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林訪談——我是怎樣搞垮德國空軍的

1945年5月10日，希特勒自殺、第三帝國土崩瓦解之後，一群來自美國陸軍和陸軍航空部的高級軍官前往德國的奧格斯堡，在那裡採訪一位特別的人物——納粹德國二號人物、空軍元帥赫爾曼·戈林。

這個兩小時的詢問，由卡爾·斯帕茲將軍帶領，他是歐洲戰場上美國戰略空軍的指揮官。在那一天，向戈林提問的航空兵人員包括第九航空軍的范登堡中將、美軍戰術空軍指揮官柯蒂斯少將、美國戰術空軍歷史學家霍伯、戰爭部部長特別顧問舍維爾斯基——也就是生產P-47「雷電」戰鬥機的共和公司老闆。此外，陸軍的軍官包括第七集團軍指揮官兼本次採訪的翻譯員帕奇中將。

▲曾經的帝國元帥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也有淪為階下囚的一天

這次採訪的中心內容，是向戈林諮詢一些德國空軍的相關問題，包括了之前美國人擔心的德國人取得技術突破等問題。美軍相信，這些問題有助於仍然在作戰的日本戰場。

在採訪報告中，戈林的造型被描述成「穿著淺灰色的毛大衣，沒有戴勳章不過卻帶著元帥軍銜（就是那個一個大鷹迦納粹符號然後還有兩根交叉的指揮棒的軍銜）。右手中指上戴著一個銀色的戒指。藍色眼睛，發紅而令人討厭的大臉，粗壯的大腿，穿著皮製的靴子。」回答問題的時候，戈林給人的感覺是非常友好的，在接下來的時間裡，他一一說明了盟軍的空中力量是如何讓納粹落敗、這一切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採訪

斯帕茲以 「你能不能告訴我們一些關於德國空軍組織和計劃的事情，特別是在工廠沒辦法完成這些計劃的時候」開始了採訪，戈林很快編織出一個德國空軍是如何被撕碎的故事。

戈林：在早期我指揮德國空軍的時候，我有一些很明確的計劃。但是到了1940年希特勒開始插手這事情，說不能讓空軍老是根據計划去辦事。這就是德國空軍衰敗的來源。

▲戈林在採訪一開始就果斷把主要的責任都推到了老上級希特勒頭上

斯帕茲：在不列顛之戰中為何你要一直保持如此死板的戰鬥機和轟炸機編隊呢？

戈林：這是為了掩護轟炸機，因為他們自身的火力都比較弱，不像你們的轟炸機。同樣的，戰鬥機之間靠這麼近也是為了互相掩護，你看，這就是裝備的問題了。

斯帕茲：JU-88是為不列顛之戰設計的嗎？

戈林：JU-88主要是設計來作為客機，只能跟HE-111一起適應不列顛之戰的環境，因為我們沒有其它的選擇。我在那時候並不贊成打不列顛之戰，這對於我們來說太早了。後來我們才搞了HE-177，HE-177的思路是從斯圖卡延伸出來的，用4具引擎驅動兩個螺旋槳。它失敗了，並且還浪費了我們兩年時間。這就是為什麼在不列顛之戰中我們沒有大型轟炸機。

▲和Ju-88不同，He-177是德國空軍相當失敗的重型轟炸機

斯帕茲：我們的攻擊行為有影響到你的訓練計劃嗎？

戈林：有，舉個例子，針對燃料的攻擊行動遲緩了訓練。這樣一來我們的新飛行員沒辦法獲得足夠訓練，一上天就打不過你們的人。

帕奇：德國空軍在人力的獲取上有優先權嗎？

戈林：是的，德國空軍擁有第一優先權，因此他們都是德國的精華，而U艇是第二，接下來第三的是裝甲師。從始至終，德國最優秀的年輕人都會進入德國空軍，只是有時候黨衛軍會分走一點人。其它的德國機構在人事的任命上面優先順序都要比德國空軍低。

斯帕茲：噴氣式戰鬥機真的有機會在跟我們的戰鬥中取勝嗎？

戈林：是的，我相信依然是這樣，如果再給我們4到5個月的時間的話。我們的地下工廠實際上已經都準備好了，在卡拉的工廠有能力每個月生產1000-1200架噴氣機。而我們如果有5000-6000架的話，結果可能會大不相同。

范登堡：但是你能訓練這些噴氣機飛行員嗎？在缺少油料的情況下能辦到？

戈林：是的，我們地下一樣建有噴氣機的油料工廠，生產的油料足以讓噴氣機使用。改飛噴氣機的訓練非常簡單，噴氣機飛行員的數量永遠比噴氣機還多。

▲噴氣式戰鬥機使戈林燃起對勝利的幻想

斯帕茲：如果盟軍不登陸法國的話，德國會不會被來自英格蘭基地的空中力量直接摧毀？

戈林：不會，因為德國工業設施都開始地下化，我們的反制手段可以跟你們的轟炸行動保持同步。不過重點在於，如果德國像現在這樣這麼虛弱的情況下被攻擊的話，空軍是可以單獨完成這項任務的。換言之，陸地的進攻行動迫使很多的工人需要從工廠生產中撤離出來無法生產，包括德國空軍的。

帕奇：這對於英國人來說是不是也一樣？

戈林：我覺得，這是一個不同的問題。德國一開始就為了戰爭做準備，而英國卻沒有。我在希特勒的強迫下轉移部隊去東線，這一點我個人是非常反對的。只有德國空軍的主力轉移到了東線才救下了英國，英國人自身並沒有自救能力並且也無法還擊。

斯帕茲：當你在1940年征服法國的時候，為什麼你不繼續穿越西班牙去攻擊直布羅陀？

戈林：德國剛把西班牙從布爾什維克主義下解救出來，因此西班牙一直都站在德國這邊，我堅持要讓西班牙參戰，但是沒有人理我。如果這樣做的話，英國在地中海的艦隊就困死了，但是這沒辦法——元首一直想攻打俄國。我的想法是把地中海的兩頭都封起來，『然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一直在積極地鼓勵德國應該攻佔直布羅陀。德國空軍早已準備好，我們還有2個師的空降兵已經為此訓練多時，但是作為我們盟友之一的墨索里尼拒絕了這一要求。在這同時，還要考慮法國和西班牙之間的關係。

▲戈林在這次訪談中一再吐槽盟友義大利

斯帕茲：那你知道我們在北非行動的具體情況嗎，比如說時間和地點之類的？

戈林：是的，我假設如此，不過如果德國人能跟我預想的那樣控制摩洛哥和加那利群島的話，你們面對的又會是另外一番形勢了。

斯帕茲：你們最優秀的一次攻擊發生在波爾塔瓦，在機場上。為什麼能做到這麼優秀？（註：波爾塔瓦是一個蘇聯機場。1944年6月21日，美軍航空兵執行對德穿梭轟炸任務時降落於此，被尾隨的德軍偵察機鎖定方位後，在當晚遭到轟炸，損失慘重）

戈林：這是最美妙的時光，我們每次都會有飛機跟蹤你們的編隊，你們卻根本不知道。跟蹤你們的是一架HE-177，它自身的設計問題註定它沒辦法只用一邊的引擎降落，幸運的是跟蹤你們的這架177沒有發生故障，它返回機場後報告你們降落在了波爾塔瓦。我們本來有襲擊機場附近的鐵路的計劃，於是便稍微改變了目標來襲擊你們。

▲美軍轟炸機在波爾塔瓦被炸毀

范登堡：你能告訴我為什麼要轟炸英國城市而不是集中火力對付飛機和引擎工廠呢？

戈林：我一開始是注重只攻擊軍事目標和工廠，但是在英國人轟炸漢堡以後民眾很憤怒而我也被下令要不加選擇地轟炸目標。

斯帕茲：哪一點對德國的戰敗更加有影響？區域轟炸還是精確轟炸？

戈林：精確轟炸，因為這是決定性的。摧毀的城市可以疏散，但是被摧毀的工廠無法替換。

斯帕茲：德國方面有意識到美國航空軍只採取精確轟炸嗎？

戈林：是的，我一開始也計劃採取精確轟炸的手段。我還想製造一堵由水雷組成的牆，封鎖英國所有港口。不過我再一次地被迫採取其他方法，因為政治上的命令。

柯蒂斯：我們對目標的選擇是正確的嗎？比如說轟炸油料供應？

戈林：是的，效果非常好。在我們維修鍊油廠重新產出哪怕一噸油料之前，你們就能把它再次摧毀。

▲盟軍對燃油系統的轟炸嚴重影響了德國空軍

范登堡：為什麼你們不派出空軍前往非洲試圖切斷我們？這是飛機的優點，為什麼不攻擊我們的船運並且襲擊直布羅陀的機場？

戈林：我們非常缺少長程飛機，你要是去過阿爾及爾看過義大利人的機場的話，就會發現場地很差。你不會知道我們在義大利的生活過得有多差，如果他們不是我們的盟友而是我們的敵人的話，我們可能就會贏得這場戰爭。

斯帕茲：為什麼你要利用轟炸機去給隆美爾送油料而不是轟炸從阿爾及爾到康斯坦丁以及突尼西亞的交通線呢？

戈林：最高指揮部的命令。

范登堡：為什麼你要在1945年1月1日攻擊我們的飛機場？（註：德國空軍發動襲擊西線盟軍機場的底板行動，損失慘重）

戈林：因為每一個飛機場都有飛機。

范登堡：好吧。。。。那為什麼你們又不繼續再來攻擊呢？

戈林：高層的指示，希特勒說炸美國人的飛機不好，因為會有更多的飛機像蜜蜂一樣飛過來。

范登堡：但為什麼你們把火力更多的集中在皇家空軍的機場身上而不是我們？

戈林：因為皇家空軍的機場比較近並且這個目標更加誘人。我們動用了2300架飛機進行攻擊，但是我們沒有想到的是這裡集中了兇猛的高炮火力以對付V-1導彈。

▲底板行動是德國空軍的又一次慘痛教訓

范登堡：你可不可以拿同盟國的空軍互相做一下對比呢？

戈林：好的，俄國人不是很好。先不算他們的目標根本沒有防禦力量，你可以派出三到四架德國空軍的飛機去攔截二十多架俄國飛機組成的攻擊機群。美國人的戰術和武器都很好。在我個人看來，英國，德國和美國的戰鬥機是同級別的對手。

斯帕茲：你們有關於任何近炸引信的資信嗎？

戈林：是的，在三到四個月內我們這裡也能產出來。

斯帕茲：是日本人設計的引信嗎？

戈林：我不這樣認為，因為這都還沒生產出來，而我們從來沒有給過他們任何沒有生產出來的東西，除非已經實實在在地產出來了。前不久日本人已經拿到了ME-262的設計圖了。

▲日本人拿到Me-262的設計圖後，山寨了自己的日本版

（接下來戈林繼續聊了好幾分鐘，主旨關於美國人如何成功地利用雷達和電磁干擾手段，以及一些他自己認為的成功的盟軍空中行動）

斯帕茲：如果再讓你把德國空軍重新設計一遍，哪一架飛機你想首先生產出來？

戈林：噴氣式戰鬥機和噴氣式轟炸機，這樣一來速度的問題就被解決了。接下來就是燃油問題，噴氣式飛機的油耗太大了。噴氣式轟炸機，ME-264設計來轟炸美國之後返航，遇到的唯一一個攔路虎就是油耗問題。從我的看法來說，未來的飛機會沒有機身（飛翼），裝備渦輪噴氣發動機並且混合噴氣式和螺旋槳。

▲噴氣式飛翼戰鬥機是戈林的終極夢想

舍維爾斯基：在你看來，在削減生產資源上，是誰讓國內大量的資源去建造生產V-1和V-2並且取代德國空軍呢？

戈林：在這裡德國人的想法就非常混亂了，在盟軍登陸之前，V-1是最有效的。在登陸之後，我們的產能應該集中在ME-262身上。關於V-2的決議是更高層的決定。

范登堡：在我們空軍的戰術行動中，哪次行動，針對的哪個目標對你而言傷害最大？

戈林：在登陸日之前，在法國北部的攻擊行動讓我們受損嚴重。因為在法國北部的力量不能像在德國境內那樣快速重建。針對貨運編組站的攻擊行動最為有效，接下來就是對地面部隊的低空襲擊給我們帶來巨大的恐懼，並且嚴重干擾了交通線運作。另外一樣讓人頭痛的是護航戰鬥機，在護航之後它們會直撲而下攻擊任何目標，包括正在降落的噴氣機。

斯帕茲：你們有在噴氣機上裝上三英寸炮嗎？

戈林：那是55毫米炮，剛剛才投入生產，能讓噴氣機產生巨大效益。在等待這些東西交付之前，我們是使用55毫米火箭彈，不過你可以在德國境內找到一些噴氣機裝備了反坦克炮。不要責怪我在戰鬥機上加裝這麼可怕的東西，因為這些都是元首下令的。希特勒對空軍一無所知，他雖然對陸軍和海軍有一定見解，不過明顯的並不包括空軍。他甚至決定讓ME-262作為轟炸機，而他堅持這個飛機應該叫做轟炸機。

▲窮途末路的德國空軍在Me-262上安裝了55毫米大炮

舍維爾斯基：我知道四引擎福克-沃爾夫飛機從1939年就開始生產了。當你在不列顛之戰中發現你的飛機自衛火力和載彈量不夠的時候，為什麼不把他們的飛機改造成重型轟炸機？

戈林：因為此時我們正在研發HE-177，並且我們也試圖研發過ME-264那個可以往返美國的轟炸機。我們將福克飛機放置在挪威，威脅來往的船運，因為我們生產能力沒有美國那麼強，沒辦法生產出我們所需要的一切。而且，我們的計劃是持續轟炸，所以為了計劃我們沒辦法為重型轟炸機的生產讓道。

舍維爾斯基：我問這個問題的原因是，我想了解你沒有生產重型轟炸機的原因是因為你不相信戰略級的空中力量還是因為你們的生產力量只足夠生產戰術飛機來跟俄國人較量？

戈林：不，我一直相信空中力量的戰略運用，我在建立德國空軍的時候就建立了良好的轟炸機部隊，但是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它浪費在斯大林格勒那裡。我那漂亮的轟炸機部隊被用來給斯大林格勒包圍圈內那20萬人運送彈藥和補給。我一直反對跟俄國人作戰。

▲眾多因素制約下，德國空軍只是一支戰術空軍力量

後記

戈林採訪給後世歷史研究者提供了一個微妙而古怪的角度來了解第二次世界大戰。美國軍隊在擊敗納粹德國的戰役中貢獻巨大，包括詳細準確地利用陸軍航空隊攻擊德國人用於維持戰爭的必備品供給，從機械生產到石油供應無所不及。戰爭結束後，對戈林的採訪為美國的高層決策人員提供了戰略轟炸的效果評估，以及提供了一個內部視角來觀看德國空軍戰略的崩潰過程。

這次採訪，有一件事情特別引起了斯帕茲的關注——關於德國無線電近炸引信的進度。

斯帕茲的上級——美國陸軍航空軍指揮官阿諾德，曾經擔心如果德國人實裝這種引信的話，會對對轟炸機機組造成嚴重威脅。在德國投降之後，日本人使用近炸引信的可能性更值得關注，因為在登陸日本之前，唯一能有效打擊日本本土的武器是波音公司的B-29戰略轟炸機，如果日本從德國得到近炸引信技術、並將其投入戰場，那後果將不堪設想！

最後，美國航空兵部隊毫不猶豫地在日本投下原子彈，以最快的速度結束了戰爭。

▲也許，戈林幫助美國人堅定了使用原子彈結束戰爭的信念

Me-262的終結者——美軍飛行員回憶錄

戈林寄以厚望的Me-262，並沒有如他想像的那樣扭轉戰局。點兵堂作者從一位擊落Me-262的美軍飛行員處取得授權，將他的戰鬥故事帶到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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