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徽宗趙佶

如果說皇帝也是一種職業，宋徽宗趙佶就是「被」選錯了行，雖然政治上一塌糊塗，但掩蓋不住他作為藝術家的精彩與光芒。宋徽宗是中國藝術史上地位最高權力最大的，在藝術家之中無人能及。他才華橫溢酷愛藝術，《瑞鶴圖》是其詩、書、畫均為上乘的傑出代表，被後世視為無上珍寶。

宋徽宗 趙佶

世事沉浮《瑞鶴圖》

宋徽宗趙佶（1082-1135 年），號宣和主人，是神宗趙頊第十一子，北宋時期的第八個皇帝，自稱教主道君皇帝。建中靖國元年（1101 年）即位，紹興五年（1135 年）客死五國城，終年54 歲。如果拋開他的皇帝頭銜，他的藝術造詣也絲毫不差，不會讓皇帝的光環掩蓋住他天才的藝術氣質。徽宗生性風流，愛好筆墨丹青，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騎馬射箭無所不好。他留存至今的畫作大致分為兩種，一種是「御筆畫」，一種是「御題畫」，前者是徽宗的親筆，後者則是由他人代筆作畫，徽宗題款。據考證，藏於遼寧省博物館的《瑞鶴圖》即為存世絕少的「御制御畫並書」的作品之一。《瑞鶴圖》可稱得上是宋徽宗藝術成熟時期的代表作，與《祥龍石圖》、《五色鸚鵡圖》一起作為徽宗工筆寫實種類中最為重要的三幅花鳥畫。

趙佶，《瑞鶴圖》，局部，絹本設色，51×138.2cm，現藏遼寧省博物館。

《瑞鶴圖》為絹本設色，縱51 厘米，橫138.2 厘米。宣德門位於畫面的正中，雲霧在門上方繚繞。天空用淡石青色暈染，仙鶴黑白分明，眼睛用生漆點染，18 只丹頂鶴在空中盤旋，神態各異，另有兩隻站立在屋脊兩端回首相望，仙鶴的刻畫非常細緻入微，栩栩如生。天空用平塗的手法，更加襯托出仙鶴飛翔時生動飄逸的姿態。群鶴聚集於此，讓宋徽宗感覺到是國運昌盛的吉兆，畫的旁邊則是他用獨創的瘦金體書法對此幅畫來龍去脈的敘述。

相傳北宋政和二年（公元1112 年），宋徽宗30 歲，正逢元宵佳節，皇城內一片喜氣洋洋，正在舉行盛大的燈會和各種歌舞煙火表演，熱鬧不已。宣德門上空突然自西北方飄來一團雲氣，引來一群丹頂鶴盤旋於宮殿上空，久久都不散去，皇城內的人們紛紛驚詫不已，路上的百姓也都仰天觀看。空中仙鶴悠然盤旋，彷彿回蕩著它們齊鳴的悅耳動聽的聲音。宋徽宗看到此情此景興奮不已，認為是祥雲伴著鶴鳥前來帝都告瑞——盛世景象國運太平之預兆，於是欣然提筆，將目睹的情景繪於絹素之上，並題詩一首記錄此事。其實，徽宗在位的這12 年，天下並不太平，天災人禍不斷，這位道君皇帝處心積慮地尋找奇花異石和各種祥瑞之物，尋求國家祥瑞所在，想以此穩定朝廷，安撫民心。他還聽信道士獻計，修艮岳，設立花石綱，豢養了許多珍禽異獸，營造並修建延福宮、寶真宮、龍德宮和五嶽觀等道教宮觀，用石累以萬計，導致民間怨聲載道……

假設國事只是一個借口，單憑藝術的眼光來審視作品本身，《瑞鶴圖》仍然是一件絕世佳作。《瑞鶴圖》所描繪的群鶴姿態各異，活靈活現，筆法精細入微，描繪的功夫，超越形而入於神，這對繪畫藝術而言難能可貴。畫中房檐被雲霧遮掩，避免了直線造成畫面呆板；白鶴在青色的天空中翻飛，又顯得格外鮮明，極富盤旋的動感。從構圖來看形式感極強，對稱而有節奏感，這種大場景的把握需要畫家對畫面整體的把控能力。無論構圖還是技法都有其精到之處，這在中國繪畫史上是一次大膽的嘗試。

《瑞鶴圖》是徽宗真跡中不可多得的珍寶，這幅作品見證了中國宋、元、明、清幾代封建王朝的興盛衰亡，歷經了生死攸關世事沉浮的變幻滄桑，得以完整留傳至今，實在是歷史的傳奇軼事。《瑞鶴圖》曾經散落到民間，不知去向。600 年後，又奇蹟般地出現，歸藏於清內府，備受眾多皇帝珍愛，鈐有「乾隆御覽之寶」、「石渠寶笈」、「寶笈重編」、「乾隆鑒賞」、「嘉慶御覽之寶」、「宣統御覽之寶」等璽印，並著錄於《石渠寶笈》續編之中。入清內府前，《瑞鶴圖》曾由元胡行簡，明項元汴、吳彥良等人遞藏。1945 年，溥儀隨身攜帶數箱珍貴書畫及珠寶玉器欲乘機逃往日本，途經瀋陽時被人民解放軍及前蘇聯紅軍截獲，此批重要文物隨即被護送到東北銀行代為保管，其中就包括《瑞鶴圖》。1950 年，劫後餘生的《瑞鶴圖》及一批重要的清宮遺散書畫被收入東北博物館（即遼寧省博物館）至今。

大器早成「瘦金體」

古代詩書畫不分家，宋徽宗多才多藝，書法上的成就比繪畫還要大。《瑞鶴圖》卷後「御書」詩和題記的部分，即顯示了其獨特的「瘦金體」書法，在畫面上與其畫風相得益彰。即使千年過去，從現代人的審美角度也依然覺得用瘦金體書法題花鳥畫是最合適不過的。趙佶書法早年間學習薛稷、黃庭堅，但比其更加瘦勁挺拔，又參以褚遂良諸家發展而來，飄逸秀麗，融會貫通，並形成了自己的風格，號為「瘦金體」。其中的「金」字，取義富貴，同時有自詡之意，表現了皇帝詼諧的一面。他在20 歲左右，即在書法上獨創一體，大名鼎鼎的瘦金體在他的手上已大獲成功。崇寧甲申年賜童貫瘦金體《楷書千字文》時，已是其瘦金體書法的成熟期，這一年，宋徽宗只有23 歲。瘦金字體藝術個性鮮明，運筆飄忽快捷，靈動飄渺，筆跡瘦勁，至瘦而不失其風骨，轉折處可明顯見到藏鋒、露鋒等運轉提頓的痕迹，是一種風姿卓絕的字體。

趙佶，《瑞鶴圖》，局部，絹本設色，51×138.2cm，現藏遼寧省博物館。

如果說《瑞鶴圖》是宋徽宗的繪畫代表作，那《穠芳依翠萼詩》卷則是徽宗最著名的書法代表作。《書史會要》中評價說：「徽宗行草正書，筆勢勁逸，初學薛稷，變其法度，自號瘦金書，意度天成，非可以形跡求也。」《穠芳依翠萼詩》卷為大字楷書，每行二字，共20 行，現藏於台北故宮博物院作為鎮館之寶。《穠芳依翠萼詩》是徽宗的一首詩，全詩如下：「穠芳依翠萼，煥爛一庭中。零露沾如醉，殘霞照似融。丹青難下筆，造化獨留功。舞蝶迷香徑，翩翩逐晚風。」這首詩意境優美，使人浮想聯翩，是說「濃艷的花傍著翠綠的葉，燦燦然開滿庭院。清晨沾了露珠的花朵，嬌羞如醉，黃昏的霞光照得它似乎要融化在晚風中。這樣美的景緻使畫家也難以描繪，因為這是造化的鬼斧神工。但願能做一隻迷失在香徑中的蝶兒，自在地隨晚風翩翩起舞」。清代陳邦彥曾跋趙佶瘦金書《穠芳依翠萼詩》：「此卷以畫法作書，脫去筆墨畦徑，行間如幽蘭叢竹，泠泠作風雨聲。」這既是對這一詩帖的評贊，也是對「瘦金書」的藝術效果的很好概括。乍一看，其筆畫像蘭葉和竹葉的形態，俏麗可愛。筆畫末端又鋒芒畢露。橫，豎，點，捺，都有意帶出鋒頭，或者停筆多點多頓。

觀其書風，健筆開張，挺勁爽利，側峰如蘭竹，媚麗之氣溢出字裡行間。「瘦金體」的出現豐富了我國書法藝術的個性化風格，對後世亦頗有影響。徽宗傳世的書法作品不多，楷、行、草各種書法作品皆流於後世。今日的「仿宋體」，亦是從此中脫出。藝術家與業餘愛好者的最大區別就在於是否開創了獨特的道路，自成一家，趙佶顯然做到了。可以這樣講，中國歷史上在文學藝術上有所成就的帝王不少，文學上當推李煜第一，而在書畫上，恐怕非宋徽宗莫屬了。

值得一提的還有被專家們稱為「絕押」的徽宗籤押「天下一人」，在《瑞鶴圖》、《芙蓉錦雞圖》、《竹禽圖》、《鴝鵒圖軸》等多幅作品中均可見到。中國古代的花押，唐代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到北宋時期，花押的風氣非常盛行，不少文人墨客都有自己獨特的花押。而宋徽宗趙佶的花押更是別具一格。花押，就如同現代的個人簽名。宋徽宗的簽名像一個「天」字，但是這「天」字的第一筆又和下面的有一段距離。其意為「天下一人」，從外形來看，有的認為很像寫得結構鬆散的「天」字，又像一個簡寫的「開」字，也有人認為是「天水」的簡寫……不一而足，人們猜測的同時，也會想著宋徽宗創造此花押時的別具匠心。

盛極一時的「宣和畫院」

說到《瑞鶴圖》就不得不提到宣和畫院，二者關係密切，因為此畫是在院體畫大力發展的背景下產生的，這張畫也間接影響了院體畫的畫風。宋徽宗這位皇帝喜好書畫藝術，當時文藝事業也非常繁榮，宮廷設立了完整周密的畫院制度。宣和只是年號，並不是畫院名字。宣和畫院指宋代宣和年間的翰林圖畫院。宋徽宗在位時將畫家的地位提到中國歷史上最高的位置，成立了翰林書畫院，即當時的宮廷畫院。畫院由國家直接管理，畫院畫家以「翰林」、「侍詔」的身份享受與文官相近的待遇，並穿戴官服，領取國家發放的「俸值」。徽宗自登基後，陸續描寫過各種奇花珍禽，並按題材編製成冊，名為《宣和睿覽冊》，所載作品山水、人物、花鳥俱佳，僅《瑞鶴圖》就描繪了20 只鶴的不同姿態，均來自其對寫生和自然的觀察方法。有一次，趙佶要畫院畫家畫孔雀升墩的屏風，畫了幾次他都不滿意，問他為什麼，他說，孔雀邁步一定先要舉左腳，而畫家卻都畫成抬右腳了。他主張從形象上充分掌握對象的生長規律，並且以特有的筆調活靈活現地傳達出對象的精神特質。

宋徽宗給予畫院畫家十分優厚的政治、生活待遇。他不僅將院體畫在繼承前人的基礎上發揚光大，把宮廷花鳥畫推向東方寫實主義的高峰，《瑞鶴圖》、《芙蓉錦雞圖》、《臘梅山禽圖軸》等都是這一時期的重要代表；而且在院體畫向文人畫轉向這一敏感時期，也發揮了無人可替代的極其特殊的作用。像蘇東坡這樣的軒冕才賢，雖然在藝壇上影響很大，但其作用與當朝皇帝比起來還是相當局限的，尤其這個皇帝本身就是一流藝術家。

趙佶，《祥龍石圖》，絹本設色，53.8×127.5cm，現藏故宮博物院。

徽宗酷愛藝術表現在諸多方面，他廣泛搜集歷代文物，令下屬編輯《宣和書譜》、《宣和畫譜》、《宣和博古錄》等諸多著名美術史書籍。其中《宣和睿覽冊》共100 帙，分14 門，作品總數達1500 件，《瑞鶴圖》被收入到《宣和睿覽冊》中，對研究美術史有相當大的貢獻。他經常把全國最優秀的丹青妙手匯聚起來。畫院以描繪帝王貴族肖像與生活為主要任務，凡有重大活動，便有畫院高手進行描繪記載。所以，這對畫家的藝術水平提高起到了鼓勵和促進作用。以畫作為科舉陞官的一種考試方法，每年以詩詞做題目曾刺激出許多新的創意佳話。趙佶不僅是畫院的倡導者和支持者，同時還是一個頗有成就的畫家和水平很高的鑒賞者。在現代這個以科技為第一信仰的時代，有無數文藝青年嚮往穿越到那浪漫且充滿文藝氣息的宋朝，享受著皇帝溫暖的光芒，讓藝術家專心在溫床中孵化作品。

皇家風範的市場價值

宋徽宗雖然政治上昏庸無能，藝術造詣上卻是睿智全能。正如南宋鄧椿在《畫繼》中對他的評價：「徽宗皇帝天縱將聖，藝極於神」。由於宋徽宗特殊的皇帝身份，非凡的藝術天賦和少量的流傳畫作，近年來，他的作品一出現便成為拍賣市場的寵兒，受到了眾多收藏家的熱捧。目前，宋徽宗存世作品不足20件，有人說是12 件，也有人說是19 件，還難以下定論。

其中，被專家學者普遍認為是宋徽宗真跡的，有《瑞鶴圖》（遼寧省博物館藏）、《柳鴉圖》（上海博物館藏）、《五色鸚鵡圖》卷（美國波士頓博物館藏）、《穠芳依翠萼詩》卷( 台北故宮博物院藏）和《閏中秋月詩帖》（北京故宮博物院藏）等，不予以懷疑。《寫生珍禽圖》卷是其中最為完整的一件，高27.5厘米、全長521.5 厘米，共分12 段，每段接縫處有宋徽宗的雙螭印，共11 方；是徽宗寫生花鳥畫的典範。2002 年，比利時的尤倫斯夫婦以2530 萬元在拍賣場上購入此畫，創下了當時中國繪畫拍賣成交價的世界紀錄。2009 年，保利春季拍賣夜場上，宋徽宗《寫生珍禽圖》又再次成為業內關注的焦點。該作品作為當晚夜場書畫部分壓軸拍品以3800 萬元起拍，經過150 余次叫價，最終以5510 萬元落槌價（含傭金6100 萬元）被歐洲的私人收藏家購得。拍賣市場上有時也會真真假假，出現贗品或臨摹品，藝術家的藝術成就才是價值背後的真正支撐，宋徽宗的藝術亦是如此。

而宋徽宗的瘦金體書法作品也同樣惹人注目，例如上海博物館藏的《楷書千字文》，清代時曾被乾隆皇帝收藏，並將一方「乾隆御覽之寶」印於上面，乾隆之後，「嘉慶御覽之寶」、「宣統御覽之寶」、「安儀周家珍藏」等印章陸續被印注其上，稱得上是歷史上傳承有序的不朽佳作了。徽宗的《臨唐懷素聖母帖》是書法中的珍品，也是現存宋徽宗流落民間的最長的草書手卷。2008 年4 月20 日在香港舉行的藝流國際拍賣公司春季拍賣會上，以1.28 億港元的價格成交，並創下中國書畫作品在全球拍賣市場上的最高成交紀錄。宋徽宗可能自已也沒想到，作為一個飽受屈辱的落魄皇帝，他的作品被後人炒到了如此高的價格，是皇帝沾了藝術的光還是藝術沾了皇帝的光，不得而知，但我相信如此獨特的身份和如此獨特的藝術加在一起就是其珍貴的價值吧。

申小石

318藝術商城

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