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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戈:中國在太空到底跟誰一起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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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所周知,在太空已不可能憑一己之力完成地理大發現和殖民開拓。除非中國能打造出一個銀河帝國,否則,註定繞不開「到底跟誰一起玩」的問題。

▍虛幻的超越之窗中國航天近年的成就感高漲,其實與該領域全球格局的相對變化大有關係。俄羅斯持續衰落,歐、日資金和野心雙缺,美國的競爭力也因聯邦財政問題、全行業裁員、太空梭退役和長期發展目標調整,特別是發展模式轉型而不確定性大增,一度陷入平台期。得益於相對充裕的國家資金保障、航天在國內的特殊政治價值、舉國體制的執行力,以及西方載人航天工具的相對空窗期,中國航天一枝獨秀。「『神舟』飛船整體水平達到或優於國際第三代即最新一代水平,並有自身特色,一步跨越美俄40年歷程」等自我評價,豪情四溢。實際上,即使在進展最快的載人航天上,中國彎道超車的機會也曇花一現。美國只是在發展方向和投入力度上略有遲疑,重新研發運載火箭和載人飛船對它仍是熟練技能,而且技術儲備充足。在政府層面,NASA主持的「獵戶座」飛船和SLS重型運載火箭以巨大的體量和運載能力再現了當年登月的「土星五號」的輝煌,並一舉覆蓋飛往月球、小行星和火星的載人和貨運任務。繼2014年首次近地軌道試飛成功後,2017年將試水無人飛掠月球,2021年用於載人任務。為大大縮短火星往返旅程,NASA正支持企業開發熱核火箭、等離子體火箭、太陽能電力推進、深空居所、航天器在軌組裝維護、超強超輕材料和新材料商業化3D列印等改變遊戲規則的新技術。在民間層面,商業航天拓荒者SpaceX公司開發的「獵鷹」系列火箭不僅最大運載能力不亞於「土星五號」,還成功展示了通過可重複使用將發射成本降低百倍的前景,目前已成功獲得國際空間站貨運補給和載人合同,2017年末就將首次恢復美國載人航天發射,甚至打入了歐洲和美國軍用發射市場。而且這樣的私營企業美國不止一家。在競爭刺激下,長期壟斷中、重型運載火箭市場的「聯合發射聯盟」也計劃2020年左右首次發射部分重複使用的「火神」火箭,未來將採用新概念上面級形成地月空間商業航線,研究利用地外水資源和天基太陽能實現太空能源自給。

▲ 2015年12月21日,Space X成功發射並回收了獵鷹9號火箭

在深空探測方面,從1997年「火星全球勘測者」直到2011年「好奇號」火星車,全球近一半的火星探測器和全部火星車都出自美國,還不包括即將發射的「洞察」號著陸器和研製中的火星飛機。除已實施的一系列彗星/小行星、冥王星、木星探測和採樣任務,美國還規划了彗核採樣、月球南極採樣、土星大氣探測、特洛伊小行星探測、金星著陸和可能適宜生命存在的兩顆土星衛星探測。這樣的局面,中國的差距顯然迅速被重新拉大。當然,有人會說中國從沒打算跟美國一爭高下,其實中國最應該向美國學習的還不是技術,而是開誠布公地客觀衡量高技術競爭態勢和策略。對此不妨借鑒一下美國戰略與國際問題研究中心2014年對載人航天政策的一段評估:載人航天對經濟和科研的貢獻很小,美國軍事太空能力不依賴它,冷戰期間制度競賽的政治因素也不復存在,它的價值只剩國際聲望。最具商業價值的太空活動仍是衛星應用。天地往返成本降不下來,開採月球或小行星資源,微重力環境加工製造都不具商業價值,高端太空旅遊也市場很小。除了俄、中兩國,即使不算步子並不快的歐洲和印度,也會有越來越多的私營企業能滿足國際空間站人員輪換等載人需求,美國並不擔心暫時失去獨立載人航天能力。即使為在月球開發、火星和小行星載人登陸等遠景任務上佔領先機,當務之急也並非將人送上去,那隻能獲得與登月競賽一樣的表面價值。不管在哪個地外空間,低成本、穩定可靠地進入、停留、開展研究和開發,都是比「留下腳印」挑戰得多,也重要得多的目標,而這需要全面、平衡的太空實力,而不止是飛船和航天員。

▍如何看待自己的成就排除太多自我標榜之論,對中國航天成就相對冷靜的評價一般強調:「長征」火箭是在綜合國力相差巨大情況下發展的,而且曾領先歐洲;低溫氫氧發動機投入實用領先於俄羅斯;以獨立掌握為標準,中國載人航天能力世界第三;在導航和遙感衛星領域僅次於美國;航天發射規模和在軌航天器數量穩居前列,2012年發射次數甚至曾超過美國。對載人航天欠缺科學和經濟收益的局面,中國的自我評價則往往突出其起步晚、高起點、高效益、跨越式發展、連續成功和對本國的歷史性意義。這些收穫當然不容否定,但它們的閃光無疑也有賴於參照系和比較前提的精心選擇。從更大、更全面的參照系來看,以國別比較,中國不光技術上又被美國甩開,在發射和在軌整體規模上繼續衝擊美、俄地位也意義不大。這是因為航天發射和衛星製造早已形成國際市場,而中國過去因為歷史問題,現在又不敵西方私營航天企業發射成本的明顯優勢,能打開的市場僅限少數國家。同樣是規模,依賴保護的本國市場和國際競爭下取得的市場有本質不同。不光向上衝擊有難度,在世界航天競爭第二集團里,雖然中、日、歐都難以追上美國,但中國與日、歐、印的橫向競爭也面臨對手充分利用與美國的良好合作「借船下海」,完全不必與中國展開國別角逐的局面。中國即使超越它們,也只具國內宣傳意義。更嚴重的不利在於,中國的「國家隊」離了中央財政便寸步難行,市場競爭力的長期貧弱不過是被國家訂單的充足所掩蓋,即使所謂航天概念股也更多地成為本就嚴重畸形的中國股市浮誇炒作的絕佳對象,對本行業只見圈錢輸血低效國企,少有真正鼓勵民企和創新之效。在世界航天市場化、國際化的新浪潮前,中國對大型央企、重大專項和大會戰等舉國體制的青睞和倚重反而南轅北轍地變本加厲。

▍單幹的孤獨與合作困局當然,中國並非不願合作,相反,中國曆來強調合作。這並非只是唱高調,眾所周知在太空已不可能憑一己之力完成地理大發現和殖民開拓。然而,即使在合作潛在效益明顯的導航衛星領域,中歐合作失敗,中俄合作不深,而中美已大有對抗之勢,表面原因在核心技術、控制權之爭,而深層原因亦非一句「缺乏戰略互信」能夠道盡。下一個領域是月球,雖然美國已放棄2006年提出的2020年重返月球、2024年前建立永久基地的計劃,歐洲2015年底又提議多國以國際空間站模式合作,2020年在月球南極建造基地,作為國際空間站退役後人類新的太空立足點,服務於進一步的深空探測。目前,歐洲提議已收到美、歐多家企業包括開展旅遊或採礦活動在內的參與意向,不過能夠擔綱的顯然仍只有美國。2015年,美國也召開了載人登陸火星峰會,為2030年載人登陸火星探討合作。在此局面下,如果中國不參與或不被接受參與西方主導的國際合作,雖然將自身能力從「繞、落、回」(火星上是「繞、落、巡」)的無人階段提升到「探、登、駐」的有人階段並非不可能,但以自身實力和效率,幾乎可以肯定在時間、水平和規模上會一直差距明顯,從而既談不上先機和主導,也無多大實際收益,只限於保持存在感和國內大國激情。西方不需要、也不願意中國成為主要航天夥伴的態度,即使在其陷於財力危機時也少有鬆動。其實,中國一直有以獨立的技術能力作為與西方合作的籌碼之意,無奈這一牌局未及打起來便漸行漸遠。近年,中國總是因為對這種排斥的敵意歸因,更加強調自成體系,從而難度陡增,步步落後。

▲ 電影《火星救援》劇照

2014年,俄羅斯也提出要建立月球科研、採礦基地,計劃2030年載人登月,甚至嚮往火星及其他行星探索,但其國家恐無力負擔,本國私營航天產業羸弱,在當前與西方關係下參與合作的前景也顯黯淡。雖然中俄合作長期被人鼓吹,其實暗藏的前提是俄羅斯樂於接受中國憑財力佔據主導和核心技術,並儘力榨取俄技術老本的習慣。中國同時還面臨下游國家的追趕。印度與中國的競爭就特色突出,其載人航天雖然2016年才可望突破,但它在衛星導航上野心適度,還已經在探月上有所收穫,在探火上略微領先中國,還提出了可復用運載火箭計劃。韓國計劃2016年啟動的探月也以2018年發射軌道器,2020年發射著陸器為目標。而加拿大、以色列、巴西、阿根廷、澳大利亞、伊朗、南非、烏克蘭甚至越南和阿聯酋都在航天領域或各有所長,或摩拳擦掌,進一步壓縮中國航天的成就感和技術資本。當然,新興航天力量對中國也意味著合作的機會,只是這樣的合作最需要的同樣也不是技術。理論上,將美國之外的力量組織起來聯手超美是一種可能,但問題又由此轉化為中國拿什麼號召和說服世界。恰恰在這一點上,中國的整體形象是一面四處厚贈大禮,一面又跟誰都面子上必爭高下,利益上不讓寸分,因沉迷於崛起話語而多虛榮和傲慢。顯然,除非中國能打造出一個銀河帝國,否則,註定繞不開「到底跟誰一起玩」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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