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音很重要，發音有技巧

06-13

現在流行一種語音無用論，理由是語言是工具，別人聽懂就行，英美人自己人也是發音各異，更不用說各路黑人、拉丁裔、印度巴基斯坦人口音濃重，卻毫無歉意，依然混得風生水起。這種論調非常有誤導，是絕對錯誤的。

我遇到過一些印度人，人非常好，對我非常熱情，我也很想與他們交往，但我迄今沒有一個印度朋友，這不是因為我有偏見和歧視，理由非常簡單，我聽他們說話真的太累太吃力，這種交往太痛苦，結果是再好的人，你也沒有繼續交往下去的動力。

舉一個發生在我身上的語音改變人生的例子。我是中文系土生土長的，沒有在國外留學過。我們在80年代初開始學外語的時候，條件很差，只有一個新概念英語，還有BBC和美國之音。我因為不喜歡美式發音，所以主要聽BBC，很喜歡英音那種高冷的調調，慢慢也就受影響了。後來國內英語越來越熱，但大家基本上都是美式發音，英音吃不開，好像很過時落伍的樣子。

2003年，哈佛大學在復旦招聘燕京學者，每個系推舉一位侯選人，總共錄取2名。我們系就選了我。我過了第一輪篩選，進入第二輪面試。那天下午，我提前一個半小時出門。萬萬沒想到，真是撞大運了，內環發生車禍，我乘的計程車在高架上堵了足足兩個多小時！最後我遲到40多分鐘，我想這下完了。沒想到，主考官EndymionWilkinson教授竟然還等在那裡。好人啊！他原是歐盟駐中國大使，退休後去哈佛任教。

我喘著氣開始自我陳述。記得清清楚楚，當我開始說第一句話，就看到Wilkinson的眼睛一亮。他問我這英式的口音是在哪裡學的，我說是聽BBC自學的，他有時很吃驚的樣子。後來我才知道，Wilkinson是英國人，在一個很難聽到英音的國度（美國和中國的英音都很少了），他自然產生了一種他鄉遇故知的親近感。我們聊啊聊啊，遠遠超過了原定面試的時間。最後，他說了這麼一句話：我很希望在哈佛見到你，假如你沒有能來，那不是因為我。

然後我就去了哈佛。

我在東京大學、芝加哥大學、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教過中國現代文學，都是用英語講課。我也參加過各種國際學術會議。在所有這些需要開口的場合，我都非常有信心，將之當作秀場，視為人生的一大樂趣，這都是要感謝我有那麼一口自認為不錯的口音。

其實何止是外語的發音，國語的發音又何嘗不重要？甚至更重要！現在的人對美容非常重視，從頭到腳，不惜血本。但是往往忽視一個非常重要的部分：聲音。其實聲音是最值得投入的，因為相貌天成，要改也難，但聲音卻完全可以後天塑造，而且幾乎不用花什麼錢。比如著名配音演員邱岳峰，先天不好，嗓子沙啞，卻因勢發展出性感磁性，成一代宗師。塑造美好聲音，並不是只能用來朗誦表演，而是人整體形象和素養的重要一環，在人際、職場、面試、戀愛等各個生活工作領域都會很有益處，何樂不為？

容貌無法改變，語音卻完全是可以練出來的。下面談談我自學語音的一些體會和訣竅。

1. 要理解中文與英文發聲的差異。這遠不僅僅是音標是否準確的問題。有的人，每一個音都發得很准，但就是不像英文。這裡首先要注意語調，就是所謂的洋腔洋調。這在模仿的時候要特別注意，可以一開始比外國人還誇張。不要害羞，英語的語調本來就比漢語誇張，起伏更大，如果平淡地發音，就是中式英語的感覺，連中國電台的外語廣播都是這樣。

2. 節奏。這是英語和漢語的一個重大差別。英語是靠重音與輕音、大詞和小詞交錯形成的，非常有節奏感，而漢語就每個詞同等地位，沒有這樣明顯的節奏。這方面，可以多多朗誦英詩，尤其是傳統的韻律詩，比如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就能進一步加深對英音節奏的感覺。

3. 發音部位與共鳴和氣息的運用。你有沒有注意到外國人發音洪亮渾厚，中氣很足？這不是他們的生理與我們有什麼不同，而是發音技巧，包括充分運用胸腔共鳴，這樣氣息悠長，也為上面所說的節奏提供了充分的保證。這可以通過朗誦的練習來完善。有意思的是，我觀察到在中文朗誦方面進行過一些訓練的人，他們掌握英文的發音也更容易，更地道。這裡面的一些技巧是相通的。其實，外國人說話聽上去普遍有一種朗誦腔，這並非天然，而是與語言的發音習慣相關，也與他們從小的訓練有關。

多多地練習朗誦吧，無論是中文還是英文，這不僅是對學外語，更對整個人生都是非常有益的！

4. 唱歌。多唱外語歌曲，是學外語的一個非常有用的技巧。上面說的發音、節奏、氣息這些在歌唱中都能得到強化和高效的訓練。在音樂中，人能進入到一種非常自然、自主的高級學習狀態，而且這些狀態記憶特別長久。我可以這麼說：你要是會唱100首英語歌曲，那你的發音一定差不了，聽力和口語也會突飛猛進。

5. 大聲！練習語音的任何一個環節都要大聲，這樣更能形成刺激，發音位置會更清晰，缺點和不足都能暴露。這也是很多人學不好語音的關鍵所在。因為膽小，怕出錯，就嗚哩唔嚕，含混不清，想混過去，這樣很難長進。

6. 把自己的話錄下來。你耳朵里聽自己說話，與別人聽到你說話，是不一樣的。你的大腦有一個自動的美化功能。要錄下來以後重播的，才是別人聽到的聲音。

7. 在英音和美音之間選一個。不要選其他，包括澳洲英語和加拿大人讀的英語材料都要避免。誇張一點說，你要是不小心學了一口印度英語，那就欲哭無淚了。

8. VR。練習英語口語，我還有一個獨家的絕妙方法，這個方法我也剛剛才發現的，親測可行，絕對激動人心，非常新穎。就是用虛擬現實的社交應用，比如AltspaceVR，VRChat，Anyland等等，用OculusCV1，HTC Vive或者三星的Gear VR頭盔都可以，在Steam上搜上面這些詞就可以。這些應用本身是免費的，人們可以在不同的場景下用3D的化身一起聊天，玩遊戲，看電影，和真人的現場感完全一樣，裡面的人層次很高，非常熱情，而且大家都是新手，又用化身，所以很容易克服羞怯，效果超過真人聊天！虛擬現實技術真的給人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學習便利，而且已經來到我們身邊。

附上我讀的《哈姆雷特》和《麥克白》：

嚴鋒讀麥克白和哈姆雷特來自嚴鋒老師 02:50

我沒有讀過外語系，也沒有出過留過學，但陸谷孫老師說我可以在英語系教口語：

悼念陸谷孫丨嚴鋒：四見老神仙

這不是炫耀，只是說明任何一個人都能學好外語，包括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