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學第七課 唯名論

地球繞太陽轉？還是太陽繞著地球轉？

阿奎納的經院哲學重新讓亞里士多德的世界觀成為歐洲教派的核心思想，但阿奎納沒想到的是把亞里士多德捧上神壇的同時也埋下了禍根。

一種是理性思考，還有一種是亞里士多德世界觀對世界的束縛。在亞里士多德的世界觀里宇宙是秩序井然在運行的，地球處於宇宙的中心，地球是不動的，宇宙的五大元素是完美運行的，宇宙的初始在無限久的時間之前，前因總有前因，前因會變成後果，後果成為前因的無限循環。宇宙是無始無終的，穩定是最美的。但這和《聖經》記載的上帝創世論是有矛盾的，不過阿奎納還是很好地解決了這個矛盾，認為上帝在5000年前創造了一個有著一百多億年歷史的宇宙，關鍵點就是上帝是無所不能的。

然而這個想法又使基督教內產生了一個的派別，就是經院哲學講究思維的理性化導致了唯名論派別的出現。

01 唯名論VS唯實論

唯名論和唯實論是相對應存在的，而區別其實是對於「共相存在與否」的回答。

共相：邏輯上的「種」、「屬」，普遍概念（比如說張三、李四都是個體，他們都是人，「人」就是共相。）

唯實論:概念都是真實存在的，它是人腦對現實的抽象，是世界的本質。例如：張三李四是人的一個影像，是先有人，才有個別的張三李四的。

唯名論：個體先於共相，個體是真實存在的，共相只是對個體的總結。例如：人是張三李四的共有可感特性總結出來的，張三李四是先於人的。

唯名論的歷史意義

「唯名論」試圖把理性主義的面紗從神面前揭下，以建立一種真正的基督教，但在這個過程中，它揭示了一個喜怒無常的神，其能力令人恐懼，不可認識，不可預知，不受自然和理性的約束，對善惡漠不關心。唯名論讓歐洲思想進入了一個巨大的困境，而以文藝復興、宗教改革和科學革命為代表的現代運動正是為了解決這一思想困難而提出的整體方案。

02 唯名論VS亞里士多德的世界觀

唯名論是一個思維傳統，特點是宇宙的這些東西無論對其進行怎樣的描述，都是名稱上的東西。但在傳統的亞里士多德的世界觀里，上帝是一個理性的上帝，有條不紊，秩序井然，他把一切都規範得非常好，行星如何運行，地球如何運轉，人類社會如何發展，都規範得非常好。亞里士多德世界觀的限制是非常多的，比如天上的星星只能勻速圓周運動，不能直線運動。因為亞里士多德認為天上的星星都是嵌在天球上的，如果直線運動就會飛出天球，那是不可能的。但唯名論卻認為這都是表象，不是上帝的實旨，因為上帝是全能的，上帝是自由的。

唯名論者是不做具體科學研究的，但從神學角度上來說他們為現代科學革命完全鋪好了路。因為把理性的面紗揭開了來，唯名論說出了真正的神，是反覆無常的，是無法用理性來衡量的。和亞里士多德那個秩序井然的世界是完全不相同的，亞里士多德描述的理性是不足限制上帝的，原來總結的一切規律是不足以為後來做基礎的。這個理論一出就在歐洲的科學界、學術界大受歡迎，在歐洲的主要城市廣為傳播。

而一系列重大問題的出現，讓人們更加相信上帝是喜怒無常的，例如黑死病、英法百年戰爭和東羅馬帝國覆滅。一場黑死病讓歐洲死了將近三分之一的人，人們無力抗爭。英法的百年戰爭，更是讓生靈塗炭。如此巨大的衝擊，讓人恐慌，這些災難無法預知，前所未有，一下子坐實了唯名論那個喜怒無常的上帝形象。那一刻，在人們欲求上帝保佑而不得時，他們的世界觀是受到嚴重打擊的，原來上帝並不是萬能的，而是無常的。這是信仰地湮滅，這是世界觀地大坍塌。

16世紀，由於教育方式的不同，對《聖經》的不同的解答，印刷術傳入歐洲，使得《聖經》的傳播更為廣闊。這些導致了教會的分裂，出現新教派。一個更大的問題是地理大發現，想要去中國的哥倫布發現了美洲，發現了新世界。那為什麼《聖經》對新世界一字不提。古人認為，《聖經》是把一切重要的事情寫好的，那出現另一個新世界這麼重要的事情既然沒有記載，這是不可思議的。這些都狠狠衝擊了人們本來的亞里士多德的世界觀，這無異於引起了他們思想的地震，帶給他們的衝擊是非常巨大的。

03 地心說到日心說

從14世紀開始，一系列大事件地發生，極大震撼了歐洲人的世界觀，但最大的震撼是對天文學的改觀。對天文學的改觀，直接導致了整個古代世界觀的崩塌。古代，無論是東方還是西方，無論是希臘羅馬，還是中國瑪雅等，都對星星特別感興趣。觀星從遠古就有，星星的移動軌跡無異於神的指示。星星的移動告訴我們的祖先季節地變化，動物地遷徙，植物地生長，雨旱季地來臨，何時紮營何時搬遷......古人的一切都是離不開天文的，無論是採集狩獵還是農業時代，太陽、月亮、星星會給你指示該去哪裡，何時播種最好，你應該如何安排你的生活。

中國第一本記載歷史的書叫做《尚書》，《尚書》的第一篇叫帝典，說的就是堯帝讓羲和去掌握天地運行的規律，然後發明了農曆，有了農時，指導人民安居樂業地生活。天文對於古人而言是生死攸關的大事。天上的變化就是給人類的指示，是上天傳達的信息。既然上天的星辰給人以指示，那上天和人間肯定是高度相關的，這是自然而然，順理成章的思維。所以我們古代中國認為上天是人類社會的一部分，皇帝是天子。在所有的文明中，無一例外都很關注研究上天的信息，日月星辰，想要破解上天給予的信息，都在天文里。古希臘承接古巴比倫，把天上的星系打造得非常清晰和完美，所謂的黃道十二星很多就是基於古希臘的天文。

天文學在不斷發展，古希臘天文到托勒密時期到達大成，就是設計已經非常精妙。恆星、太陽、月亮如何運行，包括行星如何運行都做了非常精密的解釋而且可以精密預測行星的軌跡。但托勒密的體系還不夠圓滿，原因在於對行星的解釋太過複雜，每年行星基本上往東移，但有幾天往西移，那行星是如何勻速圓周運動的，這對古人來說是一個難題。雖然最後托勒密用一套複雜的理論解釋了這個難題，但依然不夠圓滿，有些東西還是無法解釋，例如：行星在逆行時最亮，而且為什麼金星和水星只出現在太陽周圍。這些細微的東西沒有解決，就說明沒有圓滿。那沒有圓滿，就會有後輩進行更深的研究。

哥白尼的日心說

一直到16世紀初期，一個偉大的天文學家也是一個傳教士對托勒密的一套理論做出了全新的解釋：我們不用假設地球在宇宙中心，假設太陽在宇宙中心。這是一幅全新的宇宙圖，也更好地解釋了為什麼火星、木星、土星總在逆行時會變亮，金星、水星總在太陽附近。這個解釋比托勒密更強，而預測性完全等價。但是日心說有一個不可解的問題，既然地球是運動的，那為什麼我們感覺不到動，這是一個悖論。但是唯名論提出了一個無所不能的解釋，那就是上帝是無所不能的，上帝可以讓地球動而我們感覺不動，唯名論是有本事自圓其說。

那我們就很好奇，這麼離經叛道，完全顛覆的思想，地球是繞著太陽轉的，那教會是什麼反應呢？答案是：不反應。

相信很多人看到這個結論一定會跳起來，怎麼可能，教會怎麼會不反對呢？因為和我們歷史課本說的完全不一樣，但事實就是教會不反應的，由著日心說去。

在上一節課的經院哲學中我們就說過，教會並不反對科學，從婢女論中即可看出。而且哥白尼本身就是一個神父，是教會的一員，教會是不壓制科學的。而青年科學家布魯諾被燒死也不是因為反對科學而被燒死的。布魯諾的罪名不是因為科學，而是因為神學跟教會對著干被燒死的。布魯諾被燒死時，哥白尼的學說並沒有被禁，他的書還在印刷。哥白尼當時還在大學裡教書，怎麼能說布魯諾是因為宣揚哥白尼的學說被燒死的呢？教會是允許做各種邏輯思維上的推理的，而且教會允許在思維上打破亞里士多德的種種教條。但是研究有自由，宣傳有紀律，在規矩內行事則平安無事。哥白尼、伽利略如何做研究，如何在大學裡教授，完全自由，沒有限制。可以宣傳理論，但是只能從工具角度去宣傳，不能說眾人皆錯我獨對，不能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攻擊別人。

繼承了希臘式邏輯推理的教會，骨子裡是比較寬容的。教會還有一個很棒的從羅馬時代留下的傳統，那就是「上帝的歸上帝，愷撒的歸愷撒。」教會在歐洲一千多年的時間裡處於絕對的權威，但是始終沒有當世俗的領袖。有能力把握一切權力，但沒有把握。所以在教會的自由統治下，各地的領主有很多的自由權利，各種思想各種異端都能找到自己的庇護者，找到生長的沃土。但是在古代中國就不行，中國的封建制度太成熟太完善，為了維護統治者的地位，只允許有一種正統思想，不能出現異端，這應該也是現代科學之花沒有在中國綻放的主要原因。

04 新地心說

就這樣，哥白尼的日心說被保留下來並得以真正地生根發芽。但在他之後又出現了一個大天文學家，他就是第谷。第谷在研究哥白尼的理論後，認為還是地心說，但是這個地心說需要修改，於是出現新地心說。新地心說：地球在宇宙中心，月亮、太陽繞地球轉，其他幾大行星繞著太陽轉。展開想像，有沒有發現真的就像第谷說的那樣呢？新地心說不一定對，但也沒有更錯。可觀測，但並沒有被證偽，甚至於在可見的將來也不可能被觀測證偽。為什麼不可能錯呢？因為我們現在並沒有一個明確的照片或並沒有一段明確的錄像拍下來地球在繞著太陽轉，到現在依然沒有。

我們所發出的所有天文望遠鏡都是和地球在同一平面的，不能從地球上發射出去一個點，然後在這個宇宙的上空看到底下一個太陽、水星、金星、月球、地球這樣運轉，我們現在完全沒有這個技術。即使有這個技術，我們一樣拍不到地球繞著太陽轉。就像兩個都在同一平面上旋轉的兩顆球，你能說球1是繞著球2轉，或者球2繞著球1轉嗎，不能。假設有一台照相機可以在任何位置拍攝太陽系，那麼在地球的正頂方拍一張照片，能拍到什麼？太陽、水星、金星、月亮、地球五個星球，但能從照片上看到運轉關係嗎，完全不行。假設數碼相機有強大力量能定在那裡，長時間曝光，拍好幾年，就像拍星軌一樣，能看到地球繞著太陽轉嗎？依然不行。哪怕完完全全拍下整個星球，還是無法證明太陽不是繞著地球轉。因為你可以看到地球在中心，月亮圍繞地球轉，太陽也是繞著地球轉，其他行星繞太陽轉，和第谷的預言一模一樣。我們不能證偽第谷的地心說，在可見的未來也不可能將其證偽。我們沒有任何觀測能打破這個理論。就像坐在同方向同速度行駛的火車上，如果只看對面火車，沒有其他參照物，你是不會知道火車在動的，地球和太陽不能觀測也是類似的道理，除非出現上帝的手，把太陽或者地球摁住，不能動彈。

05 魚缸里的金魚

這裡我們要說一個非常重要的哲學觀念——觀測。觀測，顧名思義，對自然現象進行觀察或測定。但世界的奇怪或者說奧妙之處就在於，很多世界的現實根據你的觀測也許有不同的樣子。你觀測到的世界未必就是他看到的世界，即使看的是一樣的世界。就像魚缸里的金魚，扭曲的魚缸，扭曲的水，看到的就是扭曲的宇宙。假設金魚是很有智慧的，可以根據扭曲的水，扭曲的玻璃做出一套金魚世界的宇宙天文圖，而且可以完整預言月食、日食還有星球的運行軌跡，你能說金魚錯了嗎？不能，因為這符合現實，符合觀測，而且能夠預測，那就證明沒有錯。也許你會說，我們又不是金魚，沒有在水裡，又沒有隔著玻璃，我們是可以直接看到我們身處的世界，我們是直接看到我們的世界的。但答案卻是，我們無非也是魚缸里的金魚，我們看到的世界也是扭曲的，只能根據觀測來評判。那為什麼只能這樣呢，請看下節分析。

06 總結

唯名論把那個嚴肅的理性的上帝的面紗揭開，露出那個喜怒無常的真面目的上帝。這無疑極大地衝擊了歐洲固有的亞里士多德的世界觀，引發了思想界的大地震。而更大的地震來自對天文學的改觀，那是對人類賴以生存的基礎的撼動，那是世界觀的真正崩碎。哥白尼的學說認為地球不再是宇宙的中心，太陽才是。而第谷在先人的基礎上又推陳出新，提出了新地心說。現代科學正是在這一步步地碰撞中得以孕育孵化，那是真正的科學沃土。而我們必須要認識到，教會是不反對科學的。認清事實真相，得到正確的概念，正是我們學習的一大益處，也是保持理性的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