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居寂寞中有客登門的快樂

《客至》 （唐）杜甫

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見群鷗日日來。

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

盤飧市遠無兼味，樽酒家貧只舊醅。

肯與鄰翁相對飲，隔籬呼取盡餘杯。

公元759年冬，杜甫在歷盡顛沛流離之後，終於來到成都。次年春天在親戚故交的幫助下，老杜在成都西郊的浣花溪頭蓋起了一座草堂，暫時定居下來。久經離亂後終於暫得安逸，可想而知杜甫的心情是相當愉悅的。又一年（公元761年）春天，適逢有客來訪，老杜欣欣然寫下了這首洋溢著濃郁生活氣息的詩歌。

詩的頭兩句描寫村居的景色。草堂四周春水環繞，景色清麗，詩人日日只與山水鷗鳥為伍，言外之意交友極少近乎與世相隔。這一天村居寂寞中，忽然有客來訪，詩人不由欣喜莫名。「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落花滿地的小路，從來不曾因為迎客而打掃過（今天願意為您而掃），極少為人打開的柴門，今天向您敞開。語雖誇張，卻十足表現了老杜那種「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的愉悅心情。「盤飧市遠無兼味，樽酒家貧只舊醅」，這兩句是老杜待客時的自謙之語，當然也極有可能是實情。家處郊野，遠離集市，沒有好菜好酒，客人您啊就將就著吃一點喝一點吧。多麼親切樸實家常的話語，相信我們平日待客時也極可能會這樣說。毫無疑問，賓主間的感情還是很好的，儘管只是粗茶淡飯，席間仍談興不減，氣氛融洽，以至於酒酣耳熱之際老杜提議了：「肯與鄰翁相對飲，隔籬呼取盡餘杯。」怎麼樣，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去把隔壁老頭也叫上，我們仨把剩下的酒喝完，一醉方休……

這首詩常讓我想起孟浩然的那首《過故人庄》，一樣的語勢流暢，渾然天成，僅用寥寥幾十字，就把居處景、家常話、故人情等富有情趣的生活場景編織成詩，且刻畫得那麼清新質樸、細膩逼真，洋溢著濃濃的生活氣息和人情味，讀來讓人感覺無比的自然和親切。而全詩用詞平易淺切，表達情感歡快淡雅，在杜詩中也是不多見的，以至於後人評說杜甫此詩是「戲效元白體」。杜甫當然不可能穿越時空去仿效他的後輩文人，倒是元稹、白居易諸人極有可能是從他的這首詩中獲得了靈感，汲取了營養，從而開啟一派新詩風。如此看來，老杜作為中唐之後各路詩歌流派的源頭和祖師爺，真是巍巍乎牛哉！

關於這首詩，杜甫在題後還有一個自註：「喜崔明府相過」。明府是唐人對縣令的稱呼，相過即探訪的意思。看來崔明府有可能是當地的縣令；但也有人說杜甫母親姓崔，也不排除崔明府是他母家的親戚。反正這位崔明府到底是誰，至今學界尚無定論。不過我想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正因為崔明府的造訪，村居寂寞中的杜甫方才吟出了這麼一首不朽的詩作。由此來看，千載而下所有的杜詩愛好者們真該好好感謝一下這位「詩引」崔明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