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老師談傳統文化 | 雖自簮花,群賞鏡中人

文/彭妙艷

一直以來,我總是把賈平凹看成一個怪物,固然是從文學才能這個角度。而說實在,他的略帶些關中粗獷的風格,是我所欣賞的,而後滲和一些佛相道貌,揉合了若干油腔滑調,卻就非獨讓我感煩,而且帶點生厭。幸好他又弄了一支《帶燈》,讓刮目相待,發現這位多病的老友,居然還蓄養有一點能轉身的力氣。許多「一本主義」的同類,和他一比特別的相形見絀。

一代人蓋一代人的「時代烙印」,所謂作家者流也不例外。特別看重名字中「凹」字宛如火山口的賈平凹,在其人生「首噴」的時候,已經塑成傳承自於明清作家的清新靈動、疏淡而有韻致,而後加上一點原創的關中才子的狡黠的語言的面貌。這個面貌和他有點笨拙的長相互為表裡。八零後或者乾脆包含七零後,難以尋覓這樣的造型或者翻版。

我佩服這位乍看純樸其實不乏精明的關中文漢,終於敢於承認自己於文風營造的過程之中,有過「玩的跡象」。當然,還沒有達致「玩世不恭」的輕佻,所以他的語言,他的風格,於秀麗之中,還有那麼一點兒雅,這是不爭的事實。一個貧賤出身的鄉下孩子,而能依靠蓮出污泥的文化自覺,而來構築如此個性化的文學形象,這屬難得,所以,少喝一點傳統文化奶水的讀者,對其有著什麼高度的讚美與膜拜,在我看來,一點也都不過分。偌大一個中國,那麼多的作家乃至作家群,像賈平凹這樣,植根淺古文學而後又能修養成這個青出於藍的境界,又能有多少呢?

對於傳統文化的吸取,相比之下,賈平凹側重於「言」於「文」的「界入」。這點與廣東也是我的老朋友的雷鐸非常相象。雷鐸也有賈平凹的狡黠,甚至於藉助古典的「言」而能搖身一變而為「易學專家」。但是他們在縱深,即史上直逼前古的精髓,傳其精神,卻未顯露。正所謂「基於此」吧?曾經一個時候,有人估計賈平凹的「創作」也就「差不多」了。「大名之下,其實難付」,以賈平凹所取連貫性成就,和先賢巴金、茅盾們相比,其實已可稱「前無古人」。但有誰敢於想到:這位曾以莊周夢蝶入手,構建《廢都》的平凹先生,卻能如同他的名字意義的矛盾性,而實現出人意外的蝶變!

我說的還是《帶燈》。這部受啟發于山區一位基層女幹部的農村題材的長篇小說,在其題材、主題上都有著濃厚的賈平凹式的時代色彩與地域色彩,以及共產黨員作家那隱而不失的道德價值的痕迹。與平凹過去的同類作品《秦腔》、《古爐》有同存異。讓我耳目一新的是它的文學語言構築的有別於其前期作品的大氣沉雄的風格。與有些讀者的習慣不同,我的讀書,是先按正文而後序言的倒讀模式來完成的,固然是為了受到先入為主的影響。《帶燈》卻是把作者要作的說明作為後記的,不用倒讀。接受《帶燈》正文對賈氏歷史風格脫胎換骨的嶄新美學風格的震撼和感染之後,瀏覽了一遍它的其實也就是一篇長文的「後記」,這才終於明白平凹這個重大轉變經歷了處心積慮的階段,是他又一次文化自覺的創新結果。這一點研究他的文學創作的學者將來會有科學的解讀以為讀者的指引。我作為文學「同年」所關注的是,擅長生病的賈平凹原來還挺有垂死掙扎的實力。許多自詡為健康有活力的同齡人,偏偏缺少他的這種以精神性勞動的轉型升級的功力。

賈平凹說,上了年紀(也六十有一了),心性變了,從「喜歡著明清以至三十年代的文學語言」,轉而「興趣了中國兩漢時期那種史的文章的風格」。漢代文學以豐沛鋪陳的賦為代表,而班超、司馬遷們卻以撰史的附加收穫而在文學影響力上實現了「鵲巢鳩占」。賈平凹的轉向選擇是正確的,他看中了漢代史筆的「沉而不糜,厚而簡約,用意直白,下筆肯定,以真准震撼,以尖銳敲擊」的語言效果,於是從頭開始認真學習、揣摩,從兩漢作品中吸取營造現代作品風格的營養,「使自己向海風山骨」靠近。為此他付出了脫化業己駕輕就熟的創新的努力。他形容自己的這種轉身的艱苦:「常常能聽到轉身時關關節節都在響動,只好轉一點,停下來,再轉一點,停下來,我感嘆地說,哪裡能買到文學上的大力丸呢?」「大力丸」是沒有吃到,但是賈平凹卻實現了「後」時期的清爽轉身,原來的清新的、靈魂的絲綢外衣,已變換成厚重的、典雅的行頭。鶴髮童顏的賈平凹正從有別於過去的階梯,再次登上文學的高峰。

之所以這樣,用古人的話是「詩歌應合時而作」,賈平凹採用現代而且帶點科學性與哲學性的表達,則是:「天氣就是天意」。鳳凰涅,火中新生。花甲老人賈平凹,阿兄真的要向你致敬。

於是想到活剝一下王靜安的詞意,為老而不僵的創意寫作新人賈平凹寫照:雖自簮花,群賞鏡中人!


推薦閱讀:

周老師從心下手,改命治病1
? 老師常用的7個專業瑜伽術語,不懂就白練了
感悟陽光心態,成就精彩人生 解文超老師的網校Office 最專業的教師、學生、家長交流的教...
王培生老師傳授的「高探馬」
【八字(四柱)基礎知識】【劉文元老師八字命例分析】

TAG:文化 | 傳統文化 | 傳統 | 老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