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你過分美麗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作者:文珍(青年作家)
日期:2012-04-16
張國榮 香港巨星,演藝圈多棲發展最成功的代表之一。1991年香港電影金像獎影帝,1993年憑藉影片《霸王別姬》蜚聲國際影壇。2003年4月1日離世。
哥哥,早知道寫信給你是極難的事。9年了,我不寫任何關於你的文字,輕易不與他人談起你,好像要說的話早已說盡。
但我長久記得你、怎肯忘了你、怎會忘了你?每年4月1日,必點蠟燭祭奠,並從此不過愚人節。偶爾在親近的朋友聚會時點你的歌,不唱,只靜靜看與聽。我當然不肯當著任何人落淚,只短短解釋一聲你好美——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在另一個世界還是好美。還有那次看電影,《新倩女幽魂》——並無誠意的致敬,邏輯欠奉的改編,可最後的字幕還是猝不及防擊中了我:永遠懷念張國榮先生。眼淚立刻在黑暗裡掉下來——很震驚。我原以為多年過去,自己早該不復如此的。
哥哥,關於你我該說什麼好呢?
真說起來,千言萬語大概也是不夠的。但這些年來已經有這麼多人說了這麼多懷念的話,好像一字不說也完全可以。開口說任何話,都好比加入了一支無比龐大的哀悼大軍,聲音隨即湮沒在眾聲喧囂的海洋中。是的,所有人都懷念你,因為「世上再無張國榮」——這句話多麼稀鬆平常,卻讓我一聽就心如刀割,因為這是真的。
我私心但願對你的感情更私密一點,更不可告人一點,或者說,更接近暗戀一點。什麼事都是如此,一旦說出去,便不值錢了,可是一定要我為什麼人寫封情書,那也只能是你,而不是現世的任何人。我愛過的其他人都好好活在這個世界上,過著穩妥世俗的生活。只有你已經離我足夠遠,又足夠美,怎樣戀慕你大概都是不必害怕羞愧的。
這樣解釋似乎還不夠。大概一切真正的感情都是無法簡單定義的,哪怕是對於一個素未謀面者的傾慕也同樣複雜——當然我早已在各種作品裡熟知你了,只是你不認得我。
「突然間我想起你的臉,這樣我就老了。」
對於你的迷戀,幾乎貫穿了我整個青少年時代,直至你46歲離開也未曾中止——只是心上突然有缺,年深日久,永難填補。
這缺口完全是和你不相干的,哥哥。我一點都不想指責你為什麼離開。正如旭仔不必對任何露露咪咪負責,十二少也不必真的為了如花去尋死——你們這類男人,只要負責美這一件事就夠了。你對此仁至義盡,一生華麗,至死化蝶,繼續魅惑——哥哥你親身親手教會我美為何物,我謝你還來不及,怎會怪你過分美麗?
第一次對你動心,是高二某個周末——我不記得是不是艾略特的最殘忍的4月,只記得是春暮、薄陰、微涼,中央6台正好放你的《胭脂扣》。
起初只是為你的民國扮相驚艷,直到如花死後百般等候不得,才一步步被牽引入戲。彼時的我以為,如花最終一定會找到十二少的,電影必定是感天動地的團圓俗套,卻萬萬沒有料到,最後在片場樓梯口找到的年邁老龍套,真是陳十二少。他沒死,而是潦倒苟活——就是這殘忍一幕,讓我觀影結束後半個小時,依然伏案痛哭。
那次就是我與你的初遇。
大抵從那一刻起便情根悄種,並從此決定了自己對情意的偏好傾向於溫柔軟弱。你讓我一早就知道, 真正的感情多數千瘡百孔而不夠徹底——看了這麼多年電影,我就從來沒見過一個人如你一樣,能把最不討喜的角色照樣刻畫得魅力無窮,又將愛情的雙刃劍本質表達得淋漓盡致。
再次確認對你的感情已是兩年後。2000年某日,突然看到你的熱情演唱會片段。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你的長髮造型,穿黑色透視裝,裝扮怪異而性感絕倫,眼神時而嫵媚時而蒼涼,正吟唱那首富有爭議的《左右手》。我幾乎是立刻被一種說不出來的電擊感洞穿了,同時認出你就是那曾讓我痛哭過的,十二少。
對你的戀慕大概從那一刻才真正開始。我無法解釋到底被什麼東西打動,也許是全場歡呼時你眼中仍散發的寂寞,也許是你長發黑裙大步走在空曠舞台的王者之態,也許是你雌雄莫辨悲喜交加的傷獸氣息,總之,你不復當初眉目如畫,卻開始醇厚似酒。
我自此開始狂熱地搜集有關你的一切,新歌老歌,MTV電影,寫真照片,並習慣每日在你沙啞溫柔的聲線里入睡——
哥哥,我追本溯源只是想說,對你的戀慕在文華酒店的縱身一跳前早已發生。彷彿命運預設陷阱,但我跳得好不心甘情願。
也正因為這事先張揚的狂熱,2003年4月1日傍晚,才會同時有那麼多人發信息給我。那時神州行的簡訊一毛五一條,市內電話也是五毛一塊起,每個月隨隨便便五十上百電話費不在話下,對於窮學生而言算是不小開銷。然而那天我卻不厭其煩地回復每條信息:是謠傳啦,劉德華還不是每幾個月就死兩次。回復到第六條一模一樣的信息時我才真正悚然而驚——而後來的結果大家都知道了。
哥哥,你真的開了好大一個玩笑,不僅對我們所有人,還有你自己。
那時我因為考研,在校外和朋友合租了一套房子。我和那姑娘原本要好得無話不談形影不離,可那天紅腫著眼睛回去,告之噩耗卻換得一句:一個藝人嘛,死就死了唄,與我無關。
哥哥,你知道嗎?就因為這句話,我轉身關上房門,在房間里點了7天蠟燭為你送別,而整整一禮拜沒和她說一句話。我至今仍記得獲知死訊的深夜,全世界好像惟獨我一個人醒著,痛哭流涕地哀悼著一個陌生人。
最愛你在《偷情》里唱,「信不過感情,從未謀面才像愛情」,這樣或許可以解釋為什麼對你的愛「比引火更吸引,比得到了的都著緊」。而你最終的離開同樣可以歌詞作結:「垂下眼睛熄了燈,回望這一段人生,沒什麼可給你。但求憑這闕歌,活在你心內,分開也像同度過」。
哥哥,你看,這些話我原本都不要說出口的,就此戛然而止罷。願你潔凈處來,歡喜處去。天國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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