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蘭德談二戰德國空軍
佩戴橡葉雙劍騎士十字勳章的阿道夫·加蘭德
編譯/司古
納粹德國空軍中,王牌飛行員阿道夫·加蘭德(Adolf Galland,1912–1995)除了擁有104個擊落戰果和橡葉雙劍鑽石騎士十字勳章,還官至戰鬥機總監,軍銜升至中將,戰爭末期,他還組建了最後的Me 262噴氣式戰鬥機部隊,與盟軍鏖戰。就是這位在英倫戰役中令對手尊敬的王牌飛行員加蘭德,在現實中卻遇到了不可戰勝的「敵人」——作為優秀的戰士,他不得不和專制政客和煽動者鬥爭。最後他回到了自己升起的地方——戰鬥機的座艙,以中將軍銜領導一支特殊的戰鬥機中隊。
經歷了政治傾軋、西班牙內戰和二戰之後,倖存者加蘭德在戰後前往阿根廷為胡安·貝隆(Juan Peron)效力,幫助該國建設空軍。加蘭德於1995年去世,享年83歲。該訪談系美國《歷史網》於1994年製作,本刊現將此文整理出來,以饗讀者。
問:加蘭德先生,請說說你的童年和家庭情況。
加蘭德:我1912年3月19日出生在威斯特法里亞一個叫威斯特赫爾特的小村莊,今年(1994)已經整整81歲了,家裡共有4個兒子,我排行第二。我的父親是一名私人地產登記官,他為人公允但很嚴厲。我的媽媽很好,戰爭期間她一直祈禱我們的基地被大霧覆蓋,這樣我們就無法升空作戰了。
問:你有兩個兄弟都成為了戰鬥機飛行員,是哪兩個?
加蘭德:是的,是老三威廉和最小的保羅。保羅最先陣亡,他在1942年被擊落;威廉在一年後也被擊落陣亡。保羅擊落過17架敵機,威廉擊落過54架並獲得了騎士十字勳章。我的哥哥弗里茨沒有入伍,他成了一名律師。
問:是什麼激發了你對於飛行的興趣?
加蘭德:從我還是個小孩子時,最大的興趣就是飛行。12歲時我就開始製作飛機模型,16歲時開始學習飛滑翔機。經過3年的學習,我成為一個不錯的滑翔機飛行員,我那時的理想是繼續學習,成為民航客機飛行員。但是,我的父親對這一想法毫無興緻。這是我的夢想,但父親卻不了解。
問:你是如何成為「兀鷲軍團」(納粹德國為支持西班牙內戰中弗朗哥叛軍一方派出的飛行部隊)創始人的?
加蘭德:在接受了一年的客機飛行員訓練之後,我就被「強硬地」吸收進入德國飛行部隊——希特勒重整軍備前的德國空軍前身——時值1933年。我已經拿到了自己第一份飛行執照。在戰鬥機飛行員培訓過程中,我接受的民用飛機飛行員課程幫了大忙。1937年我成了「兀鷲軍團」的一名「志願兵」——當時許多德國年輕飛行員都樂於加入「兀鷲軍團」。1935年我曾在訓練中摔了一架Fw 44雙翼機,當時我對飛機的操縱幅度超出了極限,飛機一頭扎在地上。所有人都認為我死了,結果我在昏迷三天後蘇醒過來,這期間父母一直陪護著我。我的顱骨嚴重骨折,鼻骨骨折,左眼由於被玻璃碎片劃傷視力受損,所以我要加入「兀鷲軍團」還必須通過體檢這一關。我的長官雷特爾少校是參加過一戰的老飛行員,他費了不少力氣總算幫我重返藍天。但好景不長,一年後我又在駕駛阿拉道Ar 68時摔了飛機,重新住進了醫院,我再次被宣布停飛。利用在醫院的治療時間,我暗暗把視力表上每一個符號都背下來,以便通過康復體檢——實際上直到今天,我的眼疾依然未能痊癒。
問:你何時到的西班牙?
加蘭德:我隨著聯合旅行協會一起啟程前往西班牙,表面上是乘船前往熱那亞。12天後的1937年5月7日,我們抵達了西班牙艾爾費羅爾。此前我曾隨漢莎航空的航班到過西班牙,一直希望能故地重遊。這次同來的戰友中有不少後來成為西班牙內戰的王牌和領導者,如駕駛容克Ju 52運輸機的漢斯·特勞夫特(Hannes Trautloft)、威廉·巴爾薩澤(Wilhelm Balthasar)、岡瑟·呂佐(Gunther Lutzow)、愛德華·諾伊曼(Eduard Neumann)和哈喬·赫爾曼(Hajo Herrmann)。我成為軍團戰鬥機大隊的一名中隊長,我們裝備的是亨克爾He 51雙翼戰鬥機。呂佐領導的中隊後來換裝了嶄新的梅塞施密特Bf 109B。
問:當時在西班牙的「兀鷲軍團」的兵力如何?
加蘭德:作戰部隊一共只有4個中隊,其中包括3個轟炸機中隊和1個戰鬥機中隊,此外還有一個偵察機中隊。我們有4個重型高炮連和兩個輕型高炮連,以及相應的通訊部隊,總兵力大約5600人。首任軍團指揮官是雨果·斯佩勒中將,他自己曾親自駕駛轟炸機攻擊過卡塔赫納港內的艦船。
航空歷史畫家筆下的西班牙時期阿道夫·加蘭德的亨克爾He 51座機,請注意其駕駛艙側面的米老滑鼠志。
問:你第一次在西班牙的作戰經歷如何?
加蘭德:那是在西班牙的布魯內特。1937年7月我們竭盡全力攻擊共和軍。馬德里前線的主動權仍然掌握在共和軍手中,他們裝備著先進的蘇制波利卡波夫伊-16戰鬥機。我們駕駛飛機轟炸、掃射共和軍戰鬥機並與之空戰,我們的炮兵則轟擊共和軍地面陣地。最後我們取得了勝利,弗朗哥的軍隊被從潰敗中拯救出來。作戰中我們還執行過俯衝轟炸任務,開創了新的對地支援戰術。
問:西班牙內戰之後,你和莫德斯(Molders)開始發展德國空軍戰鬥機裝備,這項工作是怎麼進行的?
加蘭德:莫德斯和我算是新時期比較優秀的戰鬥機指揮官,後來被任命為聯隊指揮官。莫德斯很樂於接受這一職務,而我則不大願意,因為我更希望做一名戰鬥機飛行員。但軍命不可違。
納粹德國空軍戰鬥機總監沃爾納·莫德斯上校,他是有史以來第一個擊落100架飛機的王牌,在新戰術發展方面頗有建樹。1942年11月22日,他在返回德國參加烏德特葬禮途中因墜機喪生。此後戰鬥機總監便由加蘭德上校繼任。
問:請談談二戰開始時的情況,你在二戰中首次作戰是怎樣的情形?
加蘭德:波蘭戰役中,我駕駛亨舍爾Hs 123執行對地攻擊任務,驗證了俯衝轟炸理論,一直飛到1939年10月1日——這一天我獲得了鐵十字勳章。此後我被調往第27戰鬥機聯隊。法國戰役期間,我經常脫離戰場。最後在1940年5月12日,我在和古斯塔夫·羅德爾一起執行任務時總算獲得了第一個擊落戰果——在兩次任務中,我擊落了兩架霍克「颶風」。法國戰役結束時,我總計取得了大約12個擊落戰果。
問:你的下一場戰役是在哪裡?
加蘭德:當然是不列顛戰役。那是一次艱苦的戰役,我被調往第26「施拉蓋特」(Schlageter)戰鬥機聯隊任第3大隊指揮官,首次執行任務我就擊落了兩架戰鬥機。1940年7月18日,我晉陞為少校,8月22日我因擊落戰果達到17個而獲得騎士十字勳章。不久我接替戈達德·漢德里克繼任26聯隊指揮官。9月25日,我擊落敵機總數達到40架,希特勒親自為我頒發了像葉花飾。11月1日,我取得了第50個戰果,晉陞為中校。12月又晉陞為上校。
問:你的座機機身上繪有米老鼠的圖案,這背後有怎樣的淵源?
加蘭德:我們是從西班牙內戰中開始使用這一標誌的。我把米老鼠繪製在26聯隊的Me 109E座機上,米老鼠手裡拿著短柄小斧和手槍,嘴裡叼著雪茄,後者是我喜歡的。戰爭結束後由於健康原因我不得不戒掉雪茄。
問:有傳言說,當時在德國空軍中,你是唯一擁有裝備雪茄打火機的梅塞施密特座機的人,真的如此么?
加蘭德:我想是的,除了雪茄打火機,我的座機上還裝有一個特製的托架,在我使用氧氣面罩時,雪茄可以放在上面。
問:說說你第一次被擊落的情形。
加蘭德:那是在1941年6月21日,當時26聯隊駐紮在加萊。上午我們剛剛攻擊完一些英國布里斯托爾「布倫海姆」轟炸機,我擊落了兩架,但一些「噴火」盯上了我,他們打中了我的飛機,我迫降在野地上。午餐後,我再次升空執行任務,這次獲得了自己第70個戰果,但也做了蠢事——我跟著一架燃燒的「噴火」俯衝下去,突然我的座機被擊中,飛機起火,我也受了傷。我試圖爬出座艙跳傘,但座艙蓋卻因受損變形卡住了,我站在座艙里,用背部用力頂撞艙蓋試圖打開它,而飛機則呼嘯著撞向地面。終於我撞開了艙蓋,可就在我即將擺脫飛機時,我的降落傘帶卻又和飛機上的無線電天線纏在了一起,我拼儘力氣掙扎,好不容易才脫離飛機,等到我的降落傘打開,我幾乎就要墜地了。我頭上和腳上都受了傷,流血不止,腳踝也在著陸時受傷。最後是幾個法國人把我弄到了安全地帶。
問:你一天之中兩次被擊落,但卻都生還了,這對你產生了怎樣的影響?
加蘭德:我一度擔心自己的傷勢可能讓我無緣繼續飛行,更不要說我還損失了兩架飛機。
問:說說你和著名的英國無腿王牌飛行員、聯隊指揮官道格拉斯·巴德爾(Douglas Bader)之間的友誼。
加蘭德:他在1940年8月9日的空戰中被我軍擊落。跳傘逃生時他的一隻假肢留在了座機「噴火」里,另一隻則在著陸時損壞。我通過國際紅十字會發出通知,希望英國方面能為巴德提供新的假肢,並承諾為運送假肢的飛機提供安全通行保障。結果,英國人不久就派飛機過來,投下了新的假肢。巴德換上了新的假肢,然後才被送往戰俘營。我們之間一直保持著私人友誼,直到他1982年去世。
英國空軍無腿王牌巴德爾正搬動假肢邁進「噴火」座艙。巴德爾個人擊落戰果總計20架(一說26架),他曾在1940年8月9日被德軍擊落,加蘭德很欽佩他,專門聯繫盟軍為他提供新假肢,此事在二戰史上傳為美談,戰後二人還成了朋友。
問:你是怎樣在1941年成為納粹德國戰鬥機總監的?
加蘭德:負責德國空軍裝備發展的烏德特將軍(Ernst Udet)在1941年11月17日自殺身亡,莫德斯(Werner Molders)從蘇聯前線趕回來參加葬禮,結果他的He 111撞上了電話線墜落,莫德斯喪生。原本莫德斯擔任戰鬥機總監一職,軍銜是上校。在這兩個人的葬禮結束後,戈林提出要我繼任戰鬥機總監,軍銜仍為上校,從此我調到柏林任職。我已經得到了騎士十字勳章以及像葉和雙劍飾,在1942年1月28日抵達柏林後,我第三次見到了希特勒,他為我頒發了鑽石飾。
納粹德國空軍中將恩斯特·烏德特,是一戰時期排名第二的德國空軍王牌,擁有個人擊落戰果62架,僅次於「紅男爵」李希特·霍芬(80架)。後擔任納粹空軍裝備發展總監,因裝備發展問題與戈林、米爾契等空軍高官及納粹黨魁矛盾加深,不列顛戰役失利之後遭到指責,希特勒發動蘇聯戰役之後的1941年11月17日,絕望的烏德特舉槍自殺。
問:在1942年2月德國海軍戰列巡洋艦「沙恩霍斯特」、「格奈森諾」以及重巡洋艦「歐根親王」穿越英吉利海峽的「瑟布魯斯」行動中,你指揮了德國戰鬥機的空中護航,這項工作是怎樣完成的?
加蘭德:我組織了幾個戰鬥機聯隊輪番擔任艦隊防空,以防英國空襲。雖然艦隊因為水雷受了點兒損傷,但德國空軍戰鬥機也擊落了不少英軍飛機,德艦沒有因空襲受到重大損傷。這是令我自豪的一次成功行動。1942年,我晉陞為少將(加蘭德是二戰交戰各國最為年輕的將官),30歲出頭時又晉陞為中將。
1942年2月的「瑟布魯斯」行動中,3艘納粹海軍主力艦從布列斯特出發,成功穿越英國重兵防範的英吉利海峽向北抵達德國本土。一路上德國空軍提供了強有力的空中掩護。圖為畫家筆下穿越海峽的「格奈森諾」號戰列巡洋艦。
問:這種晉陞速度相當少見。
加蘭德:是的,但我並不因此高興,我還是喜歡繼續飛行。
問:許多德國飛行員以為委任你為戰鬥機總監是除讓戈林解職以外對德國空軍最好的事情。
加蘭德:這職務責任重大,我從沒獲得過足夠的資源。我們的戰鬥機部隊力量太小,我們得不到戈林的理解。
問:說到戈林,在德國飛行員中,你與他交往最多,你也清楚他的問題。你認為他為人如何?
加蘭德:是的,戈林的問題很多,但他在高官中基本上還算是聰明人,受過良好的教育。戈林有許多弱點,他總是處在希特勒的壓力之下,但卻從未反駁或糾正過希特勒,這是他最大的錯誤。隨著戰爭進程的深入,這種錯誤愈發惡劣,加上戈林的毒癮,他根本無法工作。對於德國空軍,他真正關心並不多,從這點上說他應該被撤換。
問:你對希特勒印象如何?你和希特勒相處的時間也有幾個月,對他也應該比較了解。
加蘭德:是的,我與希特勒相處了幾個月,經常交談和開會,但我不認為有誰真的了解希特勒。我對希特勒的印象不是很深刻。第一次見到希特勒是西班牙內戰後,我被召到總理府,在那裡我看到了他。希特勒身材不高,臉色蒼白,不算強壯,講話簡短利落。開會時他不允許我們抽煙,也不給我提供任何飲料。隨著戰爭的進行,希特勒的錯誤日漸嚴重。其他一些軍官的確說出了他們的不同觀點,他們大多被解職。戈林樂於跟從希特勒的做法,這是相當可怕的事。
問:你在戰爭結束前很久就認為希特勒應該解除戈林作為德國空軍司令的職務?
加蘭德:是的,如果希特勒這樣做了,那麼誰來接替戈林並且繼續支持希特勒?怎樣做才是正確的?勝任這一職務的人寥寥無幾。希特勒無法協調考慮德國三軍的建設問題,在空軍發展問題上他缺乏準確的理解,在海軍潛艇部隊問題上也是如此。他是一個受陸地思想嚴重束縛的人。
在加蘭德看來,戈林和希特勒都不是成功的領導者,戈林對希特勒言聽計從,即便後者的意見是完全錯誤的,他很少真正關心德國空軍建設;而希特勒則是「受陸地思想嚴重束縛的人」。圖為希特勒向戈林贈送19世紀奧地利著名學院派畫家漢斯·馬卡特的名畫《法爾科娜》。
問:在你曾領導過的飛行員中和現在的朋友中,有哪些人除了作為王牌,具有卓越的領導能力?
加蘭德:哦,有不少人,大多數你應該都知道。其中最為出色的還是莫德斯,其餘的都是我的好友,現在我們都已老邁,日子早已不像在座艙中那樣轉瞬即逝。作為領導者我也犯過很多錯誤,現在回想起來我本可以做得更好。我當時的境遇是,為了實現戈林和希特勒制定的目標,我必須同他們做鬥爭,卻得不到他們真正的支持。戈林就像礙手礙腳的荊棘,而希特勒則只是在摧毀我們的和別人的國家,卻很少考慮國家的福祉。
問:是什麼造成了1945年1月的「戰鬥機部隊叛亂」?
加蘭德:簡單地說,這是我們和戈林之間矛盾的爆發,戈林指責我們飛行員在轟炸行動中失利,導致戰爭的失敗,是一群「懦夫」。所有的高級軍官都對我訴苦,我們選了個代言人,安排了與戈林的會議。
問:你們的代言人是呂佐?
加蘭德:是的,呂佐是一名出色的指揮官。在他們和戈林就座後,呂佐夫告訴戈林,如果他打斷自己的陳述,那麼這次會談將不會有任何結果。呂佐夫、約翰內斯?斯坦因霍夫和我都多次對戈林表達過委屈,但由於我沒有受邀參會,與呂佐夫一起的漢斯·特勞夫特向我通報了情況,他們要求戈林以空軍大局為重,自動辭職。結果,我被解除了戰鬥機總監的職務,斯坦因霍夫被驅逐出德國,調往義大利,戈林甚至恐嚇呂佐夫,他將因嚴重叛國罪被槍斃。
問:當時的環境如何?為什麼空軍高級軍官選擇組織這次會議?
加蘭德:當時戈林知道空軍高級軍官並不擁戴自己,我們也知道不能指望柏林能真正幫助我們,我們是孤軍奮戰,一直都是如此。至少這回問題是攤在桌面上的,不再有偽裝。
問:對於空戰王牌沃爾特?諾沃特尼(Walter Nowotny)的陣亡你能回憶起什麼?他的死亡對德國梅塞施密特Me 262噴氣式戰鬥機項目有什麼影響?
加蘭德:從我首次駕駛Me 262飛行起,我就一直對希特勒講,常規戰鬥機中應該只保留Fw 190的生產,Me 109已經過時,應該立即停產,節約的資源可用來集中力量生產大批噴氣式戰鬥機。那是1943年,我和梅塞施密特教授以及其他負責該項目的技術人員一起,在東普魯士視察噴氣式飛機,這是全新的技術。當時Me 262已經具備了批量生產的可能,希特勒也表示想看該機表演。當Me 262被送到因斯特堡讓他觀看時,我正好在他身旁。這種飛機對希特勒觸動很大。他問梅塞施密特,「這飛機能攜帶炸彈么?」梅塞施密特回答,「可以,元首。它能攜帶一枚或兩枚250千克炸彈。」希特勒以他典型的方式說,「好啊,沒人想到過這個!這是我多年以來夢寐以求的閃電轟炸機!我命令Me 262隻能用作轟炸機,而你,梅塞施密特,必須做好該機擔負轟炸任務的一切準備工作。」這就是錯誤運用Me 262噩夢的開始——德國計劃給5個轟炸機聯隊裝備Me 262。這些轟炸機飛行員沒有戰鬥機駕駛經驗,他們不熟悉空戰和射擊戰術,結果許多人被擊落。在遭受攻擊時,他們最好的結果是憑藉速度優勢逃跑。這是圍繞Me 262的最大錯誤,我認為該機本來至少能提前一年半作為戰鬥機服役和投入量產,很可能改變空戰的格局。當然,Me 262最終無法改寫戰爭的結局,但可能推遲德國的失敗——Me 262的及早服役可能會讓盟軍的諾曼底登陸行動難以成功。我認為,如果每天有優秀的戰鬥機飛行員駕駛300架Me 262投入作戰,將對空戰格局產生相當的影響,肯定會延長戰爭的進程。從這個意義上說,希特勒對Me 262的錯誤使用可能並不是壞事,但對諾沃特尼卻是災難。
問:你如何選擇諾沃特尼擔任第一個噴氣式戰鬥機聯隊的指揮官?
加蘭德:我當時正在尋找合適的飛行員,他必須勇敢和戰績卓著,能夠憑藉自己的勇氣和堅定帶領團隊。諾沃特尼擁有所有這些品質。Me 262在阿赫默等地接受測試,諾沃特尼從法國戰鬥機飛行員學校成為飛行教官後,開始接管Me 262的訓練工作。我們想向希特勒證明Me 262是真正的戰鬥機,這樣做能收到最好的效果。諾沃特尼領導的部隊在1944年7月稱作諾沃特尼特別部隊。
問:結果如何?
加蘭德:還不錯。他們擊落了一些盟軍轟炸機,自己損失很小,但作戰中需要有螺旋槳戰鬥機擔負空中掩護,以防敵方在Me 262起降時發動襲擊。
問:你在1944年11月8日前往阿赫默,此行的目的是什麼?
加蘭德:去視察Me 262部隊並撰寫報告。當晚我與諾沃特尼談話,他交給我一份關於他們作戰行動的報告。次日,我們接到報告,一隊盟軍B-17轟炸機向我們方向飛來,諾沃特尼率領第一波大約6架Me 262起飛——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隨後第二波也起飛迎戰。一些Fw 190D就等候在跑道上,隨時待命起飛,準備掩護Me 262返航。我留在作戰室內監聽無線電通訊,了解到戰鬥的經過。空戰中多架B-17被擊落,一架Me 262被擊落,諾沃特尼說自己正在返回機場。防空高炮連對幾架接近機場的P-51射擊,不久Me 262開始返航。諾沃特尼報告說自己座機左發動機受損,他只能依靠右側一台發動機飛行,我走出隱蔽部觀看,當時一架盟軍戰鬥機剛剛飛離不遠。我聽到噴氣發動機的聲音,看到一架Me 262穿過低雲降下來,翻滾著撞在地上。爆炸聲音很大,黑色煙柱從樹林里升起來。我們乘車趕到墜機現場,正是諾沃特尼的座機。經過詳細查看殘骸,唯一倖存下來的部分是他的左手和部分鑽石飾殘片。
問:這次事件對你呈報給希特勒的關於噴氣式飛機的報告產生了怎樣的影響?
加蘭德:希特勒對諾沃特尼的喪生感到沮喪,但他沒對我說什麼。諾沃特尼剩下的部隊組成了第7聯隊,聯隊指揮官是約翰內斯?斯坦因霍夫,他徵召了其他優秀王牌飛行員來指揮各大隊。
問:在你被解除了戰鬥機總監一職後,接替你擔任該職的是一個飛行員們並不歡迎的人,是這樣么?
加蘭德:是的,他是高頓?格羅布(Gordon Gollob)。儘管他是優秀的飛行員,而且獲得過鑽石橡葉雙劍騎士十字勳章,但他缺乏優秀的品質。他並不是戈林最佳的選擇。哈喬·赫爾曼也曾在考慮之列,戈林本應有更好的選擇。我被解職後,戈林準備繼續打擊我,希特勒獲悉後告訴戈林不要這麼做。希特勒批准我離職,但允許我組建自己的Me 262部隊,實際上等於在保留我軍銜的同時減少了我的職責。
問:你再次成為中隊指揮官後感覺如何?你在哪裡重新參戰的?
加蘭德:我非常高興。我選擇了能找到的所有優秀飛行員加入我的部隊,幾乎每個人都擁有騎士十字勳章或更高等級的榮譽。就這樣,我在1945年3月初,組建了Jagdverband 44。我讓斯坦因霍夫擔任我的招募官,他到各基地去挑選願意嘗試冒險的飛行員。我們部隊優秀飛行員很多,有歌德·巴克霍恩(Gerd Barkhorn)、沃爾特·克魯平斯基(Walter Krupinski)、海因茨·巴爾(Heinz Bar)、艾里希·霍哈根(Erich Hohagen)、岡瑟·呂佐、威廉·赫蓋特(Wilhelm Herget)等。我還讓艾里希?哈特曼(Erich Hartmann)也加入進來,他駕機執行了多次任務,使用專門用於攻擊轟炸機編隊的R4M火箭取得了不少戰果。在我使用火箭進行首次攻擊行動時,克魯平斯基擔任我的僚機,我們看到了R4M的威力。我擊落了兩架馬丁B-26。
航空畫家尼古拉斯·特魯吉安繪製的《帝國保衛戰》,表現的正是被免去戰鬥機總監職務的加蘭德率領Me 262編隊出擊,在歐洲戰場最後的日子裡與盟軍作戰的場景。
問:請談談1945年4月26日的事兒,那天是你最後一次空戰,對么?
加蘭德:是的,那天我被一架共和P-47D「雷電」擊落了,對手叫做詹姆斯?菲尼根(James Finnegan)——幾年之後我見到了他,我們成了朋友。當時我們正在截擊紐堡附近的盟軍轟炸機,我擔任領隊長機,從敵機編隊後部發起攻擊。我的火箭沒能點火,但是我朝一架轟炸機射出了不少30毫米炮彈,它起火墜落下去,我駕機向右穿過敵機編隊,擊中了另一架轟炸機。我不知道它是否墜毀了。我開始盤旋轉彎,轟炸機的自衛武器擊中了我。突然間,我又被一架P-47D擊中,座艙儀錶板被擊碎,座艙蓋也破裂了,我的右膝被中彈。我頓時渾身乏力,劇痛難忍。我想跳傘逃生,但意識到這很危險,因為有些我軍飛行員在離開噴氣式飛機時遭到敵機射擊。我嘗試改平飛機,朝基地附近的野地飛去——基地正遭受攻擊。我切斷髮動機動力,重重地在野地迫降。飛機的前起落架折斷,飛機冒出濃煙,我爬出座艙,遠離飛機,以防爆炸受傷。這次作戰我們擊落了5架敵機,我方飛行員無人陣亡。從那時起,巴爾擔任作戰指揮,每一個德國噴氣式飛機部隊都聚集到慕尼黑附近的雷姆機場。很長時間以來我一直在呼籲給我飛機,卻始終得不到滿足,而如今在戰爭即將結束的時候,我擁有的飛機數量竟然超過了飛行員數量。
問:斯坦因霍夫墜機發生時你在現場,你還記得當時的情形么?
加蘭德:當時我們正要起飛執行任務——不久前我們基地剛遭到空襲——就在這時斯坦因霍夫的Me 262撞上了一枚炸彈留下的彈坑。他的飛機直接沖向天空,但並沒有足夠的升空速度,飛機很快失速墜地爆炸。我們返回基地,他已被送往醫院,但幾乎無望生還。可結果他卻活了下來,這真是不可思議。我為他高興,因為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之一。
問:在你被俘並最終被從監獄釋放後,你和其他一些原德國航空專家去了阿根廷,為什麼?
加蘭德:胡安·貝隆總統聘請德國專家協助他建立空軍,我受邀和其他人一起前往阿根廷。到那裡後,我組建了一個訓練和作戰學校,幫他們制定戰術訓練計劃,也有機會駕駛阿根廷購買的一些新型飛機再度飛行。我留戀那段時光。庫爾特?譚克(Kurt Tank,Fw 190系列戰鬥機的設計者)也來到阿根廷,正是他勸說貝隆總統邀請我去阿根廷。我在阿根廷呆到1955年,那年我返回了德國,進入商業領域,擔任顧問,同時撰寫回憶錄。
阿根廷總統胡安·貝隆1938年到1942年間曾在義大利、法國、西班牙、德國、匈牙利等國擔任軍事觀察員,對德國空軍建設印象深刻,這也是後來他聘請大批德國航空技術和飛行人員到阿根廷幫助發展空軍的重要原因。
問:你也許知道,最晚到英阿馬島戰爭時,阿根廷空軍仍在使用你制定的戰略戰術和條令規範,並取得了不錯的成果。
加蘭德:是的。阿根廷輸掉了戰爭,但他們在空中已經打得相當不錯。阿軍飛行員都是些聰明的年輕小夥子,樂於學習,能快速領會空戰的本質。
1956年,加蘭德(坐者)與老友——英國皇家空軍王牌飛行員斯坦福·塔克(右一)在一起。回到德國後,加蘭德和塔克都作為技術顧問參與了著名戰爭片《不列顛之戰》(1969)的拍攝。有趣的是,後者還是加蘭德兒子的教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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