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我寫了好多詞，可最終也贏不到一個人

很多年以後，王菲和林夕永遠也忘不了改變兩人命運的那一年。

那是1993年，王菲自18歲放棄廈門大學的錄取資格來港"追夢"已經整整六年。這六年來，她曾穿著白色洋裝，帶著廉價塑料花給十八線品牌做過模特。

後來拜師在香港"音樂教父"戴思聰門下學習聲樂，模仿鄧麗君走淑女路線，唱歌出專輯，沒人理會。

無奈之下跟隨羅大佑去美國接受培訓，因為性子直，人又"高冷"，得罪羅大佑被解約，只好灰溜溜返港。

對於王菲的這一切遭遇，林夕都看在眼裡。

他看到了王菲因才華不被賞識的怨憤和不甘，也看到了王菲無奈走痴情怨女路線背後的孤傲和厭惡。

他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呢？

初三，他讀了蘇軾的"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便陷進了詞人的世界。

這些年，林夕帶著一心要做詞人的執念，一面將熱歌拿來重新填詞作練習，一面馬不停蹄的參加各種比賽，希望被人看到。

近來又轉戰在在羅大佑和達明一派之間偶爾憤青偶爾矯情。整日里為了生計"為賦新詞強說愁"，卻無法表達出真實的自己。

所以1993年，當王菲邀林夕新專輯《十萬個為什麼》中《冷戰》填詞的時候，林夕想都沒想便答應了。

彷彿等了那麼久，只為這一天。

林夕為王菲填翻唱曲《冷戰》，這首因為詞而迥異於艾莫絲原曲的作品中，二人的化學反應初現。

王菲看完詞後，大為觸動。第一次王菲把真實的自己唱進去，那種"疏離、無所謂"的音樂風格後來成為一代天后的專屬標誌。

冷戰王菲-菲碟

這次林夕的詞不再是華麗的堆砌，這是王菲讓他作的第一個轉變：平實化。

敘事性的"相對不發一言，似是你供我有了默契，永不要幼稚的罵戰，但表情、彼此表情，悄悄按時這是冷戰"，簡單的鋼琴伴奏，讓王菲的每一次嘆氣、吞音吐字與哭腔，成了傳遞歌曲情緒的關鍵。

林夕曾說，聽王菲的聲音就有靈感，大概從此時開始的。

自1993年相遇，成為惺惺相惜的靈魂知己。

《冷戰》的成功，可以說林夕功不可沒，雖然在《十萬》中，林夕僅此一首寫給王菲，但卻寫得彼此心意相通，惺惺相惜。

王菲和林夕的合作關係正如歌中"相對不發一言，似是你共我有了默契" 一樣。

正因為兩人是靈魂知己，彼此相信，彼此懂得，已經不需要言語溝通。

經常林夕接到王菲邀寫歌詞的電話，他簡單答一句"哦"。

回頭開始寫詞，寫完寄給王菲。王菲看了詞，往往什麼也不問，便開始唱。

據說有次林夕為王菲填完《約定》這首詞，過幾天他覺得"黃葉遠飛"這四個字太土了，打電話過去想修改下，卻被告知，王菲都已經把歌錄完了。

這種近乎"冷戰"式的默契感，成就了林夕和王菲這對在港樂史上空前絕後的組合。

約定王菲-玩具

但他們這種合作方式只屬於彼此，換了別人，通通行不通。

相比之下，林夕直言和林憶蓮合作是場苦難，比如《再見悲哀》改了8次，拼貼起來可砌成5首歌。

黃耀明也描述過王菲錄《英雄》的情景，整個過程王菲都很痛苦。

「我不知道該怎麼唱這首歌。」

王菲沮喪的對黃耀明解釋到：「我不會唱別人，我只會唱我自己。」

說到底，王菲的天地，只有林夕懂，而林夕的夢，也只有王菲能唱出。

十二年春夏，成就了彼此，你封天后，我稱詞聖。

自此，林夕成為王菲的"御用詞人"，兩人揣著各自的夢想，朝著同一個方向，一路摸索，一路前行。

1994年王菲出版了《胡思亂想》《討好自己》《迷》《天空》等多張專輯，最終奪得年度香港最佳女歌手獎，已成為王菲御用詞人的林夕可謂功不可沒。

他為王菲寫的《知己知彼》、《飄》等作品，都令人拍案叫絕。　

知己知彼王菲-胡思亂想

1996年王菲推出了受竇唯影響的創作專輯《浮躁》，她首次將和北京搖滾和北歐迷幻風格融合在一起，是目前王菲最成功的專輯之一。

林夕在這張專輯中為王菲寫了第一首國語歌《分裂》。自此林夕開始為王菲創作了大批量國語歌曲。如後來的《紅豆》、《流年等》。

竇唯和王菲一起游野三坡，後來王菲創作歌曲《野三坡》，收錄在《浮躁》里。

年底王菲推出的EP《玩具》，林夕又交了一份完美的成績單，滄海桑田的《約定》在1997年奪得香港電台的最佳詞作獎。

1998年的《唱遊》中林夕一口氣創作7首國粵語詞作。

一首王菲親自譜曲的《臉》，林夕則實實在在後現代了一把，"呼吸/是你的臉/你曲線/在蔓延""攀過你的臉/想不到那麼蜿蜒/在你左邊的容顏/我擱淺我卻要/繼續冒險"。

林夕還憑藉該作獲得當年台灣金曲獎的"最佳詞人"獎，可謂名至實歸。　

臉王菲-唱遊

2000年王菲推出的年度大碟《寓言》則第一次將全部12首詞作交由林夕全權負責。

"寓言五部曲"涵蓋了王菲/林夕在這張專輯要表達的一切。王菲的歌聲從《寒武紀》的精緻用心到《香奈兒》的頹廢如泥，從《阿修羅》的煩囂暗怒到《彼岸花》的淡泊篤定，演唱技巧已經爐火純青。

林夕的愛情故事則從寒武紀一直延續到地獄間的彼岸，強烈畫面感，宿命性的輪迴勾畫了一個史詩級電影。

《寓言》是林夕和王菲的巔峰之作，至此，林夕已經成為了當之無愧的"詞聖"，而王菲也被封為世紀之出樂壇殿堂級天后。

寒武紀王菲-寓言

彼岸花王菲-寓言

君子之交淡如水。

林夕和王菲工作上是"神交"，私下卻不怎麼聯繫。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君子之交"吧。

對於王菲的起起伏伏的感情經歷，林夕看的比誰都清。作為老朋友，林夕想要說的話，都寫在歌里。

《浮躁》的那個夏天有記者拍到已是大明星的王菲在一個小衚衕裡衣冠不整地為竇唯倒痰盂。後來王菲她告訴林夕，她懷孕的事情。

木已成舟，林夕不知說什麼，只好寫"一面笑得天真無邪，一面看破一切"。

1999年，王菲和竇唯離婚，一瞬間心情低到谷底。林夕寫了一些詞送給王菲，鼓勵她應該拿得起放得下，其中就有《百年孤寂》、《給自己的情書》、《當時的月亮》，是想開解這位朋友。

百年孤寂王菲-只愛陌生人

當時的月亮王菲-只愛陌生人

後來王菲遇到謝霆鋒，2001年兩人處在熱戀中，林夕敏銳的捕捉到了她的幸福快樂。

於是他筆下的《打錯了》一出，我們彷彿感覺到王菲變年輕了。

後來，霆鋒又為王菲譜曲《迷魂記》，林夕填詞"為什麼 呵護我"，於是，台上唱的人哽咽，台下聽的人落淚。

在《流年》中，他更是未卜先知，一句"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倖免"道出了王菲謝霆鋒十幾年分分合合的宿命情緣。

不得不說，林夕是王菲感情世界的見證者，更是一個預言者。

打錯了王菲-王菲

迷魂記王菲-王菲

流年王菲-王菲

曲終人散，王菲難再得。

林夕直言：王菲是他最後的靈感。一直以來，林夕都擔心王菲會離開。 2005年，王菲宣布退出樂壇，在家相夫教子。

林夕為此很惋惜。雖然他依舊給其他歌手寫了很多首詞，但聽眾都覺得他寫的不如以前好。

對此，林夕百口莫辯，不是他江郎才盡了，而是王菲難再得。他曾說：王菲是他的靈感繆斯，失去王菲如斷了半臂。

時光流轉，再相逢，昨日的"黃金時代"已遠去。

2010王菲復出，人情債還了一圈，先後推出《幽蘭操》、《傳奇》、《因為愛情》等新歌。

分別11年後，王菲再次找回了林夕。留下了那首《匆匆那年》，歌中緬懷的不只是80後的青春，也是林夕王菲的青春，乃至整個華語樂壇的青春。

"如果再見不能紅著眼，是否還能紅著臉 "，這句話，也是林夕對她的"靈感繆斯"說的。

愛不可及王菲-愛不可及

匆匆那年王菲-匆匆那年

林夕曾說：王菲沒有我，以她的嗓音，一樣會紅。

是的，王菲沒有她依然可以是天后，但有他，王菲才是王菲。

不可否認她的聲音疏離、空靈，能夠駕馭各種音樂風格，每一種都能唱出自己的味道。

但好的音樂不僅僅靠聲音和曲調，還要配上好詞，才能傳達出神韻，如他們巔峰時期的《紅豆》：

"可能在我左右，你才追求，孤獨的自由。"這種神來之筆完全出自林夕，也只有林夕寫的出。

紅豆王菲-EyesOnMe

最近王菲新作《無問西東》，好聽是好聽。但沒有林夕的王菲，總是少了點東西。

時光流轉，唱歌的人變了，寫詞的人變了，連聽歌的我們都變了。

而這所有的一切都暗示著一個結論：王菲和林夕的黃金時代遠去了。

但從際遇上來說，浮世上有兩個人能夠這樣相遇，彼此成就，是他們一生最大的幸運，當然也是華語樂壇的幸運。

他們留給我們的作品，曾經刻骨銘心，至今還在傳唱。

從高中到大學，誰的mp3沒有一首王菲的歌，誰的記事本上不是寫滿了林夕的詞。

初戀的悸動，熱戀的甜蜜，失戀的痛苦，再戀時小心翼翼，他們的歌見證了我們整個的戀愛史，是我們封存的青春往事的一把鑰匙。

猶記當年夕語菲歌時，青春歲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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