益與在南京的高官冒雨跪迎清軍入城，這也成為錢謙益一生的詬病與愧疚。後多次說：悔不死於乙酉。後錢謙益被召去北京為官，送別時，柳如是朱衣立與道旁，以示不忘國恥。不到半年，錢謙益即託病辭官南歸。　　當時傳言，錢謙益在北京為官期間，柳如是在南京與多個面首通姦，錢回南京後，其子告之，錢訓其子曰：此國破家亡之際，士大夫尚不能守節，何要求一女子守節乎？這錢謙益也果非常人啊。　　錢謙益兩次因案件牽連下獄，多虧柳如是出頭，多方奔走營救，幸免於難。　　後兩人雖隱於蘇州，但實際暗中扶助反清復明，庇護志士，聯絡義軍，資助財物，籌劃奪取江南。柳如是還多次親身慰勞義軍，甚至一次遇意外僥倖逃生。　　錢謙益死後，其族人前來分家產，苦苦相逼，柳如是又做了她生前的最後一次壯舉，將眾人請進院內，說去後堂取財物，但入屋後，令下人急送事先寫好的書信於衙門，自己投繯自盡，陷來分家產的族人於逼死主母的罪名，保住了家產。　　明末江南一帶，風氣雖然頹廢奢靡，但也有自由性情的一面，時人有所謂：」嫖妓不忘愛國，愛國不忘宿娼「，所以才造就了諸名士與秦淮八艷之流。清軍南下，揚州十日屠城八十餘萬，之後各江南地紛紛投降，清軍所遇抵抗並不多，王朝易姓在中國本是常事，雖有不少文人名士自殺殉國，但總體還是和平過渡。但滿清頒剃髮令後，江南諸地旋即反抗。當時一小吏書寫布告剃髮令，當寫到「留頭不留髮，留髮不留頭」時，淚流滿面，大呼「死則死矣」，擲筆而去。如嘉定三屠，本已降清，但剃髮令一出，即反，前後反正三次。此即因為王朝改代不過是易姓而已，但改換髮服卻是漢夷之辯，剃髮就等於是滅我幾千年大漢文化。所以當時反清最烈的都是文人，可歌可泣的壯烈事迹極多。　　當國家朝代更替之時，文化糟荼毒之際，眾人表現各異，但大勢難改，無力回天，不論是降清為官的，反清復明的，還是隱於山林的，都苦悶於心。　　陳寅恪先生做《柳如是別傳》的時候，恐怕也是處於如此心境。抑鬱不能言志，只好托一代名妓之身世沉浮而舒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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