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非情人 孟小冬與杜月笙的不解戲緣
孟小冬
1950年,孟小冬與杜月笙的結婚照。(攝於香港)
1947年9月孟小冬(中)參加杜壽義演《搜孤救孤》時劇終謝幕。
文/萬伯翱 馬思猛
滬上遇知音
1907年12月9日即農曆丁未年十一月十六日,上海天氣冷得異常,寒風刺骨,天空還不時飄著雪花,行人個個緊縮著肩膀。中午時分,在民國路(今人民路)同慶街觀盛里(今觀津里)一條弄堂中的普通閣樓里,一個小生命呱呱墜地。這個剛降生的嬰兒不是別人,正是日後紅遍大江南北,被菊壇譽為「冬皇」的一代名伶──孟小冬。
相傳民間有「臘月羊,守空房」的說法,為了迴避這不祥之兆,父母改稱小冬生於1908年。在自己的戲劇人生中,孟小冬也演繹了一出「冬皇悲歌」。
孟小冬乳名若蘭,本名令輝,因生於冬天故取藝名筱冬,後改小冬,晚年自署「凝暉閣主」。原籍山東濟南府。
舊中國,伶人生活艱難,大多居無定所,為賣藝求生而飄泊四海,每到一處都要倚靠地方權貴捧場才能搭台唱戲,受到權貴們的層層的盤剝和歧視,被稱作「戲子」。出身梨園世家的孟小冬自然別無選擇地走上了伶人之路,也同樣免不了飽嘗伶人的屈辱和心酸。五歲那年,其父孟祥群就開始教她練功,每日清早就帶她到上海老城鄉古城牆上調嗓子、練功,教她學習老生唱段,跟著父親跑碼頭。孟小冬天生資歷聰慧、相貌秀麗端莊,頗有男生氣質。七歲那年就隨父赴無錫演出,即登台扮演娃娃生。
1916年,九歲的孟小冬首次在上海登台演出堂會戲《烏盆記》。這是孟小冬在京劇舞台上的首次亮相,據《申報》1939年1月24日缺水生的文章稱:「回憶她初次登台,顯露色相時,年只九歲。那時滬上聞人關炯之先生,尚在職會審公堂。適為四十壽誕,親友特為之假座哈同花園祝壽,並集雅歌集與久記社諸票友登台演戲。她客串《烏盆記》,由馮叔鸞飾張別古,頗覺牡丹綠葉。一曲方罷,彩聲四起,內行均稱為童伶中之傑出人才」。
為了養家糊口,不滿十二歲的孟小冬就代父挑起沉重的家庭負擔,擔當戲班的主角兒,在江浙一帶跑碼頭,並於半年之內兩下無錫,連演一百三十場,在無錫首唱便叫響成名。
1919年11月24日,孟小冬應邀到上海「大世界」客串大軸《逍遙津》,當天就賣了滿堂。老闆黃楚九大喜,立即正式聘請孟小冬到「大世界」搭班。12月1日,小冬正式加盟上海大世界遊樂場乾坤大京班,與她同台合作的有著名演員李春來、露蘭春、粉菊花等。
12月13日,是上海灘一個平常的晚上,小冬飾演壓軸《擊鼓罵曹》的禰衡,當她一段西皮快板「縱然將我的頭割下,落一個罵賊的名兒揚天涯。」歌音剛落,台下一片喝彩聲。這時,觀眾之中一位三十歲上下、梳寸頭、面目清秀而蒼白削瘦身著長衫的男子,當即分付手下準備花籃,《罵曹》剛落幕,便迫不急待地放棄「大軸」戲不看,趕到後台向孟小冬獻花籃。此人就是後來有「上海灘皇帝」之稱的杜月笙。從此與小冬一生有了不解之緣。
「孟大小姐,阿拉杜月笙這相有禮了!」杜月笙雙手抱拳,念著韻白,深深一躬,接著又用他那浦東味的上海話說:「恭喜孟大小姐演出成功!」他著實是被孟小冬的天賦和藝術魅力所折服,並斷定這個小囡將來定成大器。此時的杜月笙已經暗下決心,一定要幫襯這位上海小囡走向京劇藝術的輝煌。
正在卸裝的孟小冬,雖平日不苟言笑,也被這位杜老闆滑稽的舉止和他那雙特有明顯標誌———大煽風耳,逗得撲哧樂了,師父仇月祥趕忙上前引小冬見禮,在父親的敦促下,小冬起立接過花籃,向杜月笙雙手合拾還禮。這是孟小冬初次見到杜月笙,十二三歲的她,作夢也想不到,就是這位年長她十九歲的杜月笙,從此像影子一樣影響、伴隨、幫助、支持著她走向輝煌而坎坷的一生;杜月笙這個在中國大陸一直很不光彩的名字,卻在孟小冬的藝術生涯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跡。戲迷杜月笙在孟小冬的舞台生涯中,有兩位直接影響她藝術生命的無可迴避的男人,這兩個男人都是中國現代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一位是在新中國政治舞台上被勾成大白臉的青幫頭子杜月笙,另一位是享受著德藝雙馨光彩奪目光環的京劇藝術大師梅蘭芳。如上所述,杜月笙早在孟小冬十二歲時就在她面前亮相了,那麼這位可謂影響了孟小冬一生的人,在許多人筆下被鎖定遺臭萬年的大白臉究竟是怎樣的人物呢。
杜月笙是近代上海青幫中最著名的人物,名鏞,號月笙,1888年出生於江蘇川沙(今屬上海浦東新區)高橋南杜家宅。14歲到上海十六鋪鴻元盛水果行學徒,日夕與流氓、歹徒為伍,嗜賭成性,後轉到潘源盛水果店當店員,其間拜小東門一代青幫流氓頭子陳世昌為「老頭子」。由於陳世昌等人的關係,杜月笙獲得機會進入黃金榮公館。他辦事機靈果斷,勤懇善解人意,很獲當時法租界華探頭目、黑社會頭面人物黃金榮和夫人葉桂生的賞識,成為其親信,由佣差上升為鴉片提運,並負責經營法租界三大賭場之一———公興俱樂部。
杜月笙發跡後,難得他一改原來的流氓習氣。平時端端正正地穿著長衫布鞋,一副文質彬彬的模樣。他十分注意結交社會上各種人物,從政要、文人墨客到幫會骨幹,無所不有。許多文化界大名鼎鼎的人物如章太炎、章士釗、楊度、江一平、鄭毓秀、秦聯奎、陳群、楊雲史、楊千里等,都是他的座上客,連同名震天下的大教育家黃炎培和新中國首任郵電部部長朱學范也是他的好友。文化的熏陶,使杜月笙的整個氣質發生著深刻的變化。曾任《文匯報》社長兼總編的徐鑄成回憶他年輕時第一次見到杜月笙的情景時說,他原本以為此人定會是青面獠牙,見了面才知道原來是位言談舉止都很斯文的瘦削老人。
杜月笙酷愛京劇,他懂戲,尊重藝人,在伶界以樂於捧角而出名。因此當時伶界人士無不對他尊敬愛重,伶界人士對杜月笙都有一份特別親切的感情,凡是到過上海的伶人不曾受過杜月笙幫忙者很少。孟小冬二十年代首次在上海百代唱片公司灌的《擊鼓罵曹》、《逍遙津》、《徐策跑城》、《武家坡》、《奇冤報》、《捉放曹》等唱片,就是在杜月笙的推薦幫助下灌制的。這些孟小冬早期充滿「海派」味道的唱片,已成為十分珍貴的京劇文化遺產了。
為了學戲,杜月笙還專門請天津德勝魁科班出科的苗勝春教戲,此公在梨園界得「戲包袱」美譽,人稱苗二爺。杜月笙以師尊之,以禮相待,虛心向苗二爺學戲,一次杜票演《連環套》飾黃天霸,在台上不時地忘詞兒。於是撿場的苗勝春捧著茶壺趕緊走過去給杜飲場,趁此就在杜的耳邊提詞兒;台下捧場的則趁勢高聲叫好和熱烈鼓掌,這樣,其忘詞的窘相就遮掩過去了。滿頭是汗的杜月笙下台鬆了口氣說:「唱一場戲賽過生一場病,實在太累了,我真是苦中作樂呢!」
據當年看過杜月笙演出的戲人回憶,杜演戲十分認真賣力,他平時說浦東方言,唱戲也脫不了滿口鄉音。他演《打嚴嵩》中鄒應龍,那大段「忽聽萬歲宣應龍,在朝房來了我保國臣」的西皮流水,咬字吐音,南腔北調。當時唱獨腳戲的滑稽藝人王無能就編了一段《杜月笙打嚴嵩》,把杜月笙的浦東腔調的京劇《打嚴嵩》編成了滑稽戲,摩仿得維妙維肖,大受聽眾歡迎。此事傳到杜月笙的耳朵里,他便差人請王無能來杜府演這個節目。王無能心驚膽顫,硬著頭皮當著杜月笙的面表演了一回《杜派打嚴嵩》。唱完,他又有意加了一句奉承話「我唱的是杜派,杜先生已經自成一派了。」杜月笙看得很開心,聽得也舒服。不但未加怪罪,還少有地開懷大笑,連連說道:「蠻像,蠻像。」出手賞給王無能二百塊現大洋。本非情人的有情人杜月笙在三四十年代辦過多次堂會,南北名伶大腕雲集,尤其是梅蘭芳幾乎從未缺席過,更令杜氏頗感自豪的是梅還陪他合演過一次《坐宮》。但意味深長的是他卻從未邀請過孟小冬出演過自家堂會,其中緣由無外乎一份心靈深處對孟的格外敬重。1947年,人到中年的孟小冬息影舞台後正式入住杜門,其婚姻這樣令人意想不到的酸楚結局,完全有背杜月笙二十八年來幫助孟小冬的初衷。這兩位本不是情人的有情人,終於在人生的無奈中相憐相惜走到了一起。這是「冬皇」以身相許對杜月笙的知恩回報嗎?此舉天下又有幾人能夠真正理解呢?而杜月笙在其臨終前幾月以殘身抱病與孟小冬在香港自家舉行了隆重婚禮,孟小冬乃杜月笙夫人的合法地位得到了杜家和社會承認。這就是一個曾被完全演繹成打打殺殺十惡不赦的青幫頭子杜月笙一生中所做的最後一件事情。許多年來,不乏低級趣味的文人在杜撰所謂杜月笙傳記時,以臉譜化的手段把孟杜關係歪曲、醜化、庸俗化,這種齷齪的行徑實在令冷靜觀察和思考的人齒冷。
孟小冬從藝之路始終浸透著杜月笙的關注和大量心血,1924年底的一天,他們談到孟的戲路太雜,有礙其進一步升華,杜月笙便提議說:「儂不妨到北京去試一試,看看有沒有機會拜譚派名師,像言菊朋,余叔岩這些人,都已經自成新譚派,遐其吃香,他們的唱腔交關好聽,儂的嗓音天賦遠勝於他們的。」這席話深深打動了孟小冬,她露出了平日少有的笑容,也許是杜月笙點燃了她內心繼續深造的聖火,額頭長長劉海下的面龐泛起一片紅雲。是啊,對於京戲演員來說,南方名角兒,若得不到北方京津觀眾的認可,名氣再大,似總有野路子之嫌。這次聽了杜月笙的肺腑之言,下定決心,走新譚派的戲路,北上求師深造。表示藝不蓋世,絕不返滬。杜月笙欣慰地笑道:「儂要演戲養家,又要拜師學戲,如有難處儘管相告。」從此,孟小冬不必再為生計演出所累,她後來能夠專心投入余門學藝,至抗戰期間避亂隱居息影舞台,就是由於有杜月笙長期默默無私地源源不絕的外援,這件鮮為人知的秘密,已經成為孟、杜戲曲情緣中永遠的隱私了。
1925年春,孟小冬與白玉昆組班北上。乍到北京時,京劇極其興盛,正逢余叔岩紅得發紫。同時北京又是旦角兒的世界,除梅、尚、程、荀四大名旦外,尚有徐碧雲、小翠花、朱琴心、程玉菁、黃桂秋、王幼卿等,可謂浩浩蕩蕩。老生行足以媲美當時的鬚生又有王又宸、馬連良、高慶奎、言菊朋、楊寶森、王鳳卿、譚富英、貫大元、時慧寶、陳少霖、安舒元、楊寶忠之輩。所以此時的京劇演員,想在北京獨當一面組班演出,絕非易事。如從上海來京的周信芳、夏月潤、馮子和、趙君玉等,甚至與小冬一起組班北上的白玉昆,都先後鎩羽而歸。唯有豆蔻年華的孟小冬,在十多個戲班競爭下,異軍突起,能唱大軸掛頭牌,而且有相當的上座率,足見其劇藝不同凡響。當年撰寫劇評的「燕京散人」對孟腔有過細緻的描摹:「孟小冬生得一副好嗓子,最難得的是沒有雌音,這在千千萬萬人里是極為難得一見的,在女鬚生地界,不敢說後無來者,至少可說是前無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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