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字如何「言說」世界

一、漢字與拼音文字原本殊途

饒宗頤考證，把西北半坡系陶符與腓尼基字母比對，形構相同的竟有20 個之多。繼而慨嘆：「中國何以不採用字母，此一問題至今仍令人費解。西方語言學者，千方百計推測中國古代或有字母痕迹。蒲立本對十干十二支的解釋，認為是子音。但既然如此，何以殷人只把干支用以紀日，數萬片卜辭中，沒有半點語言作用的意味。」

饒宗頤提及的蒲立本為加拿大漢學家，認為甲文中的10 天乾和12 地支為22 個音符（子音），或與22 個閃族字母及腓尼基字母有關。

筆者沒有能力討論字母文字來源的話題，僅想依據漢字其名自呼傳統，針對饒宗頤所言「令人費解」的問題，展開一點討論。總的看法是，漢字和拼音文字選擇了兩條不同的路徑，「中國（漢字）何以不採用字母」是個假問題。我們從下面兩個話題切入。

話題1：拼音文字如何獲得字音？

早期的腓尼基字母22 個，現代拉丁文字母26 個。其共同點是設定文字的基本音素（子音），同一語族中的所有文字都只能從字母表中挑選出音素，按照一定順序組合成字形和字音，以表徵相應的字義。

接下來我們看看事物如何在拼音文字中「說」出自己的。第一，是萬物刻畫出自己的字形嗎？不是。第二，是萬物自呼出來的字音嗎？也不是。我們不妨將拼音字母比喻為一架特殊的鋼琴，或者稱之為「上帝的鋼琴」，每一個字母代表一個琴鍵。萬物要呼出自己，唯一的途徑是跳躍到「上帝的鋼琴」上來，依次滑過屬於它自己的每一個琴鍵，從而獲得字形和字音，得以「言說」出自己。

若細究下去，這架「上帝的鋼琴」正是神秘的邏各斯（Logos），也是上帝對世界的設定（太初有言）。世間萬物在「上帝的鋼琴」上所獲得的音符，正是它在Logos 中所獲得的「位格」，萬物唯有在上帝的設定中方得以「言說」自身。

話題2：漢字為何選擇了單音節？

拼音文字優越論者備感困惑的另一個問題是，漢字為何選擇了單音節？在他們看來，自然界中很少有單音節的發音，遵循「其名自呼」規則的漢字理當選擇多音節。筆者給出的解釋是，漢字原本如此。如需進一步解釋的話，只能說與漢字處理字音的獨特策略有關。

該策略可分成兩個相輔相成的部分：節約與開放。所謂「節約」，是指每個字只分配一個音節。筆者推測，如果自然界里某物自呼是兩個音節的發音，通常是通過快讀合成一個音節。反切法注音（取前一字的聲母與後一字的韻母合成一音）或是這一做法的文化遺存；少量合文字（如甭）最終也是快讀為單音節，可視為這一策略的旁證。倘若不能將兩音合成一個音節，可分配兩個字給某物自呼，比如用「精衛」二字指稱一鳥，以保證一字一個音節的規則不被破壞。如像鴨子自呼音「嘎嘎嘎」，雖是多音節，但只有一個音素，取單個音素組成一個單音節字（鴨）即可。

通過單音節以「節約」字音，其目的是向萬物「開放」自呼，漢字因此具備了容納萬物自呼的可能。理論上說，任何一物的自呼均可進入漢字字音。漢字因此獲得了應對未來生活的無限可能。也就是說，正是為了方便萬物「其名自呼」，漢字選擇了單音節。

（作者為《漢字有話說-說出中華文化原初樣式》一書作者）

購買《漢字有話說-說出中華文化原初樣式》請戳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