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願天堂沒有鄉愁,老先生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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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光中,1928.10.21 - 2017.12.14
據台灣東森新聞、台灣中時電子報等媒體報道,台灣著名詩人、《鄉愁》作者余光中先生今日(12月14日)辭世,享年90歲。
這,恐怕是今天聽到的最糟糕的消息。
余光中先生是知名文學家、詩人、散文家。他祖籍福建永春,1949年隨父母遷香港,次年赴台。余先生從事文學創作超過半個世紀,馳譽海內外,一首《鄉愁》在全球華人世界引發強烈共鳴。
一枚小小的郵票,
一張小小的船票,
一方矮矮的墳墓,
一灣淺淺的海峽...
在生命里漫步的詩人
在時光中漂泊的旅客
1928年,余光中出生於南京,祖籍福建永春。因母親原籍為江蘇武進,故也自稱「江南人」。
9歲因戰亂而逃離故鄉,母親把幼小的余光中用扁擔挑在肩上一路逃到常州,後來又輾轉避難於重慶。
在巴山蜀水深處,余光中度過了中學時代。當時的四川戰火籠罩,交通封鎖,反倒是海的那邊,遙不可及,自由遼闊,充滿魅力。
十幾歲的余光中一心嚮往的是逃離這個閉塞落後之地,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正是為了這個夙願,余光中在考大學時,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外文系,他覺得這是自己走出去看世界的唯一路徑。同時考取金陵大學與北京大學外文系的余光中,因為母親的挽留,選擇留在南京。
1947年,余光中就讀金陵大學外文系。原以為可以就此駐足故鄉,卻沒料到迎來的是人生第二次逃亡。又是因為戰爭,余光中輾轉南下,直至定居台灣。
1952年畢業於台灣大學外文系。1959年獲美國愛荷華大學(LOWA )藝術碩士。先後任教於台灣東吳大學、台灣師範大學、台灣大學、台灣政治大學、香港中文大學、台灣中山大學。還曾赴美國多所大學任客座教授。
月光還是少年的月光
九州一色還是李白的霜
余先生曾把自己的生命劃分為三個時期:舊大陸、新大陸和一個島嶼,舊大陸是祖國,新大陸是異國,島嶼則是台灣。
他21歲第一次離開舊大陸去島嶼,30歲第一次離開島嶼去美國求學。第一次離開,思念的是台灣,後來,思念的是祖國,再往後,變成對中國文化——漢魂唐魄的無限眷戀。
余老先生曾經說過:「古詩詞是中華民族的共同記憶,如果我們不讀古詩詞,不讀古文的話,就會成為沒有記憶的民族。」
年輕時,余先生因為對外國文化的嚮往而選擇主修外文,又屢次去往美國留學和講學。美國文學與文化對他影響愈深,鄉愁也像魔豆般在心底滋長。他日思夜念的故鄉,是再回不去的故土,深邃的中國文化,已逝的美好,精神的棲所。
人生有許多事情,正如船後的波紋,總要過後才覺得美的。
幾次逃亡,數次離鄉,一如他自己稱作的「蒲公英的歲月」。
詩人的寂寞,文人的孤獨,余先生一人佔盡。他孤獨著自己的孤獨,貫穿時空,延展開來,卻在當代無處落腳。
他一生思考著生命的始終,明知宿命般的結局,卻依然要與永恆拔河。
掉頭一去是風吹黑髮
回首再來已雪滿白頭
1966年,不到四十歲的余先生寫了《當我死時》。詩中,他想到生命的終結是返鄉,回到最初的自己,踏上當年的故土,「這是最縱容最寬闊的床/讓一顆心滿足地睡去,滿足地想」。
一生漂泊,從江南到四川,從中國大陸到台灣,求學於美國,任教於香港,最終落腳於台灣高雄的西子灣畔,多年來中國傳統文化與西方文化藝術的熏陶研習,讓余先生在中西文學界享有盛譽,往返於兩岸多國,卻依然從未有過「歸屬感」。
直到73歲他第一次見到黃河。
2001年4月余光中老先生首次到山東——黃河果然如他心中所想的那麼黃。
這位年逾七旬的詩人遏制不住心中湧起的衝動,蹲下身去,親手摸了黃河水,還叫女兒也摸一摸,最後,全家人都摸了黃河。
回到車上,同行的人都忙著颳去鞋底粘上的泥漿,但余光中沒刮,把它帶回了台灣。泥漿干成了黃土,被詩人小心地存放在盒子里,擺放在書架上。
余光中後來撰文稱,「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我的書房裡就傳來隱隱的黃河水聲。」
大半個世紀,一路鄉愁。讀他的詩,迎面而來的是一種入骨的蒼涼與頑強。五十年所寫下的懇懇字跡,又何嘗不是余先生的靈魂歸處呢?
還有誰會在冬夜,聽聽那冷雨。
月色與雪色之間
你是第三種絕色
余光中的愛情與婚姻,要從青蔥年少時講起。
第一次見范我存,是在姨媽家。當時的范我存,皮膚白皙、五官清麗,看上柔柔弱弱,一雙眼睛含羞帶怯,讓人難以忘記。那一年,余光中17歲。
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在此之前,就常聽姨媽提起這位表兄,說「他書讀得好,中英文俱佳,又有繪畫天分」,於是便多瞄了幾眼,余光中「理個平頭,穿一件麻布制服,看起來有點嚴肅,又有點害羞」。那一年,范我存13歲。
生在動蕩的年代,那剛剛萌芽的愛情險些隨著這命運被衝散。隨後余家幾經輾轉最後到了台灣,范我存也在機緣巧合下隨姑媽來到了台灣。
當時學校進行健康檢查,發現范我存的肺部有問題。她不得不輟學在家,年輕蒼白的歲月,就在養病中寂寞度過。因為擔心范我存被病魔擊倒,余光中輾轉找到范家,用詩文為她鼓勁兒,這使范我存忘卻了痛苦,病也慢慢地好了起來。
當台大三年級的高材生,遇上了肺病休學的高中女生。這樣「明目張胆」的舉動很快就引起了雙方父母的注意。
「她得過肺病,身體太過虛弱,余光中可是家中的獨子。」
「他就像個書獃子,如何能承擔得起生活的重擔?」
兩家人都不同意他們交往。但是兩個年輕人不顧家長的反對,很快發展成戀人。他們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除了談音樂、繪畫、文學,也常看電影,有時候會騎腳踏車到淡水河邊、永和的竹林中去。
余光中每次投稿,一定先讓范我存欣賞。除了心靈契合,他們又有共同的生活經驗:江南的童年,四川的少年,逃難的艱苦,經過戰火的洗禮,那份共鳴就更加不一樣。
詩人皆浪漫,余光中也不例外。當墜入愛河不能自拔時,他曾用一把小刀,在自己院子里的楓樹榦上,刻下「YLM」三個英文字首,Y代表余本人,L代表情愛,M是范我存。余光中還曾為范我存寫下這樣的詩句:
一朵瘦瘦的水仙,婀娜飄逸,羞赧而閃爍,蒼白而疲弱,抵抗著令人早熟的肺病,夢想著文學與愛情,無依無助,孤注一擲地向我走來……
在范我存眼中,余光中才華橫溢,內涵豐富,穩定,可靠,富同情心,她心中早已有了決定……
「那麼多的表妹,走過柳堤(我只能娶其中的一朵)」。
如其所願,28歲的余光中娶了表妹范我存。
余光中與妻子范我存結婚照
愛上一個詩人,或被詩人愛上,是件幸福事。詩人愛為心上人寫美麗的深情的詩句。但,和詩人相愛,一起生活,並非滿滿的儘是歡樂。
柴米油鹽,哪一樣不是生活中瑣碎又必須操心的小事。所幸,「包容」是他們婚姻中最必不可少的品質。
余光中說:
「她的優點很多,」
「最重要的是,在精神上我們能契合,而且她能充分和我的事業、我的朋友融成一片。我們不但有共同的興趣、嗜好,又有共同的朋友,婚姻怎麼會不穩固呢?」
范我存說:
「結婚後,他百分之百相信我、依賴我,雖然他不是常會說甜言蜜語體貼的丈夫,但是他以行動來表示對我和孩子的愛。」
一九六四年廈門街故居門前,與珊珊、幼珊、佩珊
作家慕容蓮生曾在人物隨筆《每朵蓮都像你》中這樣描寫余光中和范我存的生活:
「閑的日子,他們一起旅行。一輛車,一張地圖,兩個人。范我存不會開車,但她天生方向感絕佳,那麼,她負責看地圖,余光中負責掌握汽車方向盤。一路好風光。」
他們一同走過60餘春秋,伉儷情深。
余光中曾在《珍珠項鏈》一詩中寄託對夫人的愛意:
每一粒都含著銀灰的晶瑩
溫潤而圓滿,就像有幸
跟你同享的每一個日子
每一粒,晴天的露珠
每一粒,陰天的雨珠
分手的日子,每一粒
牽掛在心頭的念珠
串成有始有終的這一條項鏈
依依地靠在你心口……
其實,最好的愛情都有驚人的相似。
我們渴望的地久天長,不過是他們」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日常。
我在你心上,你在我身旁。
這,大概就是愛情最好的模樣。
余光中伉儷攜手走完洛陽古橋,回頭遙望
下次你路過,人間已無我余老先生曾在《朋友四型》一文中寫:
世界上高級的人很多,有趣的人也很多,
又高級又有趣的人卻少之又少。
高級的人使人尊敬,有趣的人使人喜歡,
又高級又有趣的人,使人敬而不畏,親而不狎,
交接愈久,芬芳愈醇。
有人說,這是一個巨星隕落的時代。
他的去世,無疑使這世上高級且有趣的人又少了一位。
如今斯人已去,從此再無《鄉愁》人,
不訴離愁,願先生一路走好。
道一句:遊子安息,天堂無異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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