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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寒論》寒熱並用法的臨床運用

寒熱並用法溯源於《素問·至真要大論篇》,其曰:「奇之不去則偶之,是謂重方。偶之不去,則反佐以取之,所謂寒熱溫涼,反從其病也」。醫聖張仲景由源及流,在《傷寒論》中開啟了臨證施用寒熱並用法之先河。初步統計在《傷寒論》全書中,論及寒熱錯雜病機40餘處,列方約30餘首。其中妙理奧義,匠心獨運,可謂戛戛獨造。張仲景所創寒熱並用方一直奉為臨床治療寒熱錯雜症之臬本。目前寒熱並用法常用於病機錯綜複雜,寒熱同患,虛實挾雜,氣機逆亂、升降失常的慢性疑難雜病之中。筆者學習張仲景寒熱並用之法,隨證參悟,略有心得。故不揣譾陋,以陳管見如下。

《傷寒論》寒熱並用法,當屬和法範疇

《素問·至真要大論》云:「謹察陰陽所在而調之,以平為其」。在《素問·生氣通天論》又言:「因而和之,是謂聖度……陰平陽秘,精神乃治」。調和陰陽,是《黃帝內經》提出的中醫最高層次的治療原則。而「寒溫和」則為調和陰陽治法之一。《傷寒論》中寒熱並用法從表面上看,是根據疾病寒熱病邪的不同程度、病位和病勢,而採用寒溫合治的一種治法。然進一步究理探源,不難發現,寒熱並用之法,實乃張仲景在臨證時恪守《黃帝內經》調和陰陽之大法,以「和」為法度,靈活變通地將和法貫穿於整個六經辨證的始終。寒熱並用,其要在「和」。正如前輩醫家戴北山說:「寒熱並用謂之和,補瀉合施謂之和,表裡雙解謂之和,平其亢厲謂之和」。茲就《傷寒論》中有關寒熱並用法當屬和法範疇,從以下幾點試探析。

1. 辛開苦降,實為調「和」脾胃

葉天士提出:「脾胃之病,虛實寒熱,宜燥宜潤,固當詳辨,其於升降二字尤為緊要」。在《傷寒論》中半夏瀉心湯、生薑瀉心湯、甘草瀉心湯三方,主治寒熱錯雜、脾胃不和、上下樞機不利之心下痞證。三方中辛、苦、甘、溫並用,半夏、生薑、乾薑辛散結氣,黃連、黃芩苦寒泄熱,人蔘、甘草、大棗甘溫和中,寒熱並用、辛開苦降,調「和」脾胃。三瀉心湯的藥物組成皆同,只是君葯及某些葯的用量有所不同。其中半夏瀉心湯以半夏為君,重在降逆止嘔;生薑瀉心湯減乾薑、重用生薑,意在散水消滯;甘草瀉心湯證增炙甘草用量,以加強補中之力,健脾以止下利。三方主治雖有差異,但其中苦辛並進以順其升降、寒熱合用以和其陰陽、補瀉同施以調其虛實,終在調和脾胃氣機之意卻是殊途同歸。值得一提的是三瀉心湯用「去滓再煎」的煎煮方法,以使寒熱相反之藥性和而不離,避免寒熱之葯各行其道,清解寒溫相濟,藥效相合,共達降逆消痞和中之功。由此可見張仲景用「和法」的細緻入微之處。

2. 清上溫下,當是協「和」上下

《傷寒論》中具有清上溫下功效的方劑有:黃連湯、烏梅丸、麻黃升麻湯等,均用於治療上熱下寒證。黃連湯偏於溫,用於寒熱分踞上下,升降失調,胃中有熱而嘔吐,脾經有寒而腹中痛的胸熱腹寒證。方中黃連清上熱,乾薑溫下寒,桂枝交通上下之陽氣,兼散脾寒,參草益胃和中,半夏和胃降逆,共成清上溫下、和胃降逆,黃連乾薑同用,上可清胃熱,下可止腹瀉。柯琴論及黃連湯時亦云:「雖無寒熱往來於外,而有寒熱相持於中,所以寒熱並用,攻補兼施,仍不離少陽和解之法耳」。烏梅丸偏於收斂,用於臟寒蛔蟲內擾及上熱下寒或寒熱錯雜之泄瀉久利。麻黃升麻湯偏於宣發,發越郁陽,清肺溫脾,用於陽氣內郁,肺熱脾寒所致的唾膿血泄利等證。三方中張仲景巧妙運用清上溫下,寒熱並用法,結合或補、或消、或升,和協寒熱陰陽,交通上下,使氣機升降有序而寒去熱除。

3. 解表清里,方能「和」解表裡

表裡同治是《傷寒論》中常用之法,而寒熱並用在表裡同治時主要體現在解表清里。代表方劑有:麻黃連翹赤小豆湯,桂枝二越婢一湯,大青龍湯,適用於表寒里熱證。麻黃連翹赤小豆湯主治濕熱內蘊,熏蒸肝膽,兼風寒束表之黃疸,方中麻黃、杏仁、生薑辛溫散寒解表,連翹、赤小豆、生梓白皮辛涼苦寒清利濕熱治里邪,大棗、甘草調和脾胃,全方表裡同治,溫散表寒,清利濕熱。桂枝二越婢一湯證與大青龍湯證的病機均為外有表寒,內有鬱熱,只是輕重不同。桂枝二越婢一湯治療小寒閉表兼有輕微的鬱熱煩躁;而大青龍湯則寒閉表郁及鬱熱煩躁均甚。兩方皆用麻黃、桂枝辛溫解表,生石膏辛寒清解里熱,寒溫並用,一開一合,外閉得解,氣機通暢,邪有出路。三方皆為寒溫並用,表裡雙解,為和解表裡之代表方。

4. 暢達樞機,功在「和」解少陽

郝萬山教授認為瀉心湯是治療半上半下樞機不和之方,小柴胡湯是和暢半表半里樞機之方。暢達樞機是張仲景和法運用的核心,是針對病性、病位、病勢等錯綜複雜的病證而確立的治療大法。凡寒熱錯雜、樞機不利的病證,可靈活酌情施用寒熱並用法。小柴胡湯主治邪犯少陽,膽熱內郁,樞機不利者,治以寒熱並用,和暢樞機,和解少陽。柴胡桂枝湯主治太陽表證末解,邪入少陽,太陽少陽並病,其中桂枝湯調和營衛,小柴胡湯和解少陽。陳瑞春教授認為本方「具有燮理陰陽,和解表裡,調和營衛,疏肝泄膽,健運脾胃,補益氣血的功能,是一張不用補藥的保健良藥」。柴胡桂枝幹薑湯主治少陽樞機不利,兼有太陰脾寒,氣化不利,故用小柴胡湯調和少陽樞機,桂枝、乾薑溫陽化氣,寒熱並用,和解少陽,溫中助陽行水。《傷寒論》柴胡類方如柴胡加芒硝湯、柴胡加龍骨牡蠣湯等,皆為寒熱並用之劑,同有調暢氣機,和解少陽樞機之功。

5. 防除格拒,燮理陰陽

仲景之寒熱並用法,還用於防除格拒,破陰陽格拒之勢,其意在燮理陰陽。藥性之溫熱源自外來,並非自身之陽氣,藥物必與機體陽氣相合,方能發揮回陽作用,若陰氣極盛而陽極衰,熱葯下咽,或不能與陽合而罔效,或入口即吐。仲景創白通加豬膽汁湯、通脈四逆加豬膽汁湯,方中辛熱之附子、乾薑破陰回陽,或佐以苦寒性潤之豬膽汁或加入咸寒之人尿引陽葯入陰,以破除陰陽格拒之勢,同時苦寒之品又能兼制姜附大熱傷陰之弊。

6. 顧護胃氣,和胃生津

護胃氣是張仲景學術思想的核心之一。對瘥後餘熱未盡,氣津兩傷者,張仲景創竹葉石膏湯。方中用竹葉、石膏、麥冬甘寒養陰清熱;人蔘、炙甘草、粳米甘溫益氣和中;妙以半夏辛苦而溫,降逆和胃止嘔,同時兼防補藥之滯。此方體現張仲景寒熱並用,意在扶正祛邪,虛實兼顧,以和胃生津。

《傷寒論》中還有不少寒熱並用方,在此不一一枚舉。寒熱並用法,無論是治療半上半下樞機不和,還是治半表半里樞機不暢;無論是表裡同治,還是虛實兼治;無論是調和氣血或是陰陽,一言蔽之,寒熱並用法均是張仲景恪守《黃帝內經》調和陰陽之大法,在臨床變通活用「和」法。

《傷寒論》寒熱並用法臨床運用的延伸和拓展

張仲景寒熱並用之法,其學術思想對後世醫家的臨床有著極大的指導和啟迪作用。歷代醫家創製了眾多寒熱並用方。如張元素立九味羌活湯外感風寒濕邪,內有蘊熱證;韓懋創交泰丸治療心火亢盛,腎陽不足,心腎不交證;朱丹溪之左金丸治肝火犯胃,嘈雜吞酸證。徐春甫《古今醫統大全》共收方85首,而寒熱並用有38方之多。《聖濟總錄》載方152首,而有127首為寒熱並用之方。古方浩如煙海,寒熱並用方舉不勝收,均是對張仲景寒熱並用法的繼承與發揚。當代中醫亦延伸並拓展運用了張仲景寒熱並用法。仝小林教授運用黃連湯、乾薑黃芩黃連人蔘湯、半夏瀉心湯等治療糖尿病。李壽山教授運用麻黃升麻湯加減治療氣陰兩虛,上熱下寒之植物神經功能紊亂。北京中醫藥大學程五中從《傷寒論》中寒熱錯雜證的辨治方法探討艾滋病的辨治思路等。正如當代名醫姜春華教授所言:「所謂疑難雜症,顧名思義,其本質往往是蘊伏著寒與熱、虛與實、陰與陽的的雙向性病理差異」。認為寒熱錯雜是疑難病症的重要病理因素之一,治療上提倡溫補與清泄同用的雙向調節法。

《傷寒論》寒熱並用法臨床運用體會

當今隨著大氣變化失常,人們飲食不節,中西藥雜投等諸多因素以致寒熱錯雜之疑難雜症日益增多。其病程長,病機錯綜複雜,證候變化多端,大多屢用中西藥治療,故每多呈寒熱錯雜、虛實並見之證,寒熱並用法使用得當往往效如桴鼓。如筆者在治療慢性腎病時,表寒里熱之水腫者,喜用越婢湯、麻黃連翹赤小豆湯加減;上熱下寒之水腫者則常用瓜蔞瞿麥湯加減。在治療風濕免疫性疾病時更是將寒熱並用法作為主要治法。如治療痹證時,張仲景之桂枝芍藥知母湯、丹溪的二妙散尤為廣用。曾治混合性結締組織病1例:患者某,女,49歲,反覆低熱半年余,長期服用小劑量激素治療。就診時體溫38℃,自訴寒熱往來,肢節酸痛,背部怕冷,兩側頭痛,噁心,納差,大便溏,舌淡苔薄黃膩,脈弦數。辨為太陽少陽合病,濕熱阻滯少陽,予柴胡桂枝湯加味,治以寒熱並用,和解少陽樞機,健脾利濕,調和營衛,服用3劑後熱退。鞏固治療半月,隨訪半年未出現發熱。因切中病機而獲效顯著。

總之,筆者認為,寒熱並用法在運用時,用藥宜溫卻不傷陰,清而不傷胃,以顧護胃氣為先,細細調和。臨床運用寒熱並用法的關鍵,在於分析病機主次,掌握病勢病位所在,分清寒熱位置、寒熱真假、寒熱先後、寒熱轉化、寒熱多少、寒熱夾雜,從而辨證施治。寒熱錯雜是疑難病症的重要病理因素,如何進一步學習和掌握寒熱並用的配伍規律和運用技巧,值得我們潛心探索。

【本文來源:胡燕,趙文清.《傷寒論》寒熱並用法的臨床運用[J].中華中醫藥雜誌(原中國醫藥學報).2015,30(11):3928-3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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