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賴、班禪的產生,跟蒙古人征服西藏密切相關|文史宴
文/班布爾汗
大司馬亂入:蒙古帝國建立後,蒙古人對中國乃至世界的歷史都影響巨大。北元滅亡之後,原本處於邊緣地位的衛拉特蒙古(瓦剌、厄魯台),影響力逐漸超過蒙古本部(韃靼),在明末清初的一兩百年中,對中國邊疆的形成影響極大,其中和碩特部對西藏的征服和統治,影響持續到今天。
那麼,蒙古人怎樣統治西藏?達賴、班禪是怎樣產生的?文藝活佛倉央嘉措又是怎樣撬動了歷史大局?
文史宴公眾號特邀天涯論壇煮酒論史版塊的創立者班布爾汗發文,講述蒙古人統治西藏的歷史。文章節選自班兄的著作《衛拉特三大汗國及其後人》,想要一睹瓦剌聯盟以及聯盟瓦解後分裂出來的準噶爾汗國、土爾扈特汗國全貌的朋友,可購買此書閱讀。
北元的崩潰——瓦剌崛起的機會
公元1368年,元朝滅亡,元室北遷,史稱北元。
北元朝廷在惠宗、昭宗時期,雖屢遭明軍打擊,但仍能保持住相當的實力,成為號令蒙古高原的中心。
1378年,北元昭宗愛猷識理達臘病逝,其弟(也有說法是兒子,至今沒有定論)脫古思帖木兒繼位,是為益宗。益宗再沒有了其兄力圖恢復的志向,只想偏安求生,將汗廷遷至捕魚兒海(今貝加爾湖)。
但樹欲靜而風不止,明太祖朱元璋卻從沒有忘懷北元朝廷的存在,1388年,派大將藍玉率15萬大軍直驅捕魚兒海,一舉摧毀了北元汗廷的武裝,北元益宗脫古思帖木兒在逃亡途中與太子一起被阿里不哥後裔也速迭兒所殺。
從此,穩定的北元朝廷不復存在,蒙古高原可汗更迭頻繁,群雄逐鹿的亂世隨之開始。
從往後的七十一年後,北元才出現了又一個「求大元一統天下」的領袖,他便是在土木堡俘虜明英宗的北元太師、衛拉特部(瓦剌)首領也先,日後成為唯一一個非黃金家族的可汗。
大元天聖可汗也先
唯一非黃金家族的可汗
而黃金家族重新振興,再次擔當起蒙古民族的命運,則要等到一百零九年後,一個名叫巴圖孟克的年輕人崛起,他便是蒙古中興之主達延汗。
達延汗之後,蒙古民族對中國的影響不再是以整體民族出現,而是體現在蒙古各部落之中。這是由於達延汗以後的北元蒙古大汗對蒙古族整體的統治權隨著各部落的崛起和割據而逐漸趨於弱化,一些崛起的部落紛紛進入了各自的歷史角色。
這些蒙古部落的政治和軍事活動的結果從不同的程度和角度上對中國的政治歷史產生了重大影響,各部落的英雄人物都在歷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如土默特的阿拉坦汗(俺答汗)、外喀爾喀部的阿巴岱汗、內喀爾喀部的卓里克圖洪巴圖魯、科爾沁部的奧巴等。
而在十七、十八世紀的兩百多年中,蒙古各部最為耀眼,對後世影響最深,對中國邊疆形成貢獻最大的,便是曾經主導北元汗廷,後逐步西遷的衛拉特蒙古(瓦剌)各部。
也先死後,衛拉特蒙古雖然衰落,在蒙古正統派的打擊下被迫西遷,其部也分為和碩特、準噶爾、土爾扈特、杜爾伯特四大部,但仍然創造了輝煌的歷史。
和碩特遠征青藏高原,成為「全藏三區之王」, 建立了統治青藏高原七十餘年的和碩特汗國;土爾扈特遠遷伏爾加河,建立了土爾扈特汗國,鼎盛時期,連俄國的彼得大帝都以盟友相待;準噶爾更是成為「最後的游牧帝國」,稱霸中亞百餘年,使俄羅斯和清朝兩大帝國都頭疼不已。
今天的新疆、青海、西藏,在相當長的時間內,由衛拉特蒙古統治,他們一面與清朝爭雄,一面也英勇的抵抗俄羅斯的鯨吞蠶食,可以說,沒有衛拉特蒙古數百年的苦心經營、浴血奮戰,這些廣袤的土地都不會存在於今天中國的版圖之內。
衛拉特的盟主——和碩特部
具體到和碩特部。
達延汗(明史中的小王子)中興蒙古後,曾經主導汗廷的衛拉特部風光不再,被迫一再西遷。16世紀末,衛拉特內部整合為準噶爾、杜爾伯特、土爾扈特、和碩特四部,即「四衛拉特」,被蒙古喀爾喀部統治。
他們組織了一個鬆散的聯盟,各部互不統屬,各治其民,只是有大事時,才召開「丘爾干」大會商議。而聯盟的盟主,則是後來居上和碩特部。
17世紀初,和碩特部首領拜巴噶斯帶領衛拉特聯盟擊敗喀爾喀蒙古,引進藏傳佛教格魯派(黃教)信仰,頗有作為,但可惜恃勝而驕,引發內戰,導致和碩特部衰落。
與此同時,準噶爾部卻日益興盛,土爾扈特部遠走伏爾加河,和碩特部主導的衛拉特聯盟已經難以為繼。而東部的喀爾喀蒙古、西部的哈薩克汗國、南部的東察合台汗國,尤其是北部的俄羅斯,也都趁衛拉特聯盟的內亂,不停地蠶食衛拉特的土地。
風雨飄搖的衛拉特聯盟
東南部草綠色為衛拉特,深紫色為東察合台汗國,深綠色為喀爾喀蒙古
1629年,拜巴噶斯在內戰中戰死,他的二弟,被人尊為「大顧實」的圖魯拜琥繼承了衛拉特盟主之位,即「顧實汗」(漢文史料稱固始汗)
擺在顧實汗面前的,有兩條路,其一,乾脆與準噶爾進行徹底的對決,完成衛拉特的一元化,建立集權的和碩特汗國,以應對內外危機;其二,學習土爾扈特,遠遷他鄉,自行發展。
第一條路,要付出的代價太大,而且勝負難料,因為準噶爾是十分厲害的對手,可第二條路卻是要放棄祖業,不到萬不得已,也是難下決斷的。
正在顧實汗左右為難時,兩位化妝前來的喇嘛給他送來一封密信,這封密信就如砍向糾結難纏的繩結上的一柄利刃一般,一切都將就此迎刃而解。
這封信是黃教教廷五世達賴和扎什倫布寺法台羅卜藏崔吉堅贊的求援信,衛拉特諸部信奉和尊崇的黃教遭遇了極大的危機,需要信徒前去解救。
那麼,發展迅速,在蒙古諸部有著極大影響,幾乎成為藏傳佛教最大教派的黃教,遭遇了什麼樣的危機?為何又要千里迢迢,請衛拉特前去解困呢?
要說清為何黃教教廷需要衛拉特前去解救,就要從黃教的產生和發展說起,而要說清黃教的產生和發展,則要從元朝末年,西藏薩迦政權的滅亡說起。
亂世雪域——吐蕃之後的西藏
自從吐蕃帝國崩潰之後,西藏就一直陷入諸侯割據,長久以來都沒能再出現一個足以統一整個高原的政權,直到1244年,蒙古帝國第二任大汗窩闊台汗的次子闊端率軍兵臨西藏。
割據分裂的西藏根本沒有還手之力,為了避免生靈塗炭,薩迦派(花教)第四任教主薩迦班智達以古稀之齡面見坐鎮涼州的闊端,商定歸順條件,並向各個地方勢力寫信,勸說他們接受條件歸順蒙古。這是西藏納入蒙古帝國版圖的開始。
到蒙哥汗統治時期,西藏成為忽必烈的封地,忽必烈對西藏進行人口普查,按照蒙古本土製度設十三萬戶,每個萬戶有一個萬戶長。
元朝建立後,忽必烈冊封薩迦派第五任教主八思巴為「帝師大寶法王」,將衛藏十三萬戶作為灌頂的供養奉獻賜給了八思巴,並於1265年賜予薩迦本欽「烏思藏三路軍民萬戶」頭銜,建立了薩迦政權。
元代帝師八思巴
這是吐蕃帝國崩潰三百八十八年後,西藏第一次有了統一的政權。
元朝在確定薩迦政權是統治西藏所有軍民的萬戶之餘,還冊封了其他十二個萬戶的官職。
各萬戶長通常都要元朝皇帝詔封,雖然這種詔封都要有薩迦政權的提請,但這一做法使得薩迦派對其它十二萬戶的管理極為有限,其管理權並非以自身的實力為基礎,而是元朝強加於其它萬戶之上的。
各萬戶分別從元朝手中獲得詔封並各自管理著自己的轄地和莊園屬民,他們在其各自的轄區內仍擁有絕對的權威。
所以,薩迦政權雖是元朝冊封的西藏統治者,卻不能進行內部的整合,其統治是建立在元朝的庇護之下,一旦元朝的威勢不再,便無法控制局勢。
到公元1354年,元至正十四年,元朝已經是農民起義風起雲湧,自顧不暇,薩迦政權便難以為繼,宣布滅亡,僅統治西藏八十九年。
滅亡薩迦政權的,是前藏帕竹萬戶長,「身披袈裟的英雄」絳曲堅贊。
他系吐蕃王朝時代朗氏家族後裔。出生於十三萬戶之一的前藏帕竹萬戶之家,7歲受居士戒,9歲受沙彌戒,14歲至薩迦寺學法。1321年被正式委任為帕竹萬戶長。
絳曲堅贊向有雄心,成為萬戶長之後,在領地內實行政教合一,將帕竹萬戶治理的兵強馬壯,趁著薩迦政權衰微,頻頻進行擴張,先後吞併雅桑萬戶、蔡巴萬戶、止貢萬戶等前藏萬戶,到1349年幾乎完全控制了前藏地區。
到1354年,薩迦政權內訌,絳曲堅贊出兵包圍薩迦寺,收繳了元朝賜予薩迦世代管理烏思藏的敕封,兼并後藏大部分地區,薩迦政權壽終正寢。
絳曲堅贊設首城於乃東(今西藏山南),開始了帕竹政權統治時代。為了獲得統治的合法性,絳曲堅贊遣使元朝,希望獲得承認。
此時已經自顧不暇的元惠宗(即元順帝),對於祖先所尊崇的薩迦派的敗亡自然無可奈何,只得承認既成事實,封絳曲堅贊為大司徒,承認其在西藏的地位。
受封於元朝的帕竹政權後又受到明王朝的承認,歷任統治者都稱為「第悉」,一直穩固的控制著西藏的教派和諸侯。
直到藏傳佛教不世出的傳奇人物——宗喀巴的出現。
黃白之爭——黃教的興盛與危機
15世紀初,看到佛教徒們沉淪於享受和奢靡,藏傳佛教一代宗師宗喀巴倡導宗教改革,提出喇嘛遵守戒律,重苦行,禁娶妻,並制定僧人的生活準則、寺院的組織體系、學經程序和是非標準等等。
無論哪種宗教,一旦進行改革,便會出現分裂,便會有新的教派產生。藏傳佛教也不例外。
於是,一個新的教派,藏傳佛教最大的宗派格魯派,也就是通稱的黃教,應運而生。
藏語「格魯」是善律的意思,該派強調嚴守戒律,故此得名。創建之初,格魯派受到帕竹政權闡化王扎巴堅贊的庇護,發展順利。1409年,宗喀巴在帕竹政權支持下,在拉薩發起大祈願法會,顯示其權威地位,同年建甘丹寺為主寺。
宗喀巴大師像
1419年,宗喀巴圓寂,弟子們本著大師遺願,發揚其宗風,又分頭建寺。先後建立哲蚌寺、色拉寺、札什倫布寺,與甘丹寺一起合稱為衛藏四大寺。各寺內均成立學院,分科修學顯教,此後又相繼成立了上下密乘院。
有四大寺為根基,格魯派的僧眾信徒日益增多,勢力日漸擴張。
然而,福兮禍所倚,宗教改革會產生新的教派,便難免和舊教派產生內矛盾,輕者分道揚鑣,嚴重便會發生宗教戰爭。
格魯派是藏傳佛教各宗派中出現最晚的一個,而發展卻最為迅速。隨著它的日益壯大,其它教派都或明或暗的進行著破壞和打擊。其中,反對最激烈的,是噶瑪噶舉派。
噶舉派(白教)是藏傳佛教的重要宗派之一。藏語「噶舉」中的「噶」字本意指佛語,而「舉」字則意為傳承。故「噶舉」一詞可理解為教授傳承。
這宗派歷史悠久,形成於「佛法後弘期」,也就是宋朝初年。經過多年演變流傳,逐漸形成香巴噶舉、達波噶舉、噶瑪噶舉、蔡巴噶舉、拔絨噶舉、帕竹噶舉等派。
而噶瑪噶舉派是噶舉派中勢力最強、影響最大的一支派別,其創始人都松欽巴在臨終時口囑他要在人世間再次轉世,讓後人教法繼承者到時要尋訪認定轉世靈童。從而開創了「活佛轉世」之先河。
這麼一個樹大根深的教派自然不願意格魯派壓自己一頭,不但在教法上處處與之爭論,還想將格魯派徹底剷除。
可打擊格魯派,就必須消滅其身後的支持者——帕竹政權,噶瑪噶舉派對此沒有辦法。而此時,帕竹政權的家臣仁蚌巴家族也在希望架空主家奪取政權。兩者一拍即合,聯起手來。
1462年,年僅3歲的阿旺扎西扎巴登上第悉寶座,這麼小的孩子自然不能治國。於是,仁蚌巴家族的首領措傑多吉以攝政官的名義管理帕竹第悉的政務。這樣少主強臣的格局在歷史上實在出現得太多,最後的結果也很相似。
從此之後,仁蚌巴家族掌握了前後藏的統治權,帕竹政權僅剩下了一個名義。措傑多吉在擔任攝政官期間,將尊崇噶舉派,壓制格魯派作為既定國策。
1503年,仁蚌巴家族的權力人物頓月多吉在拉薩附近的薩納瑪地方,為噶瑪噶舉派興建了規模很大的圖丹曲科爾寺,以此來壓倒黃教的——色拉、哲蚌、甘丹三大寺。
格魯派失去了靠山,在仁蚌巴家族和噶瑪噶舉派的打壓下舉步維艱,只能在暗地裡對他們進行詛咒。
也許是詛咒應驗,仁蚌巴家族很快遭到了報應。靠架空主家得勢的仁蚌巴家族又被自己的屬臣辛廈巴家族捅了一刀。
1563年,辛廈巴家族的首領才旦多吉對仁蚌巴家族發動反亂,並屢屢戰勝仁蚌巴家族的軍隊。到1565年,才旦多吉利用仁蚌巴屬民的不滿,激起屬民起義,推翻了仁蚌巴家族在日喀則的統治,並將屬地擴大到西藏其他地區。
格魯派的大敵仁蚌巴家族倒台了。可前門走了狼,後門來了虎,辛夏巴家族比仁蚌巴家族更推崇噶瑪噶舉派。格魯派的危機不但沒有減輕,反而日益加深了。
俺答汗的致敬——達賴喇嘛的由來
也許是佛祖確實眷顧格魯派,正當他們對自己的將來深感憂慮時,蒙古土默特部的阿拉坦汗(俺答汗)開始頻送秋波。
阿拉坦汗雖然將自己的部落經營的無比強大,連蒙古共主都對其退避三舍,但因為只是旁支而無法獲得成為全蒙古可汗的合法性。在得知黃教的轉世說可以幫助自己達成心愿後,立即表現出極大的皈依熱情。
經過多次聯絡,1578年5月15日,阿拉坦汗與格魯派領袖索南嘉措在察卜恰勒廟會晤,舉行了有蒙古、藏等各族人眾多達10萬人參加的法會。
在會上,阿拉坦汗與索南嘉措互贈封號,索南嘉措尊阿拉坦汗為「轉千金輪咱克喇瓦爾第徹辰汗」,這與當年八思巴贈與忽必烈的尊號相同(意即睿智賢明的轉輪王)。而俺答汗也賜予索南嘉措「聖識一切瓦齊爾達賴喇嘛」稱號(意即法海無邊偉大的上師)。
俺答汗像
位於呼和浩特阿勒坦汗廣場
這便是黃教最高教主稱謂「達賴喇嘛」的由來,索南嘉措活佛往上追稱兩世,自稱三世達賴喇嘛。
隨著這次會晤,黃教開始傳入蒙古各部,短短十餘年,便在蒙古各大勢力中生根發芽,成為最主要的信仰。而黃教也有了蒙古強大的軍事實力作為保障。阿拉坦汗便是黃教的第一個「持教法王」。
1602年,既是阿拉坦汗之曾孫,又被指認為四世達賴喇嘛的雲丹嘉措在數千名盔名甲亮的蒙古騎兵的護送下進入西藏舉行坐床典禮的時候,可以想見噶瑪噶舉派的怨毒與無奈。
但土默特部的強盛在阿拉坦汗去世之後很快就成了明日黃花,持教法王的力量削弱直接使得黃教再次陷入了危機。
1605年,辛廈巴家族的軍隊佔據了拉薩北部的彭域,1610年又切斷了前藏格魯派的勢力同山南帕竹政權的聯繫。到1611年,辛廈巴家族已經完全控制了後藏地區。
1616年,年僅二十八歲的四世達賴喇嘛雲丹嘉措圓寂,如此年輕便離世而去,人們都在傳言,是辛廈巴家族的首領彭措南傑對他實行了暗殺。
1618年,彭措南傑正式建立了噶瑪政權,設首城於日喀則,尊號為「第悉藏巴」,意為「後藏上部之王」,漢文史料翻譯為「藏巴汗」。原本就對黃教極為嫉恨的藏巴汗在獲得了正式統治權之後,立即下令中斷達賴喇嘛的轉世。
教主危機,不但西藏的黃教僧侶和信徒們憂心如焚,更讓信奉黃教的蒙古各部不能容忍。
在禁令頒布的同年,喀爾喀部確科爾兄弟率軍入藏,欲圖迫使藏巴汗解除禁令,被藏巴汗擊敗。1619 年,在青海駐牧的右冀土默特部首領拉尊和古茹率兵入藏,擊敗藏巴汗,禁止四世達賴靈童轉世的禁令才作廢。但拉尊和古茹也無法在西藏站住腳,很快撤回青海。
不但如此,1632年,因為信奉紅教而被信奉黃教的外喀爾喀三部汗王排擠出漠北的綽克圖台吉遠征青海,擊敗土默特諸首領控制了青海全境,自號「卻圖汗」。再加上統治康區的白利土司頓月多爾濟是一位虔誠的苯教教徒,對格魯派極為仇視。黃教的四周已經沒有可以依靠的武裝力量了。
1634年,隨著蒙古共主,信奉紅教的林丹汗被後金天聰汗皇太極擊敗西撤至青海甘肅邊境,為了重整旗鼓,林丹汗與綽克圖台吉、第二任藏巴汗丹津旺布、白利土司結成了「反黃教聯盟」。
危機迫在眉睫,黃教已經命懸一線。
土默特部作為持教法王,明顯已經不可依靠。黃教的五世達賴喇嘛環顧四周,將眼光落在了西藏北面的天山草原,寄希望於在那裡游牧的衛拉特蒙古。
1635年,在五世達賴和扎什倫布寺法台羅卜藏崔吉堅贊的授意下,郭隆寺僧人纖尼、納切化裝成其他教派僧人,作為密使攜帶密信前往衛拉特,將密信親手交給了四部衛拉特的盟主——和碩特部汗王顧實汗,希望他承擔起新一代持教法王的重任,拯救黃教。
如命中注定一般,和碩特部要接替土默特部成為黃教的守護者,成為新一代的持教法王。
血戰青海——衛拉特聯盟的最後一戰
可以想像,正在為和碩特生計和未來左右為難的顧實汗在接到密信時,會是如何的激動。
也難怪顧實汗興奮,作為虔誠的黃教教徒,能夠出兵護教,是極大的功德。而出兵護教使他能夠率領和碩特部遠離衛拉特的紛爭,避免與準噶爾的對決,同時,那青海水草豐美,還是中原與衛拉特貿易的商業通道,有豐厚的商業利潤可圖。
無論從上層建築還是經濟基礎來說,出兵都是最好的選擇。
顧實汗立即答應了出兵護教。
但畢竟自己面對的是一個強大的軍事聯盟,雖然林丹汗已經在「反黃教聯盟」成立不久後就病死,但綽克圖台吉、白利土司、藏巴汗都有著不可小覷的軍事力量,僅憑和碩特自己的力量是難以戰勝的,必須調動衛拉特其他部落才能成功。
在召集諸衛拉特首領舉行的「丘爾干」上,顧實汗提出了出兵護教的打算,並要求各部協力。
土爾扈特大部已經遷往伏爾加河,杜爾伯特部實力不足,而輝特部已經難稱是獨立的部落,附屬於準噶爾,自然都沒有異議,而準噶爾的巴圖爾琿台吉明白,顧實汗此舉實際上是把天山草原都讓給了自己,交換條件就是自己幫助其攻打青海。這樣的買賣,怎麼看都是合算的。
土爾扈特西遷及歸國線路圖
於是,丘爾干做出了決議:「我們供奉達賴喇嘛吧!土伯特人不是屬於達賴喇嘛嗎?衛拉特不要約束自己,到最想去的地方去吧!」
戰爭動員順利地完成了。
雖然有了全體衛拉特的協助,但以睿智著稱的顧實汗也知道,在不了解對手底細的前提下,貿然進兵是很不明智的。
為了做到知己知彼,顧實汗親自率十名護衛化裝成入藏朝聖的香客,途經青海進入西藏,沿途考察軍情民情,對青藏各派勢力有了清晰的認識。到達拉薩後,秘密會晤了五世達賴羅桑嘉措和扎什倫布寺法台羅卜藏崔吉堅贊,商定了進軍計劃。
1636年秋末,顧實汗率領衛拉特聯軍從伊犁出發南征青海,衛拉特各部首領幾乎全部參加,除了顧實汗外,準噶爾部的巴圖爾琿台吉、墨爾根岱青;土爾扈特部的墨爾根濟農、袞布伊勒登;輝特部的蘇勒坦台什、蘇木爾台什;杜爾伯特部的達賴台什、保伊勒登全都率部從征。
衛拉特出現了暫時的「無政府」狀態,以至於俄國派使臣在這一年來到衛拉特訪問,一個重量級人物都沒有見到。
大軍穿越塔里木盆地,乘冰凍越過黑達河大沼澤地後,進入青海,在今天青海省烏蘭縣的卜浪溝休整兵馬,等待時機與綽克圖台吉決戰。
綽克圖台吉能夠從漠北一路殺到青海建立霸權,也絕不是庸懦之輩,聽聞衛拉特大軍壓境,立即調動人馬與之對峙。
兩軍在1637年正月正式交戰,顧實汗以一萬精兵迎戰綽克圖台吉三萬人馬(一說四萬),戰鬥慘烈異常,血流成河,屍積如山,後來雙方交戰的兩山山口就被稱為大小烏蘭和碩(蒙語大小紅山,意為被血所染紅)。
顧實汗以少勝多大敗綽克圖台吉,綽克圖台吉僅率少量殘部逃遁。顧實汗長子達延台吉率軍緊追,一直追到哈爾蓋全殲敵軍,綽克圖台吉慌不擇路,躲在一個旱獺洞里,仍然被找到,這個稱雄一時的人物就在這窩囊的狀態下被俘殺。
青海之戰結束,顧實汗贈送各部首領很多禮物進行酬謝,尤其是對巴圖爾琿台吉,不但禮物豐厚,還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了他。各部首領心滿意足,紛紛率軍返回衛拉特,而顧實汗則率和碩特部留在了青海,準備進一步統一青藏高原的行動。
巴圖爾琿台吉返回衛拉特後,在博克塞里(今新疆伊犁和布克賽爾)建立城市,作為自己的統治中心,與顧實汗的繼子鄂齊爾圖(拜巴噶斯之子)一起掌管衛拉特,被稱為「合約二台吉」。鄂齊爾圖是最後一任衛拉特聯盟的「衛拉特汗」,後被達賴喇嘛賜以「徹辰汗」尊號。
但此後的衛拉特聯盟已經名存實亡,準噶爾在巴圖爾琿台吉的帶領下迅速向一元化的集權汗國邁進,而鄂齊爾圖的和碩特也以伊犁為中心自成一體,杜爾伯特、輝特以及留在故土的部分土爾扈特人則分別依附於二者。
可以說,當顧實汗率軍遠征青海,巴圖爾琿台吉返回衛拉特後,後來雄霸中亞的準噶爾汗國的歷史便已經開始。
也許無論顧實汗還是巴圖爾琿台吉都沒有料到,整整八十年後,結束和碩特汗國和持教法王家族歷史的,正是現在既是盟友又是親家的準噶爾。
席捲康藏——和碩特汗國的建立
安排好善後,1638年顧實汗再次化裝成香客來到拉薩,面見五世達賴。
和碩特的固始汗
由於綽克圖台吉的覆滅,黃教的氣勢已經壯了不少,不再是偷偷摸摸,而是舉行了隆重法會,達賴喇嘛賜給顧實汗「丹津崔吉扎勒布」稱號,這是藏語,也就是「持教法王」。
綽克圖台吉敗亡,顧實汗受封持教法王,這兩件大事都標誌著「反黃教聯盟」的崩潰和噶瑪政權的危機,可藏巴汗丹津旺布竟然沒有採取任何行動,似乎一切都與自己無關一般。
任何政權的滅亡都有它必然的原因,從藏巴汗的遲鈍,也就不難預測噶瑪政權已經亡國無日。
倒是統治康區的白利土司頓月多爾濟比藏巴汗更敏銳地感到了危機,聯盟中軍事實力最為強大的綽克圖台吉迅速敗亡,使他大為吃驚,為了共同對敵,頓月多爾濟向藏巴汗送出密信:
「非常令人沮喪的是,我們的盟友綽克圖台吉被消滅了,雖然如此,明年我將在喀木(康區)集中起一支兵,把它帶到衛。同時你也應當帶著後藏的兵來,我們一起消滅格魯派,讓他們連個影子也找不到。」
這不失為以攻為守的好策略,可偏偏帶著這封信的密使被格魯派的僧人擒獲,並將信轉交給顧實汗。沒有材料顯示顧實汗在收到這封信之前有用兵康區的打算,這一回,不先發制人是不行了,白利土司引火燒身。
1639年5月,顧實汗率軍「如黑色狂風一樣」攻入康區,白利土司率軍拚死抵抗,但在沒有外援的情況下連戰連敗,鄧柯、白玉、石渠、德格、甘孜等地相繼失守,1640年11月,康區全境被顧實汗佔領,白利土司頓月多爾濟被俘殺。
顧實汗釋放了白利土司關押的各派僧人,並安撫百姓,獲得各教派徒眾的擁護。接下來,便是進軍西藏,消滅在盟友受難時按兵不動的藏巴汗,完成護教大業了。
1641年底,顧實汗做出從康區返回青海的假象,迷惑藏巴汗,半途中突然改道殺入西藏。毫無準備的藏巴汗丹津旺布被打得大敗,一個又一個宗城失守,最後只能退守日喀則。
喪城失地的藏巴汗此時才後悔沒有積極和盟友們配合,如今敵人兵臨城下,取勝的希望已經微乎其微。為了能苟延殘喘,他向扎什倫布寺的法台崔吉堅贊等高僧求告,希望他們從中斡旋,使顧實汗罷兵。
崔吉堅贊本著不忍生靈塗炭的慈悲心親赴顧實汗大營進行調解。顧實汗雖對崔吉堅贊極為尊重,同意講和,但提出,藏巴汗必須交出政權和軍隊,自己可以給他保留一個莊園讓他安度晚年。至於劃疆而治之類的條件,根本不予考慮。
畢竟也是一方之雄,面對這樣苛刻的條件,藏巴汗憤而再戰。雙方在日喀則城下激戰數場,藏巴汗軍仍然連連失利。沒有了強硬的本錢,藏巴汗只得答應了顧實汗的條件,宣布無條件投降。
1642年,藏巴汗丹津旺布交出首城日喀則以及茶葉、酥油、糌粑、金銀珠寶一千餘馱,在顧實汗面前認罪,噶瑪政權滅亡。從彭措南傑稱「第悉藏巴」到丹津旺布亡國,其國祚僅持續了兩代,二十四年。
和碩特建國後的東亞局勢
至此,已經61歲的顧實汗完成了統一青、藏、康區的大業,成為青藏高原的最高統治者——「全藏三區之王」。他將首城遷到拉薩,在布達拉宮設無畏獅子寶座,作為自己的行政處所,囊括整個青藏高原的和碩特汗國從此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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