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找到了！當年那個在年畫名作上屢屢出現的女童，竟早已長成了畫壇名家

在時光鏡影里，聽一段光陰的故事。

在一個過去了的特殊年代，曾經，衡量一位畫家是否畫得好，是否受到歡迎，其中一個標誌就是——

他的作品，能否被印在熱水瓶、臉盆、大茶缸上。那是一種時代的風尚，也是幾代人的深刻記憶。

張大昕年畫

齊白石、徐悲鴻等大家的作品，就是通過這樣的途徑，被大眾所熟知，他們也因此成為家喻戶曉的明星畫家。

老一代海派名家張大昕也是如此。當年他的作品，屢屢被印在熱水瓶、臉盆上。而他的年畫，也成為那個時代最為獨特的見證。

張大昕年畫

但很多人並不知道，張大昕先生當年創作的不少耳熟能詳的年畫名作中的女童形象，大多來自他的女兒張弛。在時隔幾十年後，畫中的孩童也早已成為海上知名畫家。

今年正逢張大昕先生一百周年誕辰，在上海市文史研究館舉辦《問水聽山》——紀念張大昕先生誕辰100周年山水作品展》的同時，一個名為「時光鏡影」的畫展，也在八號橋藝術空間—1908糧倉」舉辦，畫家張弛以回溯歷史的方式，紀念自己的父親和追憶童年。

這是一場穿越時空的對話，老照片和舊年畫，老相機與舊玩具，無不承載著動人的記憶和故事。

張弛

海派名家張大昕，35歲生下張弛的姐姐，40歲生下了張弛，對兩個女兒自然寵愛有加。為了畫兒童年畫，他隔三差五就會拿出自己的萊卡相機，給姐妹倆拍照片，凹造型。上世紀五十年代，拍照是一件讓人羨慕的事情，對大多數普通家庭來說，照相機還屬於奢侈品。

張大昕年畫

姐妹倆

張弛

到張弛長大後才發現，父親的年畫，之所以受到出版社歡迎能賣錢養家，也有自己「創新」的功勞。傳統的年畫，都是胖胖的男孩子，騎著一條大鯉魚，抱著一個大壽桃，顯示吉祥福祿壽，而父親將自己女兒的日常畫進年畫，反映出新中國的兒童生活。

一幅「咯咯雞」，是嬰兒期的張弛，看著姐姐畫大公雞；另一幅「穿木珠」，當時社會影響也很大，很多的熱水瓶、臉盆上都印了這幅畫。畫面是一對女童在穿珠子。女童就是張弛的姐姐。

姐妹倆

張弛至今仍保留著當年的照片。可惜，很多照片在文革中散失了。

回憶那段「小模特」生涯，張弛也是十分感慨；「爸爸並沒有因為我給他當了模特兒，給予額外的獎勵，反而常常是一拍照就給爸爸罵，說我的動作做得不對了，又說我笑得不好看了。然後就是被他罵，一個動作反覆拍。」

幾年前，張弛在父親臨走前，向他表達了希望能收藏這些年畫的心愿，以留作紀念。但當時把家裡翻遍了，怎麼也找不到畫的蹤影，而流失到市場上的父親年畫，已價格不菲。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這些在張弛視線中消失已久的年畫，竟在畫展前夕，奇蹟般地被找到了！

張大昕年畫

張弛

張弛說，父親有「三個世界」。一是＂年畫世界＂，二是＂山水世界＂，三是＂生活世界＂。他常常到各地寫生採風，問水聽山，林泉探道。

「爸爸知識面廣，要求嚴格而和藹，家庭氣氛比較自由，自己六七歲時，爸爸畫廬山松樹，自己就向爸爸提建議，說能把下垂的枝幹在樹梢上畫得往上翹一點就更美了，爸爸聽了很高興，連聲說＂好，好，好！＂

張大昕《青岩峽谷》

被「規劃」的人生

成為一名山水畫家，是畫家父親很早就給張弛「規劃」的人生。

七八歲時，父親開始讓她臨摹山水畫扇面、山水小品等，「他說希望我畫山水畫，因為山水畫畫得好的女畫家並不多。」

1975年張弛進入上海工藝品進出口公司技校，因為成績優異而留校，「在繪畫工作室，當時的任務是臨摹張大千等近代畫家的原作，然後銷往日本，後來我們臨摹的張大千作品被人偷去，公安局都以為是真跡」。

不久，張弛和同伴以創作作品搞了個畫展，展覽很成功。第二年，日本方面訂走了她的100幅作品，張弛迎來了自己的山水畫時代，「100幅連著100幅，訂單不斷」。當時很多人羨慕她，但這樣過了幾年，張弛就覺得沒勁了。

為了進一步提高，張弛去了浙江美術學院進修，令她沒想到的是，在那裡，她碰到了山水畫大師陸儼少，收她當了弟子。

張弛與恩師陸儼少

跟著陸儼少學習，讓張弛對傳統用筆有了更深刻的認識，「筆墨的濃淡、輕重、節奏，都靠一支筆來完成，並且要達到隨心所欲的能力」。

1991年張弛舉辦畫展前夕，陸儼少特意寫了一幀寄語：「黃山谷賞梅詩有『淡薄似能知我意，悠閑元不為人芳』之句。論者謂得梅花之神。我觀張弛女弟子之山水畫清新嫻雅，庶幾近之。」

張弛和樂震文是滬上畫壇一對著名伉儷。兩人相識於技校，樂震文是張弛的班主任。儘管這個班主任，只比學生大一歲。

當年張弛父親很賞識樂震文的才氣。他見到樂震文的第一眼，就覺得這個聰明能幹的男孩子，一定能傳承並發揚他痴迷了幾十年的山水畫。

張弛、樂震文和張大昕

而樂震文的才氣，也讓張弛暗暗告誡自己，「一定要更加努力，才能達到一個高度」。

有幾年時間，張弛的作品風格與樂震文很像，這讓她很苦惱，「一邊是畫家父親，一邊是畫家丈夫，我要在他們中間找到我自己，很痛苦」。後來張弛出國學習多年，再回國時，她終於有了自己獨立的面貌和風格。

現在，夫妻倆經常一起聯手舉辦畫展，張弛說，「再也沒人說我們畫得像了」。

這些年，張弛跋山涉水，回歸大自然，去見識、體味自然的神秘、氣度和變化，並用手中的畫筆記錄下所見所聞。

張弛在寫生途中

2010年上海世博會前，她沿黃浦江兩岸寫生，歷時一年多繪製了長達二十餘米的《海上攬勝》水墨長卷。這件作品記錄了浦江源頭浙江安吉至長江入海口的風光，浩浩蕩蕩，渾然天成，在世博會五大主題館之一的城市足跡館展示，吸引著人們駐足觀賞。

她積累了幾十本寫生冊、千餘幅寫生稿，井岡山、延安、黃河、武當山、太陽島、伊春、太行山、雲南，以及南美大陸的巴西和阿根廷，都留下了她的足跡。

張弛曾經九上黃山，彷彿那是一種生命之源。「幾十年來，黃山對我來說，就好像是身體的一部分，每次到黃山，情不自禁地就想畫。」她將自然景色化為胸中丘壑，以豐沛的激情，恬淡的筆墨，把黃山若隱若現、變化流暢的氣韻，表達得淋漓盡致。

張弛《煙雨黃山》

張弛《曉暮雲起山愈靜》

張弛《原生林》

張弛《林間晨霧》

張弛《靜谷》

張弛曾無限欣喜地記錄走進大自然的興奮之情：「樹枝隨風飄搖好似森林的精靈起舞，潺潺流水美妙的音律如同天使在竊竊私語。」

她要把大自然給她的感動表達出來。張弛說，有時自己覺得不如意，就是因為還有很多東西沒法完全表達出來。

兩年前，樂震文、張弛夫婦在加拿大與年近九旬的華語詩歌泰斗、著名詩人洛夫先生相遇相識，結下了不解之緣。洛夫很欣賞樂震文和張弛的畫作，並為張弛的山水畫代表作《雲水謠》寫下了《無言的雄辯》一文。他認為，張弛的畫在對大自然的擁抱中體現了生命的豐富而堅韌的質感。

在洛夫看來，張弛最大的特色在於：有時筆勢汪洋恣肆，大開大闔，有時意境又那麼令人寧靜致遠，表現出一種無言的雄辯，以及雄辯背後形而上的真意。

張弛《雲水謠》

他稱讚張弛，就是一位從現實中去發現美、喚醒美、點亮美的畫家，「她運用筆墨把普普通通的事物變成意象，化為一個滲有她個性，情感和思想的心靈世界，這就是張弛的世界。」

在丈夫樂震文眼中，張弛是一個要強的人，「為了畫畫，可以不顧一切。」雖然樂震文也是大畫家，但他說，「家裡有了這樣一個藝術家太太，那我只能事無巨細都承擔下來，如果我也不顧一切，家就不成家了。」

兩個藝術家生活在一起，會不會攀比與較勁？樂震文笑著搖頭，「不會啊，因為畫畫時，心思都在畫上了。她可能偷偷來看我畫到什麼程度了。要強的人，不肯輸。其實，人生一世，輸贏都不重要的，開心和收穫才是最重要的。」

樂震文說，藝術夫妻最大的好處是理解與互補。也更能彼此體會，只有畫好一幅畫才最開心那種心情。「兩個人結伴出去寫生，一起坐在大自然里，畫起來各歸各，但畫好後，可以相互欣賞與點評，那種味道真得很好。」

人的一生很短，而畫家很多

張弛

（Q=藝文系 A=張弛）

Q：女性成為山水畫家，有什麼優勢？

A：女性成為山水畫家，有劣勢也有優勢，劣勢是太苦了，跋山涉水時遭遇過太多的危險，優勢是，在情感上更豐富，更直感。

Q：書畫大家陳佩秋曾評價你：「作品色彩墨韻清新，用筆嫻雅，大有奪得滬上山水畫冠軍之能。」對於讚譽和好評，你怎麼看？

A：人的一生很短，而畫家很多。如果我的展覽能給觀眾一些小小的驚喜，有人說張弛帶來一些新感覺，那我就很滿足了。

Q：你的作品一直賣得不錯，你對市場抱一個什麼態度？

A：賣得好或不好，說實在的，我不是很在意。市場好，只是讓我有更充足的時間，很開心地畫自己真正想畫的東西，這是一種幸福。

Q：有一個畫家父親，還有一個畫家丈夫，對於創作來說，好還是不好？

A：最初，夾在他們兩人中間，要找到我自己，挺痛苦的，當然好處也是顯而易見。畫家父親讓我少走了很多彎路，而畫家丈夫，給予我很多靈感的激發。

Q：據說私底下你被稱為「下雨的女人」，這背後有怎樣的故事？

A：「下雨的女人」是朋友對我的一種調侃，即每遇大事總是要下雨，很多次去到山中，都下雨。大家都勸我放棄，但我卻一邊默念心經，一邊執拗前行，而結果往往是，千辛萬苦攀登一座山，原本靜寂的山巒輕雲突然間便濃霧翻騰，緊接著雲水瀑布一瀉而下，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人性和神性的完美結合。我覺得心靈的時空是需要經常梳理的，尤其是以藝術為生命的人。

Q：跟隨國畫大師陸儼少學藝，他教給你最受用的是什麼？

A：陸先生不怎麼說話，但是他對毛筆的控制，讓我真正明白了用筆的技法和能力。他畫畫就是一支毛筆，加制山水，這個影響到現在我也是非常受用的。而陸先生最叫我不能忘記的教誨是：做人要老實，畫畫不要老實。

《問水聽山》——紀念張大昕先生誕辰100周年山水作品展

地點：上海市文史研究館（復興中路524號）

時間： 11月19日至11月28日

時光鏡影——張大昕、張弛父女作品展

地點：八號橋藝術空間—1908糧倉（南蘇州路1247號）

時間： 11月19日至11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