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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勝利談心意拳

馬勝利談心意拳馬勝利, 心意自古以來,中國社會就存在著重文輕武的習氣,很少有史家為武者立傳,除了司馬遷在《史記·遊俠列傳》中偶有提及以外,大多混跡於荒誕不經的野史、演義之中。因此,中國的拳術史一片荒蕪,難有梗概可循。各家各派的拳史更是由各種傳說堆積起來,很少能拿出令人信服的史料來。而在那些有限的史料中,又有許多是後人偽造的假史料,真正可信的並不多。但是,既然是拳史,就應該務求真實。 過去,社會的封閉造成了信息的封閉,對於拳術的繼承與拳史的辯證只能在小範圍內進行。現在,社會形態已經發生了前所未有的巨大變化,我們身處信息時代,對於信息的獲取,比我們的前輩要便捷和廣泛得多。所以,我們有必要將前輩的結論重新審視,在廣泛地收集資料的基礎上,將拳史的小環境放在歷史的大背景中考察,仔細地對比、參照、研究、判斷,使結果盡量接近歷史原貌,以不辜負先人的創拳苦心。更重要的,是對後來之人負責。 毋庸置疑,心意六合拳是歷史名拳,它的創立與發展,對中國近現代拳術產生了巨大的影響。但是,心意六合拳的拳史也同樣是斑駁陸離,眾說紛紜。有的說它源自少林;也有的說它源自武當;有的說它屬於外家;更有的說它屬於內家;還有的說它屬於回教等等……各講各的,所憑的就是那麼一點不知真假的史料,更多的則是來自先輩口中的傳說與故事。如此看來,要搞清心意六合拳的歷史似乎是很困難的一件事了。 眾所周知,拳學是一門體認的學問。因此,研究拳術的歷史也不能僅憑想像。如果你自己對該拳術練之不精,理解浮淺,就不可能從較深的程度上去把握它。我認為,僅僅從文字到文字去研究心意六合拳的歷史是不行的,必須從其活的標本,即拳術技術本身去剖析、比較、研究,由此去印證傳說與史料,才能進行比較深入的研究,進而得出較為準確的結論。 另一方面,我們還應該在考察心意六合拳的小歷史的同時,進一步關照當時的大歷史(即歷史背景),求實辨虛,去偽存真,摸清其脈絡並非是不可能的。 所以,這些年來,我一直都是在力煉精功的基礎上廣泛地收集資料,在縱向繼承的基礎上,盡量多地進行橫向的對比、參照,苦心孤詣地研究心意六合拳的歷史,得出了一些較為接近歷史真相的成果。現在發表出來,供心意六合拳愛好者參考。如有偏頗之處,希望得到方家指正。如果能夠引起爭論,那是再好不過的。因為真理愈辯愈明,目的只有一個,就是盡量準確地寫出心意六合拳的拳史,為後人做一件功德無量的好事。 我從小生長在上海市的楊浦區、虹口區這兩個「十大形」(心意六合拳的俗稱)窩子里,見過的心意六合拳高手不計其數,像盧嵩高先生的親傳弟子盧少君(盧嵩高之子)、凌漢興、張兆元、王書根、李尊思、滿錫豹等等,以及盧氏的再傳弟子張道夫(後開創合肥一脈)、黃文海(解興邦的義子)、高敖其、大老李、大老劉、殷春等等,我都很熟識。尤其是上海心意六合拳中青年中的佼佼者井森金(虹口心意六合拳協會會長)、季新良(虹口心意六合拳協會總教練)等與我更是情如手足。 我從十二歲開始,隨上海盧嵩高的掌門弟子解興邦先生的徒弟王仁道老師學習心意六合拳,後來又拜盧的得意弟子於化龍先生深造,其間更得海南、江蘇等地的民間心意高手指教。二十多年不懈的純功力煉,對於心意六合拳可謂情有獨鍾。而且尤其是近十幾年來,我一直專職從事武術的推廣、研究工作,又接觸了不少其他地方與門派的心意六合拳高手,交流、借鑒了不少技術,也收集了不少資料,更聽說的大量傳說、軼事,可以說對於心意六合拳的各個方面是知之甚詳的。 以下我從分析兩篇心意六合拳的「經典」史料入手,來展開有關心意六合拳拳史的一系列研究。 一、乾隆十五年戴龍邦作《六合拳譜序》(以下簡稱「戴序」)是後人的偽作,要不就是戴撒了謊。 先讓我們來看以下該序的全文:「天下之道有二:曰德、曰威;天下之學有二:曰文、曰武。然武之所重者,技藝(搏擊)也。況國家講禮有法,獮(xian)、蒐(sou)、苗、狩各有其時。而其間精微奧妙,更有不容率意妄陳者。余嘗擬著為論,公諸同好,特恐言論不精,貽誤後世,此心耿耿,曷(he)其有極。 茲見岳武穆王拳經,意既精純,語亦明暢,急錄之,以志余愛慕之情。 王諱飛,字鵬舉,河南湯陰人也。父早亡,事母至孝,少負氣節,優於將略,剛毅多謀,智勇絕倫,當時名將無出其右者。及長應試於東京,留守宗澤與談兵法,曰:『如將軍者,方可與言孫吳。』此後屢立戰功,遂成大將。善以少擊眾,嘗自師八百人,破王善等五十萬於南熏門;又八十人破曹城十餘萬眾於極嶺;其戰兀朮於順昌,則背蒐軍八百餘。故有勝無敗,猝遇勁敵不為所動,,故敵為之言曰:『撼山易,撼岳家軍難!』張浚嘗問用兵之術於王,曰:『仁、信、智、勇、嚴,缺一不可。』王平生好禮賢士,博覽經史,雅歌投壺,恂恂然如書生。每戰勝,必辭功,曰:『將士效力,飛何功之有。』而忠憤激烈,議論持正,不挫於人,卒以此得禍,余深為宋惜之。 當童子時,王受業於名師,精通槍法,以槍為拳,立一法以教將佐,名曰意拳。神妙莫測,蓋從古未有之技也。王以後,金、元、明各代鮮有其技也。獨我姬公,名際可,字隆風,生於明末國初(據今人考證生於明萬曆三十年),為蒲東諸馮人氏,訪名師於終南山,得武穆王拳譜,後授余師曹繼武先生於秋浦(即今之安徽貴池),時人不知其勇。先生習武十有二年,技勇方成。康熙癸(gui)酉(you)科聯捷三元,欽命為陝西靖遠總鎮大都督,(後)致仕歸籍。余游至池,先生以此拳授余,學之十易寒暑,先生曰:「子勇成矣。」余回晉至洛陽,遇馬公學禮,談藝甚洽,屬余為序,余不文,焉能當此,但見世有能悍之士,未嘗無兼人之力,及視其藝,再扣其學,手不應心,論不合道,何也?不得個中真傳故也。 所謂真傳者,名雖曰武,其實貴和。和者,智與勇順成自然之謂也。豈世傳捉拿、鉤打、封閉、閃戰,逞其跳躍,悅人耳目者可比。有其論,古今英勇之氣,剛正之慨,威武矯矯不群者,盡為所失,而與作戲之輩,夫相同也。而論此藝,其大要不外陰陽、五行、動靜、起落、進退、虛實,而其妙又須六合。六合者,手與足合、肩與胯合、肘與膝合、眼與心合、心與氣合、氣與力合。變化無窮,是其智也;英氣過人,是其勇也。苟入於其中,日將月就,攀躋(ji)之靡窮,則智無不備,勇無不生,得和平之理,會和平之情,自然能去能就,能弱能強,能進能退,能柔能剛。不動如山嶽,難知如陰陽,無窮如天地,充實如太倉,浩渺如滄海,炫耀如三光。則盡乎其智,備乎其勇,全乎其和。以此而較藝,無不善矣。 以此觀近世之演武者,同乎不同乎?異乎不異乎?(戴龍邦,乾隆十五年歲次庚午荷月書於洛陽馬公學禮書屋)」 統觀以上文字,其不實之處至少有四點: 1、岳飛創造心意六合拳之說不能立足:據《宋史》、《金佗粹編》等史書記載:岳飛生於北宋崇寧二年(1103),十一歲隨全縣聞名的刀槍手陳廣學習刀槍等武藝,數年間便成為一個「一縣無敵」的人。後又拜周侗為師學習弓馬騎射,不滿18歲就能夠使用300斤的硬弓與八石的弩機。北宋末年投軍,任秉義郎(下級軍官)。南宋王朝建立,上書高宗反對南遷,被革職。不久隨宗澤守衛開封,任統制。澤死,從杜充南下。建炎三年(1129年)金兀朮渡江南進,他移軍廣德、宜興,堅持抵抗。次年,金軍在江南軍民的反擊下,被迫北撤,他攻擊金軍後隊,收復建康(今江蘇南京)。紹興三年(1133年),因鎮壓江西地區的農民起義,得高宗所獎「精忠岳飛」的錦旗。次年大破金傀儡偽齊軍,收復襄陽、信陽等六郡,任清遠軍節度使。紹興五年,又從張浚鎮壓洞庭湖地區楊么領導的農民起義。後駐軍鄂州(今湖北武昌),派人渡河聯絡太行義軍,屢次建議大舉北進。紹興九年,高宗、秦檜與金議和,他上表反對。次年,兀朮進兵河南。他出兵反擊,在郾城大敗金軍,收復鄭州、洛陽等地。兩河義軍紛起響應。這時高宗、秦檜一心求和,下令退兵。他回臨安後,被解除兵權,任樞密副使。不久被誣謀反下獄。紹興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九日(1142年)以「莫須有」(也許有)的罪名與養子岳雲及部將張憲同被殺害。 從以上史料可知,岳飛從軍、為官十九年,大多戎馬倥傯,東戰西征,同時,又受到南宋朝庭內部矛盾的掣肘,其必定殫心歇慮,怎麼會有心思去分心造拳呢?從岳飛的學藝經歷也可以看出,他所學習的都是戰場上用的上的器械、弓馬之術,並不重視「拳打二人忙」的徒手搏擊拳法。更不可能去創造一門「馬放南山,刀槍入庫」之後才用的上的心意六合拳。而且既使是在冷兵器時代,戰場決勝也是賴於戰陣和計謀,岳飛作為統率千軍萬馬的軍中主帥,難道不明白這個道理?反而脫離實際地創造一些「無用」的拳法來訓練將佐?再說,他英年早逝,即使有其心也未必有時間和精力去完成這項工作。因為以心意六合拳的結構與內涵來說,是必須經過多年的反覆研究、交流、編製,花費很多的時間與精力才能完成的。岳飛在征戰殺伐、戎馬倥傯之餘顯然沒有這個條件。 而且,戴序又說「王以後,金、元、明各代鮮有其技也。」據《金佗粹編》、《金倫續編》、《建炎以來系年要錄》等記載:岳飛麾下將士眾多,紹興二年初為一萬二千多人,紹興二、三年間為二萬三、四千人,紹興四年三月為二萬八千六百多人,紹興五年以後,一直維持在十萬人以上。如果果真是岳飛創立心意六合拳,「立一法以教將佐」,岳飛被害以後,岳家軍將士或星散民間,或遷移另就,一定會把心意六合拳傳播到全國各地,形成許多不同的師承流派。即使是當時朝廷嚴禁練習「岳氏拳法」,但宋高宗於紹興三十一年(1161)十月二十八日下詔為岳飛「平凡昭雪」,「以謝三軍之士,以激勵忠義之氣」。紹興三十二年六月初十日, 宋高宗禪位給宋孝宗。七月初十日, 宋孝宗下令追復岳飛的原官,「以禮改葬,訪求其後,特與錄用」,岳家子弟皆被朝廷授予官職。嘉泰四年(1204)六月,宋寧宗又追封岳飛為「鄂王」(謚忠武),廣建祠廟紀念他。 如此看來,在岳飛死後19年,他的冤案即得到昭雪,而且受到朝野上下的一致推崇。我想,那些深諳「岳氏心意六合拳法」的「將佐」們當不致如此短命。那麼,順理成章,岳飛所創造的心意六合拳理應發揚光大,為萬眾所學習,決不應該從此埋沒無聞。以岳飛之名氣,史書上也應該有此記載。但是,為什麼從岳飛遇難到一直到明末清初,數百年間未聞一位心意六合拳的傳人?退一步來說,假使金、元以後該拳由於朝廷禁止而隱匿民間,那麼明朝以後應該有所彰顯。而戚繼光在《紀效新書》中遍數天下拳法,卻未見有心意六合拳或意拳之名,單等明末清初的姬際可「訪名師於終南山,得武穆王拳譜」而出山,顯然不足為信。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得出結論,岳飛創心意六合拳(意拳)之說是不能立足的,心意六合拳決不是岳飛所創造,戴序的「岳創說」顯然未經考證。 此為戴序不實處之一。 2、《武穆遺書》並非拳術論著:戴序言:姬際可「……訪名師於終南山,得武穆王拳譜(即所謂《武穆遺書》)……」,因而繼承了心意六合拳。但是,找遍了元人所修的《宋史》、南宋史館所撰的《國史》、熊克的《中興小紀》、李心傳《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建炎以來朝野雜記》、徐夢莘《三朝北盟會編》、以及出自岳飛之孫岳珂之手的《金佗粹編》、《金佗續編》書籍,查遍了有關岳飛及後代、岳家軍事迹的正史與野史資料,均不見任何岳飛遺留的「武學論著」的記載?尤其是宋孝宗給岳飛平反後,岳飛之子岳霖開始搜集資料,整理其父的歷史。他「考於聞見,訪於遺卒」(《金佗粹編》),在紹熙三年(1192)冬臨死前託付給兒子岳珂。岳珂靠宰相京鏜的幫助,「大訪遺軼之文,博觀建炎、紹興以來紀述文事,下及野老所傳,故吏所錄,一語涉其事,則筆之於冊,積日累月,博取而精核之,因其己成,益其未備……蓋五年而僅成一書」(《金佗粹編》),做了很詳細的搜輯工作,而且歷經數年之久,才先後編寫成《金佗粹編)28卷和《金佗續編》30卷。如果說岳飛曾經創造心意六合拳,並留有拳術論著(《武穆遺書》)的話,在這兩書中決無遺漏不記之理。如果說岳飛撰寫《武穆遺書》連自己的子孫都不傳或者不知道,無論如何都是不可信的。通觀這些年在雜誌上發表的那些所謂《武穆遺書》的內容來看,且不用論證其真偽,單就其內容來看,就與心意六合拳大相徑庭,毫無關係。 實際上,岳飛的確有遺留的文章成書傳世,書名是《岳武穆遺文》(一作《岳忠武王文集》)。該書現在可見的是清乾隆間黃邦寧校刊本,八卷,包括奏疏、書啟、詩詞、散文等,所載岳文甚詳,卻沒有任何有關拳術的片言隻語。這就是真正的《武穆遺書》。 既然歷史上從來就沒有存在過一本子虛烏有的所謂《武穆遺書》(論述拳術的),那麼,戴龍邦在馬學禮書屋怎麼「茲見岳武穆王拳經,意既精純,語亦明暢,急錄之,以志余愛慕之情。」?姬際可又如何「訪名師於終南山,得武穆王拳譜。」?(有人考證姬際可從未到過終南山,但我未考證,這裡不敢妄說,待以後進一步證實。) 此為戴序不實之處之二。 3、曹繼武不是心意六合拳傳人:戴序言:「……後授余師曹繼武先生於秋浦(即今之安徽貴池),時人不知其勇。先生習武十有二年,技勇方成。康熙癸酉科聯捷三元,欽命為陝西靖遠總鎮大都督,(後)致仕歸籍。余游至池,先生以此拳授余,學之十易寒暑,先生曰:『子勇成矣。』……」 其實,要搞清曹繼武的身份與事迹並非難事,因為凡是清朝武舉,皆有典籍可查。我對曹繼武身份的懷疑是源自許友根所著《武舉制度史略》一書,該書附錄四所載「清代武鼎甲人名錄」上,根本沒有所謂「康熙癸酉科聯捷三元」的曹繼武,而且清朝從順治三年開始武科考試以來,每三年一屆,並沒有「癸酉」一科,只有康熙三十三年(1694)的甲戌科,狀元為曹日瑋,上注「京衛」人氏,也就是現在的安徽貴池人。然後我又翻閱了《重修安徽通志》,在其「卷二百三十·人物誌·武功」中有有關曹日瑋的記載:「曹日瑋,字繼武,貴池人,康熙癸未武進士第一,授二等待衛,從征厄魯特有功,出為山西利名路參將,累擢陝西興漢等處總兵官。漢江暴漲,州城盡圮,日瑋督軍士晝夜巡防,感寒疾卒。」但是,這裡有一個錯誤的地方,即清代癸未科的武狀元是曹維成,貴州貴陽人氏。而甲戌科的武狀元才是曹日瑋,貴池人氏。所以曹繼武當為此人無疑。 後來,在雜誌上閱讀了郭華東、張全海先生的《曹繼武與心意六合拳無關》一文,其考證甚為細緻,其結論與我不謀而合。據其考證:對於曹繼武生平的敘述更為詳細者見於光緒《貴池縣誌·卷二八·人物誌·武功》,其志曰:「曹日瑋,字繼武。父光國,倜儻不羈,游都門,占籍京衛。授長子日瑛以文,授次子日瑋以武。日瑋習騎射,兼通經史。康熙三十二年舉順天武鄉試第一,明年會試中式,廷試弓馬對策,莫與儔者,上親拔一甲一名,賜武進士及弟,授二等侍衛,直禁中。三十六年,隨駕征厄魯特,著勤勞,屢被內紵蟒衣酒果之賜。三十九年出為山西利民路參將,舉卓異,升浙江金華副將,引見上,以利民地方久悉,著以新銜留原任。四十四年,奉特旨,遷陝西固原西路靖遠衛副將。四十五年春,即擢陝西興安、漢羌等處掛印總兵官,時漢江暴漲,州城被水嚙盡圯。日瑋至官,日督軍士晝夜巡防,感寒疾卒,年三十六。上聞悼惜,賜祭葬如例。」 如此看來,曹繼武生於都門順天,一生都在為清朝效忠,直至病死於陝西興漢任上。並未有向姬際可學習心意六合拳的記載。雖然曹日瑋是武舉出身,但清朝武舉考試的項目為馬射、步射、開弓、舞刀、掇石等項,一個醉心科舉的人,決不會浪費時間去學習諸如「心意六合拳」之類的「無用」之技。而且曹繼武並未「致仕歸籍」,怎麼可能「後授余師曹繼武先生於秋浦(即今之安徽貴池)……」?所以,姬際可傳藝曹繼武一說決不可信。 另外,從史料可確知,曹繼武卒於康熙四十五年(1706年),而戴龍邦生於康熙五十二年(1713),也就是說曹繼武死後七年戴龍邦才出生,戴序中所謂「余游至池,先生以此拳授余……」之說如何成立?難道是曹繼武「魂授」戴龍邦?!這可真是活見鬼了。如果戴序不是後人之偽作,那麼戴龍邦這個謊可就撒大了! 此為戴序不實之處之三。 4、戴龍邦應為「戴隆邦」:該文字最後署名「戴龍邦,乾隆十五年歲次庚午荷月書於洛陽馬公學禮書屋」。但是,2001年3月,山西祁縣文史工作者在山西祁縣小韓庄戴氏後裔家中,發現了清朝雍正六年製作的一套四本戴氏家譜,明確記載了從戴氏始祖戴成忠至二十三代後人的詳細家族譜系情況。證明戴龍邦正確的寫法應該是「戴隆邦」,如果這篇文字真是戴龍邦所寫,其署名決不會寫錯。之所以會出錯,只能證明該序並非戴隆邦本人所寫,而是後人附會,署名自然也是依照口傳中的 「戴龍邦」,而不是家譜上的「戴隆邦」了。 此為戴序不實之處之四。 綜上所述,我認為囿於當時的環境,戴隆邦可能對心意六合拳的來源缺乏考證,輕信了傳說,但他決不可能連其授業恩師以及自己的名字也給記錯了。所以,可以肯定這篇歷來被心意、形意門人奉為經典史料的《戴龍邦·六合拳譜序》絕對是偽作無疑。既然斷定為偽作,其觀點當然不足為信。 實際上,以上的這些考證並不困難,尤其是有關曹繼武的考證更是舉手之勞。但是,為什麼多年以來就沒有人想到去查一查。對於一般心意、形意拳愛好者來說,即使因循舊說也沒有多大關係。但是,有人竟然將這種因循之說不加考證地寫入中國武術協會審定的《中華武術文庫·形意拳理論研究》之中,似乎就不太負責任了。 二、《姬際可自述》純系拙劣的偽作。 請看《姬際可自述》全文:「老朽姬際可,字龍峰,祖居蒲東諸馮里。自幼熟讀詩書,本欲光宗耀祖,奈因萬曆後,橫徵暴斂,又遭強暴之侵凌,十三歲時家業逐漸凋零,家父故為我延師習武,與寄居蒲東之錢塘人趙元龍(後名雲飛字之物)同窗學藝五載。後父母相繼逝世,遂上嵩山學藝近十易寒暑,頗得少林秘法,尤擅大槍術。余以吾處於亂世,出則可操兵,歸則執槍可自衛。若太平之日,刀兵鞘伏,倘有不測,將何以御之。由是出走南方,遍訪技擊名家,順便尋找師弟雲飛。未遇而到西湖,轉而到峨嵋,一無所得,又轉道漢中,逾秦嶺,入終南。彼時因落魄江湖,毫無寸進,既不能遂平生之志,又不能重返故園,生趣毫無,遂生遁世之心。於是越群巒,探古洞。在玉柱峰下,尋得一座坍塌殘破古剎,決意在終南作為我歸宿之地。老朽那時倍受艱辛,真是言莫可喻。隻身住古剎,四壁肅然,單將東配殿修葺,以避風雪。深夜又常被野獸咆哮聲所驚醒,難以就寢。一次我掣起防身寶劍追逐返回,偶見西配殿內隱隱約約有微光照射,當時明月皎潔,老朽疑由破窗射進,細一辨別,更將可疑,好奇心動,燃油松上照,土蔽塵封,顯露點點微光,縱身一跳,跨上橫陀,竟在承塵上放有一柄古劍,一個木匣,老朽捧來端詳,劍鞘形式古雅,劍光輝目,鋒利異常,上嵌『湯陰岳氏』四字,並無劍名。老朽不識其劍,實貴其人。再開木匣,卻是一部手冊,題名《六合拳經》。其中有:五行變化之原理,陰陽造化之樞機,起落進退動靜虛實之奧妙,武術之精華盡集於此書。老朽感焉,悉心研究其中精義,經十載之苦心鑽研,會其理於一本,通其形於萬殊,以六合為法;五行、十形為拳;以心之發動曰意;意之所向為拳,名曰《心意六合拳》。誠恐有負岳武穆著書意義,決心傳之後世。遂離終南東行,遍訪名師,物色傳人,然此拳一經問世,人竟以狂妄目我,庶不知此拳有防身禦侮養性修身之術,以心意誠於中而肢體形於外,含藏先天之本,性命生死之道,陰陽之母,四象之根,以奪陰陽之造化,扭轉乾坤之樞機。然沿途所遇,皆庸俗之輩。到蘇、常一帶訪友,巧遇王輔臣父子,承他父子另眼相待。其子耀龍尚能刻苦用功,轉瞬五載,又西南行,至秋浦遇曹公,托其子繼武於我,一教十二年,其技方成。闊別多年之雲飛師弟在此奇遇,敘述其從鎮三江陸稼民門下學得少林真傳,彼此相較,心意六合拳實有獨到之處。誠恐後學者不知,故錄之以志。丙寅(康熙25年)仲春際可書於秋浦(即貴池)。」 此篇文字一看可知系粗通文字之人所寫,絕非文武雙全的姬際可之文筆。而且通篇胡說八道,未有一點可信之辭。因其謬論太多,不屑處處指出,僅列四條,足見其偽。 1、岳飛死於紹興十一年(1142年),而根據該文推論,姬際可在破廟中發現「岳劍」與《六合拳經》大概在康熙三年(1664)左右。我們且不問是誰把這兩樣東西藏在「橫陀」之上,僅以時間推論,此時距岳飛辭世已經五百多年,這兩樣東西不朽、不銹、不蛀,真是怪結實的。如果這一點勉強能夠應付,那麼以下三點,則是無論如何說不過去的。 2、我們在前文中已經考證過,曹繼武父子雖是安徽貴池人,但曹光國早就遷居都門,而曹繼武則出生於順天,從未在貴池生活過,姬際可如何「至秋浦遇曹公,托其子繼武於我……」這不是子虛烏有嘛?! 3、此文中姬際可稱:「祖居蒲東諸馮里。」而據今人考證,諸馮在蒲州西緣,此時的姬際可還不至於老到東西不辨的地步吧。可見此說來自於「戴序」,是後人偽造,而非姬氏自謂。 4、更可笑的是,這篇文字簽署的時間是康熙二十五年,而姬際可已於康熙二十二年逝世。人已經死了三年,尚且能夠寫出文章來,真是亘古未有之奇聞! 如此拙劣之偽作,尚有人將其奉為可靠之史料,不但可笑,簡直可悲! 通過以上對於兩篇「經典」史料的辨析,我們不但可以看出其偽作的真實面目,而且我們有充分的理由可以進一步得出結論——岳飛創心意六合拳(意拳)之說是不能立足的,也就是說,心意六合拳決不是岳飛所創造,而是另有其人。 當然,岳飛作為中國歷史上數得著的幾位大英雄之一,其武功人品歷來受到廣大中國人的極度推崇。假託岳大將軍造拳,一可使世人尊崇;二可增門戶氣概。十分有利於該拳派的發展與壯大。所以假託岳飛創拳的武術門派比比皆是,並非心意六合拳所僅有。三、達摩與少林寺拳法沒有關係,與心意六合拳更沒有關係。 據說達摩是中國少林拳術的開山始祖,在中國武林傳說中,他的地位是至高無上的。心意六合拳的門人們,只是把達摩創拳的範圍縮小到心意六合拳這一塊上來而已,並不見得有什麼創意。 持這種說法的人,理由有二: 其一,有偈為證。中國佛教界不知何時流傳出一個小偈子,偈曰:「達摩西來無一物,全憑心意用功夫;若從經上尋佛法,筆尖蘸干洞庭湖」。這裡有「全憑心意用功夫」一句,對佛學無知的人就莫名其妙地將此言與達摩創立少林寺拳法的傳說聯繫起來,便想當然地構成了達摩創立心意六合拳的所謂依據; 其二,有拳為證。現今嵩山少林寺內有秘傳心意把拳法,與世傳心意六合拳相似。因此有的人就認為,達摩曾居嵩山少林寺九年,開創中土禪宗之先河,在此期間便創立了心意六合拳,否則寺內為何有心意把流傳至今呢?以此為據的人進一步說:心意把原來僅限於少林寺僧中流傳,後輾轉流入民間,發展變化成為現在的心意六合拳。 那麼,達摩創拳是否確有其事呢?這就需要了解一下達摩倒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據文獻記載:達摩是一千四百多年前的一個人物,全名菩提達摩。相傳他是南天竺國秀玉王之子,俗姓剎帝利,原名菩提多羅。自從佛祖釋迦牟尼在靈鷲山大法會上拈花微笑,只有大伽葉會心一笑,以心傳心,接過了大法,依次相傳,燈燈相續,傳到達摩已經是第二十八代。後來他游化中國,開創中土的禪宗一派(又稱楞伽宗),被唐人稱為「禪宗初祖」。 梁武帝普通元年,即公元520年(也有稱大通元年,即公元527年),達摩到達中國的南方,經廣州刺史蕭昂表奏,到達金陵(今南京),受到粱武帝的接見。武帝雖虔信佛教,但是受當時南方佛教偏重義理的影響,對達摩的「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的禪宗作風不能理解。於是達摩渡江北上,來到北魏境內,先到洛陽,後到嵩山、少室山一帶「頭陀」坐禪,隨其所止,誨以禪教。大約在東魏初期的太平年間,即公元534-537年(也有稱梁武帝大通二年,即公元528年),達摩滅化於洛河之濱,葬於熊耳山前的空相寺(現陝縣西李村鄉支溝村東南約一里)。 關於達摩的身世經歷,歷代文獻記載甚豐,雖然矛盾之處頗多,但均未提達摩精通武功拳法之事。 前邊我們曾經提到,達摩是奉行「頭陀行」的苦行僧。所謂「頭陀」,是梵語的譯音,意思為抖擻,即抖擻衣服、飲食、住處三種貪著之法,用苦行鍛煉心智,尋求解脫的一種方法。達摩的法孫那禪師及其弟子慧滿尚且是「一衣、一缽,但蓄二針;冬則乞補,夏便通舍,覆赤而已。往無再宿……常行乞食」,更不用說達摩了。也就是說,達摩是遠離人煙,露宿林間、山洞,「常坐不卧」的,他的弟子經常是「循擾岩穴,言問深博」,其飲食也是依靠弟子們乞食而「給供諮接」的。他根本沒有住過少林寺,更不用說在少林寺內傳授禪宗之法或者創造少林拳法了。而且,少林寺雖然建於魏太和二十年(496年),但是真正成為一座禪寺卻是在宋哲宗時代的事了。以前少林寺一直是一座律寺,直到宋元祐四年(1089年)才由河南府尹韓縝迎請曹洞宗義青大師的大弟子報恩禪師來少林寺傳法,並使少林寺「革律為禪」,變為一座禪寺。 另外,我們知道,達摩的禪法叫「南天竺一乘宗」,其真法是「理入」與「行入」。理入就是明白成佛的大道理,必須拋棄一切障礙,舍偽歸真,凝心壁觀,洞徹「二無我」(人空、法空)的真諦。行入又分為四個層次,即「四行」,即「報怨行」、「隨緣行」、「無所求行」、和「稱法行」。大意是:修行很苦,但這是往劫的業報,必須甘心情願,不能有所怨恨;而人生榮辱、貧賤或者富貴皆宿因所構,緣盡還無,不必喜怒,得失隨緣,心無增減;世人長迷,貪戀名利、美色,天天在追求,但「有求皆苦,無求乃樂」,三界皆苦,只有跳出這個輪迴的怪圈,才能解脫;能悟到真理,六根清靜,無憂無慮,就可以「理事兼容,苦樂無滯」了。比如其「報怨行」的內容是:「初報怨者,修道苦至,當念往劫,捨本逐末,多起愛憎。今雖無犯,是我宿作,甘心受之,都無怨訴。經云:『逢苦不憂』,認達故也。此心生時,與道無違,體怨進道故也。」這裡很明確地提出甘心忍受人生的一切苦痛,對外來的任何壓迫與矛盾,都應該「逢苦不憂」,逆來順受,不要有絲毫的抵觸。大家可以想像,一個「外息諸緣,內心無惴,心如牆壁,可以入道」(達摩語)的佛教大德,世事避猶不及,哪裡還會無端介入?一個「行住坐卧,純一直心」的有道高僧,怎麼會有閑心去發明一大堆與參禪入道毫不相干的拳法?創拳涉俗,非但有悖禪理,簡直就是大逆不道! 況且,在達摩以後的禪宗二祖慧可,三祖僧璨,四祖道信,五祖弘忍,都沒有懂得武功的記載和傳聞。特別是大弘禪宗的六祖慧能,面對前來追殺的惠明和尚,也是以說法降服其心,而並非以武功打敗他。 事實上,少林武術起源於達摩的說法,是從明代才開始的,在此之前沒有任何有關達摩傳教武術的記載,只是有一些練氣養神的功法,托達摩之名傳世。比如宋真宗時代的張君房總編了一部道教類書籍《雲笈七籤》,內中收了一篇《達摩大師住世留形內真妙用訣》,就是這一類東西。 真正言及少林武術與達摩有關的書籍,最早的是明代天啟五年(1624年),天台山紫凝道人宗衡偽托達摩之名編寫的一部《易筋經》。其中載有兩篇宗衡編造的序言,一篇是唐初名將李靖所寫,序於貞觀二年,另一篇是南宋初年名將牛皋所寫,序於紹興十二年。 其中李靖的序言說:達摩死後,留下一個鐵箱子,僧徒們開箱後,發現內存《洗髓經》與《易筋經》各一部,都是用天竺文所書。《洗髓經》被慧可取走,已經失傳;《易筋經》雖然存於少林寺,但只能看懂一小部分,於是僧徒們便「各逞己意,演而習之,竟成旁門,落於技藝,失修身之正旨。至今少林僧眾僅以角技而擅名,是得此經之一斑也。」 明清以後,達摩創立少林武術之說已成泛濫之勢,非但少林派拳法的拳師、僧徒高舉達摩大旗,就連許多自稱內家拳的流派也混跡其中,搖旗吶喊。達摩已經不再囿於創立少林武術,其他各門各派也都被收入囊中。直到民國廿六年(1938年),吳圖南編寫的《國術概論》中《少林拳史略》等節,亦稱「五拳之法,導源於達摩禪師之十八羅漢手」,又列出了少林拳術的傳承表「跋陀-惠光-達曇-達摩-惠可」,將與達摩毫不相關的跋陀列為達摩的師祖,可笑之極,草率之極。而在1988年10月出版的《新編少林寺志》中,依然明晃晃地寫著「達摩來到少林寺,他主張『壁觀』坐禪……創造了十八手,這便是少林拳的雛型。」不僅如此,就連現在的許多正式學術著作以及各種媒體的報道,但凡涉及少林武術的,也大多宗行此說。難道這些人真的不知道達摩與少林寺以及少林拳法無關嗎? 如此看來,許多人非要把達摩與少林寺以及少林寺拳法扯到一塊,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少林寺里的和尚也非要將少林拳法捆在達摩大師的大腿上,除了標榜武學正宗、歷史悠久之外,恐怕也是為自己的「不務正業」尋找開脫的籍口吧。 當然,由於心意六合拳後來的確是在少林寺中形成併流傳後世,據說在其命名的時候引用了佛經《俱舍論》中的「心意識體一」的學說,強調練拳也應該像參禪一樣,使思想、感覺、行為貫穿一體,純一直心,不執不迷,必然可以勘破拳學真理,得到超乎尋常的功夫。 這樣來看,如果說心意拳法在創立過程中,曾經受到了佛家教義的啟發,於拳法中融貫了禪法,拳禪合一,有所助益,倒也說得過去。從這一方面來理解,說我們繼承了禪宗乃至達摩修鍊的某些思想與方法或許還可以,但如果以此為據認定心意六合拳乃為達摩所創,未免牽強附會,自欺欺人。 四、心意六合拳乃是明末清初的武術高手姬際可大師所創,至今已有三百五十多年歷史了。 實際上,無論是持何種觀點的心意六合拳門人,都不會否認自己的拳法是從姬際可先生那裡傳遞而來。無論是民間的傳說還是拳史資料,都將最初傳授心意六合拳的人明確指向姬際可先生。 有關姬際可傳授心意六合拳的最早記載,是清雍正十三年(1735年)河南新安長理溝進士王自誠所撰之《拳論質疑序》,序載:「拳之類不一,其端不知創自何人,惟六合出於山西龍鳳姬先師。先師明末人也,精槍法,人皆以為神。而先師猶有虞焉,曰:『吾處亂世,執槍衛身則可,若處平世,刀兵消伏,倘遇不測,將何以御之?!』於是變槍為拳,會其理於一本,通其形於萬殊,拳名六合……然得姬老師之真傳者,惟其南山鄭氏一人焉……余幸得學於鄭師,以接姬老師之真傳……」 我們沒有有關王自誠的更多的材料,在雍正年間的進士名錄上也未有王自誠之名,或許自誠只是他的字或者別名。從時間上看,王自誠應該是心意六合拳的第三代弟子,他在文中稱,其師為鄭老師,可是沒有具體說出鄭老師的名字,為歷史留下了懸案。不過在這裡王自誠很明確地提出,心意六合拳是山西姬龍鳳先生「變槍為拳」而創立的。但是,關於姬先生的名字,民間的寫法有「隆風、隆鳳、隆豐、龍峰、龍鳳」等等,還有的將「龍、鳳」視為兩個人,不一而足。關於姬先生的籍貫,王自誠說是山西,而傳說中為「山西蒲州諸馮人氏」。那麼,在歷史上的山西蒲州,是否真的存在一位姬龍鳳(抑或隆風、隆鳳、隆豐、龍峰)先生呢?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形意拳門人孫業民先生首次在山西省永濟縣張營公社尊村大隊的姬氏家族中發現了一本《姬氏族譜》,此譜原有六冊,末冊已失,尚存五冊,宣紙三十二開本,系乾隆五十五年九月由姬氏第十四世孫姬光壁等所寫,現藏於姬氏第十九世姬蘭廷老人手中。其譜第二冊載有姬氏九世名「際可」,並有旁註:「技勇絕倫,老年破流寇於村西,手殲渠魁,人號『神槍』,訓次子,字龍峰,傳藝河南,至今人以夫子事之。」可見,當地的確曾經存在過一位武功高手,該人姓姬,名際可,字龍峰(而非「隆風、隆鳳、隆豐、龍峰、龍鳳」)。 那麼,現在的「山西永濟張營尊村」是否就是古代的「山西蒲州諸馮」呢? 據考證,永濟縣位於山西省西南部,古稱蒲坂,亦稱蒲州,乃是舜帝故里(舜也是諸馮人氏)。漢始置縣,清朝改稱永濟。諸馮在蒲州西緣,昔諸馮為里治,相當今之鄉鎮(現為張營鄉),故稱諸馮里。龍峰在世時,其故里稱北義平村,後稱宗村,龍峰故後始稱尊村。由此可見,現在的「山西省永濟縣張營鄉尊村」就是古代的「山西蒲州諸馮里北義平村(宗村)」,而在這裡生活過的武功高手姬際可(字龍峰),就是我們心意六合拳的祖師無疑了。 不過,即使現在我們已經明確了姬際可就是心意六合拳的祖師爺,可是依然有一個很關鍵的問題需要考證——那就是姬際可的師承。以我們對於拳法的認識和經驗來看,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沒有繼承地憑空造拳,特別是像心意六合拳這種拳風獨特,拳理深奧的上乘拳法,更不可能是某位天才毫無根據地感悟而來。那麼,姬際可究竟師事何人?屬於哪一個拳術流派呢? 眾所周知,自民國以後,世人都將從心意六合拳發展而來的形意拳定性為「武當內家拳」,在拳理上大多理解為道家法統。但事實上形意拳的道家特色是在清末才形成的,而在此之前並沒有人將心意六合拳視為「武當內家拳」,甚至與之相反,將其稱為:「少林外家支派」。 在山西民間流傳的《戴龍邦·心意六合拳重訂本》墨本中,自稱其拳是「少林外家支派」。而在山西派心意拳大師車毅齋先生的墓碑上也有:「戴氏祖傳心意拳少林外家支派……」等明確記載。這就不得不使人聯想到姬際可先生與少林寺的某種淵源關係。而且,在心意六合拳前輩以及尊村的老年人口中都有一個傳說:姬際可在二十歲左右就已經武功卓著,為訪天下豪傑,在明天啟五年(1624年)至河南嵩山少林寺,與武僧切磋武技,從古剎山門三進三出,安然無恙,被少林寺聘為武術教師傳授心意六合拳。姬公逝世之時,少林舉寺哀悼頌經,並刻碑立像而載之。這就是說,現在少林寺內傳承的心意把,就是姬際可當年的遺技。 這裡,問題便出來了。 俗話說:「天下功夫出少林」,少林寺武術之盛,至少可以推溯到唐朝。在唐武德四年(621年)四月二十七日,少林寺上座善護、寺主志操、都維那惠瑒等十三位僧人,暗中聯合(車睘)州司馬趙孝宰等人,裡應外合奪取(車睘)州城,生擒王世充之侄王仁則,歸順秦王李世民。李世民當皇帝後,「嘉其義烈,頻降璽書宣慰……」,曇宗領受「大將軍」,特許少林寺演練僧兵,自立營盤,不戒酒肉,稱為「五葷和尚」。從此少林寺尚武之風大振,形成了為歷代統治者服務的傳統,這種傳統到明朝發展到了高潮。 或許是由於明太祖朱元璋曾在濠州皇覺寺出家八年,對佛教「情有獨鍾」。所以,明朝建立以後,對佛教是十分尊崇的。少林寺作為天下名寺,當然也受到皇家的格外重視。從以下資料中,其況可見一斑。 (一)洪武十五年(1382年),少林寺住持松庭子嚴(1321-1391)做了河南府僧綱司的都綱(從九品),主管一府僧務。這年冬天,又被周王朱(木肅)請到開封,為國母孝慈皇后馬氏資悼冥福; (二)洪武二十六年(1393),仁山毅公(1340-1405)奉周王令旨出任少林住持,仁山先後受到周王、晉王頂禮。永樂三年五月,仁山被舉為參加全國佛教法會的高僧; (三)成化十九年,太監陳某奉旨到少林寺侑齋,因缺住持領眾,經鎮守河南的欽差太監蘭忠等舉薦,命性成為住持; (四)弘治二年(1489),周惠王朱同鑣在開封舉辦法會,請少林住持可仙升堂說法,大加賞賜; (五)嘉靖乙未(1535),靜庵悟榻出任少林住持,不久被徽王府聘為主香火院。今少林寺門前牌坊上的楹聯即為徽王府浦城王朱載埨所書; (六)萬曆壬辰年(1592),無言正道(1547-1609)任少林寺住持,周端王朱肅溱曾請道公至開封說法,並請他為其子看病。另外,先後有八位王子追隨道公出家為僧,居住在「八王子院」。因其在少林寺本院之南,又稱「南園」; (七)萬曆十年(1582),皇太后曾特賜少林寺精工刻印的佛經637函,貯於寺中,供人閱讀; 由此可見,少林寺在姬際可那個年代與皇家的關係是十分密切的,其社會地位當然也是非常高的。我們知道,在中國的各朝各代中,尤以明王朝最為保守,等級觀念最為森嚴。可以想像,在封建社會那種極端講究尊卑關係的狀況中,傳說中的那個二十來歲,而且名不見經傳的年輕姬際可,即使武功高強,要進少林寺傳授拳術,想來也是不太可能的。 從另一個方面來看,明代是少林武術發展的高潮階段,少林武術的體系與風格早已形成,寺內高手如雲,全國各地的官兵與地方武裝爭相聘請少林武僧前往執教,連大名鼎鼎的戚繼光都曾經邀請少林武僧訓練士卒。其時少林武事之盛,名聞天下。我們僅僅尋找幾篇在姬際可出生與成長的萬曆至天啟年間的遊記與詩作,就可以看到當時少林武事的盛況: (一)王士性《嵩遊記》(約作於1585年前)云:「寺八百餘僧,自唐太宗退王世充,賜曇宗官,僧各習武藝俱絕。」 (二)金忠士《游嵩山少林寺》(約作於1608年)云:「午刻,少參君招飲溪南方丈中,觀群僧角藝。」 (三)袁弘道《嵩游》(作於1609年)云:「曉起出門,童白分棚立。乞觀手搏,主者曰:『山中故事也。』試之,多絕技。」 (四)萬曆十七年進士、曾任河南巡撫的程紹曾寫過一首七律《少林觀武》,詩云:「暫憩招提試武僧,金戈鐵棒技層層。剛強勝有降魔力,習慣輕攜搏虎能……」 (五)天啟年間的禮部侍郎公鼐的《少林觀僧比試歌》中云:「震旦叢林首嵩少,比丘千餘盡英妙……」 由於少林寺武僧武功卓著,天下馳名,所以從正德到天啟,明政府經常徵調少林僧兵為國家效力。鞏固邊防、平息叛亂、抵禦倭寇、鎮壓農民起義,無不有少林僧兵充斥其間。因此,少林和尚們除了朔、望之外,連經也不念,佛也不禮了,練武之風達到極盛。從現在少林寺塔林遺存的塔銘石刻上,我們依然可以感受到當年少林和尚為國效力的「熱情」與榮耀。 (一)在塔林中現存有「三奇友公和尚塔」,立塔者是河南府儀衛司千長李臣及其友公和尚的弟子洪仲、洪良等人。上有兩塊塔銘,一塊是嘉靖二十六年(1547年)立的,銘文說:在明武宗正德年間,因達延汗入侵,山陝邊防吃緊,武宗皇帝親自下令徵調少林僧兵防守邊鎮,以加強軍備。另一塊是嘉靖二十七年(1548年)六月立的,銘文說:由於三奇和尚鎮守山陝有功,明政府又委派他統征雲南少數民族貴族叛亂云云。 根據文獻記載,「友公三奇和尚」就是少林寺大名鼎鼎的「三奇周友」(?-1547),他在正德年間「蒙欽取宣調」,鎮守山東、陝西布政使司(省)轄下的堡塞,屢立戰功,御封為「都提調總兵」。他亦曾奉命統征雲南,討伐叛蠻。所謂「三奇」,就是立了三次奇功。明朝永樂以後,將軍功分為三等,即奇功、首功、次功。周友獲得三次奇功,可見其英勇善戰,武藝高超。 「三奇友公和尚塔」的塔額曰:「敕賜大少林禪寺,敕名『天下對手,教會武僧』。正德年間蒙欽取宣調,鎮守山陝等布政邊,京御封都提調總兵,統任雲南烈兵扣官,賞友公三奇和尚之壽塔。」這位友公和尚號稱 「天下對手,教會武僧」 (皇帝敕名),有僧俗弟子一千多人。塔銘說他:「僧俗徒眾千外余名,山東並南北隸直、本省睢、陳、規德、鈞、許等州,監扶、西遂、堰、郟、襄、寶、汝、寧、兩蔡、裕、鄧、魯、雀,無不有教。」他在少林寺的傳承有:弟子洪仲、洪良,法侄洪轉、洪佑,法孫普清,重孫廣記、廣順等,皆為著名武僧。 (二)在明萬曆三年(1575年)二月建立的《少林寺竺方參公和尚塔銘》、萬曆二十三年(1595年)《豁免糧差碑》,以及萬曆元年(1573年)、萬曆九年(1581年)立的石碑中,分別記載了嘉靖年間明政府徵調少林僧兵鎮壓北京附近的霸州劉六、劉七起義,山東青州王堂起義以及河南柘城師尚昭起義的事件。 在竺方參公的塔銘中說:「師諱周,其名曰參,號竺方……於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上司明文調用截殺,領僧兵五十名,征師尚昭。趕賊兵,運大智於沙場,戰雄兵於頃刻不過,盡忠於國,叢林見得忠義……」這位竺方周參「自幼習武,精究六韜」,十五歲入少林寺,拜悟空和尚(即扁囤和尚)為師,「習學演武,名播四海,武亞諸方。」可見這也是一位名冠天下的武術高手。 (三)在萬曆四十七年(1619年)三月建立的《敕賜少林禪寺都提舉征戰有功順公萬庵和尚塔銘》,以及天啟五年(1625年)四月建立的《敕賜祖庭大少林禪寺恩祖征戰有功大才便公(大才普遍,1542-1624)本大和尚塔銘》。說明這兩為和尚為朝廷征戰有功,得到了嘉獎,其中萬庵同順(1535-1618)被任命為「都提舉」的官爵。 (四)在塔林中,還見到兩塊關於為官府充當武術教師的塔銘。一塊是嘉靖四十三年(1564年)二月建立的《敕賜祖庭大少林禪寺莊嚴圓寂親教師就公天竺和尚之塔》;另一塊是萬曆四十七年(1619年)三月建立的《敕賜少林禪寺授教師武公本樂(本樂宗武,1578-1618)和尚享壽四十一之塔》。這兩個和尚雖未提到征戰有功,但也是為國陣亡。從這兩座塔均為皇上敕建的狀況來看,兩人一定武功都很高超,極受官府的重視。 由以上資料可以得出結論:經過長期的戰爭鍛煉,少林武術當時已經達到了相當高的水平。非但得到朝廷的重視,更是聲勢顯赫,弟子如雲,高手濟濟,幾乎到了天下景仰的地步。在這種情況下,少林寺的武僧們再虛心,也決不會向一個寺外青年求教。 那麼,如果姬際可二十歲時(天啟五年)果真去了少林寺,而且真的一住就是十多年,如果不是去傳藝的,那他究竟幹什麼去了?根據各方面情況分析,我認為合理的解釋只有一個——學藝去了!或許正是因為姬際可曾經在少林學藝,並以此為基礎創立了心意六合拳,才有了後來的「少林外家支派」之說。 一九九四年五月,我曾與鄭州的心意拳同道李新民先生專程赴嵩山少林寺,拜訪少林心意把傳人德建和尚。在少林塔林,我們分別演示了各自的心意拳法,他所演練的少林心意把動作雖然與我們演練的拳法動作並不十分相同,但是從其基本構成來看,依然能看出相承一源的血脈痕迹。而且,我們發現白衣殿南北兩面山牆上的少林武僧練武壁畫,其手型、步型、身型等均與心意六合拳的動作何其相似,卻有別於現在寺內外流傳的少林拳動作,這說明什麼問題呢?根據文獻記載,這兩幅壁畫一幅是湛洛和尚指導僧徒比賽心意拳,另一幅是湛舉和尚指導僧徒比賽六合拳,據說這兩幅壁畫已經有七百歷史了。一曰心意拳,一曰六合拳,難道真的是一種巧合嗎?更有甚者,千佛殿中古代寺僧練武踩出的腳窩依然,而據記載這些腳窩即為練習心意把所致。從技術方面來看,心意六合拳的練習與發力方法正好與此相吻合。 如果進一步從拳理上來看,心意六合拳所遵循的「十法摘要」,也就是少林拳法所遵循的「十法秘要」,兩者一模一樣,但明顯有別於所謂「武當內家拳」的技術要求。而且,既然是「摘要」,就一定是從哪裡摘錄而來。那麼它究竟是從哪裡摘錄來的呢?合理的解釋或許只有一個,從少林寺的拳譜中摘錄來的。與此同時,我們又發現:少林心意把並沒有「十大真形」之說。如果是姬際可將心意六合拳傳給寺僧,就不可能遺漏作為心意六合拳一大重要特徵的「十大真形」。而且,少林心意把並不具備「化槍為拳」的技術特徵,而在心意六合拳中卻自始至終都充斥著「化槍為拳」的技術形態,如果少林心意把是從心意六合拳變化來的,就一定不會出現這種不可解釋的反常現象。 再進一步來看,姬際可創立心意六合拳是所謂的「化槍為拳」。那麼,他的槍法淵源在哪裡呢? 我們知道,少林以棍法聞天下,其名更甚於拳法。茅元儀在《武備志》中說:「諸藝宗於棍,棍宗於少林。」那麼,有人說,棍是棍,槍是槍,少林棍法與槍法何干?實際上,產生這種疑問,是由於對古時的少林棍法缺乏了解所致。根據明代在少林寺學習「夜叉棍」十餘年的程宗猷在他寫的《耕余剩技·少林棍法闡宗》中所繪「棍式圖」,當時的少林棍為「長八尺或八尺五寸」,可見並非我們現在所常見的棍法,而是一種大棍。在《耕余剩技·少林棍法闡宗·問答篇》中有這樣一段話:或問曰:「人動稱少林棍,今觀圖訣,俱是槍法,何也?」余曰:「諺雲『打人千下,不如一紮』。故少林三分棍法,七分槍法。兼槍帶棒,此少林為棍中白眉(白眉最良)也。」由此可見,少林的所謂棍法,稱為槍棒法或許更加合適。 經過考證我們發現,明代少林寺的槍棒法主要有兩大源流。一是程宗猷所學的「兼槍帶棒」的大棍法——「夜叉棍」系統;一是由明代抗倭名將俞大猷所傳的所謂「劍經」——「五虎攔」系統。 程宗猷(字沖斗)是少林寺俗家弟子,在少林寺學習「夜叉棍」十餘年,嘗著有《少林棍法闡宗》(萬曆四十二年刊)三卷。他在該書中說:入寺後,先從師於洪紀,「梗概初聞,未憚厥技」。後師事八十多歲的洪轉,洪轉「棍法神異,寺眾推崇」,宗猷乃「日得聞所未聞」。最後,宗猷從學於廣按。廣按「法門中高足,盡得轉師(洪轉)之技而神之。」 我們知道,洪轉是三奇周友的法侄,在武功上盡得周友真傳,是一位十分著名的武僧。他在萬曆初年已八十餘歲時,著有《夢綠堂槍法》一卷,總結了三奇周友的槍法(即少林槍棒法)。這是中國古代十分著名的槍法論著,被清代槍法大家吳殳收入其槍法名著《手臂錄》中。 那麼,三奇周友的槍法從何而來?程宗猷在《少林棍法闡宗》的序言中說,他這一支的棍法,是哈麻師「以拳棍授」而來的。這也就是說,洪轉的槍法是扁囤和尚從哈麻師那裡學來的,而洪傳總結的又是三奇周友的槍法。由此推測,三奇周友一定是扁囤的弟子了。 這位扁囤和尚,是少林寺里的一位神秘人物。據《少林寺志》內的《扁囤和尚碑》記載:「扁囤禪師者,號無空(即悟空),禹州陳氏子。年逾二十,投少林寺,禮梵僧哈麻為師……」 梵僧,明朝時往往指西藏僧人,而非印度僧人。「哈麻」,明人亦往往專指臧傳佛教噶瑪噶舉派中黑帽系的「大寶法王」。如果扁囤和尚真的是「禮梵僧哈麻為師」,很可能是拜在了當時前往京師而暫住少林寺的黑帽系「大寶法王」、八世活佛彌覺多吉(1507-1554年)的門下。而如果真的像程宗猷說的那樣,是哈麻師「以拳棍授」而來。那麼,他這一支的棍法,豈不是來自於西藏的武術體系?!按常識分析,此時程宗猷離扁囤的傳承時間並不久遠,他的說法應該是可信的(除非他有意說謊)。 少林寺內的另一支槍棒法技術,來自於明朝抗倭名將俞大猷(1503-1580年)。俞大猷是當時的武學名家,先後從師於棍法大師李良欽、《趙注孫子兵法》的作者趙本學,以及劉邦協、林瑛等人,皆為一時之武術名流。他本人更是集諸位大家之大成,著武學巨作《劍經》,流傳後世。 俞大猷早聞少林寺有「神傳長劍技」。嘉靖四十年(1561年),他由北雲中奉命南征時,曾專程訪問少林寺。在觀看了上千位武僧的表演之後,他直言不諱地對方丈小山宗書說:「此寺以劍技名天下,乃傳久而訛,真訣皆失矣!」於是,小山方丈挑選了兩位身強體壯的年輕僧人宗擎與普從,隨俞大猷南行,三年苦練,學得真傳。此後,兩位僧人回到少林寺,將所學技藝傳給寺眾,所學最深者達百人。 俞大猷所著雖名為《劍經》,講的卻是一切兵器的運用法門,並不專註於一法。我們說,天下拳法雖有許多門派,但是真傳的技術卻是大同小異的。兵器的用法也是一樣,雖然有各種不同的器制,但是其內在的變化運用,則是基本一致的。所以,戚繼光(1528-1587年)在評價《劍經》中所講的「短兵長用之法」為「千古奇秘」。又說:「不惟棍法,雖長槍各色之器械,俱當依此法也。近以此法教長槍,收明效。極妙!極妙!」 由此看見,明代在少林寺流傳的槍棒法主要為以上兩支。至於說俞大猷認為少林棍法「真訣皆失」,未必是真實情況。因為以三奇周友的事迹來看,他決不是浪得虛名的人物,他所傳遞下來的武功棍法決不可能「真訣皆失」,很可能當時俞大猷所見的,是少林寺武僧有意安排的「花活」表演,以娛俞將軍的眼目而已。而且,少林寺和尚是很會結交權貴的,此舉很可能是小山方丈有意結交俞大猷的手段。因為從以後宗擎赴京專程拜會俞大猷,討得《劍經》及贈詩;普明赴京向俞大猷彙報「十方禪院」的建造情況,並且說明此次進京是專程請俞大猷為「十方禪院」賜文勒碑,以垂不朽等情況來看,少林寺和尚是很擅長「社交」的。 到了姬際可入少林寺學藝的時候,正是少林寺槍棒法發展達到鼎盛的當口。我們可以推論,姬際可肯定是下了大功夫學習少林槍棒法的(當然也同時學習了少林寺的鎮寺拳法心意把)。由此,我們可以進一步推論,姬際可所謂的「化槍為拳」,準確的說,應該是「化少林槍棒法為拳」,也就是將少林槍棒法的運用變化原則,轉化成徒手的拳法格鬥之中。而「化槍為拳」的原因,也絕不是所謂「吾處亂世,執槍衛身則可,若處平世,刀兵消伏,倘遇不測,將何以御之?」的理由這樣簡單。真正的原因,是由於滿清入關後,嚴禁民間習武與藏有武器,姬際可是不得已而「化槍為拳」的。由此我們也可以得出結論,姬際可創立心意六合拳的時間不是明朝末年,而是清朝初年。 當然,對於我的推斷還是有一些人會不以為然。因為他們認為心意六合拳是姬際可在其中年時創立的,而此時他曾在少林寺參加反清復明鬥爭,並將心意六合拳傳給了寺僧。 事實上,無論是北少林(嵩山)還是南少林(泉州),都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反清復明的事件。所謂南少林由於反清復明被焚毀之說,乃是晚清武俠小說《萬年青》的杜撰。而所謂北少林由於反清復明被焚毀之說,乃出於民主革命家陶成章(1878-1912年)的《教會源流考》,也是為了鼓舞「驅逐韃虜」的熱情而信筆寫就的,並無歷史根據。 嵩山少林寺當時的真實情況是這樣的:明末農民起波及河南,少林寺為明政府效力,積極投身到鎮壓起義的行列。崇禎十四年至崇禎十七年(1641-1644年),登封礦工李際遇領導礦工及農民四、五萬人起義,紮營在少室山天險之頂「御寨」。(見乾隆《登封縣誌》)由於當時少林寺武僧處處與農民軍為敵,李為消滅這一肘腋之患,「乃佯與結納,日以金啖主僧……」。一日,李乘寺僧「齋沐焚誦」之際,「率數百人,裹甲以入,徑至經堂」,把在場寺僧全部殺死。(見《中州雜俎》)從此以後直至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清朝河南官員張思明因祭祀中嶽來到少林寺時,少林寺依然是「法堂草深,宗徒雨散矣」,「已積四十餘年矣。」(見張思明《重建慈雲庵碑記》)同年,在張的倡議之下,遂開始整修重建少林。從康熙到道光末的二百多年時間裡,清政府對少林寺特別重視,多次整修,擴大規模。康熙皇帝曾為寺院親書匾額;雍正皇帝也曾親覽整修寺廟的圖紙;乾隆皇帝更是親臨少林,詩、匾、聯同舉,迄今猶存。可見民間傳言是不可信的。 姬際可的生卒時間為萬曆三十年至康熙二十二年(1602-1683年),其中年時剛好是少林寺「宗徒雨散」、「藤蘿塞戶」之時,姬際可此時來少林傳藝之說根本無從談起。而少林寺重建之日,姬際可已然去世,又何來少林舉寺哀悼頌經,刻碑立像而載之?若果然有立像之碑,現在哪裡?所以,我覺得發掘歷史必須以實物或者活體為對象,要言之有據,而不能憑空臆測,更不能輕信傳說。 根據以上分析,我們可以得出推論:心意六合拳是少林武功的發展與完善,是姬際可 先生在掌握了少林寺槍棒法與心意把拳法精髓的基礎上,通過其一生的總結、實踐與提高而創立的一個完整的拳學門派。該拳派的大約成型於康熙初年,其後又經過歷代先師們的不斷發展,逐漸形成了它比較完善的拳理、拳法體系。其高超的技法與精闢的拳學理論,對中國近現代拳學的形成與發展,產生了巨大的影響。直至今日,心意六合拳依然煥發著強大的生命力。五、從「四把」看心意六合拳與形意拳的血緣關係。 「四把」是心意六合拳中唯一一趟連環演練的拳法套路。近代以來,對「四把」的解釋有很多。有人說「頭、肩、肘、手」謂之四把;也有人說「上三把加足下一把」謂之四把等等。更有人編造出上中下三路四把套路來,實在是夠熱鬧的。實際上,「四把」就是四把,由於心意六合拳習慣上將一個拳勢稱為一把,所以,所謂「四把」,就是四個心意六合拳常用的拳勢而已,並沒有什麼高深的意思。這一點,我們只要對照一下形意拳中的「四把」就能一目了然了。 在對照之前,我們先簡單地考察一下形意拳的由來以及河南派馬學禮心意拳一支的傳遞情況。 1、按照傳統的說法,姬際可先生創立心意六合拳之後,將其傳授給了安徽貴池曹繼武與河南洛陽馬學禮。然後由曹繼武傳授山西祁縣戴龍邦,形成了後世的「戴氏心意拳」。戴龍邦又傳直隸(河北)深州李洛能,李在山西太谷教拳時,將戴氏心意拳改稱為「形意拳」。 據山西派心意拳傳人考證:「戴龍邦,字爾雷,生於清康熙五十五(1713)年,卒於嘉慶七(1802)年。戴龍邦自幼習練家傳長拳與丹田功法,後隨父在安徽池州經商時得遇心意大師曹繼武,並拜之為師,習藝十年歸晉後,與其子戴文雄(二閭)將祖傳之丹田功法與曹繼武所傳之心意內功有機地結合在一起。形成了完整而系統的心意拳內家功法,丹田功法亦由此而大成。」 但是,在前文中我們已經論證過曹繼武並非心意六合拳傳人,而戴龍邦也應該按照家譜寫為戴隆邦(字興國)。不過,由於我們這裡並不是考證形意拳的歷史,所以不想過分詳細地深究其中的真偽。至於戴隆邦究竟從哪裡學來了心意六合拳?其老師是究竟是李政,還是岳家軍大將牛皋的後人牛希賢,我們都不想深究。但是,實事求是地說,無論戴的老師是誰,都應該肯定他是學到了姬際可拳法的真髓。否則,也就不可能有後來的戴氏弟子李洛能改「心意」為「形意」,而使形意拳名滿武林。更不可能有郭雲深弟子王薌齋改「形意」而為「意拳」,縱橫天下的盛況了。從這裡也就同時印證了過去許多心意六合拳門人所講的,所謂「姬際可教拳,對內教『心意』,對外教『形意』……」云云,是毫無根據的「妄貶」之辭。 2、能夠比較完整地保留姬際可拳法特色的,應該算在回民之中流傳的心意六合拳。因為回民具有自己的宗教信仰,在文化上與漢人有一定的距離,所以不大容易運用中國傳統的道學、哲學與武學思想與方法來改造心意六合拳。所以基本上保持了原傳的風格與技法,使心意六合拳象是一個活的文物一樣,從遙遠的清代傳遞到了現代。 在河南回民中首傳心意六合拳的,是洛陽回民馬學禮。 馬學禮,大約生於清康熙五十二年(公元1713年),卒於乾隆五十四年(公元1789年),河南洛陽馬坡村回民(後遷居北窯村)。傳統的說法是馬學禮從學姬際可,但根據現在的考證,姬際可卒於康熙二十二年,也就是說,馬學禮出生時,姬際可已經過世多年,根本不可能直接傳授馬學禮。而且,王自誠拳譜上說:「……然得姬老師之真傳者,惟其南山鄭氏一人焉……」也從一個側面對此有所印證。那麼,馬學禮的老師是誰呢? 有人說是曹繼武,也有人說是南山鄭氏。當然,曹繼武是不可能的。那麼南山鄭氏呢?或許是,或許不是,現在根本無從考證。總之,馬學禮的老師肯定是姬際可的親傳弟子,至於是誰——大概永遠都是一個謎了。 馬學禮學得此藝後,作為護教拳法在河南回民中廣為傳授,成為回民的看家拳術。由於當時回漢矛盾很重,所以回民對此拳嚴加保密,決不傳給漢族人。形成了日後的保守傳統,直到20世紀三、四十年代才被打破。 馬氏之後,河南的心意六合拳主要形成兩個分支:一為南陽支,一為洛陽支。 南陽支心意六合拳是由馬氏弟子張志誠(南陽人)首傳的。張志誠傳於外甥魯山人李政(鏢師);李政傳其友張聚;張聚傳魯山西關里虎橋買壯圖(1829-1892年);買壯圖授徒頗多,以西安安大慶、周口袁鳳儀最為有名;安大慶之徒寶顯廷,名鼎(1860年-1947年),傳藝於關中、川北;袁鳳儀傳弟子六十三人,出名者僅尚學禮(1865-1939)、楊殿卿、盧嵩高(1873-1963)三人而已,號稱「周口三傑」;盧嵩高30年代到上海教拳傳海肇香、解興邦、李尊思、於化龍、凌漢興、滿錫豹、張兆元等數十人;20世紀八十年代以後,盧氏的親傳和再傳弟子們又將心意六合拳傳於美國、日本、加拿大、德國等國家。 洛陽支心意六合拳是由馬學禮的外甥馬興(1755-1845年)所傳。該支僅傳習於洛陽東關、北窯、馬坡、塔灣四處回民中,現已傳七世,即「馬學禮——馬興——馬梅虎——劉萬義——馬夢洛——孫順福——孫友恆等」。 現在,我們回到「四把」的問題上來。 心意六合拳的「四把」套路,實際上由三個部分組成:由起式到鷹捉虎撲為第一部分;由猛虎回頭到懷抱頑石為第二部分;收勢(三盤落地)為第三部分。其第一部分主要由四個拳勢組成,即踐步橫拳、挑領、鷹捉、虎撲等。該部分在實際演練中必須多次重複(一般三次),可見其重要性。 再看心意拳譜上的四拳勢論:出手橫拳勢難招,展開中平前後梢;轉身挑領陰陽勢,鷹捉四平足下拋。講的就是以上第一部份的四個拳勢。 那麼,在形意拳中有沒有「四把」呢?當然有。形意拳中的「四把」,實際上就是形意十二形中的「雞形」,形意門中稱為「雞形四把」。我們經過對照,十分容易地能夠看出,所謂「雞形四把」中的「行步右炮拳(也有的稱為崩拳)」就是「踐步橫拳」;「金雞上架」接「金雞報曉」就是「沉劈挑領」;「金雞闖群」就是「鷹捉」;「金雞啄米」就是「虎撲」的變形。而且其「行步右炮拳」之後的「金雞抖翎」轉身動作,與心意四把的「踐步橫拳」之後的「鷂子入林」轉身式基本相同。也就是說,形意拳的「雞形四把」與心意六合拳的「四把」第一部份無論從動作形態還是套路構成、排列上都高度相似,幾乎可以視為完全一致。這是偶然的嗎? 我們知道,形意拳是在李洛能之後才正式定型的。那麼,將心意六合拳的「四把」改型為形意十二形的「雞形」,說明李洛能肯定完整地向戴家學習了這路動作(我們知道此時戴家與河南心意是沒有交流的),只是我們無法肯定是戴家還是李洛能完成了這種改造。不過,這點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種比照清楚地說明了「四把」這路拳法的古老性,它不可爭辯地證明了「四把」乃是心意六合拳在姬際可時代的原傳套路。它或許是姬氏所創造,或者更加古老。同時也印證了心意六合拳門中流傳的「四把」的來源說並沒有錯誤,即「四把」第一部份為姬際可的原傳,後面的兩個部份乃為後人所添加。至於添加者是張聚還是買壯圖,現在看來還沒有充分的證據,有待進一步考察。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得出結論,心意、形意乃為一家。雖然在以後的各自發展中在形態上稍有變化,但是其實質是一樣的。兩家門人應該加強團結與交流,而不應該相互菲薄。從這裡我們也可以看出,形意拳實質上依然沒有脫離心意六合拳的本質特色,其後期被人為所添加的所謂道家倫理特色並不能掩蓋其實質,所以不應該被視為「武當派」拳法。我們認為,拳法就是拳法,無論什麼拳法都應該內外兼修,而不應該簡單地把少林派視為「外家」,把武當派視為「內家」,內家、外家之說本無道理,扯佛扯道的更不可取。我看,中國武術界那種動不動就談佛論道,動不動就區分內家、外家的習氣該改一改了。 以上,我們只是以「四把」為據說明了心意、形意的淵源關係。實際上,從心意、形意的拳術動作上,我們可以看出更多的相似乃至相同之處。比如:形意五行拳中的「崩拳」就是心意的「穿拳」;「炮拳」就是「括邊炮」;「劈拳」就是「鷹捉」;「橫拳」就是「裹橫」等。所以,我們看拳法的相同之處,不能只看外部形態,還應該關注其內在的勁力、勁意形態及其具體的功用,透過現象看本質才是聰明之舉。 六、被心意六合拳門中的某些人吹的神乎其神的所謂「內家武林第一秘籍」——《守洞塵技》,乃是徹頭徹尾的偽作。 在中國心意六合拳愛好者中,長期以來,有一本手抄本《守洞塵技》在流傳。據說它是買壯圖弟子安大慶所修訂的心意拳古譜,是戴龍邦、戴二閭所作,乃是「內家武林第一秘籍」云云。還有人聲稱「《守洞塵技》以三字經形式,口傳心授,代無文字底本……」等等,實在熱鬧得很。那麼,這個本子究竟是何人所作?有沒有達到「內家武林第一秘籍」的高度呢?讓我們往下探討吧。 《守洞塵技》在雜誌上公開出台,大約是從1999年前後開始的。而且,所謂《守洞塵技》的出現,是首先由關於「搓丹田」功法的討論開始的。此期間,《武魂》雜誌連續發表了許多心意六合拳門人的有關「搓丹田」(搓把)的練習方法的文章。但是有心者可以發現,這些文章的文字基本上是一樣的。 在1999年第12期《武魂》雜誌第27頁上,有《河南鄧州馬雷石談「搓丹田」》一文,其中寫道:「心意六合拳的搓丹田,據恩師所傳及《守洞塵技》記載……」。然後,其下邊介紹具體練習「搓丹田」的方法的文字,與同期雜誌第29頁上上海計鵬雲所作的《我練「搓把功」的體會》(1992年9月24日投稿)一文的功法部分完全一樣。時隔八年,兩人不識,完全不存在相互抄襲之嫌。那麼,只能說明他們共同摘自同一個本子,即一直以來流傳在心意六合拳門人中的所謂的《守洞塵技》。 在2000年第2期《武魂》第47頁,發表了蚌埠馬琳璋的文章《〈守洞塵技〉手抄本中關於「手後內五行」的原文》,其文與以上兩文有關行功之法的文字完全一樣,可以認定是來自一個本子。據馬琳璋先生介紹「這個手抄本是安大慶於清道光十八年在長安為序的」,也就是說,這本所謂的《守洞塵技》就是徐州黃新銘曾經考證的那本《守洞塵技》。其文中說:「安大慶所修拳譜名為《守洞塵技》,他在序言里說是山西祁縣戴文俊(乳名二旅)所傳,分上、下二集。筆者考證,此譜為買壯圖以後所習拳法,與今日上海所習拳法一致,並非戴家拳法……」。可見這本《守洞塵技》並非戴二閭所作,那麼其真正作者是誰呢?正如編輯馬琳璋文章的編者的疑惑「該手抄本的文字,確有一些似與當時遣詞用句的習慣不和諧……疑是後人改動的痕迹。」 實際上,所謂《守洞塵技》,根本不是什麼「古人所作」,而是現代人的作品。明確地說,它是上海盧嵩高親傳弟子凌漢興先生所作,其真正的名稱是《心意六合拳藝傳真》。這就是為什麼山西祁縣戴二閭所編的《守洞塵技》,裡邊儘是上海派心意六合拳的練習方法,而全國各地不同心意六合拳流派的「搓丹田」方法都不相同,只有馬雷石的搓丹田方法與上海派相同的原因。那麼,凌漢興的《心意六合拳藝傳真》如何就成了戴二閭的《守洞塵技》了呢?這裡面就涉及到一位上海武術界大名鼎鼎的人物,由於此人已經過世,我不想提及其名,但是在以下的行文中,相信很多人能夠猜出來。 凌漢興的《心意六合拳藝傳真》完成於1953年,「內容為釋名、為盤法、為勁意、為用法、為備考,五類分寫,掘微發奧,闡述詳明,多獨到見解,並附有盧師拳照作為範式……」(引自余昂之序,余先生年逾古稀,曾為南市教育學院教授。),「稿成之日,盧師猶及過目,引為滿意,同道中評價甚高……」(引自夏炎德之序,夏先生早年畢業於英國倫敦大學研究院,後為復旦大學研究生導師。)。後來「……原稿及若干序文(姜容樵等人),十年動亂中散佚殆盡,又嘗被人剽竊、換名、翻印牟利……」(引自余昂之序)。這裡所說的「剽竊、換名、翻印」之人,就是我們上面所提到的那位武林名人。此人向以出版武術著作出名,據其自己說是安大慶弟子寶鼎之徒,不知其何時忽發奇想,便將凌漢興的《心意六合拳藝傳真》修訂一番,就變成了「上海×××整理、長安安大慶修訂的《守洞塵技》」了。而且,他還在序言中偽造了該書的作者,即祁縣戴文俊,以至於現在還有戴氏心意拳的人說,河南派心意六合拳的拳譜是戴家寫的。可是事實完全不是這樣的,任何人只要看一看其中的內容就知道了,因為其內容完全是上海派心意六合拳的練習方法,跟戴氏的心意拳練習方法存在著巨大的差異。 我們說,儘管心意六合拳出自一源,但是,經過各個流派各自數百年的傳承與發展,必定會出現一些屬於流派特徵的東西,即練法上肯定存在這一些不同,在拳法的名稱上也會有所區別。在所謂《守洞塵技》上所記載的「掄勁」與「龍吊膀」二式,就是上海派所特有,而其他派所沒有的。比如「掄勁」,古人稱為「韌勁」,由於上海人聽不明白盧老師的河南話,故此理解成了「掄勁」。這是由於這個動作的運動形態使人產生聯想所致,原本是一個錯誤,但是,大家用慣了,也就這樣了。再比如「龍吊膀」一式,乃是心意六合拳老前輩白玉山先生在與盧嵩高老師飲茶論拳時所即興摹仿龍形擺尾的動作所創造,盧老師認為這個動作不錯,故此進一步研究定型,傳授給其弟子,成為上海派心意六合拳所特有的動作。所以,其他門派的心意六合拳門中是不練這個動作的,為什麼會出現在《守洞塵技》中呢?只能說明所謂《守洞塵技》並非古人所作,乃是上海派門人的現代作品。 附凌漢興先生所作的「《心意六合拳藝傳真》(手抄本)序」如下: 「心意六合拳藝,相傳創自宋代岳飛。飛幼好武藝,後得名師周侗之嫡傳,文武兼擅,其武藝之造詣,尤為精遂。於是集眾技之長,擷精取華,參以心得,著為《心意六合拳經》,是為《舊譜》。元明兩代,幾乎失傳。逮明末清初,有姬際可氏,字隆風,武藝高超,歷訪名師,游終南山,得此《舊譜》,悉心揣摩,融會貫通,遂收其精微奧妙,廣為流傳;於是由晦而明,發揚光大,亦云本矣。 考《舊譜》所載,其術易簡,其象形僅六,曰:雞腿、龍腰、熊膀、鷹爪、虎抱頭、雷聲,六者為心意六合拳藝之身法。又云:勢勢如虎撲,把把如鷹抓,為起手出勢之攻法。鷹在長,熊在束,以象攻守之勢,謂之鷹熊鬥志。此皆先哲仰觀鷙鳥掠食之勢,俯察猛獸搏鬥之形,象形取意,以意立拳。盡皆采其擅長,補已之短,法良意賅,曲盡妙用。拳名心意六合,蓋心動意隨,內外相應開合,而心實為之主宰也。若能理會心動意隨,渾身俱動之義,則對於拳藝之道,思過半焉。 由是觀之,先哲所守者約,故習焉而功深;其術易簡,故臨敵而捷動,不期然而然也。奈何昧者莫之知,增益之為十大形,曰:龍、虎、鷹、熊、雞、猴、燕、鷂、馬、蛇,而附以雷聲。再增益之為十二形,曰:龍、虎、鷹、熊、雞、猴、燕、鷂、馬、蛇、鼉、鮐,而雷聲不與焉。且更名形意,所增之形為七,已由簡超繁,而妄刪雷聲,則驚法闕如,於是樊然淆亂,幾失心意六合拳藝之真諦矣。 竊維增益之故,當時亦不過便於教授徒眾,啟發常人易於理解而已。後人不知,視若固有,則未免畫蛇添足之見。蓋龍、蛇僅大小之別。猴在束,而熊亦在束;鷂鷹同屬,其性能相類;燕子掠水,與鷹之掠食,其行動何殊?馬奔虎踐,實同義而並稱。再增而鼉而鮐,更無論矣。若基本之形,可任意增減,則所治之形多矣。例如:鯉魚打挺為魚形,烏牛擺頭為牛形,丹鳳朝陽為鳳形,狸貓上樹為貓形,然則何止十二形耶?至於雷聲之廢,實乃管窺蠡測,以為雷聲涉俗,有失文雅,而茫然不解雷聲有舒氣、發勁、驚敵之作用,體用具備。故妄棄雷聲者,實不足與語心意六合也。 此拳之特點,其易簡已如上述,而其為用則不涉絲毫虛玄荒誕,與力學不牟而和。科學證明物質就是力量。觀乎《拳譜》云:「打法須要先上身,腳手齊到才為真。」又云:「渾身齊到無攔擋」。則知此拳不是一揮拳,一投足以襲敵之手法而是全身以赴之整勁,而以丹田為主。蓋一拳一足之質量,所衝擊之力,焉能與全身之質量相抗衡?人之瘦小者,其渾身質量之重亦近百斤,設運用此百斤之質量,捷若閃電,以碰撞對手之中節,則對手雖形體魁梧,欲維持其重心不外傾,不仰跌,亦難矣哉!譬如百斤之錘,所擊之力,何堪與四五十斤之錘相比擬,其理一也。 是故心意六合拳藝之發拳,多身力擺撞之擠勁,而丹田為之主,腿臂為之輔,所以其勢倍猛。且夫勁道剛柔,不偏不倚。上下有束長之勢,左右寓開合之勁。當其束而合也,胸腰內涵,肩胯緊裹,神氣內斂,身如弓之引滿,蓄而待發;當其長而開也,胸腰凌直,肩胯舒展,神氣隨勢外發,而身如弓之復原,拳如箭之脫弦焉。 此拳授自我師盧嵩高。盧師為河南周家口人,少侍名師袁丰儀,而袁師系買壯圖老師之入室弟子。當時從袁師習藝者六十三人,得其傳者,僅尚學禮、楊殿卿、盧嵩高三人而已。盧師年最幼,功夫亦最淺,惟以出手敏捷見長。今盧師年已七十有九矣。余既恐盧師之後,不得其傳,又恐傳焉而不真,則甚於失傳。故將拳勢攝影刊出,並盡已之心,詳為詮釋,不隱不秘,以示忠實。俾後之好斯藝者,對我國固有之拳藝,有所領悟,而不惑於荒謬之說,則專心一志,身體力行,不難水到渠成,極於所詣矣。(凌漢興·一九五三年冬撰於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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