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州歷史沿革若干問題勘誤釐正考
--與臨海博物館徐三見同志若干歷史沿革觀商榷
作者:周琦
西漢惠帝三年(前192),漢惠帝冊封搖為東海王,其屬地為東海王國。因搖居東甌城,故又俗稱"東甌王",東海王國又稱"東甌國"。後東甌國除,西漢武帝末年(《嘉靖浙江通志》),在東甌舊地始建回浦縣,屬會稽郡。這是台州郡縣制度的開始,距今已將二千周年。
二千年來,台州歷史沿革或分或合,或升或降,加之有些人的曲解與誤解,為今人留下不少歷史沿革的若干問題。其中尤以臨海博物館長徐三見同志的"台州歷史沿革觀"為代表。徐三見同志"台州歷史沿革觀"的主要問題有"東甌國北疆界是台州溫嶠嶺,故台州不屬東甌國"、"西漢始元二年(前85)建回浦縣"、"永寧本在溫州"、"天台山原名鎮亭山"、"天台臨海吳初建縣"、"《臨海水土志》作者是柳榮"等六大歷史沿革問題,因事關台州兩千年歷史沿革的重大問題,故很有必要進行正本清源、加以勘誤釐正,以免貽誤後人。
一、"東甌國北疆界":既無文獻依據,又無考古依據;純屬"無稽之談"的"東甌觀"。
此觀點見徐三見文集《默墨齋集》(中國社科出版社,2004年7月版)中的論文《東甌國北疆界考》。徐三見認為:自西漢惠帝三年(前192)冊封建置東甌國,但東甌國本在溫州,其北疆界在今溫嶺溫嶠嶺;因而台州不屬於東甌國。而屬於鄞縣回浦鄉。那徐三見同志的"台州非東甌論"或"東甌北疆界論"究竟有無文獻和考古依據呢?回答當然是"零依據"!
2007年11月19日至22日,"甌文化研討會"在溫州舉行,以東甌都城在台州或溫州為核心議題展開了熱烈地學術研討;此次會議的學術價值,正如與會的天台山文化研究會副會長丁式賢先生所總結的那樣:讓不同觀點的專家齊聚一堂交流切磋,把不同觀點的論文融於一集,這正是溫州舉辦甌文化研討會的價值所在。台、溫兩地都是東甌子孫,研討的成果都是台、溫兩地共同的財富,並希望台、溫、麗三地能聯動研究,繼續深化東甌文化研究。
在會上,筆者交流了長達5.3萬字的學術論文《東甌文化源流考》,根據文獻考證與文物考古,對東甌圖騰、東甌地名、東甌都城三大命題,進行了較為的詳盡考析;其核心觀點是"東甌都城在台州"(載《台州文化學刊》2007年第三期)。浙江社科院歷史研究所所長林華東研究員作為"東甌都城在溫州"的"代言人",撰寫了論文《東甌國都地望初探》(載《甌文化論集》),觀點有二:一是非常推崇"台州非東甌論",稱東甌北疆界在台州溫嶠嶺,故溫嶺大溪漢城並非東甌都城;二是明確定調"東甌都城即今溫州市區論",稱漢永寧縣治此,溫州市區建城史可上溯至西周。其"台州非東甌論",即是徐三見同志《東甌國北疆界考》(載《默墨齋集》)中的觀點。謹考析釐正如下:
"東甌"在《史記.東越列傳》中又稱"東越"。"東越"之名始見於《逸周書.王會》"東越海蛤";其源於《逸周書.王會》所附《伊尹朝獻.四方獻令》"正東越漚",後簡稱"東越"、"東甌(漚)"、"東區(OU)"、"甌越"、"漚越";主要泛指東南沿海或南方百越民族。東甌之名在正史中始見於《史記.東越列傳》漢孝惠三年(192)封閩君搖"為東海王,都東甌,世俗號為東甌王"。台州、溫州、麗水三地歷史上既稱"東甌",又稱"東越"。這本來古今學者高度認同而無須考證的歷史事實,而徐三見的"台州非東甌論",稱東甌北疆界在台州溫嶠嶺,故溫嶺大溪漢城並非東甌都城;硬把台州"獨立"於東甌"國門之外",因此不得不"多此一舉",進行考證。
要解開"台州非東甌論"歷史之謎,首先要解開作為台州、溫州、麗水三地歷史上的東甌首縣回浦縣是否為"本秦之回浦鄉"?回浦縣是否為東甌國屬地?這是解開"台州非東甌論"歷史之謎的關鍵點!
(一)"鄞南之回浦鄉"考
徐三見的"台州非東甌論"的依據是唐代李吉甫(758--814)的《元和郡縣誌.卷27.江南道.台州》:"台州臨海上,《禹貢》:"揚州之域。"春秋時為越地,秦並天下置閩中郡,漢立南部都尉。本秦之回浦鄉,分立為縣。揚雄《解嘲》雲"東南一尉,西北一侯"是也。後漢改回浦為章安縣,吳大帝時分章安、永寧,置臨海郡。"就筆者所知,這是持"台州非東甌論"者目前所僅見的惟一史料。其本源於《晉太康三年地記》則載"章安,本鄞南之回浦鄉,(漢)章帝章和元年(87)立"。
東漢章安縣前身為西漢回浦縣,回浦縣本東甌舊境,這毋庸置疑。問題是"鄞南之回浦鄉"為何時的"回浦鄉"?《元和郡縣誌》所說"本秦之回浦鄉,分立為縣";而《晉太康三年地記》則載"章安,本鄞南之回浦鄉,(漢)章帝章和元年(87)立"。關鍵就是"章安"二字。眾所周知:"回浦縣"是西漢所立之縣,而章安則是東漢所立之縣。故清代史學家全祖望認為:東漢光武帝時全國裁撤四百多個縣時,回浦縣也在裁撤之列,併入鄞縣為回浦鄉;至東漢章帝時才升鄉為章安縣。故云:"時蓋省(回浦)縣入鄞而為(回浦)鄉,章帝又置為(章安)縣耳(《鮚埼亭集.卷三十五.漢會稽三都尉分部錄》)!"
古鄞縣即今浙江奉化市,奉化東臨象山港,南接寧海,西界新昌、嵊州、餘姚,北鄰寧波鄞州區。其為秦縣,治白杜。《〔寶慶〕四明志.奉化縣沿革》:"(奉化)縣東五十里(白杜里)有鄞城山,下有廣福院,舊曰"鄞城院",即古鄞縣治所也。"據《奉化縣地名志》,白杜里即今奉化市白杜村。
東漢班固(32--92)《漢書.地理志》雖有"鄞有鎮亭、有鮚埼亭,東南有天門水入海,有越天門山"之記載,然無"鄞南回浦鄉"的歷史信息。鎮亭山今為寧海與奉化的界山;鮚埼亭即今寧海縣城北50公里的沙埼,為強蛟島群中的最高峰;天門山為寧海與奉化自鎮亭至海濱的界山;天門水即寧海回浦水,又稱大溪,源於鎮亭山,在躍龍山和飛鳳山間分為北、西兩支:北支即顏公河,出黃墩港;西支南經雙港與白溪會,出白嶠港(見《寧海縣地名志》)。
在歷代台州方誌中,只有寧海縣"回浦"水名(台州史志中有三個"回浦"地名:寧海、臨海、黃岩均有"回浦"水名),而無"回浦鄉"名。查《〔崇禎〕寧海縣誌》和《〔光緒〕寧海縣誌》,亦無"回浦鄉"名。在1993年浙江未"撤區並鄉"前,據1988年版《寧海縣地名志》,寧海縣尚設有回浦鄉,治冠庄(著名畫家潘天壽故里),屬於黃坦區。據載,寧海"回浦鄉",民國時亦為"回浦鄉"。而在《〔崇禎〕寧海縣誌》和《〔光緒〕寧海縣誌》中,均屬"朱開鄉十四都"。
據明《〔崇禎〕寧海縣誌.輿地誌》載:"光武帝時改回浦為章安,吳太平二年(257)析章安置臨海縣。晉武帝太康元年(280)平吳,王濬以兵徇地,請析臨海之北二百戶,鄞地八百戶,置寧海縣,治白嶠。"寧海自西晉太康元年(280)置縣,以"臨海之北二百戶,鄞地八百戶,置寧海縣,治白嶠"。據此,白嶠以北應為鄞地,白嶠以南則為臨海地。
《國語.越語上》曾記載勾踐時越國境界,"句踐之地,南至於句無(今諸暨一帶),北至於御兒(今嘉興一帶),東至於鄞(今寧波奉化一帶),西至於姑蔑(今太湖一帶)"。"東至於鄞",說明勾踐內越國境大致至於今寧海白嶠一帶,再往南即為外越之地。從歷史資料看,《漢書.地理志》只有"東南有天門水(即寧海回浦水)入海"的記載,並無"鄞南(寧海)回浦鄉"之記載。說明當時"回浦水"地名,並未進入東漢班固的視野。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存在的寧海回浦鄉,成立於民國時代,顯然不是"鄞南回浦鄉"。
"回浦"是指浙江第三大水系靈江,"回"是指其"曲折";"浦"本義是指"河流入海處",或是"江河與支流的匯合處",《戰國策.秦策》:"還為越王禽於三江之浦。"靈江水系經永寧江河流後成為椒江。椒江流入台州灣。故"回浦"即指靈江水系。決非指回浦村前之小溪。
其回浦縣治即今章安(屬台州市椒江區)。據清代台州學者黃瑞《台州金石錄.台州磚錄.卷一》載:章安相繼發現西漢建元三年(前138)銘文殘磚,西漢元平(前74)銘文殘磚。建元三年(前138),即東甌舉國內遷江淮之年;元平元年(前74)是漢昭帝末年,此時距回浦立縣已有11年;遺存的西漢銘文殘磚,就是回浦縣設治於章安的佐證。--自西漢始元二年(前85)以"東甌舊地"建回浦縣後,台州歷代方誌多以為東漢光武帝改名章安縣,其實不然。在西漢末年,王莽改制,亂改行政區劃名稱,給政區地名造成了極大的混亂。
東漢王朝建立後,光武帝劉秀全部廢除了王莽改制後的行政區劃名稱,並根據西漢末年戰亂後人口銳減的實際,撤併了400多個縣,"吏職減損,十置其一"。據《後漢書.光武帝紀》載:"(建武六年,公元30年)六月辛卯,詔曰:"夫張官置吏,所以為人也。今百姓遭難,戶口耗少,而縣官吏職所置尚繁,其令司隸、州牧各實所部,省減吏員。縣國不足置長吏可併合者,上大司徒、大司空二府。"於是條奏並省四百餘縣,吏職減損,十置其一。"在光武帝劉秀撤併400多個縣中,回浦縣應在撤併之列,並為"鄞(縣)南之回浦鄉"。因史書乏載,故《嘉定赤城志》等志書,只載"光武(帝)改名"。
至東漢章帝章和元年(87),經過57年的休養生息,原回浦縣地的人口與社會經濟已恢復到設縣水準,故在"鄞南之回浦鄉"故地設立章安縣。這就是《晉太康三年地記》所說的"章安,本鄞南之回浦鄉,(後漢)章帝章和元年(87)立";而不是"回浦,本鄞南之回浦鄉"。因為前者為東漢"鄞南之回浦鄉",後者為西漢或秦時的"鄞南之回浦鄉"。清代學者楊守敬(1839--1915)指出"前漢本有回浦縣,《太康記》所云"回浦鄉"者,以後漢初廢為回浦鄉也。後漢之章安,即前漢之回浦;故城在臨海縣東南一百五十里(《晦明軒稿.〈郡國志〉東冶侯官考》)。"
《元和郡縣誌》所載"台州臨海本秦之回浦鄉,分立為縣";既是孤證,又不符合歷史事實。其用詞多有不確,且錯漏頗多。如《元和郡縣誌.卷27.江南道.溫州》:"永嘉縣,即漢回浦縣之東甌鄉,晉立為縣。"此處"永嘉縣,即漢回浦縣之東甌鄉",應為"永嘉縣,即章安縣之東甌鄉";"晉立為縣",應為"東漢"或"後漢立為縣"。
同卷又載"後漢改回浦為章安縣,吳大帝時分章安、永寧,置臨海郡";臨海置郡,並非吳大帝孫權所置,而是吳嗣主孫亮於"太平二年(257)春二月,以會稽東部為臨海郡(《三國志.吳書三.嗣主傳》)"。最為自相矛盾的是,既載回浦本秦鄞縣南部之"回浦鄉",那說明古鄞設縣當在秦統一中國後;而同卷又載"奉化縣本漢之鄞地,開元二十六年,採訪使齊澣奏置";此處又說奉化(即古鄞縣)"本漢之鄞地",古鄞縣到底是"秦縣",還是"漢縣"?顯然,連《元和郡縣誌》作者李吉甫自己還未搞清楚。僅《元和郡縣誌.卷27》中的一小段史料,就已"前言不搭後語",且漏洞百出;此書史料價值的準確度,至此可見一斑。
清初著名史學家、浙東史學掌門人全祖望認為:"《晉太康記》:章安縣本鄞縣南之回浦鄉,漢章帝立。今由象山,以至台州之臨海一帶,正值鄞之南土,是前漢之回浦。而東漢改名為章安者,洪(適)文惠謂:回浦在西漢巳置縣,不應是時尚稱曰鄉。不知分合升降各有時。時蓋省縣入鄞而為鄉,章帝又置為縣耳(《鮚埼亭集.卷三十五.漢會稽三都尉分部錄》)。"全祖望認為:西漢的回浦縣,到東漢光武帝時已經撤縣為回浦鄉,至東漢章帝時,復為章安縣。這確是一位獨具慧眼的史學家。
徐三見同志僅憑《元和郡縣誌》"台州臨海本秦之回浦鄉"之孤證,即據此而持"台州非東甌論",實在難以令人信服。更何況《晉太康三年(282)地記》,距東漢章帝章和元年(87)設立章安縣,僅有195年;且其"章安,本鄞南之回浦鄉,(後漢)章帝章和元年(87)立"之記載明確無誤,證實回浦縣在東漢光武帝劉秀建元六年(30)撤併400多個縣中被撤併入古鄞縣,成為"鄞南之回浦鄉";到東漢章帝章和元年(87)才重立為章安縣。可見,《元和郡縣誌》所記載的回浦"本秦之回浦鄉",是完全錯誤的。
(二)回浦為東甌國境考
回浦縣之名始見於《漢書.地理志.會稽郡》:"回浦,南部都尉治。"回浦縣東漢時改為章安縣,《後漢書.郡國志四.會稽》"章安故冶,閩越地,光武更名。《晉太康記》曰:"本鄞縣南之回浦鄉,章帝章和元年(87)立。"未詳。"
《宋書.州郡志.揚州》:"章安令,《續漢志》:"故治,閩中地,光武更名。"《晉太康記》:"本鄞縣南之回浦鄉,漢章帝章和中立。"未詳孰是。"
《舊唐書.地理志三.江南道》"臨海,漢回浦縣,屬會稽郡。後漢改為章安。吳分章安置臨海縣。武德四年,於縣置台州,取天台山為名。"
西漢的回浦縣,東漢改為章安縣;那回浦縣域是否為西漢東甌國境的延續呢?清代學者王先謙《漢書補註》引"《(清)一統志》:"今溫州府永嘉、瑞安、樂清、平陽、泰順五縣,台州臨海、天台、黃岩、仙居、太平五縣,處州府麗水、青田、縉雲、龍泉、松陽、慶元、雲和、宣平、景寧九縣,並回浦縣地;象山半入回浦境。"《(清)一統志》:"(回浦)故城在今臨海縣東南百五十里。""從王先謙《漢書補註》引《(清)一統志》來看,回浦縣域囊括今台州、溫州、麗水三地,正是西漢東甌國境的延續。
其實,王先謙所說"台州臨海、天台、黃岩、仙居、太平五縣"為"回浦縣地";還漏了台州寧海縣。明代宋奎光纂修的《〔崇禎〕寧海縣誌.卷一.輿地誌.沿革》:"《禹貢》"揚州之域"。春秋戰國時皆屬越地,後並於楚。秦滅楚置閩中郡。漢興立閩君搖為王置東甌國。建元三年(前138),閩越圍東甌。(漢)武帝遣嚴助發兵救之。東甌王乃舉國徙江淮間,以其地為回浦縣。屬會稽郡,為東部都尉。光武時改回浦為章安。"可見,台州寧海縣西漢初屬東甌國境,後為回浦縣地。
不僅寧海縣地時屬東甌,象山縣地亦屬東甌。清代姜炳璋纂修的《〔乾隆〕象山縣誌.卷一.地理志.沿革》:"象山立縣肇自唐中宗神龍二年(706)丙午,御史翟皎請以象山名縣,以地有山,宛如象形也。其於秦漢為東甌地,又為回浦縣地,又為鄞縣安化鄉,於晉為寧海縣地。"
台州為東甌國境,歷代史志多有記載。唐代陸廣微《吳地記》云:"《漢書》:"閩越圍東甌,東甌告急於天子。天子遣太中大夫嚴助發兵往救,未至,閩越止兵。東甌乃舉國徙中國,處之江淮間。"而後遺人往往漸出,乃以東甌地為回浦縣(《吳地記》,江蘇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
唐.《寒山子詩集.豐干禪師錄》:"(閭丘胤)到任丹丘(按:指台州)。跡無追訪,賢人隱遁,示化東甌。唯於房中壁上書曰:"余自來天台,凡經幾萬回,一身如雲水,悠悠任去來"(四部叢刊本)。"
《宋史.卷459.隱逸傳下.徐中行傳》:"一日,(徐中行)巾車歷訪舊遊,徜徉幾月。歸感微疾,端坐瞑目而逝,年八十有五。鄉人崇敬之,以其父子俱隱遁,稱之曰"二徐先生"。淳熙間,常平使者朱熹行部,拜墓下,題詩有"道學傳千古,東甌說二徐"之句,且大書以表之曰"有宋高士二徐先生之墓"。"
豐干是唐代天台山國清寺高僧,台州刺史閭丘胤到任後,至國清寺尋訪,寒山等隱而不見,其靈異事迹"示化東甌"。徐中行父子是南宋初年著名的台州理學傳人,永嘉學派的創始人之一鄭伯熊曾從受學。淳熙九年(1182)七月,朱熹至台州賑災,曾慕名至臨海下百岩村拜謁徐中行父子墓。書"有宋高士二徐先生之墓"碑,作有《謁二徐先生墓》詩:"道學傳千古,東甌說二徐;門清一壺水,家富五車書;但喜青氈在,何愁白屋居;我來君已逝,揮淚表丘墟(《朱熹集.外集》卷一,四川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此處台州天台、臨海兩地均作東甌,可見歷史上的台州確屬東甌舊地。
宋明全國性總志和清代《浙江通志》亦分別記載"回浦"為"東甌地"。宋歐陽忞《輿地廣記.卷23.兩浙路下.台州》載:"春秋戰國屬越,秦屬會稽郡,漢屬東甌國,後屬會稽郡,東漢因之。"
宋祝穆撰《方輿勝覽.卷八.台州》載:"禹貢揚州之域,南斗須女之分,春秋時屬越,秦屬閩中郡,漢屬東甌國。"
明李賢等撰《明一統志.巻47.台州府.建置沿革》"《禹貢》"揚州之域"。天文:牛女分野。春秋戰國時為越地,秦屬閩中郡,漢初屬東甌國,後東甌內徙,以其地置回浦縣,屬會稽郡,南部都尉治此。東漢改回浦曰章安,三國吳以會稽東部為臨海郡。"
《〔雍正〕浙江通志.卷七建置.台州府》載:"《通典》"春秋及戰國時屬越";十道志"秦屬閩中郡,漢屬會稽郡亦東甌之境";《太平御覽》"始元二年,以東甌地為回浦縣";《太平寰宇記》"後漢光武時,改回浦為章安"。"
回浦作為東甌舊境,不僅得到台州歷代史志的肯定,而且還得到溫州、處州(麗水)台州三地府志的認同。
明《〔弘治〕溫州府志.建置沿革》:"《漢志》:惠帝舉高帝時越功,曰:"閩君搖
功多,其民便附。"乃立搖為東海王,都東甌,世稱"東甌王"。武帝建元三年(前138),
東甌王望舉國內徙,處江淮間。末年置冶縣、回浦縣,屬會稽郡。"
晚清溫州學者孫詒讓(1848--1908)在中指出:"漢初東甌為東海王都,武帝時東甌內徙,遂虛其地,後遺民稍出,乃立為回浦縣,其地跨今台溫處三府(《浙江通志館館刊.溫州建置沿革表引》)。"
清《〔光緒〕處州府志.沿革》:"處州府古縉雲之墟,春秋戰國並屬越,越亡入楚。秦為閩中郡,始皇二十四年置會稽郡。漢初為東甌國,後為回浦縣,屬會稽郡。後漢改為章安。"
台州現存最早州志南宋台州學者陳耆卿(1180--1236)所編的《嘉定赤城志.地理門一.敘州》云:"建武三年(前138),閩越圍東甌,(漢)武帝遣嚴助發兵往救,閩越引兵去,東甌乃舉國徙江淮間,以其地為回浦縣。"
溫州、處州(麗水)台州三地府志均認同台州為東甌舊地,並無異議。正如民國喻長霖《台州府志.卷三.地理志卷一.沿革表》中所指出的:"實則是時東甌甚廣,歐陽忞《輿地廣記》言"溫、台、處,皆東甌地";是也。"
就連明代朝鮮學者崔溥(1454--1504)亦認為""台州,古東甌國之地"。崔溥於明弘治元年(1488),因颶風自朝鮮濟州漂流至台州臨海、寧海兩縣地,其所著《漂海錄.卷一》(線裝書局,2002年版)中,亦記載"臣崔溥自濟州漂流,泊甌東,過越南","台州,古東甌國之地;在閩之東,越之南"。"甌東",即東甌國東部;"越南",即越國之南部。在明代朝鮮學者崔溥的視野中,也深知"台州,古東甌國之地"的古東甌史地知識,確實難能可貴;這從另一個視角佐證了"台州即東甌舊地"的歷史事實。
上世紀90年代出版的代表改革開放後浙江地名學研究最高水準的《浙江古今地名詞典》中,其"回浦縣"詞條亦載:"回浦縣,西漢始元二年(前85)於東甌地置。故治即今椒江市之章安鎮,屬會稽郡,並為會稽南部都尉治。縣境約當除遂昌外的舊台、溫、處三府之地(陳橋驛主編,浙江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
綜上所述,東甌國境即西漢回浦縣境,即東漢章安縣境,也是三國臨海郡境。因此徐三見同志的"台州非東甌論",是既缺乏歷史依據,又缺乏考古依據。2006年和2008年,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經過長達數年的文物考古,對東甌貴族大墓和東甌古城遺址進行了確認。省文物考古所認為:經文物考古證明,東甌國的活動中心遺址是在溫黃平原的台州,而非溫瑞平原的溫州。這充分證明溫嶺大溪古城為東甌古城遺址無疑,古墓為東甌貴族大墓;今均已列為省級文保單位。
由此可見:徐三見同志的"東甌國北疆界是在台州溫嶠嶺,台州不屬於東甌國"的觀點,既乏文獻依據,又無考古依據,純屬無稽之談!難怪台州資深學者、原台州地區文化局長、台州市政協文史委原主任王中河先生對"東甌北疆界論"深表迷惑不解:"難道東甌國疆界是徐三見劃定的啊!"
二、"西漢始元二年(前85)建回浦縣":事出有因,查無實據的"回浦觀"。
論及台州歷史沿革,不能不追溯西漢的回浦縣,因為這是台州乃至浙江東南由分封制向郡縣制轉型的分水嶺,因此較為重要。徐三見同志在《古章安沿革興廢考》、《東甌北疆界考》、《台州沿革史雜考》(前兩篇載徐三見《默墨齋集》;後一篇載徐三見《默墨齋續集》,中國社科出版社,2006年5月版)等文章中多次提及"西漢始元二年(前85)建回浦縣",但似未註明史料出處。
查《漢書.地理志》雖有"回浦"之縣名,但西漢何時立縣,不僅《漢書.昭帝紀》無載,而《漢書.地理志上》也無記載。就連南朝劉宋范曄等所著的《後漢書.郡國志》對章安縣的建置時間,也無明確的記載。後查《民國台州府志》與《民國臨海縣誌》,才知"西漢始元二年(前85)建回浦縣"的史料出處是引自宋李昉的《太平御覽》引唐代陸廣微《吳地記》中的"後遺人往往漸岀,始元二年(前85),乃以東甌地為回浦縣"為依據;以此作為回浦縣的建置時間。此後20世紀八九十年代新編的《台州地區志》、《臨海縣誌》(包括台州各縣《縣誌》),也均引此作為回浦縣建置的確切時間。
事實果真如此嗎?那首先要看看有無引證唐陸廣微《吳地記》中"始元二年"這個關鍵詞語。因《吳地記》早已散佚,筆者首先查閱了江蘇古籍出版社1999年出版的以清張海鵬《學海討津》本為底本的輯佚本《吳地記》。其附錄《吳地記佚文.回浦縣》載:"回浦縣:《漢書》:"閩越圍東甌,東甌告急於天子,天子遣中大夫嚴助發兵往救。未至,閩越止兵。東甌乃舉國徙中國,處之江淮間。"而後遺人往往漸出,乃以東甌地為回浦縣。--《太平御覽》卷一七一引。"輯佚本《吳地記》無"始元二年"的關鍵詞語,那是否版本不一的原因呢?筆者又查閱了四庫全書本《太平御覽.卷171.台州》的引文:"《吳地誌》曰:"《漢書》:"閩越圍東甌,東甌告急於天子。天子遣大中大夫嚴助發兵往救,東(處)江淮間。後往往漸出,乃以東甌地為回浦縣。"與輯佚本《吳地記》相比:不僅文字稍異、語句欠通,關鍵是無"始元二年"四字。
筆者又查閱了四部叢刊影宋本《太平御覽.卷171.台州》的引文:"《山海經》曰:"甌在海中。"郭璞注云:"今臨海永寧縣即東甌故地也。在南海中,鬱林郡為西甌。"《吳地記》曰:《漢書》:"閩越圍東甌,東甌告急於天子,天子遣太中大夫嚴助發兵往救。未至,閩越止兵。東甌乃舉國徙中國,處之江淮間。"而後遺人往往漸出,乃以東甌地為回浦縣(《漢唐方誌輯佚》的《吳地記》佚文,亦與此同)。"筆者旋又查閱河北教育出版社1994年版的排印本《太平御覽.卷171.台州》的引文,也無"始元二年"的記載。原來《太平御覽》的《吳地記》引文,根本無"始元二年"四字。《民國台州府志》、《民國臨海縣誌》,台州新編《地區志》和新編《臨海縣誌》以及台州各縣《縣誌》所引"始元二年"《吳地記》的引文,均言之鑿鑿。惜乎!人只喜陳陳相因,而不願查核原文(徐三見同志亦未查核原文),不知是何故?
《太平御覽》的《吳地記》引文無"始元二年"記載,是否其它史籍有記載。筆者先查正史的地理志,如《漢書.地理志》、《後漢書.郡國志》、《晉書.地理志》、《宋書.州郡志》、《兩唐書.地理志》《宋史.地理志》《元史.地理志》《明史.地理志》《清史稿.地理志》;,還查了唐宋元明清的全國性地理總志,如《漢唐地理書鈔》、《漢唐方誌輯佚》、《元和郡縣圖志》、《太平寰宇記》、《太平御覽》、《輿地廣記》、《方輿勝覽》、《輿地紀勝》、《讀史方輿紀要》、《大明一統志》、《大清一統志》《補三國疆域志》、《晉太康三年地記》等;同時還查閱了部分正史地理志的研究專著,如《漢書地理志匯釋》、《後漢書郡國志匯釋》、《宋書州郡志匯釋》、《兩唐書地理志匯釋》、《宋史地理志匯釋》等,此外,尚有浙東南的古方誌如《嘉定赤城志》、《康熙天台縣誌》、《弘治溫州府志》等(以上書籍均為筆者自購,下同)。以上史籍均未提及"始元二年以東甌地為回浦縣";只是認為:回浦縣為漢縣,後漢改為章安縣。
惟有《光緒處州府志.卷一.封域志上》(方誌出版社,2006年版)中提及處州歷史沿革時,才提到"始元二年,建置回浦縣"的出處:"處州府,古為縉雲之墟,春秋戰國並屬於越,越亡,入楚;後為回浦縣。"其下注云:"按《通鑒綱目》:"徙東甌在建元三年(前138),平閩越在元鼎六年(前111)。"《嘉靖浙江通志》則云:"始元二年,以閩越地置回浦、冶二縣。""
"功夫不負有心人!"筆者終於在"天一閣明代方誌選刊續編"的《嘉靖浙江通志.卷一.地理一.沿革》(上海書店出版)中查到了"始元二年,以東甌地為回浦縣"的出處:"(漢)昭帝始元二年(前85),以閩越地置回浦、冶二縣;屬會稽郡(台《志》作武帝末年);時會稽郡領縣二十六。"此文"以閩越地置回浦、冶二縣"有錯,應為"以東越地置回浦、冶二縣"。因為東越有東甌、閩越兩諸侯國,故《史記》有《東越列傳》。東甌國除後,余善佔領東甌地,兼及部分閩越地,漢武帝封"東越王"。後回浦、冶二縣之地,正是東越之地。故應稱"東越地"。
後《雍正浙江通志.卷七.建置四》在述及台州歷史沿革時,首次把"始元二年以東甌地為回浦縣"正式作為《太平御覽》的引文,但沒有註明是《吳地記》的引文。但《嘉靖浙江通志》也透露了一個歷史信息:"台《志》作武帝末年"。即在《嘉靖浙江通志》在認定"始元二年,以東甌地為回浦縣"的同時,明代的台州方誌卻認為回浦縣的建置時間,應在漢武帝末年。
由於《雍正浙江通志》的權威性,《民國台州府志》和《民國臨海縣誌》等也採用了《雍正浙江通志》"始元二年以東甌地為回浦縣"的說法,並將其發揮成《太平御覽》引《吳地記》的"引文",於是成了當今台州史學界的"共識"!
當然,回浦縣是建於漢武帝末年,還是建置於始元二年?筆者還是傾向於漢武帝末年建置回浦縣。但漢武帝末年具體是那一年,筆者限於目前所掌握的史料,尚無法確認。只能是"事出有因,查無實據"!無法確認,只能存疑,只能留給後人再研究!這也是應有的"實事求是"的學術態度。回浦縣建置的確切時間雖無法確定,但回浦縣作為西漢建置的東甌首縣,卻是明確無疑的。
三、"永寧本溫州":只看錶象,不溯源流的"永寧觀"。
徐三見同志在《台州沿革史雜考.永寧考》(載其文集《默墨齋續集》,中國社科出版社,2006年5月版)一文中,不僅提出"永寧本溫州"觀點,還抨擊了黃岩博物館陳順利先生"唐永寧即漢永寧"的觀點。歷史事實真的如此嗎?這首先要了解永寧縣治的歷史變遷,因為東甌國即東甌鄉,東甌鄉是否即溫州市區的"永寧"呢?我們總不能以"靜態"的歷史眼光,來評判一個地域的歷史沿革與變遷!
(一)永寧本溫州考
《後漢書.郡國志四》載"永寧,永和三年(138)以章安縣東甌鄉為縣"。關於永寧縣治歷來有兩說:一為溫州永寧說;二為台州永寧說。先介紹溫州永寧說。
徐三見同志的"永寧本溫州論"要點有三:一是東甌鄉前身為西漢東甌國,東甌國都即今溫州。後國除為鄉。東漢順帝永和三年(138),以章安縣東甌鄉為永寧縣,是永嘉郡治所在。二是永嘉郡與初始永寧縣的轄境完全一致。三是從方言看,台州方言近乎寧波;因此"黃岩決非東甌鄉一部分"。
《〈弘治〉溫州府志.建置沿革》載:東甌鄉前身為西漢東甌國,國除為鄉。東漢順帝永和三年(138)建立永寧縣,治賢宰鄉(今永嘉縣甌北鎮),屬會稽郡。吳太平二年(257)屬臨海郡。東晉太寧元年(323)屬永嘉郡,治永寧,徙郡、縣治於甌江南岸,即今溫州市鹿城區。隋平陳,廢永嘉郡,置處州,改永寧縣為永嘉縣。唐武德五年(622),置東嘉州,析永嘉、永寧為二縣。貞觀元年(627),廢東嘉州,省永寧入永嘉,以永嘉縣屬括州(即麗水)。上元元年(674)置溫州,而永嘉縣名至今未改。
徐三見同志更是據"東甌國即東甌鄉,東甌鄉即東漢永寧,東漢永寧即今溫州市區"的推理鏈,由此推出了"永寧本溫州論"。其實,即使按徐三見同志的推理鏈,亦難圓自說。
一是徐三見同志的"永寧本溫州論",無法解釋永嘉立郡前,為何永寧縣治甌北賢宰鄉?
眾所周知,溫州歷代史志多認為:東晉太寧三年(323)永嘉立郡前,永寧縣治甌江北岸賢宰鄉。永嘉立郡後,與永寧縣同遷甌江南岸,即今溫州市鹿城區。
明代《〔弘治〕溫州府志.卷二.公廨》載:"永嘉(即永寧)縣治,舊在甌江北,土名新城。晉立永嘉郡,始遷於江南。隋廢郡,改縣為永嘉,以郡治為縣治。唐析永嘉、永寧二縣,分治江南北。貞觀初複合為一,仍郡治。上元二年(675)置溫州,始立永嘉縣治,在州東百餘步,華蓋山西。"
清代《〔乾隆〕溫州府志.卷六.公署》:"永嘉(即永寧)縣治,在府治東南隅遺愛坊。《嘉靖(浙江)通志》"治舊在甌江北,晉置永嘉郡,徙治江南華蓋山西。""
晚清孫詒讓等纂修的《〔光緒〕永嘉縣誌.卷四.建置志二.公署》:"永嘉為依郡首邑,而縣治屢徙,殆未易更仆數,江南江北,各有治所。宋三徙,元再徙,而始定。"
《〔光緒〕永嘉縣誌.卷一.沿革》:"溫台處三府,三代時蓋甌國,漢時則章安一縣。及順帝析置永寧,而台始自為縣。孫策析置松陽,而處始自為縣。吳大帝析置羅陽,而瑞平泰三邑始別為一縣。然而郡治仍在章安,郡名仍屬臨海也。至晉明帝立永嘉郡,領永寧、安固、橫陽松陽四縣,則合溫處為一郡,而台始自為郡矣。孝武置樂成縣,而永寧始自為縣。蓋即今之永嘉縣境也,宋齊梁陳因而不變。"
明《〔弘治〕溫州府志.卷六.邑里》載:"賢宰鄉,在縣東北七十里,有浦通江達城,
以舊永寧縣初立於此,後與永嘉縣分治亦在此,故名。舊里名五:石嶴、象浦、千石、石嶼、項巉。"
《〔乾隆〕溫州府志.卷五.城池》:"賢宰鄉,在縣東北七十里,以舊永寧縣初立於此,故名。"轄三十四、三十五、三十六、三十七四都。
《〔光緒〕永嘉縣誌.卷三.建置一.鄉都》:"賢宰鄉,在城東北七十里,以縣名永寧舊立於此,故名。距城十里至六十里內,三十四都為江北,三十五都為外楠溪。"
上述《溫州府志》與《永嘉縣誌》均認為:永寧縣舊治甌江北岸賢宰鄉,隨著東晉永嘉郡的建立,而遷徙甌江南岸,與永嘉郡同城而治。如按徐三見同志的東甌國即東甌鄉,東甌鄉即東漢永寧,東漢永寧即今溫州市的推理鏈,是與"永寧縣舊治甌江北岸賢宰鄉"的"溫州永寧說"結論背道而馳。試問:如果"永寧本溫州",為何"永寧縣舊治甌江北岸賢宰鄉"?又如何解釋建立東晉永嘉郡時,永寧縣治與之同遷甌江南岸,與郡同城而治的結論?,
二是徐三見同志的"永寧本溫州論",無法解釋《永嘉記》中為何記載甌江北岸"昔有東甌王都城"?
南朝劉宋鄭緝之《永嘉記》載:"(甌)水出永寧山,流經三十里,離郡城五里入江。昔有東甌王都城,有亭,積石為道,今猶在也。"
(甌)水即楠溪江,江即永寧江,即因永寧縣而得名。明李賢《明一統志.卷48.溫州府》:"永寧江,在府城北。舊名慎江,一名永嘉江。東自大海,西通處州青田溪。"
《大清一統志.溫州府》:"永寧江,在永嘉縣北舊《志》:在縣北門外,今名甌江,又名蜃江。源自括蒼諸溪,匯流入境。東至盤石安村,匯于海洋。"
清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浙江方輿紀要敘.溫州府》:"永寧江,在府城北,一名甌江,一名蜃江,古名慎江,亦曰永嘉江。源自括蒼諸溪,匯流入境,又東合大小溪流,以輸于海。"
明《〔弘治〕溫州府志.卷四.水》載:"永寧江,在郡城北門外。舊名慎江,一名蜃江;一名永嘉江;又名溫江,甌江。"
晚清溫州學者孫詒讓在《永嘉郡記集校》中解釋為"永寧山在今永嘉縣(北),綿亘賢宰、仙桂、永寧、清都四鄉。甌水蓋即今楠溪,入江即謂入永寧江。"
據《甌江志》和《永嘉縣地名志》載:永寧江、永寧山、楠溪均為前永寧縣舊名,均在今甌江北岸。據此,《永嘉記》中的"東甌王都城",亦在甌江北岸。如果"永寧本溫州論",那又如何解釋《永嘉記》中的楠溪江、永寧山和東甌王都城,均在甌江北岸?又如何理解溫州歷代方誌多認為東甌都城在甌江北岸?又如何解釋孫詒讓的"甌水即楠溪"?其實,溫州建城史,無論是史籍記載,還是文物考古,都未能超越東晉時代。溫州鹿城、斗城之傳說,溫州長達百米的東晉城垣遺址,孫詒讓《東甌金石志》中溫州最早的"永嘉郡永寧縣"銘文磚等,足以證明溫州建城,只能是東晉建立永嘉郡以後。看來,徐三見同志的"永寧本溫州論",實在自說難圓!
(二)台州永寧縣治考
那永寧縣治究竟是怎樣的一個歷史變遷呢?"台州永寧說"又是如何呢?持"台州永寧說"者,據《嘉定赤城志》、《萬曆黃岩縣誌》等志書認為:古黃岩即東漢永寧。古黃岩春秋戰國為越地,秦屬閩中郡,西漢初為東甌國,後為回浦縣地,東漢為章安縣地。東漢永和三年(138)為永寧縣地。三國吳太元二年(252),析章安、永寧縣地為臨海縣,黃岩屬之。隋開皇九年(589)廢臨海郡,省章安、始豐、寧海、樂安入臨海縣,黃岩從屬、屬處州。唐武德四年(621)復析臨海,置章安、始豐、寧海、樂安四縣。唐武德八年(625),省章安、始豐、樂安入臨海,黃岩復屬之。唐高宗上元二年(675),分臨海南部置永寧,武后天授元年(690)改稱黃岩。
台州、溫州兩地"永寧縣治說",各執一詞,難分彼此,而又自說難圓。溫州"永寧縣治說",雖然溫州歷代方誌說東漢永寧縣初治賢宰鄉,而又有"永寧新城"之說;既載東甌都城在甌北,又載在甌南;顯然自相矛盾。台州"永寧縣治說",雖稱古黃岩即東漢永寧,但治所無著;既自稱東漢永寧,又無法準確解釋"漢永寧"與"唐永寧"的關係。千餘年來,成為台州、溫州兩地久懸未決的歷史難題。
然據有關史料分析:台州、溫州兩地"永寧縣治說",其實則是"同一永寧,先後移治"的結果。
一是台州溫黃平原即東漢永寧縣治所。
筆者認為:要了解永寧縣在台州或溫州,關鍵是首先要了解東漢為何要建立永寧縣?是社會經濟發展的需要,還是加強治安管理的需要。
東漢永和三年(138),以"章安縣東甌鄉"為永寧縣。中國古代設縣的主要標準是"以人為本",即是根據人口的多少來決定;並非是根據"少人地域"的寬廣。就在永寧設縣的前六年,台州爆發了曾旌起義,並波及浙東南沿海:"陽嘉元年(132)二月,海賊曾旌等寇會稽,殺句章、鄞、鄮三縣長,攻會稽東部都尉。詔緣海縣各屯兵戍(《後漢書.卷六.孝順孝沖孝質帝紀》)。"
這其實是浙東南沿海"山越"部族對東漢南進"王化"政策的一次反抗,也是山越部族自治制與東漢王朝郡縣制的一次較量;當然最後較量結果以曾旌失敗告終。因為曾旌起義主要發生在今台州溫(嶺)黃(岩)平原和寧波寧紹平原一帶,為加強台州及浙東南沿海的統治,遂以"章安縣東甌鄉"為永寧縣。
"永寧"亦是吉祥語,反映了東漢王朝希望"東甌永寧"的期望心態。因從秦末東甌王搖率兵滅秦,又"佐漢滅楚",又追隨吳王濞參與"七國之亂",又受西漢王朝收買,誘殺吳王濞;又與閩越國多次反覆較量,故漢武帝感慨東甌人與閩越人,既"悍"又"數反覆",故兩次遷徙東越人,"遂虛東越地(《史記.東越列傳》)"。在台州曾旌起義後的六年,在東甌舊地設置永寧縣,當然希望從此"東甌永寧";這就是永寧設縣的緣由。
東甌鄉因原東甌國內遷江淮後,因人口銳減為鄉。既然為了加強台州東南沿海的行政管理,那東甌鄉也自然在台州溫黃平原。從歷史文獻、文物考古與地名學視角分析,永寧縣設治,當在溫嶺大溪東甌古城。
《三國志.吳書十二.虞翻傳》裴松之注引《會稽典錄》所載朱育答濮陽侯興語:漢武帝"除東越,因以其地為治,並屬於此(會稽郡),而立東部都尉,後徙章安"。可見漢武帝在除滅東越(包括東甌與閩越地)後,即以東甌古城為會稽東部都尉治所,後來才徙會稽東部都尉治於西漢的回浦縣,也即東漢的章安縣。
南朝裴駰(裴松之子)的《史記集解》、唐司馬貞的《史記索隱》在注《史記.東越列傳》"都東甌"時,分別引三國東吳韋昭、晉代郭璞、徐廣等注釋雲"臨海永寧即東甌(見《史記三家注》)"。當時臨海與永嘉尚未分郡,"臨海永寧"還在台州溫黃平原;故唐張守節在注《史記正義.越王勾踐世家》越國子孫"濱於江南海上"時指出:即"今台州臨海縣是也(按:指黃岩未設縣之前的臨海縣)"。又在注《史記正義.平準書》"嚴助、朱買臣等招來東甌"中指出:東甌即"今台州永寧是也(時含今溫嶺市)"。
因而南宋《嘉定赤城志.地里門》認為:"黃岩縣,本漢永寧縣。"其《辯誤門》又載:"黃岩本古之永寧縣,今考其地曰鄉、曰江、曰驛、曰山,皆名永寧。又《瑞岩寺住持碑》並古碑後序、《資福院佛殿碑》皆曰"台(州)之永寧縣",存本名也黃岩雖古永寧,而古永寧地廣,今之永嘉、樂清皆其地也。"
由上可見:溫嶺大溪東甌古城(關於東甌都城,詳見周琦《《東甌文化源流考》,載《台州文化學刊》2007年第三期)作為漢武帝的會稽郡東部都尉治所和東漢永寧縣初治之地,時距東甌內遷江淮亦僅200多年;其"外城周十里,內城周五里"的東甌古城規制,仍相當於清代金華、嘉興、處州三府的府城規制;可"舊城改造",發揮作用。永寧縣初治於此,既加強了台州灣與溫州灣的沿海管理,又可"舊城改造",節省費用。此處不僅出土了浙江最大的東甌貴族大墓,與此一嶺之隔的今台州市黃岩區秀嶺水庫,1957年1月出土了相當於東漢建初六年(81)至南朝劉宋時期的墓葬群56座。試想,如果永寧縣初治不在此,何以有如此規模的墓葬群。
由此可見:東漢永寧縣設治必在台州的溫黃平原,而非溫州的溫瑞平原。原因很簡單:是台州溫黃平原爆發了"曾旌起義",攻城略地,嚴重威脅了浙東南沿海的治安。因此"曾旌起義"後六年,在其起義原地台州溫黃平原設立永寧縣,以加強治安管理,也在情理之中。總不會把東漢永寧縣設立到與起義毫不相干的溫州溫瑞平原去吧。這是統治者的基本常識!
二是賢宰鄉並非東漢永寧縣之治所。
溫州永寧的賢宰鄉,雖然溫州歷代方誌多記載"永寧舊治";其實不然。理由有三:其一,既以"章安縣東甌鄉"為永寧縣,為何縣治賢宰鄉,而不治東甌鄉?其二,溫州歷代方誌記載只有"永寧新城"遺址,而無"永寧古城"遺址。這說明"永寧舊治",在溫州境內至今還是個謎。。其三,永寧縣治既設賢宰鄉,按秦漢官制:縣之長官為令、長,王莽改制時始將令、長改名為"宰"。《漢書》說縣滿萬戶者,其長官稱令,不滿者稱長。時溫州境內從未設縣,何來"賢宰"之稱?很明顯,"賢宰"系後起之名,這隻能說明賢宰鄉,並非"永寧舊治"。
三是從東晉設置永嘉郡後,永寧縣治與之同遷甌江南岸。
東漢晚期由於黃巾起義,天下大亂,而進入三國時代。漢獻帝建安元年(196),孫策攻取會稽郡,太守王朗經章安從海上撤至福建候官。"候官長商升為朗起兵。策遣永寧長韓晏領南部都尉,將兵討升,以齊為永寧長。晏為升所敗,齊又代晏領都尉事。升畏齊威名,遣使乞盟。齊因告喻,為陳禍福,升遂送上印綬,出舍求降(《三國志.吳書.賀齊傳》)。"
賀齊為會稽郡山陰縣人,其父賀輔,曾任永寧長;韓晏、賀齊也任永寧長。這是見於正史中最早的三位永寧縣長官。孫策平定候官,控制了從台州灣至福州灣的東南沿海。建安四年(199),分永寧置松陽(今屬麗水);赤烏二年(239),析永寧置羅陽縣(今溫州瑞安);
吳太元二年(252)又析章安西部、永寧北部置臨海縣。太平二年(257)設臨海郡,統領台溫處三州之地。太康元年(280)又設橫陽縣(今平陽縣)。
東晉太寧元年(323),"始分臨海嶠(即溫嶠嶺)南之永寧、安固、橫陽、松陽及羅江,凡五縣,立永嘉郡(《〈弘治〉溫州府志.建置沿革》)"。為了"居中"管理,永寧縣治從溫嶺大溪南遷甌江南岸,與永嘉郡同郡而治。此為永寧縣治第一次遷徙。東晉寧康二年(374)又分永寧置樂成(今樂清)。
東晉永嘉設郡後,今台州溫嶺松門還屬永寧縣界。王羲之(321--379)《游四郡記》載:"永寧縣界海中有松門,島嶼上皆生松,故名(《全晉文.卷26.王羲之集》)。"永和十一年(355),王羲之稱病棄官,"遍游東中諸郡,窮諸名山,泛滄海(《晉書.列傳五十.王羲之(傳)》)";《游四郡記》當作此時。四郡即會稽(紹興)、臨海(台州)、永嘉(溫州)、東陽(金華)四郡。
至南朝梁天監七年至十一年(508--512),在天台山、燈壇山、括蒼山、玉溜(即玉環)山修道多年的道教理論家陶弘景(456--536)在《周氏冥通記》卷四載,臨海燒山乃臨海、永寧、樂成三縣的共界:"臨海燒山中有仙人游,在人間自號"彭先生"。實是鄭玄,字子陰,陸渾仙人也。注云"燒山者,即赤水山。今亦屬(臨海)永寧、樂成三縣共界也"。"
臨海燒山即今溫嶺石夫人山,又名消山。《嘉定赤城志.山水門二》載:"五龍山,在
(即古黃岩)東南一百里;東連大閭山,《臨海記》雲"五龍山脊,有石聳立,大可百圍,上有叢木,如婦人危坐,俗號消夫人。"父老雲"昔人漁于海濱者不返,其妻攜七子登此山望焉,感而化石。"下有石人七軀,蓋其子也。今人或曰石夫人山,或曰消山。蓋石夫人在其巔,消山在其足,其實一山爾。又按《輿地誌》"消山南下(上)有石夫人。"《(太平)寰宇記》"臨海縣消山北湖陰蕭御史廟,有石孤聳,如婦人狀"。"由此可見,溫嶠嶺只是臨海郡與永嘉郡的一條大致的分界嶺,但並非絕對的分界緯度線。溫嶺溫嶠鎮因東漢時,溫嶠屬永寧縣,故今街名永寧街,路名永寧北路(《溫嶺縣地名志.溫西區》)。反之亦可證明永寧舊治,即在溫嶺大溪東甌古城。
四是唐武德五年(622)復析永嘉、永寧二縣,分治甌江南北;此即"永寧新城"。
隋開皇九年(589)平陳,廢永嘉郡,置處州。改永寧為永嘉。十二年(592),改處州為括州,省安固、樂成入永嘉;統括蒼、永嘉、松陽、臨海四縣,總戶數10542戶(《隋書.地理志下》);平均每縣戶數2635.5多戶。唐武德五年(622),置東嘉州,析永嘉、永寧為二縣(《〔弘治〕溫州府志.卷一.建置沿革》)。永嘉治甌江南岸,永寧治甌江北岸。此為永寧縣第二次徙治,即為"永寧新城"。
據《〔光緒〕永嘉縣誌.卷三.建置一.城池》:載:"永寧始立於漢,而郡名永嘉蓋自晉始矣。惟晉之永寧治江北,而城無考。唐復析置永寧,分治江北,有"新城"之名;不久旋廢。而永嘉之城,遂以郡得名;歷今千有餘年不改,與會稽郡縣相埓,可謂壯哉!"
《〔光緒〕永嘉縣誌.卷廿一.古迹志一》載:"永寧新城,去(溫州)府治六里,在江北賢宰鄉今其地為田野,猶稱"新城"雲"。
據《永嘉縣地名志》,至今尚有新城園田、新城山、新城坳、新城彎、新城浦等地名,上世紀50年代興修農田水利,該城遺址地下1.5米處有磚分散性普遍存在。這就是"永寧新城"的來由。
五是唐貞觀元年(627)復廢永寧入永嘉後,因永寧本治今溫黃平原,故唐高宗上元二年(675)又分臨海南復置永寧;武后天授元年(690)改名黃岩。
自唐武德五年(622)永寧縣第二次徙治,至唐貞觀元年(627)復廢永寧入永嘉;"永寧新城"只存在了短短的五年,因此《〔光緒〕永嘉縣誌》稱其"不久旋廢"。上元二年(675),分括州永嘉、安固二縣復置溫州,治於北縣(即甌江北岸,據《舊唐書.地理志三.江南東道》);此為永嘉縣首次徙治甌江北岸,也是原永寧縣第三次徙治。
同年,因永寧已改名永嘉,而屬溫州;又因永寧初治台州溫黃平原,時為臨海縣地,故唐高宗析臨海縣南部為永寧縣。試想:台州溫黃平原如非漢永寧舊治,為何會命名為"永寧"?故明代溫州樂清籍的禮部侍郎章綸亦稱:"黃岩,本漢之永寧縣,至唐更名黃岩(明章綸:《新建縣治紀》;載明嘉靖《太平縣誌》卷一)。"
此時永寧縣由永寧鎮演變而來。溫嶺《桃溪謝氏宗譜》引文《歷代紀事》載:"(唐)高宗上元二年(675)乙亥,開始基祖經略使謫居永寧鎮。永寧即今黃岩鎮。邑人相傳為江北天光寺是也。始遷祖經略使(謝)鞅,樑上書僕射伷之子。仕唐為經略使,以罰鹽謫居永寧鎮。即今黃岩天光寺也。"
由此可知,永寧鎮時設澄江北岸,其遺址是在天光寺,據明《萬曆黃岩縣誌》卷七載:"天光寺在黃岩縣北一里,澄江北岸。"明萬曆元年(1573),天光寺遷徙建澄江北岸江邊,改名普光寺(1958年該寺殿宇改辦黃岩冷凍廠,1996年於江北竹嶺重建普光寺)。據此,永寧縣初治今黃岩澄江北岸。此為永寧縣治第四次徙治。
武則天稱帝第一年,即天授元年(690),因台州、溫州兩地之永寧縣名容易混淆不清,故又改名黃岩。縣治亦從黃岩澄江北岸移治南岸,至今未變;此為永寧縣治第五次徙治。
從此永寧作為歷史地名,仍保留在台、溫兩地。所不同的是:台州永寧因漢永寧而得名;而溫州永寧則是東晉建郡移治後而得名。故《新唐書.地理志五.江南東道》載"黃岩,本永寧;高宗上元二年析臨海置,天授元年更名"!
這就是台、溫"同一永寧,先後移治"的結果!並非台、溫有"兩個永寧"!由此可見,徐三見同志的"永寧本溫州論",是只看錶象,不溯源流的"永寧觀",或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永寧觀"。
四、"天台山原名鎮亭山":以小充大,本末倒置的"天台古名觀"。
徐三見同志在《天台山古名考》(載其《默墨齋續集.台州歷史沿革雜考》)中以為:天台山為中國東南名山,從目前所見史料看,天台之名始見《內經山記》。支道林《天台山銘序》云:"余覽《內經山記》:剡縣東南有天台山。"
徐三見認為:《內經山記》是晉人著述,而晉代前天台之名未見。於是徐三見引晚清學者李慈銘(1830~1894)《越縵堂讀書記》云:"終日閱《漢書》,《地理志》下有鎮亭,即今天台山也。"其依據有四:一是鎮亭與天台古音相近,僅一音之轉;二是《漢書.地理志》鄞縣下載有鎮亭和鮚埼亭,鮚埼亭是山名,在奉化縣境內;因此鎮亭自然也屬山名;三是《大清一統志》明白地記載鎮亭"山極高大,西連四明"。狀貌、方位均與天台山相符,非天台莫屬;四是像天台這樣的大山,不可能到晉代以後才突然出現。因為晉代佛道之書《天台山銘》、《名山紀略》及孫綽《游天台山賦》出現以後,天台之名日著,鎮亭之名遂逐漸遺忘。因此徐三見認為:天台山古名應是"鎮亭山"。
天台山古名是"鎮亭山"嗎?事實果真如此嗎?我們先來看看李慈銘原話是怎麼說的?"光緒乙亥(1875)七月十四日:終日閱《漢書》。《地理志》會稽郡鄞下有鎮亭,即今之天台山也。又雲有越天門山,即今之南田島也,明時為昌國衛。天台大山,不容自晉以前名不見於史志。蓋鎮亭天台皆音之相轉。《大清一統志》雲,鎮亭山在奉化縣西南一百里,山極高大,南自天台,西連四明,蓋已明知為即天台山,而不敢質言之。觀《文選》注引支遁《天台山銘》及《名山略記》,知天台之名,起於道佛之書。東晉風流,崇尚釋老,鋪敘山水,精藍名剎,點飾為工,於是天台既名,而沃洲天姥之號,日以紛衍,無復知有鎮亭者矣(《越縵堂讀書記.史部正史類》)。"
其實李慈銘以天台山原名鎮亭山是錯誤的,他犯了一個最低級的毛病,即自古以來只有"舉大名以代小名",而無"舉小名以代大名"。如果說"鎮亭山屬天台山"則是對的,如果說"天台山是鎮亭山",那是大錯特錯了。"舉小名以代大名",則是以小充大,本末倒置。因為天台山並非一山一峰之名。其本意是指整個天台山脈而言。即天台山是一座山脈的名稱,而不是具體某座山的名稱。因此李慈銘犯了一個"以局部代整體"的毛病。徐三見未獨立思考,拾古人之牙慧,人云亦云,結果同樣犯了"以小充大,本末倒置"病。
天台山地處台州、寧波、紹興、金華、溫州五市的邊緣地帶。西接磐安,南鄰仙居、臨海,北界新昌、嵊州,東連三門、寧海、奉化、折轉至寧波鄞州區東南部到穿山半島,舟山群島則是天台山的入海余脈。天台山不是某座山名,而是界於當時五縣的整個天台山脈之名。對此,東晉時的學者名流均有認識,已經成為當時人的常識。葛洪《抱朴子內篇.卷四.金丹》中認為自古有道之士合煉仙藥,必入名山:"(如)大小天台山、四望山、蓋竹山、括蒼山,此皆是正神在其山中則此山神必助之為福,葯必成。""大小天台山"之分:"大天台山"即整個天台山脈;"小天台山"即當時始豐(即天台)縣內之山。
孫綽《游天台山賦》雲"濟楢溪而直進,落五界而迅征"。唐李善注引南朝劉宋時著名學者孔靈符《會稽記》云:"此山舊名,五縣餘地。五縣:餘姚、鄞、句章、剡、始寧。"東晉顧愷之《啟蒙記》云:"天台山在會稽郡五縣界中(唐徐靈府《天台山記》引)。"南朝劉宋時著名學者孫詵《臨海記》云:"天台山超然秀出,山有八重,視之如一帆。高一萬八千丈,周回八百里。又有飛泉懸流,千丈似布。"南朝梁陶弘景《真誥》云:"天台山高一萬八千丈,周回八百里。山有八重,四面如一。"唐代高道徐靈府《天台山記》云:"按《真誥》云:天台山高一萬八千丈,周回八百里。山有八重,四面如一。當牛斗之分,以其上應台宿,光輔紫宸,故名天台;亦曰桐柏。棲山陶隱居《登真隱訣》云:大少台處五縣中央(即餘姚、臨海、唐興、句章、剡縣是)。"清康熙間台州知府張聯元,有感於明傳燈所編《天台山方外志》僅志天台一縣之內的天台山之事,顯得以偏概全。認為:"舊稱:天台山高一萬八千丈,周回八百里。山有八重,四面如一考范侍郎(按:指明天台名臣范理)《(天台)志要》謂"天台山出五縣之中央";即《赤城舊志》所指餘姚、句章、臨海、天台、剡縣。則知所謂天台山者,逶迤延袤,幅員甚廣,亦無定在。故縣可界而山不可界故統而論之:山自會稽來,天姥石城皆台山也;寧海之筋竹王愛,皆台山也;嵊縣之金庭桐柏,皆台山也。雖各有其名,各有其勝,要皆台山之屬耳!而必以隸縣者為天台,是失山之全體矣(清張聯元《天台山全志序》)。"張聯元認為:作為行政區域的可以"劃界而定",而山脈就只能"順其自然"。故發出"縣可界而山不可界"的千載讜論!因而張聯元統編天台、寧海、臨海、新昌、嵊縣五縣之天台山脈志為《天台山全志》十八卷,還原了天台山脈的一個整體面貌。
說李慈銘和徐三見犯了"舉小名以代大名"病。是因為所謂的"鎮亭山"不過是天台山脈中的一座山峰而已,具體說就是寧海與奉化交界的一座界山。
寧海縣城西北22.4公里的鎮亭山,主峰海拔945米,為寧海縣第二高峰
《大清一統志.台州府》載:"鎮亭在寧海縣西北八十里,台、紹、寧三府界。《漢書.地理志》:會稽郡鄞有鎮亭。"距寧海縣城西北22.4公里的馬嶴北部邊境的鎮亭山,主峰海拔945米,為寧海縣第二高峰,以其山高又稱為第一尖。又以該處古為鎮亭屬區,稱鎮亭山。在漢代,鎮亭山就是與姑蘇山、會稽山並列的名山,不僅載入史冊,還有許多題詠。鎮亭和鮚埼亭(今奉化市鮚埼鄉鮚埼村)系漢代設烽火台的海防駐兵營寨。南宋《嘉定赤城志》載:"寧海竇將軍廟,在縣西七十里,俗傳其人死葬於此,故祠之。後人於墓側得劍焉。"此廟尚存於龍宮水庫北側竹家的竇廟山,這也是鎮亭駐兵的佐證。寧海的主要溪流大溪、鳧溪均發源於鎮亭山麓。
由此可見:李慈銘作為清晚著名學者,在研究中也難免"百密一疏";而祖籍天台的今人徐三見不僅未獨立思考,而是拾人牙慧,鸚鵡學舌,人云也雲,終於釀成了以小充大,本末倒置的"天台古名觀"的笑話。
五、"天台臨海吳初建縣":囫圇棗吞,無一是處的"天台臨海建置觀"。
徐三見同志在《默墨齋集》和《默墨齋續集》中曾分別多次提及"天台臨海吳初建縣"的歷史沿革問題。經考證:這是一個未經任何考證的囫圇棗吞、無一是處的"偽命題"。因為天台建縣是建安元年(196),小霸王孫策進行平定江東第一戰"會稽之戰",初戰告捷,立縣"始平"誌慶。此時孫吳立國,故非"吳初"!而臨海建縣則在吳大帝赤烏十二年(249),此時吳大帝孫權(182-252)已於黃龍元年(229)稱帝30餘年,亦非吳初。故徐三見"天台臨海吳初建縣"的"天台臨海建置觀",無一是"吳初"!
(一)天台縣建置考
"天台"一名最早見於《內經山紀》。據支遁的《天台山銘序》:"余覽《內經.山紀》:"剡縣東南有天台山。"(《昭明文選.游天台山賦》唐李善注引支遁《天台山銘序》)"剡縣(今浙江嵊州市)為西漢初置縣,可見西漢之時,就有天台山之名。但天台作為縣名卻是五代吳越國天寶元年(908)的事,後改為台興。宋太祖建隆元年(960)複名天台,沿用至今。
天台建縣千餘年來,其建置時間歷來均是"囫圇棗吞"式的提及。最早提及天台建縣時間的正史是南朝沈約編著的《宋書.州郡志》(因《晉書》是唐人所著)。是書《宋書.卷三十五.州郡一》載:"始豐(今天台縣)令,吳立曰始平;晉武帝太康元年(280)更名。"唐代學者李吉甫《元和郡縣圖志.江南道二.台州》載:"唐興縣(今天台縣),三國吳分章安置南始平縣。晉武帝以雍州有始平縣,改為始豐。肅宗上元二年(原均以為唐高宗上元二年,即公元675年改始豐為唐興,此誤;應為唐肅宗上元二年,即公元761年)改為唐興。"
北宋學者樂史的編著的《太平寰宇記.卷98.江南東道十》也是"囫圇棗吞"式的提及天台建縣的時間:"天台縣(原註:西北一百一十里,舊十五鄉,今五鄉):《輿地誌》:"吳初置為南始平縣,晉太康元年(280)改名始豐。"陳、隋之代廢之,唐貞觀八年(634)又置;(肅宗)上元二年(761)改為唐興縣。(五代)梁改為天台縣,後唐同光復舊;晉天福改為台興縣,今為天台縣。"
最早提及天台建縣時間的則是南宋台州學者陳耆卿所編著的《嘉定赤城志.卷一.地理門一》述及天台縣沿革時稱:東漢"興平元年(194),析章安、永寧,置松陽、始平縣(即今天台縣)。"而清初著名學者顧祖禹編著的《讀史方輿紀要.卷92.浙江四》則認為天台建縣時間是在東漢興平元四年:"天台縣:漢章安縣地,三國吳析置南始平縣;或曰:後漢興平元四年孫氏析置也。"然而,查文物出版社出版的《中國歷史年代簡表》(1994年8月版),"興平"是東漢漢獻帝的第三個年號,但興平只有兩年,並無四年;順接即是建安紀年。即使是1995年4月出版的當代新編的《天台縣誌》,在天台歷史大事年表中也只是籠統地提及三國吳大帝黃武元年(222)至黃龍三年(231)年間建始平縣,因魏改平陵縣為始平縣,故吳改稱南始平縣。事實真的是如此嗎?
根據文獻記載,筆者認為:
一是天台最早的縣名是"始平縣",並非是"南始平縣"。認為天台縣名為"南始平縣"者的主要文獻依據是《三國志.吳書.吳主(孫權)傳》:"(黃龍)三年(231)夏,有野蠶成繭,大如卵。由拳野稻自生,改為禾興縣。會稽南始平縣言嘉禾生。十二月丁卯,大赦,改明年元也。"然而,同樣是《三國志》,卻記載天台最早縣名是"始平",山陰(今紹興市)丁覽就曾任"始平長"(漢承秦制:設縣之民不足萬戶,設縣長;滿萬戶則設縣令)。
《三國志.吳書.虞翻傳》載:"初,山陰丁覽、太末徐陵,或在縣吏之中,或眾所未識,(虞)翻一見之,便與友善,終成顯名。"裴松之注引《會稽典錄》曰:"(丁)覽字孝連,八歲而孤,家又單微,清身立行,用意不苟,推財從弟,以義讓稱。仕郡至功曹,守始平長。為人精微絜凈,門無雜賓。孫權深貴待之,未及擢用,會病卒,甚見痛惜,殊其門戶。"
《會稽典錄》系西晉餘姚人虞預(約285-340)所撰,原為24卷,記載了從春秋到三國時期會稽郡數十名歷史人物的生平事迹,被《裴注三國志》、《太平御覽》、《晉書》等典籍及廣為引注,其價值不言而喻。今《會稽典錄》兩卷收入《四明叢書》。從《會稽典錄》記載看:天台最早縣名應為"始平"。《宋書.州郡志》:"始豐令,吳立曰始平,晉武帝太康元年更名(始豐)。"據此,"會稽南始平縣言嘉禾生";應讀為會稽(郡)南部始平縣;正如當時的會稽郡既有東部都尉,又有西部都尉和南部都尉。
二是天台最早縣名既為"始平",應是建安元年孫策"始平會稽郡"。天台最早縣名既為"始平",那"始平"什麼呢?據文獻記載,應是孫策建安元年(196)"始平會稽郡"。孫堅歿後,孫策(175-200)子承父業,但與其父不同,不但有孫堅之勇,且更有謀。建安元年(196),部將朱治驅走吳郡太守許貢,許貢投奔吳郡豪帥嚴白虎。孫策手下諸將主張先擊破嚴白虎。策曰:"虎等群盜,非有大志,此成禽耳。"策遂引兵東渡錢塘江,進擊會稽太守王朗,消除嚴白虎的羽翼。王朗出戰失利後拒城固守,孫策攻城不下,當晚調整布署,以空營,溝火連遍固陵南道,造成增兵強攻的假象,連夜起精銳直撲查瀆、高屯,當晚攻取,斬殺周昕,獲全部糧餉軍械,第二天回師攻孤城,王朗棄城浮海逃奔東治(今福州),直至被擒。旋即回師全殲無所依託的嚴白虎。孫策據會稽,屠東冶,回師全殲嚴白虎。並自領會稽郡太守,盡更置會稽郡縣長吏。這就是孫策平定江東的基業之戰--始平會稽郡。
孫策始平會稽之戰,事載《三國志.吳書.孫策傳》:"(孫)策為人,美姿顏,好笑語,性闊達聽受,善於用人。是以士民見者,莫不盡心,樂為致死。劉繇棄軍遁逃,諸郡守皆捐城郭奔走。吳人嚴白虎等眾各萬餘人,處處屯聚。吳景等欲先擊破虎等,乃至會稽。策曰:"虎等群盜,非有大志,此成禽耳。"遂引兵渡浙江,據會稽,屠東冶,乃攻破虎等。盡更置長吏,策自領會稽太守,復以吳景為丹楊太守,以孫賁豫章太守,分豫章為廬陵郡,以賁弟輔為廬陵太守,丹揚朱治為吳郡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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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志.魏書.王朗傳》載:"王郎字景興,東海(郡)人也朗(為)會稽太守。孫策渡江略地。朗功曹虞翻以為力不能拒,不如避之。朗自以身為漢吏,宜保城邑,遂舉兵與策戰,敗績,浮海至東冶。策又追擊,大破之。朗乃詣策。策以儒雅,詰讓而不害。"
《三國志.吳書.虞翻傳》載:"虞翻字仲翔,會稽餘姚人也,太守王朗命為功曹。孫策征會稽,翻時遭父喪,衰絰詣府門,朗欲就之,翻乃脫衰入見,勸朗避策。朗不能用,拒戰敗績,亡走浮海。翻追隨營護,到東部候官,候官長閉城不受,翻往說之,然後見納。"
在多次查閱《三國志》後,終於在《三國志.吳書.賀齊傳》中查到了孫策始平會稽的年月:"賀齊字公苗,會稽山陰人也。少為郡吏,守剡長。縣吏斯從輕俠為奸,齊欲治之,主簿諫曰:"從,縣大族,山越所附,今日治之,明日寇至。"齊聞大怒,便立斬從。從族黨遂相糾合,眾千餘人,舉兵攻縣。齊率吏民,開城門突擊,大破之,威震山越。後太末、豐浦民反,轉守太末長,誅惡養善,期月盡平。
建安元年,孫策臨郡,察齊孝廉。時王朗奔東冶,候官長商升為朗起兵。策遣永寧長韓晏領南部都尉,將兵討升,以齊為永寧長。晏為升所敗,齊又代晏領都尉事。升畏齊威名,遣使乞盟。齊因告喻,為陳禍福,升遂送上印綬,出舍求降。賊帥張雅、詹強等不原升降,反共殺升,雅稱無上將軍,強稱會稽太守。賊盛兵少,未足以討,齊住軍息兵。雅與女婿何雄爭勢兩乖,齊令越人因事交構,遂致疑隙,阻兵相圖。齊乃進討,一戰大破雅,強黨震懼,率眾出降。候官既平,而建安、漢興、南平復亂,齊進兵建安,立都尉府,是歲(建安)八年也。"
《三國志.吳書.賀齊傳》有三點重要歷史信息:
一是賀齊曾任剡縣長,剡縣(今嵊州)與始平(今天台)一樣,均屬山越之地,且縣戶均不滿萬,縣裡長官不是"令",均為"長"。
二是當時會稽郡不僅有東部都尉,且還有南部都尉。而賀齊真正在建安(今福建建甌)建立會稽郡南部都尉府,已是建安八年(203)。
三是韓晏、賀齊均任過永寧長,他們既是"漢永寧"最早見諸文獻的台州縣官之一,也說明當時永寧縣民戶尚不滿萬;此時的永寧縣治尚在今溫嶺大溪東甌古城(東晉太寧元年,即323年從臨海郡分出永嘉郡後,永寧縣治才移治甌江南岸今溫州市鹿城區),因此東晉博物學家郭璞在注《山海經》"甌在海中"時稱:"臨海永寧縣即東甌(詳見周琦《東甌國北疆界與永寧縣治考》,載《台州文化學刊》2008年第一期)"。
(三)丁覽為始平長,應是孫策始平會稽郡後所封。虞預《會稽典錄》曰:"(丁)覽字孝連,八歲而孤,家又單微,清身立行,用意不苟,推財從弟,以義讓稱。仕郡至功曹,守始平長。為人精微絜凈,門無雜賓。孫權深貴待之,未及擢用,會病卒,甚見痛惜,殊其門戶。"建安元年(196)孫策始平會稽郡後,"自領會稽太守,盡更置長吏"。說明建安元年(196)已經設建置始平縣,並設置長吏。建安五年(200),孫策卒,終年26歲。孫權弟承兄業,亦即繼承"立足江東,三分天下"的大業。丁覽深受孫權喜愛,"未及擢用,會病卒";孫權還未及任用,丁覽已經與世長逝。這說明丁覽"守始平長"的時間,正是孫策建安元年八月始平會稽之際。馮君實主編的《中國歷史大事年表》(遼寧人民出版社,1985版)記載:"建安元年(196)八月,孫策逐王朗,取會稽,自為太守。"據此,始平縣的建置時間,應為建安元年(196)九十月份之間。而絕非徐三見所說的"吳初"!
(二)臨海縣建置考
徐三見提出"臨海吳初建縣",其實不然。從現有史籍看:臨海縣建置的時間較有代表性的有三種觀點:
第一種觀點認為:臨海縣是吳大帝孫權所建置。《民國臨海縣誌.卷一.沿革表》(丁伋點校,中國文史出版社,2006年版)就採用《太平寰宇記》觀點,認為臨海是吳大帝孫權所建置:"《太平寰宇記》:"吳大帝時分章安、永寧置臨海縣。"《(嘉定)赤城志》作太平三年析,未知所據。按《(太平)寰宇記》臨海縣下引《吳地記》云:"少帝時置臨海郡,縣屬焉。"據此,則縣置於大帝,郡置於少帝時,並非一年。《赤城志》誤也。"
其實,民國時期的台州臨海學者何奏簧主編的《民國臨海縣誌》也沒有搞清臨海縣的建置時間,反而在引文上遺留差錯。
首先是南宋學者陳耆卿編著的《嘉定赤城志》,並未說太平三年建置臨海縣,而是說太平二年析章安置臨海縣(周琦按:徐三見點校《嘉定赤城志》以清宋世犖刻本《嘉定赤城志》為底本,此本刻為"太平三年"。而四庫本《嘉定赤城志》卻是"太平二年";據此,應是宋世犖刻本刊刻所誤):"太平二年(257),析章安置臨海縣;以會稽東部立臨海郡,治臨海(徐三見點校,《嘉定赤城志.卷一.地理門一》,杭州出版社,2009年版)。"
其次是在臨海縣下,《太平寰宇記》所引書名是《晉太康地記》(其全稱為《晉太康三年地記》),而並非《吳地記》。《太平寰宇記》所引《晉太康地記》原文為:"吳分章安置臨海縣(《太平寰宇記.江南東道十.台州》在"台州沿革"下云:"吳大帝時分章安、永寧置臨海縣"),屬會稽郡;少帝時置臨海郡,縣屬焉。"《太平寰宇記》引《晉太康地記》為據而認為:吳大帝孫權時分章安、(永寧)而立臨海縣,當時屬於會稽郡。吳少帝孫亮時設臨海郡,臨海縣又改屬臨海郡。民國台州學者喻長霖主編的《民國台州府志.卷三.沿革表》要比《民國臨海縣誌》要精確些,同樣喻長霖也支持"臨海縣為吳大帝孫權時所建置"的觀點,其所引書名的倒是《晉太康地記》,並非是《民國臨海縣誌》所引的《吳地記》。
第二種另觀點認為:臨海縣系吳少帝孫亮太平二年所建置。持此說者除《嘉定赤城志》外,尚有《讀史方輿紀要》、《大清一統志》等。《讀史方輿紀要.卷九二.浙江四》載:"臨海縣,附郭,漢回浦縣地,屬會稽郡;後漢為章安縣地。三國吳太平二年,分置臨海縣;為臨海郡治。"《大清一統志.台州府》載:"三國吳太平二年,析章安縣地置臨海縣;又分會稽東部置臨海郡。"
第三種觀點則認為:臨海縣的建置是在太平二年設立臨海郡之後。晚清臨海學者洪頤煊的《台州札記》就認為:臨海縣的建置是在太平二年臨海郡設郡之後:"臨海令,吳分章安立。是吳太平二年,以會稽東部為臨海郡。其郡治仍在章安。後雖分章安立臨海縣,並不為臨海郡治(《台州札記.卷一.臨海郡治》,台州府城正文堂王希青刊本)。"
此外,尚有《輿地廣記》、《輿地紀勝》等史籍均籠統地認為:臨海縣系三國吳時所分設,但並無明確的建置時間。
其實,臨海縣建置應是在孫權稱帝後的赤烏十二年(249)。其理由有右三:
首先是臨海(郡或縣)的出現並非只是出現吳少帝孫亮的太平二年(257)。
臨海縣建置1750年來,史學界往往把臨海郡縣建置的史學焦點,聚焦在位五年的吳少帝孫亮身上。《三國志.吳書.孫亮傳》載:"太平二年(257),以會稽東部為臨海郡。"古往今來臨海郡縣建置的視點,往往聚焦在這句經典上;確實這是臨海郡建置的重要依據。但不是惟一的。同樣是三國陳壽所著的《三國志.吳書.孫權傳》中就出現了"臨海":"太元元年(251)夏五月,立皇后潘氏,大赦,改年。初臨海羅陽縣有神,自稱王表。周旋民間,語言飲食,與人無異,然不見其形。又有一婢,名紡績。是月,遣中書郎李崇齎輔國將軍羅陽王印綬迎表。表隨崇俱出,與崇及所在郡守令長談論,崇等無以易。所歷山川,輒遣婢與其神相聞。秋七月,(李)崇與(王)表至,權於蒼龍門外為立第舍,數使近臣齎酒食往。(王)表說水旱小事,往往有驗。"
這是描述晚年越來越迷信神仙信仰的孫權,在太元元年(251)聞臨海羅陽縣(今溫州瑞安市)有神仙王表,素有靈驗。遂命中書郎李崇"齎輔國將軍、羅陽王印綬"以迎候王表。並特意在新建的太初宮蒼龍門外為王表專營府第。此處並非關心孫權的神仙信仰,而是如何解讀此處出現的"臨海羅陽縣"五個關鍵字。按文義理解,此處"臨海羅陽縣"的"臨海",應理解為臨海郡,而非臨海縣。如果此處的"臨海"是指"臨海郡",那何以解釋吳少帝孫亮"太平二年以會稽東部為臨海郡"呢?太元元年(251)的臨海羅陽縣和太平二年的以會稽東部為臨海郡,究竟以何種說法為準呢?
筆者以為:《三國志》中《孫權傳》與《孫亮傳》均為三國時期著名史學家陳壽所撰寫,並非是後人的注釋。《三國志》並未記載羅陽設縣的時間(《弘治溫州府志》也無記載),而《嘉定赤城志》卷一載:"吳赤烏二年(239)析永寧置羅陽縣。"這說明羅陽設縣在前,臨海設縣或郡在後。兩個臨海雖同屬陳壽所撰,但行文上是有區別的。《孫權傳》中太元元年(251)的"臨海羅陽縣",屬於"信手隨記"性質;而《孫亮傳》中"太平二年,以會稽東部為臨海郡";符合曆代帝王紀中郡縣建置"書郡罕書縣"的文告慣例。赤烏十二年(249),臨海縣已經設立,而陳壽可能誤記為"臨海(郡)羅陽縣";故應以"太平二年以會稽東部為臨海郡"為準。
其次是臨海縣確為孫權所建置,建置時間應在赤烏十二年(249)。民國《台州府志》和《臨海縣誌》均以為臨海縣為孫權所建置,問題是建置的時間無法確定。縱觀《三國志.孫權傳》,孫權以知人善任、善於納諫等優點,使梟雄曹操發出"生子當如孫仲謀"的感嘆!但孫權也與歷史上的帝王一樣,迷信神仙信仰。一旦有"鳳凰、黃龍、麒麟、嘉禾、白鳩、赤烏、靈龜"等祥瑞出現,孫權就以三種方式加以誌慶:
一是立郡縣:"黃武五年(226)春,蒼梧言鳳皇見。分三郡惡地十縣置東安郡,(《吳錄》曰:郡治富春也)。"
二是改年號:"黃龍元年(229)夏四月,夏口、武昌並言黃龍、鳳凰見。丙申,南郊即皇帝位,是日大赦,改年。"又:"(黃龍)三年(231)夏,會稽南始平言嘉禾生。十二月丁卯,大赦,改明年元也。"是年因會稽郡始平縣(即今天台縣)言嘉禾生,孫權即改明年號為嘉禾元年(232)。又:"赤烏元年秋八月,武昌言麒麟見。有司奏言麒麟者太平之應,宜改年號。詔曰:"間者赤烏集於殿前,朕所親見,若神靈以為嘉祥者,改年宜以赤烏為元。""
三是改縣名:"(赤烏)五年春正月,立子(孫)和為太子,大赦,改禾興為嘉興(以上引文均見《三國志.吳書.吳主傳》)。"孫權稱帝後的神仙信仰,由此可見一斑。
《三國志.吳書.吳主傳》注引《吳錄》:"赤烏十二年(249)八月.白鳩見章安。"《三國志集解.吳書.吳主傳》注引《宋書.符瑞志》曰:"寶鼎又出東郡酃縣,又雲孫權時靈龜出會稽章安(又見《藝文類聚》卷九十九引)。"章安縣相繼出現了"白鳩、靈龜"等祥瑞,根據孫權神仙信仰的思維定式,首先要立縣以誌慶。誌慶的方式只能按慣例:即分章安而設臨海縣。由於郡縣建置有"書郡罕書縣"的歷史慣例,《孫權傳》中未能提及"分章安而置臨海縣"的建置時間;故後人如唐代李吉甫的《元和郡縣圖志》和北宋樂史的《太平寰宇記》等,只能推定"吳大帝分章安而置臨海"。陳壽在《孫權傳》中誤記"臨海羅陽縣",亦可反證赤烏十二年(249)已經設立臨海縣的例證!
再次是臨海縣建置也並非全因"臨海溪"而得名,這與孫權的江海情懷有關。北宋樂史的《太平寰宇記》和以及《民國臨海縣誌》均認為:臨海縣建置因"臨海溪"而得名。
《太平寰宇記.卷98.江南東道十.台州》載:"臨海山,在縣北二百四十里,山有水合成,溪自臨海,一水是始豐溪,一水是樂安溪,至州北兩相合,即名臨海溪。山因溪名。"
《民國臨海縣誌.疆域四.敘水》載:靈江又名臨海江,江環城而東,舊有"赤城地靈江水"之謠;有兩水合成一水。一自始豐溪,一自樂安溪,至州城西北一十三里合,曰臨海江。並自註:"海潮至此,故名臨海。"以上是史志的自我認同,缺乏正史的佐證。其實,孫權分章安而立臨海縣,也並非完全因"臨海溪"而得名。臨海縣建置得名與孫權的江海情懷是分不開的。
縱觀孫權一生,他首先是生於長於江河縱橫交錯的江東,他的終生為之奮鬥的江東基業,也是沿江而動。從孫劉聯軍的赤壁之戰,到乘虛而入的偷襲荊州。再到"火燒連營"的夷陵之戰,即使後代孫皓不爭氣,招致"一片降幡出石頭",也是沿江而戰。對於海洋,孫權也難以忘懷。著名的衛溫、諸葛直於黃龍二年(230)奉孫權之命,從建業(南京)始發,經古運河入杭州灣,至會稽郡東部都尉治章安港,又彙集會稽水師,"將甲士萬人,浮海求夷洲";嘉禾元年(232)三月,又遣將軍周賀、校尉裴潛乘海之遼東。因此,江海情懷是孫權一生難以釋懷的情結。就連建業居住的皇宮太初宮的殿名,亦稱為"臨海殿"和"赤烏殿"。
據《三國志.吳書.吳主(孫權)傳》載:赤烏十年(247)"二月,(孫)權適南宮,三月改作太初宮。"太初宮至翌年(248)三月才完工。改建後的太初宮,據《建康實錄.卷二.太祖下》載:赤烏十一年(248)"三月,太初宮成,周圍五百丈,正殿曰神龍,南開五門。正中曰公車門;東門曰升賢門、左掖門;西曰明揚門、右掖門;正東曰蒼龍門;正西曰白虎門;正北曰玄武門;起臨海等殿。"《建康實錄》所載,擴建後的太初宮,周圍五百丈,正殿為神龍殿,旁有臨海、赤烏等殿。這說明吳大帝赤烏十一年(248)三月,太初宮建成之際,正殿神龍殿、偏殿臨海殿、赤烏殿亦已建成。
《建康實錄》神龍殿、臨海殿、赤烏殿的記載是源於西晉文學家左思(約250-305)的名賦《吳都賦》:"抗神龍之華殿,施榮楯而捷獵,崇臨海之崔嵬,飾赤烏之韡曄。"左思的《吳都賦》既形象地描繪了東吳太初宮的巍峨與壯麗,又無可辯駁地確認了赤烏十一年(248)"臨海殿"的存在。三國東吳的"臨海"之名由此萌生。從是年的"臨海殿",到《三國志.吳書.孫權傳》所載太初元年(251)的"臨海羅陽縣",僅僅三年時間,就算陳壽錯記臨海縣為臨海郡,起碼此時的"臨海"之名,已經由殿名變為行政區劃的縣名了。
那臨海縣的建置時間應是在那一年呢?筆者認為:臨海縣的建置時間應為赤烏十二年(249)。理由為是年"秋八月癸丑,白鳩見於章安。"又云:"孫權時靈龜出會稽章安";章安縣相繼出現了"白鳩、靈龜"等祥瑞,是"天意興吳"的重要瑞像。根據孫權神仙信仰的思維定式與慶祝祥瑞的誌慶慣例,孫權只能於是年分章安而建置臨海縣以誌慶。因此赤烏十二年作為臨海縣建置時間,既符合孫權的性格邏輯,又符合當時的歷史實際。只有如此,才能正確理解臨海從殿名、縣名、郡名這三者"三位一體"複雜的關係鏈。舍此,"心外無法"!
赤烏為孫權年號,孫權喜愛赤烏,就命名為殿名;同樣孫權的江海情懷,使他對海洋情懷的思緒更為強烈,因此,他除了命名臨海殿外,還特意以臨海作為臨海縣的縣名。孫亮更知父親的情懷,在太平二年又以臨海作為郡名,來深切紀念對海洋情有獨鐘的孫權。
由上可見:天台臨海兩縣建置的確切時間,並非是徐三見同志所說的"吳初"!徐三見同志如有史實依據,完全可以撰文進行公開地探討商榷,道理只會越辯越明。這樣,才能還台州歷史沿革的一個本來面目。
六、"《臨海水土志》作者是柳榮":陰陽錯悖,人神顛倒的"作者觀"。
徐三見在《臨海水土(異物)志作者質疑》(載其文集《默墨齋集》)中認為:《臨海水土(異物)志》是我國最早的方誌之一,因該書中出現了"晉安"、"候官"等晉代地名;說明該書作者應是柳榮。理由有五:一是柳榮是臨海郡松陽縣人,更有機會了解臨海郡風土人情;二是臨海郡與台灣距離較近,為柳榮描述台灣提供了條件;三是從《三國志》裴松之注引《搜神記》看:柳榮是吳丞相張悌手下的幕僚;四是柳榮在"晉元帝時尚在";五是柳榮與沈瑩均在張悌手下做事,均參加過晉軍伐吳之役,且身世相似,名字相近(均一姓一名)。據此,徐三見認為:《臨海水土(異物)志》作者應是柳榮。
事實果真如此嗎?我們先追溯一下會稽郡東部都尉與夷州的關係。
自漢至今的兩千多年裡,台灣便以不同的名稱出現在中國歷史文獻上。東漢時期的《後漢書》稱台灣為"夷州";三國時期沈瑩的《臨海水土志》和《三國志.吳志》稱台灣為"夷州";隋唐時期《隋書.流求傳》稱台灣為"流求";元代時期《元史》稱台灣為"鎦求";明代時期《皇明祖訓》稱台灣為"小琉球";直到明代萬曆年間(1573--1619),才正式稱為"台灣"。從現存史料溯源,是世界上最早記載台灣歷史的著作,則是為三國東吳時期的丹陽太守沈瑩(?----280)的《臨海水土志》(約作於231年至280年間,原書已佚,今為張崇根輯本,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
據西晉陳壽《三國志.吳志.孫權傳》記載:孫權(182-252)為追求"普天一統",於黃龍二年(230)春,"遣將軍衛溫、諸葛直將甲士萬人浮海求夷州",到達台灣。"軍行經歲","得夷州數千人還"。
自漢以來,實行"郡尉分治"制。即郡治與尉治異地分治。都尉原名郡尉。為秦代郡官名。《漢書百官公卿表上》載:"郡尉,秦官,掌佐守典武職甲卒,秩比二千石。有丞,秩皆六百石。景帝中二年更名都尉。"《《漢書.高帝紀上》:"秦三年十月,齊將田都畔田榮,將兵助項羽救趙。沛公攻破東郡尉於成武。"孟康注云:"尉,郡都尉也。"顏師古注云:"本謂之郡尉,至景帝時乃改曰都尉。"查《漢書.景帝紀》:"(中元二年〈148〉)秋七月,更郡守為太守,郡尉為都尉。"
會稽郡設於始秦始皇二十五年(前222)《史記.秦始皇本紀》載:"(秦始皇)二十五年,王翦遂定荊江南地。降越君,置會稽郡。"秦始皇二十六年(前221)設閩中郡,今台州、溫州、麗水三地為東甌舊地,屬閩中郡;會稽郡為吳越舊地,秦始皇設會稽郡,改大越為山陰(今紹興)。時實行"郡尉分治",郡治吳(今蘇州)而尉治山陰。因而《越絕書.卷第二.越絕外傳記吳地傳第三》載:"漢文帝前九年(前171),會稽並故鄣郡。太守治故鄣,都尉治山陰。前十六年(前164),太守治吳郡,都尉治錢唐。"
建元三年(前138)嚴助奉漢武帝之命,至會稽郡調集會稽水師出兵救東甌,《史記.東越列傳》雖未明載記載在何地調集,會稽郡都尉時治句章(寧波市江北區乍浦鄉城山渡)。因為元鼎六年(前111)秋,東越王餘善反漢。漢武帝遣橫海將軍韓說,從句章出發浮海伐東越。《史記.東越列傳》載:"元鼎六年秋,餘善聞樓船請誅之,漢兵臨境,且往,乃遂反,發兵距漢道餘善刻"武帝璽"自立,詐其民,為妄言。天子遣橫海將軍韓說出句章,浮海從東方往。"《史記正義》注云:"句章故城在越州鄮縣西一百里,漢縣。"這說明此時的會稽郡都尉的治所,至此已由山陰(今紹興)、錢唐(今杭州)移治句章。當時只有會稽郡(都)尉,而無(分)部尉。
會稽郡郡(都)尉真正分部,則是在元封年(前110)。《三國志.吳書.虞翻傳》注引《會稽郡典錄》載:"元鼎五年(前112)除東越,因以其地為治,並屬於此,而立東部都尉,後徙章安。陽朔元年,又徙治鄞,或有寇害,復徙句章。到永建四年(129),劉府君上書,浙江之北,以為吳郡,會稽還治山陰。"《會稽郡典錄》所載"元鼎五年(前112)除東越";元鼎五年定是是元封元年之誤。元鼎六年(前111)秋東越王餘善反,翌年(前110)十月,漢武帝平定東越,除東越國,詔遷東越民於江淮間;東越地遂虛。"因以其地為治,並屬於此,而立東部都尉"。
嚴耕望先生的遺作《中國地方行政制度史(秦漢時期)》第三章《郡尉》第三節《郡尉官屬》中曾引《漢書.百官公卿表上》:"武帝元狩三年(前120),昆邪王降,復增屬國,置都尉、丞、候、千人。"並引證《居延漢簡考證》(台灣版)所列出的邊郡都尉的職官表:"都尉--候官--候長--隧長"。嚴耕望先生認為:邊郡職官自都尉以下,凡有候官、候長、隧長三級。其所居之地,則大者曰城、曰鄣,小者曰隧。其理之者,則鄣有鄣尉,隧有隧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版)。
由此可見:東部候官即會稽郡東部都尉的下屬機構。全稱"會稽郡東部都尉候官";又簡稱"東部候官"或"候官"。《三國志.吳書.賀齊傳》:"建安元年,孫策臨郡,察齊孝廉。時王朗奔東冶,候官長商升為朗起兵。""候官"是東部都尉屬官,而"候官長"則是縣級長官之名稱。"古者立縣,萬戶為令,不滿萬戶為長"。故建安元年(196)候官已是縣名。徐三見認為候官是晉代地名,殊不知後漢建安元年已有候官縣。由於徐三見對此並無研究,故在《臨海水土(異物)志作者質疑》中錯將"候官"均誤為"侯官"。
西漢時會稽郡治在今蘇州,東部都尉治句章。東漢會稽郡治今紹興,東部都尉治句章或章安。三國東吳的東部都尉治章安。吳太平二年(257),即"以會稽東部(都尉)為臨海郡"。從漢武帝建元三年(前138)派嚴助持節,去會稽發兵"浮海救東甌";後又遣韓說"浮海伐東越"來看,都是在會稽東部都尉調集水師,然後實施軍事行動。故南宋學者陳傅良在《歷代兵制.兩漢兵制》中說"材官、騎士,散在郡國,虎符與檄召而後來。帝室皇居無武卒、騎士以鎮之,殆非所以防未然,而窒不軌也";"八月,太守、都尉、令長、丞尉會都試課殿最。水處為樓船,邊郡太守各將萬騎行障塞。"陳傅良認為兩漢兵制,材官、騎士均在郡國,憑皇帝"虎符"與檄令召集。而皇帝身邊兵卒不多。其中尤以邊郡太守、都尉兵卒最多,可將"萬騎行障塞"。因而會稽郡作為後漢三國之際的東南邊郡,章安港作為吳會稽東部都尉治所和東南沿海的主要邊防軍港要塞,肩負上至杭州灣、下至福州灣(時福建未設郡)的防務重任,且管轄浙閩兩大船場,即"橫嶼船屯(今溫州平陽)"與"溫麻船屯(今福建省福州市連江縣)";戰略地位非常重要。
因而吳黃龍元年(230),孫權遣衛溫、諸葛直首航台灣,從建業(南京)始發,經春秋時期開發的運河古道"泰伯瀆--蠡湖--胥浦--浙東運河",而進入杭州灣(陳璧顯:《中國大運河史》;中華書局2001年9月版),再由杭州灣經三門灣而入台州灣的章安港,於此會集會稽郡東部都尉水師,率甲士萬人浮海首航台灣。故吳丹陽太守沈瑩在《臨海水土志》中以"臨海"統稱台灣,而不以他郡稱之:"夷洲在臨海東南,去郡二千里"。南朝劉宋孫詵《臨海記》、唐.徐堅《初學記》,亦以臨海統稱台灣。《臨海記》雲"夷洲在(臨海)郡二千里,眾夷所居。秦始皇遣徐福將童男女入海,止此洲。山頂有越王射的白石"。《初學記》亦云"臨海有夷洲,古無銅鐵,磨礪青石,以作弓矢(上所引,載《嘉定赤城志.紀遺門》)"。這可佐證衛溫、諸葛直由此浮海首航台灣。沈瑩亦應隨航台灣,歸作《臨海水土志》(見張崇根《臨海水土志.重訂後記》;葉哲明《東吳衛溫、諸葛直遠規台灣出海港口考析》,《東南文化》1990年第六期)。沈瑩《臨海水土志》對台灣歷史最主要的貢獻,在於世界上最早記載了台灣原住民山夷與大陸百越民族同根同源的文化淵源關係。
首先是台灣山夷為百越民族的支系。
第一,文物考古證實台灣與大陸原始文化同源。根據近年在台灣文物考古發掘資料,發現屬於舊石器時代的人類遺迹,有台南左鎮的人類化石和台東長濱鄉八仙洞的舊石器,表明在距今約一萬五千年前的舊石器時代,人類就已經在台灣島上活動。又從台灣各地陸續發現的大量新石器時代遺址和遺物,其中包括有肩石斧、有段石錛、石鏃、石刀和大量的印紋陶、彩陶、黑陶等來看,高山族的原始文化與大陸東南沿海的原始文化同屬一個類型。這充分說明早在新石器時期,高山族祖先和大陸沿海古代居民就有密切的歷史淵源關係。
第二,"越王射的"典出越王勾踐復國。"夷洲在臨海東南,去郡二千里。土地無霜雪,草木不死,四面是山。眾山夷所居,山頂有越王射的,正白,乃是石也"。山夷即山越;"越王射的",即越王箭靶;此典故源於百越文化中心紹興。北魏酈道元《水經注.卷40.漸江水注》:"(紹興)有射的山,遠望山的,狀若射侯,故謂射的。射的之西,有石室,名之為射堂。年登否常占射的,以為貴賤之准。的明則米賤,的暗則米貴。故諺云:"射的白,斛米百;射的玄,斛米千"。"越國素以神劍善射聞名,有劍神越女,神箭陳音,創有劍道、箭道。古越文化最早的兩大專著《越絕書》、《吳越春秋》均有記載。
所謂劍道:"其道甚微而易,其意甚幽而深。道有門戶,亦有陰陽。開門閉戶,陰衰陽興。凡手戰之道,內實精神,外示安儀。見之似好婦,奪之似懼虎。布形候氣,與神俱往。杳之若日,偏如騰兔。追形逐影,光若彷彿。呼吸往來,不及法禁。縱橫逆順,直復不聞。"
所謂箭道:"夫射之道,身若戴板,頭若激卵,左足縱,右足橫。左手若附枝,右手若抱兒。舉弩望敵,翕心咽煙。與氣俱發,得其和平。神定思去,去止分離。右手發機,左手不知。一身異教,豈況雄雌。此正射持弩之道也(《吳越春秋.勾踐陰謀外傳》)。"
春秋戰國以降,古越的神劍與神箭傳說作為"非物質文化",永恆的體現在古越的地名之中。"射浦者,勾踐教習兵處,今射浦去縣五里。射卒陳音死,葬民西,故曰陳音山(《越絕書.越絕外傳記地傳》)。"南朝孔曄《會稽記》載:"射的山,遠望的的,有如射侯,故曰射的。南有石室,可方丈,謂之射室。傳雲,羽人所遊憩,土人常以此占谷貴賤。諺雲"射的白,米斛一百;射的玄,米斛一千"。"孔靈符《會稽記》云:"射的石水數十丈,其清見底。其西有山,上參煙雲。半嶺石室,曰仙人射堂。水東高岩臨潭有石的,形甚員明,視之如鏡。"又《會稽錄》云:"仙人常射如此,使白鶴取箭,北有石帆壁立(《太平廣記.卷397.山.射的山》)。"
台灣山夷"磨礪青石,以作矢鏃","山頂有越王射的";弓箭既是台灣山夷獵捕的生產工具,又是部族自衛的生存武器。因而善射是古越民族的"光榮傳統","越王射的"足以說明台灣山夷系百越民族的支系。"此夷各號為王,分劃土地人民,各自別異";更是百越部族自治的共同特徵。
其次是台灣山夷與百越民族的生活方式相似。
第一,居住房屋為同為干欄式。沈瑩以"安家民"為例,"安家之民,悉依深山。架立屋舍於棧格上,似樓狀。居處飲食,衣服被飾,與夷洲民相似"。百越民族因地處東南沿海,多為濱水"漚民",其居住房屋為多為干欄式,以避濕氣。台灣山夷居住房屋為同為干欄式,說明與百越民族建築文化同源。
第二,飲食習慣同好腌制魚腥。台灣山夷"土地饒沃,既生五穀,又多魚肉";"取生魚肉,貯大瓦器中,以鹽滷之。歷月余日,乃啖食之,以為上餚";"飲食皆踞相對,鑿床作器如槽狀,以魚肉腥臊安中,十十五五共食之"。百越先民的生產方式多為"稻作海牧",飲食習慣多為"魚羹飯稻"。東南沿海一帶自古以來,尤喜腌制魚腥,以為佳肴。如"嗆蟹"、"蟹股"等浙東沿海"腌吃生海鮮"風俗至今尤盛。
第三,審美同喜"斷髮文身,雕題鑿齒"。台灣山夷"人皆髡頭穿耳,女人不穿耳";"甲家有女,乙家有男,仍委父母,往就之居,與作夫妻,同牢而食。女已嫁,皆缺去前上一齒"。因高山族祖先主要是大陸沿海古越先民,故其民俗仍保留著"斷髮文身,雕題鑿齒"之俗。《台灣志略》載,淡水岸里、內山、雙寮、宛里諸社"皆長發,穿大耳,文身,截髮覆額,狀如頭陀";陳夢林《諸羅縣誌》稱,岸里、烏牛難、阿史里等諸社高山族婦女亦""繞唇昭皆刺之,細細黛起,若塑像羅漢髭頭,共相稱美"。迄今高山族仍以黥面為男女成年時裝飾。
第四,喪葬習俗同為"懸棺葬"。台灣山夷"父母死亡,殺犬以祭,作四方函以盛屍。飲酒歌舞畢,仍懸著高山岩石之間,不埋土中作冢也"。"懸棺葬"是百越先民最常見的喪葬習俗。在長江上游的三峽,到下游的龍虎山,從天台山(近年還發現唐代懸棺)到武夷山,從浙江瑞安至福建連江一帶的"安家之民"到"台灣山夷",都有懸棺葬的習俗。台灣雅美人至今還保留著"懸棺葬"習俗,仍能廣見"懸棺葬"遺迹。這更證實台灣與大陸同根同源。
衛溫、諸葛直在台灣"軍行經歲",沈瑩《臨海水土志》對台灣山夷記載如此真切,應是沈瑩從征親歷所見。至於有人認為該志中有不少晉代地名,就否定非沈瑩所作。沈瑩戰歿於晉平吳之役,《臨海水土志》由此流失可能性較大。古人注書,往往採取"夾注"或"章節附註"。而《臨海水土志》中出現的晉代地名,恰恰就是古人"夾注"或"章節附註"的部位。
如"沈瑩《臨海異物志》曰:(晉安東南)呉嶼山,呉公千萬積聚。或雲長丈余者,以作脯味,似大蝦";"《臨海異物志》曰:楊桃子(生晉安候官縣),一小樹得數十石,實大三寸,可蜜藏之";"《臨海異物志》曰:多南子,如指大,其色紫,味甘與梅子相似(出晉安)"。
刪去晉代地名(即括弧內的地名),佚文仍"文通意順"。由此可見,所謂晉代地名,其實就是古人的"夾注"或"章節附註"。這些晉代地名的詞頻,以"晉安"最多,應是晉人所注。其佚文經歷代輾轉傳抄引錄,導致"誤將夾注當正文"的千年公案!
《臨海水土志》作為世界上首次記載台灣的著作,其意義非常重大。它不僅彌補了《三國志.吳志》關於夷州記載的不足,更為重要的是有力地佐證了衛溫、諸葛直首航台灣,首次行使中國國家權力的歷史。並寫進了國務院對台辦於1993年9月1日發表的《台灣問題與中國統一》白皮書:"距今1700多年以前,三國時吳人沈瑩的《臨海水土志》等對此就有所著述,它們是世界上記述台灣最早的文字!"
而徐三見認為《臨海水土志》作者應是柳榮的說法根本不值一駁。讓我們先看看晉代作家干寶《搜神記》所載的"柳榮事迹":"吳臨海松陽人柳榮,從吳相張悌至揚州,榮病死船中二日,軍士已上岸.無有埋之者。忽然大叫,言:"人縛軍師!人縛軍師!"聲甚激揚,遂活。人問之.榮曰:"上天北斗門下,卒見人縛張悌,意中大愕,不覺大叫,言:"何以縛軍師?"門下人怒榮,叱逐使去.榮便怖懼,口餘聲發揚耳。其日,悌即戰死。榮至晉元帝時猶存(《搜神記》卷十五)。"
干寶《搜神記》全書凡二十卷,共有大小故事454個。作者在《自序》中稱,"及其著述,亦足以發明神道之不誣也。"就是想通過搜集前人著述及傳說故事,證明鬼神確實存在。故《搜神記》所敘多為神靈怪異之事,也有不少民間傳說和神話故事。它是集我國古代神話傳說之大成,開創了我國古代神話小說的先河。這是神話小說,並非信史;這個根本區別的基本常識,徐三見同志應該懂。
至於徐三見關於《臨海水土志》作者是柳榮的五點依據一點也站不住腳:一問徐三見:沈瑩是實實在在的歷史人物,而柳榮則是神話人物或是志怪人物;好像"劉晨阮肇入天台採藥遇仙記"故事一樣,劉晨、阮肇可以作為真的歷史人物來對待嗎?二問徐三見:台灣既不屬臨海郡,又相距兩千里,兩千里的海路算近嗎?能為柳榮描述台灣提供了什麼條件?三問徐三見:你憑什麼依據能說"柳榮是吳丞相張悌手下的幕僚?"四問徐三見:《搜神記》說柳榮"晉元帝時尚在"可信嗎?劉晨、阮肇入天台山採藥遇仙,居山中七日而返,家中已經七世了。這種仙話能作依據嗎?五問徐三見:你怎麼會知道柳榮與沈瑩一樣,都在吳丞相張悌手下幹事呢?你憑什麼說柳榮與沈瑩身世相似,均參加過晉軍伐吳之役?又憑什麼說他們名字相近(均一姓一名)啊?兩漢三國時期的人名大多為"一姓一名":就拿魏吳蜀三國人名舉例:魏方有曹操、曹丕、曹植"三曹"均是一姓一名;吳方有孫堅、孫策、孫權"三孫"同是一姓一名;蜀方有劉備、關羽、張飛"劉關張三兄弟"更是一姓一名。請問徐三見:柳榮與沈瑩名字真的很相近嗎?真是"陰陽錯悖,人神顛倒"的大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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