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學說的核心
06-13
先秦諸子中,對中國歷史影響最大最深者,首推儒家,我們先說說儒家。生逢春秋亂世,諸子爭相為世道人心開藥方,儒家的藥方是以禮治理天下,用禮教的等級規範世道人心,其理想是:把人教化成等級人,把國治理成等級國,把天下治理成等級之天下。從這個意義上說,儒家學說的核心是禮,是等級。我說儒家的治世藥方是禮,儒家的治國理想是等級國,這個結論,來源於對以下幾個常識問題的簡單分析。一、 儒學是幹什麼用的?這個問題,看似簡單:儒學是入世之學,講的是關於修身治國的學問。但這種答案,稍加思考就會發現一個問題:修身和治國是兩碼事,在現代學科分類中屬於兩個完全不同的學科,儒學把修身與治國放在一起講,既講修身,也講治國,這就涉及一個常識問題:儒學到底屬於哪個學科?如果儒學是修身之學,儒學就屬於教育學;如果儒學是治國之學,儒學就屬於政治學。即使如儒家所言:修身與治國是相通的,修治一體,但兩個學科的東西放在一起,總有兩個誰輕誰重誰是主誰為次的問題。 儒家講「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一長串拗口令似的經文,關鍵是兩個字:一個是「修」,一個是「治」,修是修理自己,治是治理國家,儒家要把人修理成什麼樣的人?要把國家治理成什麼樣的國家?這兩個問題不是平行的,而是有主次的,是一個從屬於另一個、一個為另一個服務的問題。這一長串拗口令的落腳點,是治國平天下,也就是說,修理自己只是過程,只是手段,修理自己的目的,是為了獲得資格去修理別人,去擔當大任,去修理天下人——美其名曰「治國平天下」。在這裡,修理自己是治理天下的準備階段,修是治的工具,是為治服務的,修是手段,治才是目的。也就是說,儒家全部學問的出發點和落腳點,是治:怎麼治國,怎麼修理別人。從這個意義上說,儒學是治國的學問,是專門用來治理國家(修理人)的,在學科分類上,儒學屬於政治學。 請不要小看「儒學是幹什麼用的」這個常識問題,儒學是修身之學還是治國之學,差別可大了。最大的差別在於:如果儒學是修身之學,是所謂心性之學,是書齋中的學問,儒家提出的道德口號和禮教規矩,不過是一家之言,願者上釣,與你我沒多大關係,我也懶得寫這種羅嗦文章折騰自己也折騰讀者;但是,如果儒學是治國之學,是修理天下人的學問,一旦儒學得勢,你我這等平頭百姓,想不被修理可得乎?比如,儒家規定見了皇帝要磕頭,儒家得勢,你我見了皇帝就必須磕頭,這跟我們每個人關係太大了!作為一門修身養性的學問,你可以不理他,不料他,但作為一門治國的學問,你不理他,他就要修理你,這就像把你放進猴園,不管你願意不願意,你都必須遵守猴國的規矩:好東西先給猴王吃,漂亮美媚先給猴王玩,這時候,無論仁義道德講得多麼好聽,全他媽沒用,真正起作用的,是規矩,是等級,是猴王說了算的現實。一旦儒家當道、以禮治國,一旦你的家園是等級國,你將別無選擇:為了生存,你只能而且必須把自己修理成一個等級人,如果你不願修理自己,會有無數猴子猴孫主動幫助你修理你,直到把你修理成一個服從規矩的等級人。借用王小波的話:我不反對任何人修理自己,那是你的選擇你的權力,但我堅決反對任何人以任何名義修理我修理所有人,因為沒有人有權力隨自己所好修理別人。孔子雖然說過:「己不不欲,勿施於人」,(《論語》十二2)但他喜歡禮,喜歡等級,便要用等級規範所有人,這就有點「己所欲,必施於人」的味道,不僅不仁義,不厚道,甚至有些霸道了。孔子雖然沒有說「己所欲,必施於人」,但孔子說過「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論語》六30)孔子的徒子徒孫、後世儒生就是這麼乾的:他們喜歡禮,喜歡等級,就用禮和等級來規範全國人民,「導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論語》二3)說通俗一點,就是用德引導你,用禮修理你。引導,你可以不聽;修理,你敢不從乎?二、儒學和儒生是否曾經統治中國2000年?2011年春節前,鳳凰衛視世紀大講堂播了一個關於儒家的專題,主講人王康先生說:「儒學對政統學統的缺失或將永遠存在,他們這種悲劇也好或者無奈也好,孔子就已經開始了。孔子周遊列國一樣地到處碰壁嘛。」「如果這個道統很幸運,剛好能夠延伸出政統,就是政治人物能夠接受,就像那個君士坦丁大帝一樣接受基督教為國教,那當然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不能苛刻地要求秀才們要做這個事情。」王康先生的話,涉及儒學研究的一個重要問題,這就是:儒學和儒生是否曾經統治中國2000年?王康先生說孔子到處碰壁,可是,漢武帝接受董仲舒的建議,獨尊儒術,不正是「像那個君士坦丁大帝一樣接受基督教為國教」嗎?一個統治中國長達2000年的國教,剛下台不到100年,怎麼能「脫了褲子不認人」?怎麼好意思厚著臉皮說「你不能苛刻地要求秀才們要做這個事情」?不是別人要求你,是你自己已經拱到台上幹了2000年.2000年的結果好壞姑且不論,你在台上幹了2000年這個事實總該承認吧?儒家從孔孟開始就遊說君王,跑官求官,長期堅持,經叔孫通等人的不懈努力,到董仲舒時終於大功告成,儒生與皇族作成了中國歷史上最大的一筆交易:儒生們把自己的學問和人生賣給皇上,用學問和人生為皇上服務,維護皇權統治;皇上則允諾儒生大量進入官僚階層,讓儒生與皇族一起共治天下。從漢武帝確認這筆交易、宣布獨尊儒術開始,儒學就成為中國社會歷2000年而不變的上下公認的國學,儒生們就成為統治中國社會的各級官僚機構的主力軍,儒學當道,儒生當權,皇族和儒生共治中國,這個模式,漫長的2000年,一直沒有變。隨著科舉制度的日益完善,儒生在統治階級中地位日益重要,以至到了後來,皇族親貴的子弟要進入官僚隊伍,也要學習儒經,也要參加科舉考試,也要被訓練成儒生以後才有資格進入統治階級上層。這種狀況,是不是儒學當道儒生當權?是不是儒學儒生與歷代皇族共治中國?(對儒學統治中國這個問題有興趣的讀者,可以讀一讀劉緒貽教授的《中國的儒學統治——既得利益抵制社會變革的典型事例》一書,該文是作者上世紀40年代留學美國時的論文,2006年由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出版。)儒學粉絲總愛說:儒學是個好東西,是歷代統治者「歪嘴和尚念經」把儒學糟蹋了。可歷史事實是:歷代有資格站到台上念經的人,不是皇族,就是儒生,而且絕大多數是儒生,如果不信,我們可以數一數漢武帝以來的歷代宰相(明代的首輔大學士、清代的首席軍機大臣)、中央各部首長及主要官員、省州縣三級首長及主要官員,這些人是統治階級的核心隊伍,看看在這支核心隊伍中,儒生是不是佔了大多數乃至絕大多數?看看主持念經的人中有多少儒生?請問儒家諸公:儒經,是你們編的,也是你們在台上主持念的,理論是你們寫的,實踐也是你們一手操辦的,中國人夠寬容夠忍耐夠傻逼的了,讓你們一口氣幹了2000年,你們現在剛下台不久就不認帳,說2000年是別人乾的,說干壞了都是別人的錯,借用你們儒家的話說:這也太不仁不義太小人了吧?就我個人而言,如果儒家下台以後老老實實在一邊呆著,別老想著東山再起,別老想著有朝一日重新上台修理我修理天下人,你就是對2000年5000年全不認帳,我也沒意見,我也絕不寫這種無聊無趣的文章跟你扯蛋。可儒家下台不到100年(民國時期還在尊孔祭孔。相對於2000年,100年是不是太短了點?)就折騰著要「返本開新」,重新上台,不僅要治理中國,還要統領世界,要讓21世紀成為儒學的世紀。儒家有如此雄心,我就有了被修理的危險,危險來了,我就要大著膽子提個小問題:儒家想重新出山,統治中國,走向世界,能不能在出山之前,把上次在台上幹了2000年幹得怎麼樣,先給國人一個說法一個交待?這要求不過份吧?哪位儒學大師儒學粉絲哪位尊儒的官員、學者能給國人一個說法?三、 孔子談以禮治國長期以來,流行的說法是:儒學的核心是仁,我說儒學的核心是禮,難免要打筆墨官司。但這種筆墨官司,越打越糊塗,大家都到儒學老祖宗孔子那兒找證據,而孔子的話,恰恰是糊塗官司的最大根源,因為他老人家留下了一大堆東扯西拉的言行錄,這些隨意性極強的語錄,不僅沒有嚴格的學理和邏輯體系,而且常常前後相互抵觸,相互矛盾。如此「子曰」,你可以找到儒學核心是仁的證據,我也可以找到儒學核心是禮的證據,大家引經據典,自說自話,這種官司已經打了2000年,就是再打2000年,還是一筆糊塗帳。我說儒家主張以禮治國,當然要拿出點理論上的依據,而理論上最權威的依據,又非孔子莫屬,這就必須引用孔子的話。為了在拿出理論依據時盡量避免打筆墨官司,請允許我採用下面這個偷懶的辦法:在這兒集中羅列幾條孔子有關以禮治國的語錄。簡單羅列幾條聖人語錄,是為了表明如下意思:儒家主張以禮治國,不是我老朱閉著眼睛亂說的,也不是後代儒生和當權者扭曲了儒家的原意,而是從儒家老祖宗孔子那兒開始就十分明確十分堅定的政治方向。謂予不信,請學習孔子語錄。齊景公問政於孔子。孔子對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雖有粟,吾得而食諸?」(《論語》十二11,下同)定公問:「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對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論語》三19)子曰:「上好禮,則民易使也。」(《論語》十四41)子路曰:「衛君待子而為政,子將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論語》十三3)孔子曰:「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有道,則庶人不議。」(《論語》十六2)顏淵問仁。子曰:「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顏淵曰:「請問其目?」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論語》十二1)有子曰:「其為人也孝悌,而好犯上者,鮮矣;不好兒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為仁之本與(歟)!」(《論語》一2)孔子重仁還是重禮?在孔子那裡,是仁重要還是禮重要?《韓非子.外儲說右上》記載了一個小故事,翻譯成現代漢語,大意如下:季孫氏相魯,子路擔任郈這個地方的縣令。魯在五月份發動民眾挖長溝,這個時候,子路用他私人俸祿所得到的糧食做成稀飯,邀請挖溝的人到五父的大路上來吃。孔子聽說這件事,派子貢去倒掉他的飯,打毀他的器皿,說:「魯國國君擁有這些民眾,你為什麼給他們飯吃?」子路悖然大怒,挽起袖子走進去,向孔子請教說:「夫子痛恨我實行仁義嗎?我向夫子學習的,就是仁義。所謂仁義,就是和天下人共同佔有財富共同分享利益。現在,我拿我私人的俸糧給民眾吃,你不認可,為什麼?」孔子說:「仲由(子路)怎麼這樣粗野啊!我以為你懂這個道理,你還沒學到啊。原來你這麼不懂得禮啊!你給他們東西吃,是為了愛他們。但是按照禮的規定,天子愛天下的民眾,諸侯愛封國的百姓,大夫愛他官職範圍內的人,士人愛護他的家族。逾越許可權範圍去愛,就叫做侵權。現在魯國國君擁有的百姓,而你卻擅自仁愛他們,這是你侵犯君主的權利呀,這不是膽大妄為嗎?」孔子的話,對儒家之仁作了一個很好的解釋:儒家的仁愛是有嚴格的等級規定的,儒家之仁是等級之仁,儒家之愛是等級之愛,仁和愛不能逾越等級,換言之,仁愛必須服從等級規定,必須服從禮。仁和禮發生衝突時,仁要聽從禮,禮說了算,禮比仁大。這段記載,出於反孔批儒的韓非之口。儒家粉絲對所有出自反對者之口的話,有一個經典的回擊方式,就是一慨斥之為「不可信」。我們無法起韓非孔子於九泉之下,也就無法確認這段記載是否屬實。茲錄於此,供有興趣的讀者參考。四、等級,規矩,總規矩。儒家的以禮治國,並不只是幾句空洞的口號,與之相應的,還有一系列具體措施來確保禮治思想的實施和貫徹落實。我對儒家以禮治國的各種措施略加分析以後發現,儒家實施禮治,其核心步驟是以下三點:第一,劃分等級。儒家把天下所有人劃分成不同的等級,只要是人,你就隸屬於某一個特定的等級,這種等級,遍布公共生活的每一個環節,滲透到個人生活的每一個角落。官場有等級,回到家裡還有等級;父母子女有等級,同輩兄弟也有等級;男女之間有等級,女人之間母女姐妹婆媳妯娌同樣有等級;主子有等級,奴才亦有等級……儒家通過劃分等級,織就了一張大網,這張網鋪天蓋地,籠古罩今,只要你生而為人,你便被置於這張網中,你死了,依然是等級網上的一個符號,逃無所逃,避無所避。儒家通過劃分等級,編織了一張天羅地網——一張無所不在無所不包的等級網。第二,制定規矩。光有等級是不夠的,還要有規矩,儒家為每一個等級制定了詳細的規矩,其詳細的程度,幾乎到了繁瑣的地步。不同等級的人,不僅迎來送往出入公眾場合的規矩不同,就是在私生活中衣食住行吃喝拉撒也有不同的規矩,穿衣戴帽有規矩,唱歌跳舞也有規矩,孔子發脾氣留下的千古名言「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就是批評季氏在家組織人唱歌跳舞沒有遵守儒家有關天子才有資格用「八佾」的規矩。人活在世上,有無數的規矩,人死了,進了墳墓,還有規矩等著你——亡人穿戴有規矩,送葬儀式有規矩,棺材貴賤有規矩,陵墓大小有規矩,連陪葬品的貴賤多寡如何擺放也有等級規矩……其規矩之多之繁瑣,複雜到你一輩子也學不完記不清。這話不是我說的,是齊國的執政大臣晏嬰說的。當時,孔子率眾弟子到齊國跑官求官,齊景公問政於孔子,孔子對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景公說:「說得對極了!如果君王不像個君王,臣子不像個臣子,父親不像個父親,兒子不像個兒子,就是有再多的米(糧食),我還吃得成飯嗎?」孔子的話,很得景公歡心,景公一高興,打算給孔子封地,但齊國的執政大臣晏嬰不同意,於是,晏嬰對景公說了下面這番話:「所謂儒生,這種人能言善辯,話說得很漂亮,但不能用法來約束他;他們態度高傲,自以為是,很難駕馭;他們重視喪禮,治喪鋪張,為了喪事隆重可以傾家蕩產,這種禮俗風氣要不得;他們不事生產,靠著遊說、當食客過日子,(此時的孔子,便是高昭子家的家臣,乾的正是遊說之事。)這種人不能掌理國家大事(國家不能依賴這種遊民)。自從周王朝衰落以來,禮樂的淪喪已經很有些時間了,禮樂的事沒幾個人弄得明白了。現在,孔子就專門講究這一套,對禮儀服飾刻意講究,對應對進退的各種禮儀搞一大堆詳細的規定,怎麼走路,怎麼穿戴,怎麼見人,繁瑣得要死,這些禮儀,幾代人也學不完,一輩子也弄不清楚。您如果想用這一套東西來改變齊國的習俗,這恐怕不是治理老百姓的好辦法。」(《史記.孔子世家》)晏嬰的話告訴我們:儒家制定的等級規矩的確很複雜,複雜得普通人一輩子也弄不明白。由於規矩太多,有時儒生自己也搞不清,搞不清就容易誤事,於是,儒家更進一步,在所有規矩之上制定總規矩。第三:確立總規矩。儒家的總規矩,就是以忠孝為核心的三綱五常: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仁、義、禮、智、信。所有女人必須聽男人(自己丈夫)的,所有小男人(兒子)必須聽大男人(父親)的,所有大男人(臣)必須聽皇帝的。在一個金字塔結構的等級社會裡,最高的上級只有皇帝老爺一人,所以,當所有下級服從上級時,最後的指向和結果必然是:全國服從皇帝。儒家的這個總規矩,翻譯成現代漢語,就是我們似曾相識的一句話:下級服從上級,全國服從皇帝。這個總規矩,是儒家理想社會的最高原則,也是儒家以禮治國的根本秩序,這個秩序,是不容任何人挑戰的。挑戰這個秩序,就是逾禮,就是犯上作亂。劃分了等級,為每個等級制定了規矩,還提綱挈領地制定了統管一切的總規矩來維護秩序,儒家為王權專制謀劃,可謂煞費苦心,不遺餘力。下級服從上級,全國服從皇帝。以禮治國,原來是幫帝王治國,幫帝王修理老百姓。五、儒家當政2000年的幾個小案例儒家當政2000年,幹得怎麼樣?這問題太大,不好說,一說,就可能引起筆墨官司。所以,我先從幾個小案例說起。最有說服力的經典案例,是儒家當政時,當仁和禮發生衝突的時候,當仁義道德和禮教的等級規矩發生衝突的時候,儒家是講仁還是講禮?是仁說了算還是禮說了算?我選擇幾個這樣的案例,略作分析。案例之一:一個男人,能不能把成千上萬的女孩子抓來關在園子里供自己一個人嫖?這種情況下用「嫖」字,是柏楊先生的發明,柏楊先生的理由很簡單但很有說報力:皇帝老爺不認識這些女孩,有的睡過了連名字都不知道,說不上什麼情和愛,說一夜情都勉強,只能說是嫖。我在此處借用一下,特此說明。按照儒家講的仁義道德,這種傷天害理之事當然不能作;但按儒家制定的禮教規矩,這種事不僅可以作,而且,儒家禮教鼓勵你作,有儒家之書為證。《禮記》中關於天子玩多少個女人,就有明確的規定,《禮記·曲禮》云:「天子有後,有夫人,有世婦,有嬪,有妻,有妾。」《禮記·昏義》又云:「古者天子後立六宮、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以聽天下之內治,以明章婦順,故天下內和而家理」。由於儒家禮教的公開支持,在儒家當政的時間裡,中國一直堅持後宮制2000年不動搖,改朝換代,地覆天翻,後宮制照樣延續。「後宮佳麗三千人」,並非詩人的誇張之辭,據柏楊先生考證,後宮人數最多時達兩萬多人!有興趣的朋友可以自己去考證。我只想說:把成千上萬的女孩子抓來關在園子里供一個人嫖,這無論如何不能算是仁德之舉吧?案例之二:一個男人,能不能把成百上千的男人活生生地割掉雞雞,供自己驅使?「活生生」三字是我寫的,因為在那個沒有麻藥的年代,把男人捆在木板上把下面的雞雞用刀硬割下來,其殘酷,其血腥,其慘不忍睹,我無法找到合適的文字來描述。受過這種「宮刑」的人,要在一個稱為「蠶房」的不透風的房子里孤獨地躺很長一段時間,痛不欲生,九死一生,僥倖活下來,不知還算不算人?如果算人,算男人還是女人?按照儒家講的仁義道德,這種傷天害理的事當然不能幹;但按儒家制定的禮教規矩,這種事不僅可以干,而且,儒家還鼓勵你干,這有儒家言論為證。《周禮.天官.寺人》寫道:「寺人掌王之內人及女宮之戒令。」既是大儒又是大史學家的司馬光先生,就在《資治通鑒》中說:「寺人之官,自三王之世,具載於《詩》《禮》,所以謹閨闥之禁,通內外之言,安得無也?」司馬光先生義正詞嚴地說:三王就是這麼乾的,《詩》《禮》就是這麼記載的,為了確保皇帝老爺的後宮禁地不讓別的男人涉足,為了保證皇帝老爺的號令暢通無阻,宦官怎麼能沒有呢?結果,在儒家的鼓勵下,在儒家當政的歲月里,中國一直堅持太監製2000年不動搖。把男人的雞雞活生生地割下來,這無論如何不能說是仁義道德說是文明說是光榮說是驕傲吧?世界歷史上,不同國家不同地方,確曾在不同時期出現過後宮和太監,但後宮和太監在中國形成了獨一無二的中國特色:1,中國的後宮制和配套的太監製是主流文化——儒學鼓勵和支持的,所以是公開的,是全社會認可並津津樂道的;2,由於主流文化儒學的支持,中國的後宮和太監形成了制度,形成了一種比較穩定的體制,可以跨越改朝換代的大動亂而一代又一代延續;3,延續時間最長,從司馬光所說的「三王之世」算起,5000年文明,後宮和太監相伴5000年;從漢武帝獨尊儒術、儒家當政到清末辛亥革命,也長達2000年。(清末離我們今天,剛好100年,100年前,我們還這麼慘無人道地干!)4,規模最大,抓來關在園子里供人嫖的女人最多,被割掉了雞雞的男人最多。中國的後宮制延續時間長,總體規模大,關的女人最多,割了雞雞的男人最多,這兩個最多,是當之無愧的世界紀錄,敢問普天之下,誰敢與文明中國爭這個世界之最?我建議愛好儒學的人,應該拿這兩個世界之最去申報吉尼斯世界紀錄,這是儒家當政留下的重要豐功偉績,應該好好宣傳一下。案例之三:為了滿足男人的慾望和變態心理,能不能把女人的腳裹成殘疾供男人玩弄?按照儒家講的仁義道德,這種傷天害理的事當然不能幹;但按儒家制定的禮教規矩,這種事不僅可以干,而且,這種事正是儒家禮教提倡支持的,《女兒經》說:「為什事,裹了足?不是好看如弓曲,恐她輕走出房門,千纏萬裹來拘束!」儒生們對小腳情有獨鍾,給小腳起了個充滿詩意的名字:「三寸金蓮」。這就是儒學的魔力:可以把血淋淋的殘忍之事描繪得充滿詩意。民謠說:「小腳一雙,眼淚一缸」,一雙殘疾小腳,浸染著多少血和淚?但儒生們看不到血淚,他們看到的是詩情畫意,是變態的美。儒生們爭相呤詩作文,讚美小腳。大才子蘇東坡有《菩薩蠻》詞呤小足,詞云:「塗香莫惜蓮承步,長愁羅襪凌波去;只見舞迴風,都無行處蹤。偷立宮樣穩,並立雙跌困;纖妙說應難,須從掌上看」。大才子唐寅(唐伯虎)也寫了《詠纖足俳歌》:「第一嬌娃,金蓮最佳,看鳳頭一對堪誇。新荷脫瓣月生芽,尖瘦幫柔綉滿花。從別後,不見他,雙鳧何日再交加。腰邊摟,肩上架,背兒擎住手兒拿。」儒生們對三寸金蓮如痴如狂,甚至還出現了研究金蓮的「專家」,其中最著名的是清朝的李漁和方絢。李漁認為,三寸金蓮可以刺激男子的視、嗅、觸、聽覺,愛撫的方法,用口有6種,用手有28種,用腳有4種,用肩有2種,用身體有4種,共44種。方絢自羽「香蓮博士」,著有《香蓮品藻》一文,將小腳劃分為五式九品十八種,並因此名噪一時。清末的名儒辜鴻銘則說:「裹腳能使血液向上流,這使臀部變得豐腴性感。」在儒生們的忽悠下,這種把女人的腳從小裹成殘疾以供男人玩弄的野蠻習俗,竟然在號稱禮儀之邦文明古國的中華大地時髦流行了1000多年!我每每聽到有女人說自己是儒學粉絲就頭大,我搞不明白:是我的腦子出了毛病還是這個女人腦子進了水,因為儒家當政時,踩在最底層景況最悲慘最不堪回首最沒有人樣的就是女人。子曰:「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從孔聖人開始,女人就不受儒生歡迎。我犯傻時常常疑惑:儒生們是不是女人養的?就我有限的知識,世界上給女人裹小腳的國家和地方不多,堅持給女人裹小腳1000多年的,只有中國一家。中國的小腳女人最多,這,又是一個沒有爭議的世界之最。「千里之行,始於足下」,喜歡儒學的女人們,請從腳下開始,請先把你的腳裹成「三寸金蓮」;喜歡儒學的先生們,也請從腳下開始,請先把你們夫人女兒的腳裹小裹殘疾了,再去弘揚儒學,這樣才有說服力,否則,光說不練,豈不成了儒學最不恥的偽君子?要知道,在儒家當道的日子裡,所有女人都要裹腳,作為儒學粉絲,女人不裹腳,成何體統?這樣的案例,我可以寫出之四之五之六之七,比如,大規模的文字獄,因言獲罪被殺害被株連的人同樣堪稱世界之最。但我想,證據能否說明問題,不在其多寡,而在於其是否有說服力,十個似是而非的證據,不足以證明一個人是否違法;一個有說服力的確鑿證據,卻可以讓法官判定一個人是否犯罪。我們分析儒家治理下的中國,是仁義道德說了算的平等社會?還是禮教規矩說了算的等級國?上述三個案例三個世界之最,應該能夠幫助我們看清一些問題。六、儒家當政2000年之我見儒家當政2000年,幹得怎麼樣?這問題不好說,但卻不能不說。既然寫儒家,就不能不對儒家當政的2000年說幾句話,發表點意見。發表意見之前,先釐清幾個小常識。常識之一:考察當政者的業績,要聽其言,更要觀其行。古往今來,當政者說的都很好聽,可說的好聽有什麼用?我承認,儒家說的寫的確有不少好東西,但作為一門治國的學問,儒學和儒生曾長期統治中國,評價儒家當政2000年的是非功過,重要的不是儒家說了些什麼寫了些什麼,重要的是儒家是怎麼乾的?乾的結果如何?常識之二:功過一肩挑。儒家當政,功勞、成就,是你的;過與錯、罪與惡,也是你的。你不能只講開元盛世康乾盛世,你必須同時講唐朝的覆亡清朝的潰爛,一個個盛世是你的功勞,一個個王朝腐爛垮台,同樣是你的功勞,甚至一次又一次亡國——宋明兩朝,儒學鼎盛,但兩朝均亡於外族入侵,均以亡國收場,當政的儒學與儒生,你們有沒有責任?儒家和皇族,共同統治中國達2000年之久,這其間,皇帝和皇族不停地換,儒家卻一直在台上,作為統治中國2000年的共同責任人,作為兩個責任人中惟一一個2000年里從未下台掌權時間最長的責任人,儒家是不是主要責任人?應不應該對中國2000年的歷史負主要責任?常識之三:強大繁榮不等於文明。希特勒時期的德國曾經強大過,也曾短暫繁榮過;軍國主義當權的日本曾經強大過,也曾短暫繁榮過,但時代進步到今天,這個世上還有多少人認為那時的德國和日本是文明的?還有幾個人為當時德日兩國的強大繁榮驕傲?別老拿幾個「盛世」說事,說來說去,說的都是錢多兵多國家強大都市繁華,為什麼不說說人的尊嚴人的自由人的平等?儒家當政2000年,可不可以拿幾件尊重人尊重個體尊重生命的漂亮事出來說說?這才叫文明,這才叫「人之異於禽獸者」。釐清了這幾個常識問題,對儒家當政2000年,說說我的意見。我的意見,歸納起來,就是三句話:第一句:儒家治國2000年,把國家治成了等級國。這一句,誰有不同意見,請舉出相反的歷史事實,我願洗耳恭聽。拜託,請講事實,別跟我說那些掛在嘴上寫在紙上的仁義道德之類的東西,那些東西再好,光說不練,有啥鳥用?光說不練的漂亮話,惟一的作用,就是製造越來越多的偽君子。第二句:儒家的等級國就是極權專制國。等級並不等同於專制,但儒家的等級國就是一個極權專制帝國,這是2000年無可爭辯的歷史事實。究其原因,是儒學以禮治國的總規矩造成的:下級服從上級,全國服從皇帝,能不極權能不專制乎?而且,儒家當政的極權專制,是全方位的,是政治、經濟、文化各個領域的全面的極權和專制。第三句:以禮治國的專制體制有一大優勢,但有一個缺陷和一個解不開的死結。以禮治國的專制體制,下級服從上級,全國服從皇帝,舉全國之力,奉一人之令,這種體制有一個最大的優勢,就是可以輕而易舉地集中全國之力辦大事,比如修長城,建阿房宮,修大運河。如果好大喜功,這種體制很對胃口。但這種極權專制體制,有一個最大的缺陷,就是不可能產生有效的監督機制。古今中外的歷史一再證明:不受監督的權力必然導致腐敗,這不是什麼高深的理論,這是生活中最簡單的常識:一個醫生,無論多麼神聖多麼英明,你不可能自己給自己開刀自己給自己作手術,你必須請人幫你開刀幫你作手術,這就是現代民主社會堅持三權分離多黨競爭言論自由等監督機制的理由。儒家的禮教,強調忠孝,強調「無違」,強調下級服從上級,結果,體制內的每一級每一個人,對上只有服從,對上都是奴才,不可能監督上級;對下發號施令,對下都是土皇帝,下級不可能監督他。惟一的監督機制,是上級監督下級,問題是,下級官員是上級任命的,下級官員執行的指令也是上級發布的,下級官員只是照上級指令行事的傀儡,上級監督下級,等於監督自己,這就像自己給自己開刀動手術一樣,這手術如何能能作得好?由於沒有有效的監督機制,「不受監督的權力必然導致腐敗」的規律誰也無法抗拒,儒家設計的單向服從的極權專制體制,便一次又一次面對一個解不開的死結:腐敗日甚一日,潰爛日益加速,直到有一天不可收拾,玩完,垮台,地覆天翻,生靈塗炭,改朝換代,從頭再來。一個王朝玩完了,儒家改換門庭,傍一個新王朝,再玩。打個不恰當的比喻:中國歷代王朝,皇族是大老闆,儒家是二老板兼職業經理人,公司一次次玩完,大老闆一個個滾蛋,作為二老板和職業經理人,儒家安然無羔,換個老闆再玩,再折騰,而且,越折騰名氣越大,越折騰地位越高,越折騰越受歡迎。這種近乎黑色幽默的故事,在中國反覆上演,歷經2000年漫長的歲月而不間斷。這就像一條死路,路的盡頭是懸崖,是萬丈深淵,前面的人掉下去了,死無葬身之地,傻子也知道這條路不能再走,必須改弦易轍,另找出路,但後面的人太自負對自己的文化太有信心,他們相信:前人掉下去,不是路錯了,不是方向不對,而是前人走法不對,或是運氣不好,他們相信自己比前人聰明,相信只要換一個路名換一種走法,這條路一定可以走通。所以,他們前赴後繼,一代接一代地往懸崖下跳,跳了2000年,結果怎麼樣,大家都看見了,明末清末,殷鑒不遠,傷疤猶在,疼痛已忘乎?如今,有人要重新喚醒(修理)中國人,要中國人重回這條老路,重新去跳千年懸崖,這幾年,各地的祭孔儀式規格越來越高,學校的讀經熱響應者越來越眾,孔聖人的聖像已經矗立到天安門廣場上了,孔子學院已經在世界各地開了200多所了,每念及此,我便不知今夕何夕?不知道我置身的是一個什麼樣的神奇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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