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老子生命哲學
殷 超
《老子》一書作為老子哲學的基本文本,包含著豐富的哲學思想,這些思想既有對天道自然思想的闡發,也有對人道社會理論的深層反思。在老子的哲學中,對生命問題的關注是其核心內容。老子的生命哲學較為系統地闡發了生命哲學的本源、生命之德的表現,以及生命特點和生命的特殊存在方式等一系列生命哲學的問題。本文力圖藉助對《老子》本文的解析,對老子生命哲學的幾個方面展開論述。以此為基礎,揭示老子生命哲學的形而上學意味,展示老子生命哲學的獨特魅力。
一、生命之源——道
不同的生命哲學對於生命本源的探討是不同的,老子哲學以其獨特的思維方式對生命本源問題進行了揭示。老子的生命哲學將道看作是宇宙萬物產生的總根源。道的運動構成了生命的整體運動,道在千變萬化中孕育了生命,道是萬物生生不息的生命源頭,道不生不滅,源源不斷。宇宙間的一切生命皆因為道的變化而化生,各種生命的形態不斷地展現在宇宙大道之中。
柔也,剛也,不爭之德也。
(一)生命本源之道
道是生命價值之根源,道創生萬物的原則且貫穿於生命的始終,宇宙生命皆發軔於道。儘管生命萬物形態各異,但它們的生存成長皆源於生命之道。老子認為生命的本始——「道」無法用概念表達。名作為生命萬物的根源,是給不可名狀的道、宇宙萬物賦予概念,以此顯現生命的流動性和靈活性。
1.道為生命之源
道是老子哲學體系的核心範疇,也是其生命哲學的葵本範疇。在宇宙——生命系統中,道是生命萬物的宗祖,道的無限生命力賦予宇宙萬物以無限的生機,使整個宇宙充滿生命。「在中國哲學家看來,宇宙乃是普遍生命流行的境界,天為大生,萬物資始,地為廣生,萬物咸亨,合此天地生生之大德,遂成宇宙,其中生氣盎然充滿,旁通統貫,毫無窒礙,我們立足宇宙之中,與天地廣大和諧,與人人同情感應,與物物均調洽合,所以無一處不能順此普遍生命,而與之全體同流。」。宇宙生命浩瀚無邊,流行不息。這樣的生命場址孕育了無數的生命形態,體現這一形態的最為核心的哲學範疇就是「道」。老子的生命哲學正是基於這樣的理論立場,以對道的形而上特徵的顯露,揭示了道作為生命本源的緣由。
天地萬物不離道
天地萬物的化生離不開道,道運行化生萬物的過程要依靠陰陽之元氣的交互影響,進而化生出天地萬物。這一過程,老子有集中的論述。《老子》第四十二章:「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淮南子·天文訓》:「道者規始於一,一而不生,故分而為陰陽,陰陽合和而萬物生,故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老子此處雖未明言元氣化生萬物,但元氣的思想在先秦思想家那裡已經存在。老子所說的氣沖而和的過程,就是萬物陰陽之氣運行的結果。在道的化生之力的催動下,元氣以其陰陽不同的發展方向構成了萬物演化的進程。這就是道化生萬物的具體表現。
道化生萬物,是萬物的唯一起源。道的唯一性體現了生命的永恆性。《老子》第一章:「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生命的永恆性即常道,道雖是寂寥虛無的,但其作為生命之源,卻是周行而不殆,永不消竭,不可言說,亦不可命名。王弼註:「可道之道,可名之名,指事造形,非其常也。故不可逆,不可名也。」生命的源源不斷實質上超越了任何具體的、可名狀的有限存在物。生命是素樸的,但生命可以在廣度上拓展,在深度上無限加深。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老子》第二十五章)這樣一個先天地而生,寂寥獨立的存在就是「道」。道的運行無始無終,沒有中斷,沒有間歇,這一過程與萬物創生相伴隨。道雖然無法用文字予以指明,但作為創生萬物的始基,統領宇宙—生命系統,這樣的道就是大。老子所說的道之大,不是空間之大,也不是體積之大,而是指其創生萬物生命的能力極其廣大。河上公對大的註解是:「不知其名強曰大者,高而無下,羅而無外,無不包容,故曰大也。」大是形容生命的無所不包,廣漠無邊。「逝」、「遠」、「反」皆形容生命永恆的無窮歷程。生命是無邊無際,逝逝不己,源源不斷的。道是無所不往的逝,無邊無際的遠,歸根復命的反,生命不生不滅,周流不息,故道,其為生命之源是不可說的,勉強可說是大。
儘管道是絕對的,唯一的生命之源,但人的感官卻無法直接認知。道的超感官性對於人的感官就是不確定性,這種不確定性表明道處在無限時空之中。超感官的、無限的逆是不可命名的。《老子》第十四章言:「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潔,故混而為一。其上不曒,其下不昧,繩繩兮不可名兮,復歸於無物。」河上公註:「無色曰夷,無聲曰希,無形曰微。」「夷」、「希」、「微」都是對道的特徵的表述,也是對生命本源表現形式的某種界定。「夷」、「希」、「微」分別指平一齊等無差別、空遠寂靜、微小無實,道因為不可以色理求,故視之不見,道不可以聲音求,故聽之不見,道不可以形質求,故聽之不聞。「夷」、「希」、「微」三者也強為之名耳。其理不可窮潔,混合言之,「一」而己矣,「一」者,道也。正是「道」的無形、無狀、無聲,才使得道廣大悠遠,孕育無窮的生命,成為萬物的本源,成為「道紀」。
有形無形,有情無情。
2.名的生命力
本文所理解的名的生命力量不是指名化生萬物,而是指名被用來指稱恆常之道時,所產生的真知的力量。因為有了對名的認知,萬物得以分辨,我們對於生命的理解變得可能。萬物的生命藉助我們對名的體認,促使我們不斷積累真知,進而更好地把握生命、認識生命、推動生命。生命因為知而變得精彩,因為真知而與人的生命相互影響。生命之道進而在人的認識之路上打開。
《老子》在第一章開篇「道可道,非常道。」之後又說:「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名是對事物的規定,《說文》云:「名,自命也。』,道為鮮活的生命本源,其唯一性、恆常性是不可言說的,勉強可說,即是常名。名的出現也是生命能量顯現的一種方式,它使真知定格,使道之為道,世界之為世界,宇宙之為宇宙。張岱年說:「真知是否可以用名言來表示!這是中國古代哲學中一個大問題。道家以為名言不足以表述真知,真知是超乎名言的。」名的生命力量是形而上的道落實於形而下之世界並使世界穩定僵固。
真知是先於天地萬物而生,是「天地之始」,即無,是能生有的無,雖看不到,但卻真實存在的,是宇宙---生命系統混沌未分的初始狀態。有是道化生萬物,即宇宙----生命系統的一育化,名為「萬物之母」,無、有乃描繪道之本體,均是名的力量。生命之道似無似有,道本是無,只是有了「名」之後,才有了無,有了有。總之,不可言說的道衍生了整個生命世界,即無中生有,有無相生。正如陳鼓應先生說講:「老子所說的『無』,並不等於零。只因為道之為一種潛藏力(Potentiality),它在未經成為現實性(Actuality)時,它『隱』著了。這個幽隱未形的『道』,不能為我們的感官所認識,所以老子用『無』來指稱這個不見其形的道的特性。……由於這一個過程,一個超越性的道和具體的世界密切地聯繫起來,使得形上的道不是一個掛空的概念。」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老子認為名是把雙刃劍,一方面是成就了璀璨的文明史,另一方面使世界物化,概念化,即過度追求名的標榜而走向相反的道路。所以《老子》第二章言: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矣: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己。」老子強調為美即作惡,「美之為美」,第一個美、善是實,是人人皆具足的,性本善,性自美;第二個美、善是名,規範和標準,是概念思維所形成的知見妄想的力量。為即有為,眾生為了善、美而求善、美,這就是欲,是作惡,違背了無為的原則,便是大惡。此即名的物化。
真正的善、美是無為自然的,道賦予你善、美的特性,而眾生非要制定個標榜的原則,刻意除惡求美,這就是凌駕於欲之下,被欲掌控。所以《老子》第一章:「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常即是道,常道包括無欲和有欲,河上公在此註:「妙,要也。人常能無欲,則可以觀道之要。徼,歸也。常有欲之人,可以觀世俗之所歸趨也。」妙即無邊無際,徼即有邊際。無欲是無私之見,有欲是有私之見,常自身這個道體在觀道體時,持無私之見,無欲便能妙觀;而人類觀道體時,持有私之見,有欲只能徼觀。「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即表示「天地萬物」和「有欲無欲」兩者相同,只是同出之後才有異名。
名的恆常性顯示了我們對於萬物生命本質的體認,名的豐富性又昭示了生命的複雜性。如果執著於名本身,就有可能帶來概念化的認識道路,這是老子生命哲學所反對的。
(二)道化生萬物的特徵
道是生命的本源,化生萬物。老子的生命哲學對道化生萬物的特徵進行了深入的剖析,認為這一過程,道並不顯山露水,表現出剛健發達的狀態。相反,道始終保持著恍惚樸素、無為自然的特徵,雖然如此,道化生萬物的過程卻能以弱勝強,以柔克剛。道的化生力量遼闊無邊、源源不盡,這一過程自為自成。
1.無為而自然
在宇宙----生命系統中,生命本源之道持而不盈,周行而不殆,蘊含著無限生機,道以柔勝剛,育化萬物以無為為本。道無形無相,道體恍恍惚惚,視之不見,聽之不聞,博之不得,彷彿神龍一樣「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後」。無為是道的本質特徵,雖然道無處不在、無時不有,而且事實上也進入了人生存的場域中。但對於我們人來說,欲求之反不得,「道常無為而無不為」,只有任其自然,不爭不為,才能與道一體,達到「知常曰明」的境界。
執者失之,為者敗之。
道的無為取決於道存在的狀態和特徵。《老子》第三十二章:「道常無名,朴,雖小天下莫能臣。」第三十四章說「萬物恃之以生而不辭,功成而不有,衣養萬物而不為主,常無欲可名於小。」朴,《說文》曰:「本素也」,朴是道的代稱,形容道的素樸,「朴雖小」,以小來描述道,值得玩味。范應元說:「道常無名,因不可以大、小言之。聖人因見其大無不包,故強為之名曰大,又以其細無不入,故曰小也。」小表示道的萌芽、精微狀態。前文所說「強為之名曰大」,是說道體的無邊無際,道可大可小。人們如果不被妄念蒙蔽,小心謹慎對待道體的萌芽,無為而任自然,你就可因小見大,悟到生命本源——「道」實實在在的存在。
樸素、精微的道不是生命本身,其化生生命的過程是無為、自然的。無為是指無有慾望,無有妄念,恆順自然,自然即排除外界干擾的態度和狀態,即知生命的本來面目。自然和無為源於一體,是一不是二,自然是無為的核心,無為是自然的先決條件,「輔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為」,只有無為了才能順自然,法了自然也就無為了。
由於道化生萬物表現出無為自然的特徵,所以在社會生活中,老子要求人們對待人的生命也要做到無為自然。對社會的統治者君王而言,猶應恆順百姓,「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君王是百姓的代表,只有君王施行無為法,百姓才能自然,國家才能和諧。「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天下無道,戎馬生於郊」,正是這個道理,否則「企者不立,跨者不行」,持有自見、自是、自伐、自矜這樣的妄念治國沒有不失敗的。「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如果侯王以百姓心為心,不以自己的私慾主宰世界,有意識地合道而行,追蹤生命的軌跡,這不僅是治國的需要,同樣也是做人的需要,一步步如此自然會達到「知常曰明」的理想境界。
真正地做到無為自然,順應生命之道,需要對道有深刻的體認。《老子》第四十八章:「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為學是知識的積累,對知識越多越好,所以說日益,老子並不否認知識的功能,但知識是一把雙刃劍,「美之為美,斯惡矣。」人們能認識到美、善,恰恰是為學的效果,知識愈多,情慾愈大,如果濫用知識無惡不作,讓慾望充沛身心,唯利是圖,或者以己之私慾為美而求美,為善而求善,看似為道,但為道己成為妄念和私慾了,這是人間的大惡。道是素樸之道,是不可以用知識來裝飾的,這就是道的智慧,也是老子生命哲學的智慧。
2.柔勝剛
道化生萬物不僅是無為自然的,也是以柔勝剛的,生命之柔,也是老子生命哲學所標示的道化生萬物的主要特徵。
柔剛之道用其時也
老子提出的柔道象徵著伸縮自如的韌性和無堅不摧的力量,並非病態的空乏和虛弱。老子言:「強梁者不得其死」,「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朘作,精之至也。終日號而不嘎,和之至也。」(《老子》第五十五章)老子認為,堅強的東西往往喪失了生命力,柔弱的東西卻充滿生機,柔弱是萬物具有生命力的表現,是生命力的標誌,嬰兒雖是人中最弱者,但卻是至精至和,精神飽滿,充滿生機,心氣和柔,富於生命力。「他尚未被偏曲的知識、壞習慣和邪惡的思想所污染。所以,赤子能夠做到『無為而無不為』。這是因為,赤子不會妨礙事物的發生,所以他是創造的種子、新奇的開端、和諧的模式」。
由此可見,嬰兒象徵著人的一種生命精神狀態,即人的精神生命與道合一的本真狀態,所以老子教人「復歸於嬰兒」,也就是「復歸於道」。韋政通認為:「工夫的歷程恰像一個圓周,始於本真,又歸於本真。」一切萬象均是「歸根復命」,即「反者,道之動」。反者,並非簡單的相反、循環、返還之意,而是一種超越的反,提升的復,是新的創生,這種「綿綿若存」的柔弱,卻是道的所向無敵。
生命之柔道還體現為柔的具體之用,萬物因其柔而得以成就。《老子》第四十三章:「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無有入無間,吾是以知無為之有益。不言之教,無為之益,天下希及之。」河上公註:「至柔者水,至堅石金,水能貫堅入剛,無所不通。」老子以水喻至柔,以金石喻至堅。水滴石穿,正是以無有入無間。生命的力量存在於能夠克服至堅的至柔之道中,「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者莫之能勝。」(《老子》第十八章)水的生命形態極好地體現了其勝萬物的本性,老子用最為普通的水之柔道來說明生命化成的深刻道理,這是對生命化生特徵的最好說明。柔弱勝剛強,天下之柔弱者如同水,一切堅強者也無法戰勝它,沒有什麼能代替它的柔弱。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堅強。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稿。故堅強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老子》第七十六章)人和萬物的生命因其柔而得以存在,因其剛、因其枯稿堅脆而趨於死亡。生命化生和成長之道不是堅強,而是柔弱。生命的柔道得不到貫徹,其結果就是「兵強則滅,木強則折」,革強則裂,齒堅於舌而先敝。生命之柔道是道化生萬物的重要特徵。
(三)生命之道的自證
生命之道表現為無為自然,以柔弱之逆的方式化生萬物。這一進程不是直線的、無止盡的上升,而是以一種生命之道的自我往複為旨歸的。我們可以將老子生命哲學的這一理解看作是生命之道的自證。
內外之感,內外合一。
生命運動是循環往複的過程,《老子》第十六章:「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復。夫物芸芸,各復歸其根。」在宇宙----生命系統中,生命本來是靜,但並不是停滯不前,木然不動的,而是靜中有動,動中有靜,靜為主宰,以靜制動的方式存在。
「致虛極,守靜篤」,是指「窮致虛無根極之理,而守靜謐篤固之道」。「致虛極,守靜篤」的狀態亦是非靜非虛,靜是「滌除玄覽」,妄念不起的靜境,是聖人的靜,亦是歸根的靜,即萬物的靜是無為的、自動到達的,無需求,無需修,你若求靜,那便是「美之為美,斯惡矣。」動亦不過是生命舞台走馬觀花的幻象,雖然紛紜繁雜,但最終只為歸根,因此萬物是靜。只有將自我融入到宇宙-----生命系統,達到「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為一」的無我境界,才能真正領會萬物歸根的生命本質,達到生命之道的自證。
「萬物並作,吾以觀復」,是說萬物競相生長,生命流動不息。河上公註:「作,生也,萬物並生也。」,「萬物並作」本是一個熱鬧至極的過程,一塞一通的宇宙平衡系統,即「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後相隨。」道是生命的起點和終點,「歸根復命」是道自身的規定,萬物生養於逆,成長於道,又復歸於道,復、歸的終點是根,「夫物芸芸,各歸其根」,亦即生命萬物生存之本根的道,「歸根復命」也就是「不失其所」、「各得其所」,「終身不離」、「物固自生」。
老子認為反本復始的歸根是獲得新的生命,新的生命周流,永不停息。河上公註:「萬物無不皆歸其本,人當念重其本也。萬物無不枯落,各復反其根而更生也。」 「萬物回到本根處,獲得新的生命力後,重又聚集了能量,再次投入到新的一輪循環。這種終而復始的循環運動生生不己,永不止息,這就是宇宙大化的真諦。」
總之,歸根復命是動態過程,是生命之道的自證。生命的自證在動靜往複中實現。無為是靜,以靜觀動,靜為本,動為態。至此,老子又言「復命曰常,知常曰明」,「復命曰常」及「萬物並作」即是道展示自己生命力量的過程,這本身即是常,也是生命之道的自證。
二、生命之用—德
道作為老子生命哲學的本源,在化生萬物的過程中,以無為自然、柔弱勝剛強的方式催動生命的演化,構成了宇宙----生命系統的千變萬化。道作為生命化生的根源性具有本體的地位。在生命化生的具體進程中,道的根源性總是以德來顯現的。
《老子》又名《道德經》,通行本《道》經在前,帛書木《德》經在前,顯示了德在老子哲學中的地位,也表明了德在老子生命哲學中的作用。可以說,道是生命之源,德是生命之用。道與德共同構成了生命化生的全過程。為此,我們從運化生命之德,德所體現的生命特徵,以及如何貴德等方而展開分析。
君子,進德修業也。
(一)運化生命之德
在老子生命哲學中,道是整個生命系統之大體,德是宇宙----生命系統中不可缺少的生命力量,德分化於道,從屬於道,並實現對道的引渡。德與道息息相關,德本身回歸於逍,是生命整體的具體表現,萬物只有尊道、貴德,如此德方能長生久安,道源遠流長,生命源泉不斷。
1.德與道
在老子生命哲學中,德與道同等重要,道是生命本源,無窮無限,無形無相,而德可以說是道的助手,實現了對「道」的接引。王弼說:「德者,得也。」德是逆之分化與接引,「道生之,德畜之」,作為生命系統的整體的道生成天地萬物,而德蓄養天地萬物。人之為人,物之為物,都離不開德的生命力量。
道與德體現著生命化生與生命展開,《老子》第二十一章:「孔德之容,惟道是從。」這是道與德之間關係的總概況,道是德之體,德乃道之用,道是生命化生的鮮活源頭,德是生命展開的具體表現。「『道』和『德』的關係是:一、『道』是無形的,它必須作用於物,透過物的媒介,而得以顯現它的功能。『道』顯現於物的功能,稱為『德』。二、一切物都由『道』所形成,內在於萬物的『道』,在一切事物中表現它的屬性,亦即表現它的『德』。三、形而上的『邀』落實到人生層面時,稱之為『德』。即:『道』本幽隱而未形的,它的顯現,就是『德』。」
道作為化生萬物生命的無形本源,催動萬物的產生,萬物生命功能的發揮是以德的方式表現的。德作為生命物展開的本質依託,體現的是每一生命物的自我功能。一切生命所以能夠運化,皆源於其德。對於人來說亦是如此,人的生命化生離不開自身的德。無德之人就失去了其作為人的存在的本質。孔德也就是大德,也可泛指一切合了道的聖人。容是包涵容納之愈,聖人之德厚無量,無所不容,可「比於赤子」,赤子含德無害於物,無求於物,無施無為,聖人好比赤子,其心量之大,包容一切,救度一切,此謂聖人的「孔德之容」,之所以能如此,因為聖人能合道不離道,即「惟道是從」。實際上,聖人救度眾生,也就是救度他們自己,這正是宇宙----生命系統中聖人之道的力量。
修身以道,修道以德。
在生命的運化中,道與德又均能夠與萬物生命相伴隨、相始終。《老子》第二十三章:「希言自然。故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孰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況於人乎?故從事於道者,同於道。德者同於德。失者同於失。同於道者道亦樂得之:同於德者德亦樂得之。」
飄風、驟雨都是宇宙----生命系統的生命力所在,即使這樣激烈的表現宇宙生命形式的事物,也不會長久持續。原因就在於自然萬物的生命運化有其自身的基礎,這就是道的無形化生之力,德的無形運化之功。與之類似,社會生活中的君王也應該知曉這樣的生命化生之道,運化之德。真正有道、合道之人,深知救民治國沒有永恆不變的常規、常理,他們「以百姓之心為心」。君王們若停止有為法,施行無為順自然的方法,那麼追隨道,也易與道相合,追隨德,也易與德相合,反則失之,即「失者同於失」。河上公在此註:「失謂任己失人也。同於失者,所謂與失同也。」
得失由己,不隨道、德而隨失的人,什麼也都失去了。總之,道化生萬物,求道得道,同於道者,不失道,道還是那道。同樣,德運化、蓄養萬物,求德得德,同於此德者亦不失德,德依舊是那德,這說明德與道具有相同的特性,即不為失者失。
2.玄德與常德
德以什麼樣的狀態表現出來呢?老子提出了玄德與常德的概念。《老子》第五十一章:「道生之,而德畜之,物形之,而勢成之。是以萬物尊道而貴德。道之尊也,德之貴,夫莫之命,而常自然也。故道生之,德畜之,長之育之,亭之毒之,養之覆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
《說文解字》:「玄,黑而有亦色者為玄」,比如「天玄而地黃」「我馬玄黃」,玄是紅近於黑的顏色。王樹人解釋說:「『玄』是一種如同從黃昏走入夜深沉的顏色之象』。」玄之深沉顏色象徵德之深邃,德是深渺難測、遼遠長流的。
「生之畜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說的是德在生命演化中表現出的生命特性。「『道』生萬物,『德』蓄養萬物,萬物呈現各種形態,萬物構成了『道』之有相之勢。所以萬物沒有不尊道貴德的。所以『道』生成萬物,『德』蓄養萬物,使萬物成長發育,成就成熟(亭之毒之),養護撫護(『道』生之與『德』育之)。生長育養萬物卻不據為己有,興作萬物卻不恃己能,長養萬物卻不願主宰,這就是最深的德。」由此可以得出,玄德正是道之大德,玄德與道合一,是最高境界的德。這種德與聖人之德相通並舉,「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萬物作焉而不辭,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惟弗居,是以不去。」
聖人因為通達了生命化生之邀,因而他們能夠對萬物生命的演化有足夠的體認,所達到的生命境界就直接與萬物生命相接續。聖人所不去者與玄德相呼應,說明道之德及聖人之德皆是同一的,即「任自然而無為」。玄德就是體現萬物生命的自然無為,在道化生萬物過程中,玄德為大德,在對生命化生的體認中,聖人體道而達德,這就是玄德。
積行功德,造化玄功。
如果說生命的深邃以玄德為標示,那麼,生命的化生之常則以常德表現出來。《老子》第二十八章:「為天下溪,常德不離,復歸於嬰兒。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為天下式,常德不忒,復歸於無極。知其榮,守其辱,為天下谷。為天下谷,常德乃足,復歸於朴。」道化生萬物生命的過程安於雌柔和暗昧,通達生命的純白之勢,葆有生命無窮莫測的演化之態,如同可以容納天下萬物的澗溪和川穀,演化出無窮無盡的生命萬物。這就是常德的力量。常德因其不離不棄,因其與生命萬物相伴相生,在宇宙---生命系統中起到通達牽連的作用,使宇宙---生命系統歸於嬰兒之態、真朴之界。
「復歸於嬰兒」、「復歸於朴」,也就是「各歸其根,歸根曰靜,靜曰知常,知常曰明。」聖人因為通達了常德的運行,就能夠體認此宇宙---生命系統運化的規律。聖人因其通,因其知曉常德運化的作用,「故大制不割」。常德之永恆的運化,聖人之通達的體認,共同構成了生命整體的運動。
3.上德與下德
生命之德能否與生命之道保持一致,取決於對德的準確把握和領會。注釋家多以道德之德來解釋《老子》中的德。但是,如果從生命哲學的角度來分析,我們可以發現老子論德多數是從生命所以能夠運化的角度來闡述的。《老子》第三十八章:「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離德,是以無德。上德無為而無以為,下德無為而有以為。」此章為帛書本《德經》的首章。
《韓非子·解老》篇云:
德者內也,得者外也。「上德不德」,言其神不淫於外也。神不淫於外則身全,身全之謂德。……德者無德,不德則有德。故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
韓非子的解釋抓住了德在萬物運化中的功能,儘管他只是從人的生命角度對有德與無德進行了解釋。但是從這一解釋角度,我們可以得出德作為生命運化的力量,是與生命之道相呼應的。
不德者有德,是謂上德,有德者無德,是謂下德。這種理論強調的是生命的運化不可強求於外在的形式,而要立基於生命的內在本質。張岱年指出「德是一物所得於道者。德是分,道是全。一物所得於道以成其體者為德,德實即是一物之本性。」
徐復觀也認為「道是全、是一,道的創生,應當是由全而分,由一而多的過程……德是道的分化……就其全一者而言,則謂之道,就其分多者而言,謂之德,道與德沒有本質上之分別。」生命運化之德,不是我們所說的道德、品德。德是道之德,是對道的接引,是道這個大的生命體之顯化,道所顯化的生命體的所有活動,即是德,生命體的存在是為了「歸根復命」,也就是體認生命的本來面目,這在宇宙----生命系統中,是最大的德,亦即道之德。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
在宇宙-----生命系統中,道不斷顯示著自己的無限生命力,道是不認為自己有什麼德,即「上德不德,是以有德。」生命體源源不斷,充分顯示其生命活力,「道」顯現著自身生命活力的過程,即生命體不斷生滅、增減的過程,即是「上德」。
「聖人之德配天,而無所不利。天何言哉?故上德不已德為德,是以有大德。」朱謙之認為,「上德無為而無以為」的「無以為」,應是「無不為」,道這個生命源是無所謂為亦無所謂不為的,因為在宇宙---生命系統中,生命體生髮萬物是生命力量的自我展現,其過程是「我無為而民自化」。德亦如此,德參與無數個生命體的化生,在德中知見生命體的本來面目,德之生命力量不可抗拒,道雖然具有無限活潑的生命力,但並不以此為德,縱然無為,生命體卻無不為。
當然,下德對於生命的運化不是毫無益處。下德因其無德,因其固守於具體事物之德,所以遠離了運化生命之德。這種遠離產生了生命運化中的阻滯的力量,這就是一種塞的力量。「下德不離德,是以無德。」王弼注道:「下德求而得之,為而成之,則立善以至物,故德名有焉,求而得之,必有失焉,為而成之,必有敗焉。」上德是無為的,下德是有為的,有為違背「道法自然」的原則,是失德,即無德,上德是整體生命,即道,下德是個體生命,即芸芸眾生,或者妄念。上德起通的作用,下德起塞的作用。宇宙----生命系統離不開下德這樣的力量,因為一通一塞,上德與下德互為根基,才能相互構成宇宙---生命的平衡系統。
(二)生命運化的指向
老子認為德的最大的特點和作用是和,作為生命本源的運化----德,其生命特徵具體表現為順應自然、惟道是從,使宇宙、自然、一切生命體處於高度和諧。
對於道而言,德是其和的功能的顯現,和是德的最大的特點,和也就是通,比如「孔德之容,惟道是從。」《說文》說:「孔,通也。」孔德可以是大德,或者是通德。《老子》第五十五章:「含德之厚,比於赤子,毒蟲不贅,猛獸不據,攫鳥不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胺怒,精之至也。終日號而不嘎,和之至也。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氣曰強。物壯則老,是謂不道,不道早己。」
含德深厚的人,就好比是一個嬰兒,蜂、毒蛇、蠍不蜇人,猛獸不會抓他,鷙鳥不會搏他,筋骨雖然柔弱,但拳頭會非常緊固,精氣充足,一切都充滿了生機,即使整日哭號也不會哭啞了嗓子,因為此時他正處於宇宙---生命系統高度和諧的狀態中。如果一旦抓住德的苗頭,並小心翼翼順承下去,你就會就如同嬰兒一樣,「毒蟲不螫,猛獸不據,攫鳥不搏」,母親賦予你生命,即道給予你所得,你己經是「天下莫能與之爭」的狀態,你己經與道和諧了,與自身和諧,與他人和諧,與社會和諧,與宇宙和諧,與一切生命體和諧,這就是德的最大特點和作用。
重積德則無不克
德之和的特徵不僅表現在自然生命中,也表現於社會系統。《老子》第六十章:「治大國,若烹小鮮。以道蒞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傷人。非其神不傷人,聖人亦不傷人。夫兩不相傷,故德交歸焉。」治理大國如同煎小魚,要細心愛護,謹慎操作。用道治理天下,就是碰上了鬼,鬼也不靈,起不了作用,不但鬼起不了作用,就是神也不靈,神也不傷人。不說神不傷人,聖人也不傷人。鬼神不傷人,聖人亦不傷人,這是道的功效。「夫兩不相傷」,是說人與鬼神、鬼神與人都不會相傷,因為人、鬼神、聖人,皆為道的孩子,同歸一德,所以傷不起來。「夫兩不相傷,故德交歸焉」,對此王弼注曰:「神不傷人,聖人亦不傷人,聖人不傷人,神亦不傷人,故曰兩不相傷也,神聖合道,交歸之也。」王弼注以傷人解釋為相傷,「德交歸焉」就是同歸於德的意思,即交歸於道。
蕭天石在此註:「治世之民,人不與鬼相害。神聖亦皆交歸於道,不但兩不傷,即與天地萬物,亦皆不相傷,因均化於道也。」從中可以看出,德和道是緊密聯繫的,這裡的德,是道之德,即道的運化,因為人、鬼、神、聖人,都是道的作用的體現,同歸一德,所以不相傷,這正是和的表現。
《老子》第六十五章:「古之善為道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民之難治,以其智多。故以智治國,國之賊。不以智治國,國之福。知此兩者亦稽式。能知稽式,是謂玄德。玄德深矣遠矣,與物反矣,乃至大順。」
老子在此章首句中說「古之善為道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不得真傳且沒有實修經驗的注家們多以為老子主張愚民政策。其實,老子在這裡並非是要愚民,而是將心比心,讓眾人「復歸於朴」,歸於大道,使眾人都能成為「含德之厚」的赤子,避開巧詐,享有玄德,也只有這樣,才能達到「知常曰明」的境界。
這一章的最後一段:「知此兩者亦稽式,能知稽式,是謂玄德。玄德深矣遠矣,與物反矣,乃至大順。」其中的玄德是重點,玄德前文己略述,玄德是「含德之厚,比於赤子」之德、「修之於身,其德乃真」之德,亦即「道生之,德畜之」之德,只有這樣深且遠的玄德才是道之德,也只有道是「深矣遠矣」的。
道之和,決定了德之和。王弼註:「玄德深矣遠矣,反其真也。」河上公註:「玄德與萬物反異,故能至大順,順天理也。」大順就是通、和,順是順應自然,即「道法自然」。反是「復歸於朴」的意思,這是說玄德之德與道一樣,也是無形無相的,既然是道之德,其特點就是和,就是順,也就是通。在老子看來,一切皆是自然,皆是大順,君王們試圖以妄念為基礎、以智術建立的世間智慧系統是逆於自然,有悖無為的,如此用智術治理國家,是禍害,以無為法治理國家才是福德。因此,老子在這一章斬釘截鐵地說:「以智治國,國之賊。不以智治國,國之福。」識得玄德即識得道體,識得道體,自然會國昌民安,家順天下順。所以,用玄德治國,才是宇宙---生命系統整體的真智慧。
(三)貴德
生命萬物經由德而秉有道,道生成萬物,德畜養萬物,萬物沒有不尊崇道而珍重德的。對德的珍護主要以嗇養德,以謙貴德的方式,順成自然,保德成道。
德感萬物,天地美德。
1.以嗇養德
在整個生命系統中,道是生命之源,化生宇宙萬物,德是生命運化功能的體現。如何尊道,讓生命之化生道鮮活生機,這就要做到貴德護德。「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道永恆真常,自本自根,自生自成,德合道而又分化於道,聖人與眾生該如何保德呢?
《老子》第五十九章:「治人事天,莫若嗇。夫唯嗇,是謂早服;早服謂之重積德。重積德則無不克,無不克則莫知其極。莫知其極,可以有國。有國之母,可以長久。是謂深根固抵,長生久視之道。」這一章主要是說對德之苗的愛護和培育。
《說文》「嗇,愛濇也」,即愛惜,吝裔的意思。眾生應以嗇貴德,主要是重積德、惜德。道無時無刻不顯示著生命活力的無比力量,德即道之功能的顯現。「夫唯嗇,是謂早服」,愛惜德之苗,應早作準備。勞建註:「早服猶雲早從事。」姚鼎說:「服者,事也。嗇則時暇而力有餘,故能於事物未至,而早從事以多積其德,逮事之至而無不克矣。」
對待德之萌芽,德之幼苗,應嗇,小心翼翼、愛護備至以培育,這是「重積德」。早服就是重視養育德之萌芽,道雖柔,卻很強大,德亦柔,但如果被雜草般的妄念蒙蔽,德與道就與你漸行漸遠,惜德就如同保苗除草,讓德之苗茁壯成長,不可待草蓋了苗再鋤,而是要早克服妄念,不讓欲、妄念輕易蔽隱德,不斷滅了,如此,德根深蒂固,道長生久視,生命源源不斷。
尊道貴德,道之尊,德之貴。
2.以謙貴德
「善為士者不武,善戰者不怒,善勝敵者不與,善用人者為之下。是謂不爭之德,是謂用人之力,是謂配天古之極。」(《老子》第六十八章)
這一章的核心句子是「不爭之德」。「不爭之德」就是謙以下人之意,具體表現為不武、不怒、不與、為之下。無論是「善為士者」、「善戰者」、還是「善勝敵者」、「善用人者」,都是把握了生命本來面目的人,他們深知謙是貴德之要,只要順應道之德,該滅的自然會滅,無須憑妄想執著,和人爭短長,加以刀兵,處處打鬥。
物慾橫流的年代,眾生對欲的貪求,恃欲無恐,與德相距甚遠,亦逐漸離道,而謙就是克服妄念驕傲,對德之尊崇應謙卑以下人,水滿則溢,妄念是障德,應剔除妄念偏見,以謙貴下,這就是貴德。《老子》第六十一章:「故大國以下小國,則取小國。小國而下大國,則取大國。」大國對小國以謙,則可以聚小國,同樣,小國對大國以謙,則可以容於大國。河上公註:「能謙下之,則常有之。此言國無大小,能執謙畜人,則無過失也。」
謙是保持一顆平等心,不驕傲,不自餒。「牝常以靜勝牡」,「以靜為下」即以謙為下,謙是靜、定、柔,這也是道的特徵。只有君王善待百姓,百姓才願敬畏君主,所以老子奉勸君主:「立天子,至三公,雖有拱璧以先駟馬,不如坐進此道。」(《老子》第六十二章)與其冠冕堂皇立位天子,設置三公,先進奉拱璧,後駟馬獻禮,毋寧以謙下人,守持一顆平等心,以道愛人,愛護百姓,這就是貴德。因為「善人者不善人之師,不善者善人之資」,善人即聖人,不善者即眾生,師與資本身平等,無無師之資,便無無資之師。聖人「以百姓心為心」,對不善之人不棄,以謙救護百姓眾生,眾生對聖人也以謙貴師,不知尊重師者,是違道,難以合道,是大迷,即不知微妙要道。聖人與眾生尚且互謙為德,君王對待百姓猶應如此。
三、生命之知
老子的生命哲學將道作為化生萬物生命的本源,將德作為運化生命的功能。那麼如何把握生命化生和運化的過程呢?為此老子的生命哲學突出了生命之知的功能。在老子生命哲學中,知是一切宇宙生命的功能顯現,知之一字,眾妙之門。生命之知先天地生,其知的表現感知、悟知、覺知是先肉身而有。一切知無法窮盡,無知無一切,這種總的生命能量的運動即是知,生命的一切活動只是為了知知。老子生命哲學的生命之知體現為生命無量之知與個體之知、名與實、剎那認識與相續認知、能知與被知、有欲之知與無欲之知的對立統一。
(一)無量之知與個體之知
老子強調生命的知是無量與個體的矛盾運動,任何知絕對是生命整體的能量運動,任何知的背後必然有無量的不知,這是能知與被知,也是無量之知與個體之知的對立統一,任何整體的生命活動也必須轉化為個體的知,只有裂變為個體的認知,才是真實的,現實的,可知的,正是這樣一種裂變,使生命之成為生命,無數個生命因之而產生。
迴光返照,真性自現。
知這種能量運動,即生命本體之德,知是生命本體固有之德,是道的顯相,知的本體是不生不滅的,不被任何知見遮蓋。相對於肉體的生滅,知本身是「生而知之」,「有物渾成,先天地生」。
首先,整體生命的無量之知只有對象化之後,才是可知的,人、動植物這些個體知均是無量知的對象化,沒有個體的知,亦無法透見整體的無量知。孔子曰:「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我們眼耳鼻舌眼所觀所感皆是個體生命的知(知之),即宇宙生命系統矛盾運動的折光反映。宇宙生命浩瀚無邊的知即整體生命的知,這是不知也是不可知的,但如果知這個不知的無邊無際不可窮盡的存在,才是真知,即「是知也」,亦即莊子所言:「以其知之所以養其知之所不知。」
《老子》第二十八章:「常德不離,復歸於嬰兒」、「常德不武,復歸於無極」、「常德乃足,復歸於朴」,即是「以其知之所以養其知之所不知」而達到真知,因為真正的知,被肉體感官遮蔽了,個體對無量知的偏離必然導致個體的淫思妄欲乃至走火入魔。我欲求真知,凈知,就應在後天中修身,達道,知明,擺脫眼耳鼻舌意對此的依賴。
其次,個體生命的知無法脫離無量,個體即無量,無量必以個體為表現,不透過個體難知宇宙整體。《老子》第二十一章:「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精是人及生命體具足的知的能力,王弼註:「窈、冥、深遠之嘆,深遠不可得而見。然而萬物由之其可得見,以定其真,故曰:窈兮冥兮,其中有精。』」
精即不生不滅的知,不被私慾妄念干擾的知。但是眾生被「美之為美」的知見所蒙蔽,即佛家的「知見立知,即無明本」,精己被蒙上層層污垢。實際上,個體生命的知憑眼耳鼻舌意所觀所感只是道的點綴,無法知道道化生萬物生命運動的全過程。
個體的知,看似是個體的,其實是全宇宙的全生命的知,若沒有全宇宙全生命的總因緣,也沒有人類當下的知。因此,個體對知的本體認知,只能是永遠的審美,生命的終極只是審美的樂。在《老子》中,審美方式是以「致虛極,守靜篤」中實現,在靜篤中忘我超越自身即審美方式。如此才能掌握知的既個體又整體的離間特性,使知超越個體的幻覺功利,合於真知,達到「知常曰明」的境界。
為此,《老子》第十六章言:「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其復。」知我的身只是天下的載體,無身亦無患,在虛極、靜篤的境界中,觀熙熙攘攘,鳥鳴千山,人聲嘈雜的萬物「各歸其根」,以個體為中心,遺忘整體,將自己的身寄於天下,即「貴以身為天下,若可寄天下。愛以身為天下,若可托天下」,(《老子》第十三章)這就是達到真知、凈知。
浩浩蕩蕩,洞徹清明。
(二)名與實
在知的生命的認知活動中,必須使實定格,是一切知的運動的另一特點。這個定格,表現在知的能量運動中,即是名的產生,老子說:「名可名,非常名。」這是對認知過程中名的明確界定,凡不能用名肯定的,不算知的完成。《老子》第四十二章:「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道生一」是在「致虛極,守靜篤」中忘了自我,忘了宇宙的「物我兩忘」,「能所雙泯」混沌狀態,勉強可稱之「一」。「一生二」的二即是「天地萬物」和「有欲無欲之心」,只是「同出而異名」,「二生三」,則是指「此兩者同出而異名」的概念——名的產生。三即名。道之證道,名是不可缺少的步驟,否則宇宙----生命系統無法平衡。「三生萬物」是指有了主、客、名三者,天地萬物便產生了。如果沒有「美之為美」的概念,即名,外物將無法明確界定。名是對實的描繪,即是對萬物的規定,名是對眼耳鼻舌意的感知、認知的定格。名未必是實,任何名對實的概括都是提示性的,如果以名定實,實就會發生變化,但有實無名,知則無法完成自身。
《老子》第二章:「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矣。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己。」第一個美、善是實,是人人皆具足的,性本善,性自美,第二個美、善是名,當「美之為美」,成為「天下皆知」的知,並因此賦予了名之後,美、善即是惡。因此老子提出:「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老子》第三章)這是說眾生勿要望名生實,執著於名。名若成為天下的標準,人的認知活動必然受阻。
《老子》第十八章言:「.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絕聖棄智,民利百倍;絕仁棄義,民復孝慈;絕巧棄利,盜賊無有。」老子之所以反對仁義禮智,是因為仁義禮智是人人皆具足的,當這些成為一種抽象的觀念時,必然障礙認知的生命活動,仁義禮智一旦成為名,大道也就廢了。
心無掛礙,無有恐怖
《楞嚴經》說:「知見立知,即無名本。知見無見,斯即涅槃。」知見本屬自然、因緣,再立一個知的標準,將知概念化,即所謂的「美之為美」,「善之為善」的好惡標準,即是非因緣、非自然的無明。
總之名就像是一把雙刃劍,一方面,名使世界之為世界,生命之為生命,正因為有了名,才有人類璀璨的文明史,認知的完成,如果沒有名,知無法顯示自己的力量,另一方面名易被概念固化,人們易被眼耳口鼻舌意的感知凝固,雖然名僅指示實,但眾生極易陷入「美之為美」的怪圈,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即我雖為實定了名,但不因此而輕率盲目的從名,不急切的以名定實,實自己會變化,不屈從我主觀意念中的名,最後便顯示出自身的真相。
《老子》第一章:「無欲以觀其妙。」無欲不是沒有慾望,而是沒有任何文化觀念,無欲即「滌除玄覽」,摒棄名對實的束縛。這樣一種理解與心學對儒者之樂的看法接近,如王陽明所說:「樂是心之本體,雖不同於七情之樂,而亦不外於七情之樂。雖則聖賢別有真樂,而亦常人之所同有,但常人有之而不自知,反自求許多憂苦」。眾生應以「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的方式,為道不為學,以此觀道的運動自身之微妙,在「作焉而不辭,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中達到無邊無際的「真知」。
(三)剎那之知與相續之知
《老子》第五章言:「天地之間,其猶橐龠乎?虛而不屈,動而愈出。多言數窮,不如守中。」天地人生本無「中」,守中即「以己知養其知之所不知」,眾生不滅的剎那認知是向相續認知的逐步遞進。
橐龠,范應元註:「囊底曰橐,竹管曰龠,冶煉之處橐囊龠之風氣,吹爐中之火。」人的知恰如橐龠,中空而送風不盡,氣流無窮,愈動愈出,雲涌不乏。無數個剎那即是相續,相當於物理學的能量運動,剎那認知銜接後即相續認知,即「虛而不屈,動而愈出」。剎那即是相續,相續即剎那,「守中」即以虔誠之心,「滌除玄鑒」,不斷積累,逐使剎那認知與相續認知高度統一。
《老子》第七章言:「天長地久。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這與第六章緊密相連:「穀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綿綿若存,用之不勤。」這是說剎那認知無身也存在,有身也存在。不同的剎那認知的產生即「天地不自生」,是由於穀神不死,穀神是「天地根」,即相續認知生出了剎那認知。
嚴復對「穀神不死」的註解是:「以其虛,故曰『谷』,以其因應無窮,故稱『神』,以其不屈愈出,故曰不死。」其「橐龠」猶如「穀神」,「知」的恆常、永續不絕是存而不可見的,「知」的作用不勞倦、不窮竭。知的運作不為自己,知並不是人肉體的功能,相續認知是宇宙中本身存在的,表現在誰的身上即剎那認知,不同的人、動植物等具有不同的剎那認知,比如同樣是眼睛,人的眼睛和青蛙的眼睛不一樣,所觀所感皆是不同,剎那認知有無數個,整體的剎那認知即是宇宙---生命系統相續認知。
大道無形,生育天地。
《老子》第四章:「道沖而用之,或不盈。淵兮似萬物之宗。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誰之子,象帝之先。」這是說知是生命運動的本質,宇宙無限,知也無限。
沖,《說文》:從水,「涌搖也。」帛書本沖作蠱,《莊子·應帝王》:「太蠱莫勝。」沖沖,又為深廣貌。以上都是對知的寫照,涌搖是形容知的剎那性,它上下四方運動不息,沖沖形容知這個生命體無限寬廣,蠱則強調知的空虛不盡,不盈即知是相續性的,即無論如何變化,知的生命力量並不滿,並不溢,並不盡。生命多個不同的剎那認知構成相續認知,在相續認知中可見剎那認知,無剎那認知亦無相續認知,即是「道沖而用之,或不盈」的意思。
「淵兮似萬物之宗」,更加強了這個觀點,《說文》:「宗,尊祖廟也。」知的相續、深遠是生命萬物之祖,也是萬物之統,無知無一切。宇宙---生命系統由知而生,亦由知而化。宗,即說明知的遼遠恆久,宇宙無限,知無限,生命亦無限,生命萬物除了知無有其他。
(四)能知與被知
生命的知亦是能知與被知的矛盾運動,能知與被知是宇宙的全息。能知與被知自身不是分別,是整體生命,只是表現為分別。知的主體是能知,客體即對象化,是被知,心的能量運動產生了當下統一的被知和能知,被知事實上即能知,離了被知沒有能知,但是能知在宇宙生命系統是佔主導地位的。
《老子》第一章:「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出而異名」是知的最大特點,心外之相即「天地萬物」,有欲無欲之心即知,此兩者即能知與被知,即「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即其出現的表象為兩個,這才有了能知與被知的不同,能知本身無所謂有和無,被知是顯相,是眼耳口鼻舌意的知,是外在的——這也是老子說的「道生一,一生二」。二就是分別,有了分別,能知和被知分開了,故曰「一生二」,「二生三」即產生概念的名,是對被知的肯定,任何知必定裂變為能知和被知,且要為被知定名,知的過程才算完成。「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這是無法變移的生命規律。
一玄竅,一玄妙,玄之又玄眾妙門。
《老子》第七十一章:「知不知,上:不知知,病」,這與孔子所言:「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不謀而合。知之為知之是被知,而不知,即是能知之心本身,為什麼說能知是不知為不知,因為知不能見知,比如眼見萬物,但眼珠無法見眼珠自己。雖然知的本體不能變成有相的知而被我們所見,但能知是存在的,它「有物混成,先天地生」。這是能知的特點,如果無能知,亦無被知的萬物,但能知的運動須依賴被知的顯現來證明,透過被知見能知,在被知中才可見能知無邊無際的存在,即「無欲以觀其妙」,故其為不知。
「知不知之,上」,老子是讓人們返觀內照自身知的能力、功能,而不是囿於被知中,並讓欲、名,蒙蔽了身心。眾生不僅不要局限于于被知,而且要「知」能知,且知知的能力是如何存在。否則陷入「美之為美」中,便無法認清生命的本來面目,這就是「不知知,病」。知即明,被知對能知的回歸。在此過程中,一方面,人人皆具能知之心,我即能知,即宇宙---生命系統本身,只是我不知我即能知,而成就了假相的知,即被知。此相當於芻狗與聖人的關係。
另一方而,當無數個被知聚焦時,能知對被知的繁鬧複雜而莫衷一是、困惑了,如果將能知變為能知本身,我就不會在被知中打轉迷失自我,能知之心若不被有色眼鏡遮蔽,我就可以知常。換言之,能知是否乾淨,直接影響被知對能知的回歸。因為任何被知皆是幻,我若能識真知,不被被知駕馭,則道光明一片,
所以「聖人不病,以其病病。」因此,老子言:「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復守其母,沒身不殆。」母是能知,子是被知,母只是要我「復」、知常、「歸根復命」。如果我「滌除玄鑒」,「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讓能知不被任何被知蒙蔽,且自身不囿於被知的偏見中,破除無明,打開「玄之又玄」的門,即「知常」。如此,便能與道同體,歸根復命。
(五)有欲之知與無欲之知
任何認知都與慾望有關,老子認為無時空與無欲之知,有時空與有欲之知等同,無欲之知是無時空的,有欲之知是有時空的。不同人的知具有不同時空,沒有統一的時空,知是無時空與個體的有時空對立且統一的,可在有時空中透見無時空。雖然我們的眼耳鼻舌身意所觀所感皆是有時空,且認為這是固定的時空,殊不知無時空的知才是宇宙---生命系統本身。
有時空是對物、名的記憶執著,即「知見立知」、「美之為美」、「善之為善」而產生的錯覺。這就好比夢,夢是一知,即有時空,夢醒時分後的無時空與夢中的有時空是不同的,如果執迷於夢幻泡影,即是對真知的捨棄。
人身自有天地
《老子》第十四章:「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摶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詰,故混而為一。」此是對無時空的描述,無時空不是眼耳口鼻舌意所能感知的,無時空是「道生一」的一,一即混沌的境界,知在感覺中不可推致,毫無把柄。河上公對此註:「無色曰夷。言一無采色,不可得視而見之。無聲曰希。一無言聲,不可得聽而聞之。無形曰微,言一無形體,不可搏持而得之。」
宇宙---生命系統的知是無欲之知,不生不滅、無形無相,其在知覺領域是不可感知,不可分辨的微、希、夷:正是其不可致潔,顯示了知的無時空。《老子》第九章:「持而盈之不如其己;揣而銳之不可長保;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功遂身退,天之道。」老子勸誡眾生不可過分執著有時空,這只是自取禍患,人類的是非、對錯、善惡、美醜等都是有欲之知,「凡所有相皆虛妄」,金玉滿堂長命富貴皆是幻相。
有欲之知是肉體感官的產物,肉體只是其載體,人類在無數個有時空的生生滅滅中仿徨失措,《老子》第十二章:「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這都是因「美之為美」,「善之為善」的弊病,追求貪慾而咎由自取。而無欲之知是「先天地生」,不生不滅的。
「太上,不知有之。」王弼註:「太上,謂大人也。大人在上故曰太上,大人在上,居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真正能達到凈知,「物我兩忘」、「能所雙泯」,與無時空合一即聖人、「太上」。一般人,囿於狹隘的眼耳口鼻舌意的固定時空,對無欲之知或者「親而譽之」、或者由於膽怯害怕認為這是一種莫名其妙的力量而畏之,或者根本不相信知本體的能量存在,而任意侮之,這些都是「知見立知,即無明本」,這也是有時空的特點。
雖然,在宇宙----生命系統中有時空是必然存在的,不同人不同的時空,無統一的時空,若無有時空也無無時空可言,儘管如此,人若「滌除玄鑒」,知了生命的本來面目,「知其雄,守其雌,知其白,守其黑」,即使身居鬧市,也能寧靜致遠,「雖有榮觀,燕處超然」,在靜篤中達到無時空之凈知,忘我且超越自身。
四、生命之在
老子的生命哲學對生命的各種存在方式皆有探討。其中對聖人的存在方式著墨最多。在《老子》八十一章中,直接論及聖人的有二十六章三十一處,佔全書總數的三分之一,聖人在宇宙----生命系統作為生命的特殊存在方式,是最深刻體悟道並與道相合之人。
(一)聖人之在
聖人是最高的智慧化生,老子雖不自稱是聖人,但通過對《老子》的解讀,我們似乎看出,老子其實是以一種聖人的存在方式向我們昭示「道」存在的生命真理。因而,在某種意義上說,聖人即為老子之化身。如《老子》第二十章:「我獨異朴人,而貴食母。」《老子》第七十章:「知我者希,則我者貴。是以聖人被褐懷玉。」《老子》第四十九章說:「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矣。」從這些論述都可以看出老子是合了道、知常曰明的人。這種人其實和老子所希冀的聖人是一致的。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1.聖人與道
什麼是聖人,在前文中已經略述,聖人即合道、體道,與道卷舒之人,聖人是「復命曰常,知常曰明」之人,即老子說的上善、太上等。《老子》第八章:「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正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唯不爭,故無尤。」上善指道,或者是合了道、悟了道的聖人。
河上公在此註:「水性善喜於地,水本質上即流而下,有似於牝動而下人也。水心空虛,淵深清明。萬物得水以生,與虛不與盈也,水內影照形,不失其情也。無有不洗清且平也。能方能圓,曲直隨形。夏散冬凝,應期而動,不失其時。」老子之所以稱聖人是上善,是因為聖人己與道一體,具有水一樣的品質,柔靜、不爭、善利萬物、處下,這也是聖人「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的生命存在方式。正因為聖人合了道,即「聖人抱一為天下式」,所以能如同水一樣順其自然,安居卑窪之地,心胸如水一樣深遠靜默且毫無遮掩,與人交往如水一樣友善仁慈,言語如水一樣真實素樸,從政像水一樣凈化清明,治國理政、處事如水一樣隨物成形,圓通自如,行動如水一樣,應物變化,善於順時。正是由於聖人如同水一樣,謙卑處下,改變著萬物,善利萬物而不爭,這樣的不爭之德即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的生命存在方式。
人在道中不知有道
在老子看來,聖人不強制於人,隨和謙卑,《老子》第五十八章:「聖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劌,直而不肆,光而不耀。」吳澄在此註:「有道者,以無事為事,則以不方為方,不廉為廉,不直為直,不光為光,是以其遇物也,圭角鋒棱,渾然不露;容隱韜晦,與物無傷,則有其善而無其弊耳。雖未嘗以此取天下,而天下可取之理在其中矣。」
聖人行為方方正正但不傷人,行為有稜角也不刺傷別人,正直且不強人所難,行為光明正大卻不鋒芒畢露,因為聖人一心救度眾生,即「以百姓心為心」,對眾生的妄念私慾,以「不言之行,無為之教」的方式,讓眾生在自己的行為中醒悟,從不割傷眾生。
《老子》第六十六章:「江海所以能為百穀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為百穀王。」聖人以謙卑的態度救度眾生,不自見,不自伐。聖人的特性可歸結為江海之性即「善行,無轍跡,善言,無瑕滴,善數,不用籌策:善閉,無關鍵而不可開,善結,無繩約而不可解。」(《老子》第二十七章)江海之所以能成為百川的總匯,是因為他善於處於下游,具有方而不割,廉而不劌的包容性,所以能成為百川之王,這正是聖人的特色。水看似無形,但卻能遇方則方,遇圓則圓,能方能圓,隨物賦形,這亦是道之柔弱勝剛強的體現。
2.聖人與百姓
聖人「不尚賢,使民不爭」即是維護宇宙——生命塞通平衡系統。聖人與百姓是有與無的關係,「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是宇宙---生命系統一塞一通的表現。
在宇宙---生命系統中,聖人是通的力量,眾生是塞的力量,正是一通一塞維護了整個生命系統的平衡,讓生命源恆古長流。老子第十一章:「三十幅共一轂,當其無,有車之用。埏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鑿戶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這是說聖人和百姓的互用關係,「天地萬物」與「有欲無欲」為有,「此兩者同,出而異名」,既然有了有,有了名,生命的力量就得以了顯示,如果沒有名的作用,道無法佐證自身。所以,「有之以為利」,有是生命之利,是道的證明,生命的證明。但是,如果妄念私慾泛濫致使有僵固了,生命的無限力量就無法顯示而變得有限狹隘,這就需要聖人的解救,即「無之以為用」,以無為用,用,即通的意思。「有之以為利」在於「無之以為用」,眾生的解脫在於聖人的救度。
體用之道,自有其妙。
。
《老子》第三章:「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是以聖人之治,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常使民無知、無欲,使夫智者不敢為也。為無為,則無不治。」老子之所以稱為聖人,是因為他注目於道的自證,即生命如何充分展示自身力量,他站在道體的角度上看待天地萬物,所謂「聖人之治」,治即通,即救度,即「無之以為用」。老子的治,也就是聖人的救度,宇宙----生命系統正需要聖人無為法的救度,消弭眾生的知見和妄念使得塞變為通,即「復命歸根」,回歸道之本體。因此老子提出了「不尚賢」、「不貴難得之貨」及「不見可欲」的思想,這也是「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矣」的進一步引申。
《淮南·齊俗訓》:「故老子曰『不尚賢』者,言不致晾魚於木,沉鳥於淵。」老子怕生命的無限活力會受到私見私慾的阻礙而變得枯竭且萬劫不復,所以老子說不爭、不亂、不盜,是讓人們不要被眼前的利益和慾望熏心,而應無欲無求,無為自然,使生命的能最發揮極致,避免出現「晾魚於木,沉鳥於淵」的生命塞滯狀況。眾生的解脫在於聖人的救度,即「有之以為利」在於「無之以為用」,聖人如此入一切眾生心,救度眾生,也就是救度他們自己。聖人的無和眾生的有的作用構成了宇宙---生命系統的一塞一通,使其正常運轉,有無相生,互利互用,宇宙生命源源不斷。
(二)至聖之道
聖人作為宇宙---生命系統的特殊生命載體,他的功能是維持宇宙---生命平衡系統的塞通,那麼聖人以何種方式存在。通過對《老子》一書的分析,我們認為聖人即是合道之人,不僅具有道的特性,更其以為腹不為目,以物養己及守中的方式存在來平衡宇宙---生命系統,使生命之源泉暢流不盡。
1.為腹不為目
《老子》第十二章:「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畋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是以聖人,為腹不為目,故去彼取此。」 強烈的五彩光線會導致視覺的傷害,劇烈的聲響會導致耳聾,飲食也不能暴飲暴食,性情的亢奮必然導致自我的喪失,極度過分的物慾只能傷害自我。
河上公在第一句注到:「貪淫好色,則傷精色明也。好聽五音則和氣去,心不能聽無聲之聲。爽,亡也。人嗜五味於口,則口亡言失於道味也。人精神好安靜,馳騁呼吸,精神散亡,故發狂也。妨,傷也。難得之貨謂金銀珠玉。心貪意欲不知厭足,則行傷身辱也。」總之,妄念私慾如果得不到一定的控制,「道」體就無法鮮活而變得獃滯。聖人是與此對立的力量,使塞變為通,既要妄念的存在,也要聖人的救度,如此矛盾相橫,道就永遠鮮活了。
修真證道,自得玄妙。
《老子》第十二章也可看做是「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矣」的延伸,五色、五音、五味本是「天地萬物」,與眾生的私慾妄念,是「此兩者同,出而異名」。這些雖是生命的幻象,但沒有這些幻象的點綴,我們也無法知道生命自身的活力,如果眾生觀五色、聽五音、嘗五味、貴美貨,騁美景而成為一種貪慾時,就會使人心靈瘋狂,官能失效,因此我們不能被貪慾挾制,完全被其著迷而喪失自我,也不能完全捨棄它們。
所以說聖人「為腹不為目」。王弼註:「為腹者,以物養己:為目者,以物役己。故聖人不為目也。」讓生命鮮活就是「非以無其私,故能成其私」,老子之所以要求「實其腹,弱其志。」以無為法虛了眾生心,弱了眾生志,是因為為腹才能「使物養己」,而知、欲、貪求只能勞民傷身,實在是「以物役己」。生命整體是一個復的過程,老子是「知常曰明」的人,「吾以觀其復」,生命最終都將「功遂身退」、落葉歸根,而眾生只需要一個明白,聖人入一切眾生心,是要「去彼取此」,「彼」是「有」,有為利,為塞,此是無,以無為用,為通,化塞為通,摒棄眾生對物質慾念的誘惑,返璞歸真,「復歸於嬰兒」。
2.守道以合道
關於守中,簡言之即守道,在「致虛極,守靜篤」中達到「萬物並作,吾以觀其復」的境界。作為聖人,不僅守道、合道,還有一個虔誠的心救度眾生,即「聖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老子第五章:「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自狗。天地之間,其猶橐龠乎?虛而不屈,動而愈出。多言數窮,不如守中。」這是說,眾生不知自己是天地,因此在個體生命的眼中,天地是不仁的,眾生不知自己即聖人,所以聖人在個體生命的眼中也是不仁的。然而眾生所不知,個體生命終將歸於整體生命,水化雲化雨,終將歸於大海。個體生命雖然是芻狗,一旦「歸根復命」,守中了,那麼芻狗不是芻狗,而是「歸根復命」的聖人了。
天地萬物平平等等,無有高下,芸芸眾生本來就是聖人,知我是生一切「有」的無,通過守中的方式,進一步達到「歸根復命」。我與聖人、天地本是一體,認識生命的本來面目不過是「歸根復命」,一切皆在復中,生命的整體對生命的個體而言,永遠是仁,是靜。因此,我若不知自己是天地萬物的渺小是生命體,不知聖人、天地是有仁有愛、有情有義,不知「靜曰復命」,我若不識此,不識生命整體的存在,亦即不知我即聖人,我當然只是芻狗。
古聖教人,不離道德。
那麼如何守中呢?《老子》第十六章:「夫物芸芸各復歸其根。歸根曰靜,是謂復命:復命曰常,知常曰明。」這是聖人的大願,守中的目的是為了「歸根復命」,換言之「歸根復命」就是守中,眾生在「萬物並作」中「知常曰明」,可以通過「守中」進一步達到「歸根復命」,不過應當注意的是,「歸根復命」是道令我歸、令我復,亦即聖人令我歸、令我復。莊子言:「以其知之所知,以養其知之所不知,終其天年而不中道夭者,是知之盛也。」這便是「不如守中」的正解,
眾生如何達到聖人呢?其一以「已知養其知之所不知」的方式守中,這也是從不知、小知到知、大知的過程。一個芻狗只有守中了,即在「以其知之所知,養其知之所不知」之中,方能自然地「歸根復命」。其二以「俊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的方式守中,我若後其身外其身,即「宇宙---生命」系統為我之身,宇宙----生命系統的活動為我的生存,那麼我就是「非以其無私邪!故能成其私」,我即無身之身,無存之永存的聖人了,我、眾生就不是芻狗了,天地、聖人也便是仁了。這就是佛家認為的「無一眾生而不具有如來智慧,但以妄想顛倒執著而證得:若離妄想,一切智、自然智、無礙智則得現前。」
(三)聖人的救度
聖人以百姓心為心,聖人是對眾生的救度是無止境的。聖人對眾生的救度無非是為了使眾人歸母,復歸於道。聖人同樣以無為法使眾生在不知不覺中「虛其心,弱其志」,復歸於常道,以達到對真知的體悟。
1.無為法
道的救度,聖人的救度是永無休的,「美之為美」已成為眾生的痛疾,但在證道的過程中,必經「美之為美」一環,道的生命力量才得以顯示,聖人在冥冥之中使眾生「虛其心,弱其志」,眾生塞,聖人通,宇宙---生命系統正是生意盎然,蓬勃朝氣。
《老子》第四十九章:「聖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聖人在天下歙歙焉,為天下渾其心。」生命是一個整體,證道需要其無窮無盡的生命活力,轉化為眾生各種各樣的心,聖人因為自己無心,「墮爾形體,吐爾聰明,倫與物忘;在同乎滓溟,解心釋神,莫然無魂。」
因此聖人隨順眾生入了百姓的心,即「以百姓心為心」,時時刻刻以救度為己任,這也是道之功能在聖人身上的體現。《老子》第六章:「穀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綿綿若存,用之不勤」。穀神和玄牝是說道體的虛懷若谷和生生不息,「穀神不死」,聖人的救度也不盡。用即救度,聖人從一切細微入手,「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對眾生的救度即「綿綿若存,用之不勤」。
勤字並非現代的勤勞、勤快之意,朱謙之在《老子校譯》中說:「洪頤煊曰:案『勤』通『廛』……《漢書·文帝紀》晉灼曰『廛,左勤字』。言其綿綿微妙,似存非存,正與用之不見之以相因,猶第三十五章『視之不足見也』」。
眾生在其過程中是恍兮惚兮,如見神龍,不知聖人是如何在救度,卻在無形中虛了心、弱了志。聖人以寬容的態度救度眾生,「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聖人常善救人,故無棄人,常善救物,而無棄物」。聖人不以眾生的妄念為轉移,無論善者,不善者,都令你「歸根復命」,信者,不信者,聖人都令眾生的善惡、對錯、美醜之心,皆渾入至善、至信之中,即德善、德信,聖人把百姓當作自己的孩子,渾眾生之心,令眾生入皆入德善,而返歸於道,使百姓之心變得真純與素樸。
持之三寶,常行常施。
《老子》第六十七章:「我有三寶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慈、儉、不敢為天下先,是聖人無為救度的具體應用。「三寶」,是救世之寶。范應元在此註:「吾之心慈愛素具,由愛親愛君推而愛人愛物,皆自然之理,茲為第一寶也。儉,約也。吾能無欲,則甘於恬淡而不奢,茲亦一寶也。吾能虛靜謙退無爭,不敢為天下先,茲又一寶也。」
慈即「聖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老子認為,「慈,故能勇」,聖人以百姓身為身,以百姓心為心,所以能勇,上天入地,在所不辭,慈,是對一切眾生的慈,使其拋棄私慾和知見,從慈中體認生命的本來面目。儉,即朴,是與貪相對的,我即聖人,即「宇宙---生命」系統本身,我與道長生,寧靜致遠,這是最大的財富,貪只暫時滿足「美之為美「的妄想,只有剔除私慾和知見真正達到儉,才能悟得「儉故能廣」的境界。
「不敢為天下先」,一方而聖人謙下不爭,以退為進,即「聖人慾上民,必以言下之。欲先民,必以身梭之。另一方面是說,妄念來得快去得也快,守得住「不敢為天下先」,善於分辨妄念還是真念,即剔除知見修得「玄德」。一個持有三寶的人,即得道人,一定是勇敢博大的,「能成器長」,為物之長,成為器的主宰。
「今舍慈且勇,舍儉且廣,舍梭且先,死矣!」,如果讓「美之為美」主宰自身,不慈而用,不儉而貪,鋒芒畢露地揣尖佔先,這隻能進入死境,所以老子明確指出「夫慈以戰則勝,以守則固。天將救之以慈衛之。」慈,正是天之本性,保有慈,天佑之,天救之,就能無往而不勝,即「戰則勝,守則固。」
知道者知天下,得道者得天下,聖人以無為法的救度,「不行而知,不見而明,不為而成。」使「民自化」,「民自正」、「民自富」,而聖人無欲,民自「復歸於朴」,本著無為的原則,「聖人在天下歙歙焉,為天下渾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聖人皆孩之。」為的是讓眾生不被知見束縛,可以「不出戶,知天下。不窺牖,見天道。」這正是聖人的生命存在方式,也是對眾生的救度,達到了「致虛極,守靜篤」的境界,眾生可在此境界中不生不滅,與道同體。
包羅萬物,孕育群生。
2.復守其母
宇宙的總根源為道,道是天下之始,萬物之母,是宇宙----生命系統的本源。《老子》第五十二章:「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復守其母,沒身不殆。塞其兌,閉其門,終身不勤。開其兌,濟其事,終身不救。見其小曰明,守柔曰強。用其光,復歸其明,無遺身殃。是謂襲明。」
眾生如果與母相斥而行,敞開嗜欲的孔穴,形成物慾充塞的事物,成就煩擾的雜事,那麼人將陷入精神痛苦之中而不可救藥,終身也達不到「知常曰明」的境界,但如果塞上五官嗜欲的孔穴,關閉私慾妄念的大門,「復歸於道」,終身就疲於奔命。母即道,子即萬物,王弼說:「母,本也;子,末也。得本以知末,不舍本以逐末也。」
得道者便能知天下,天地萬物亦不過是「道」之子,既然已經知了根本的母,誰是吾母,吾是誰子,就要回歸母親的懷抱,即「歸根復命」。道每時每刻都在保護你,眾生都是道的孩子,應當「復守其母」,隨順母親的救護。在此,知是根本,是子歸母的關鍵,子不知母,無以復亦無以守,知即明,即「復守其母」,道不滅,子也不滅,若無滅,人類也就終身不會有危險,即「沒身不殆」。
那麼如何歸母呢,《老子》第五十三章:「使我介然有知,行淤大道,唯施是畏。大道甚夷,而人好徑。朝甚除,田甚蕪,倉甚虛。服文彩,帶利劍,厭飲食,財貨有餘。是謂盜誇。非道也哉。」朝廷腐敗,農田荒蕪,倉庫空竭,在此前提下,被利益熏心的君王們,仍追求飽食、文采、宮殿,搜刮良民,這些非道的享受,完全是「盜誇」,早己背離了道,與道馳遠。
如果我們能體認母親的愛護,小心翼翼避免走斜路,「唯施是畏」,不陷於「美之為美」的沼澤中,以「見小曰明,守柔曰強」的方式謹守母德,即道之德,那麼「沒身不殆」、「無遺身殃」,這就是襲明。襲,即承襲,襲明是永恆之明,不動之明,是大道,老子勸誡君王,若想國家長治久安,就要「復守其母」,莫要被利蒙了明,以子歸母的所得來修身,齊家、治國,國家才會昌盛,「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脫」,都是指子歸母而言,「聖人常善救人,故無棄人。」道的善於救人,是在具體事件中使眾生「無遺身殃」,一步步使眾生找回生命的本來面目,道時時撫育、救護若我們。「這一章的『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脫』,都是指這裡說的「母子光明會」而言,一旦人們發現了誰是自己的「母親」,很難再退轉,人們對自己的母親會「祭祀」、尊敬不絕的。」
天道無親,常與善人。
五、結語
《老子》是中國道家文化的一部核心經典著作,老子的生命哲學系統地闡發了生命哲學的本源、生命之德的表現,及生命特點和生命的特殊存在方式。老子將生命本源歸結為道,道即存在於宇宙大化流行中生生不己的生命源頭。道是宇宙---生命系統本身,生成萬物;道具有無為而自然和柔弱不爭的特徵。
德作為生命體功能的顯現,其最大的特點和作用是和,表現為順應自然、惟道是從,使宇宙生命萬物處於高度和諧之中。德運化萬物,是生命本源的具體化,即是有時空的,但不從屬於個體的有欲之知。
知作為生命的根本特點,是先於天地而生,在生命起源意義上說,知等同於道,皆是整體的知,都是無時空,即無欲之知。眾生與聖人,可以說是有時空和無時空的分別,亦是有欲之知和無欲之知的分別,聖人與眾生是互為通塞的力量,二者皆是宇宙生命的全息,正是一通一塞維護了生命系統的平衡,構成了宇宙---生命系統的矛盾運動、變化乃至平衡,讓生命長流不息,源源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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