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師假期自費聚餐被處理，權力擴張需要遏制

近日，網上流傳著一張來自報紙版面的翻拍圖片。這是一份中共屯留縣紀委發布的通報，對24個高中老師的自費聚餐進行了處罰。

通報說，「2016年9月9日星期五中午，屯留一中南校高二年級負責人段旭東、孫臏及22名高二年紀班主任在學校放假後，到屯留縣曙光商業街金海棠飯店聚餐且飲酒，期間共花費1390元，採取AA制付費。」

通報指出，該事發生在絕大多數機關單位工作日中午時間，在社會上造成不良影響，經縣紀委常委會研究決定責令段旭東、孫臏在全校教師大會上公開檢討，對參與的其他22名班主任進行集體約談，並對該事在全縣範圍內進行通報。

通報稱，「上述問題本不該發生在教書育人的教師身上，該事件中的24人行為給全縣教育系統及廣大教師抹了黑。」

對黨員領導幹部加強監管，糾正不良作風，吃瓜群眾當然喜聞樂見，拍手稱快。但這一次並未帶來預料之中的效果，更多的人覺得做過頭了。當地紀委的手伸得太長，把處於級別鏈末端的教師拉出來示眾，有挑軟柿子的嫌疑。

「黨要管黨」，紀委作為中共的紀律檢查機構，承擔的是對中共黨員的遵守黨紀黨規的查處責任，對於非黨員，理論上並沒有處理的權力。非黨員違紀，理論上應當由行政部門做出處理意見，嚴重的則移交司法。

通報中並沒有講清楚，這24位教師裡面有幾個黨員，有幾個非黨員？從黨員總數占人口總數的比例看，全部都是黨員的可能性並不大。年級主任、班主任連公務員都算不上，沒有任何級別。這就是說，當地紀委的權力，已經擴大到可以監督處理普通群眾的範圍。

中共中央提出八項規定，明確反對形式主義、官僚主義、享樂主義和奢靡之風等「四風」，將黨風廉政建設提升到了一個新的階段，實際上也解除了黨員幹部長期以來的負擔，他們紛紛表示不用上酒桌了，沒人勸酒了，身體更加健康了，某些領導幹部的生活也開始自理了。

然而，教師聚餐發生的時間是假期，一個年級的老師們工作之餘聚聚，聊聊詩和遠方，喝杯自己花錢買的酒，吃頓自己付錢的飯，既不像鄉鎮幹部一樣賒賬賴賬，也沒有任何影響工作的權錢交易，是一個再私人不過，再正常不過的行為。這個檢查和處理，來得實在冤枉。當地紀委的權力已然滲透到了一般人的私人生活之中。

隨著反腐運動的深入，紀委的作用越來越大，權力也隨之擴展。權力的運用，應當限制在公共領域，並且保持相對的規範。對私人領域的過度干涉，不僅將影響普通人的生活，影響社會生活，還將影響體制的正常運轉。

一度權勢熏天的錦衣衛

這種事情歷史上發生過很多次。最著名的就是明代的東西廠和錦衣衛的相繼得寵，最終宦官一統江湖，把持朝政，在魏忠賢這裡發展到頂峰，明史說，「自內閣六部、四方總督巡撫，遍置死黨」。老魏過生日，下面朝廷命官跪倒一片，有人高呼「九千九百歲爺爺！」明朝滅亡，與宦官專權有極大的關係。

為了保障權力的正常運行，明朝的皇帝、內廷、外廷，形成了一個相互制約的政治體制。西方國家的「三權分立」「文官制度」也是借鑒了明代中國的經驗。

明朝初期，朱元璋為了保證皇權獨大，設立了檢校一職，專門負責監督官員們的言行。一開始的確發揮了很大作用。有一年，紹興、金華髮生秋旱，農民顆粒無收，地方政府卻向中央隱瞞災情，檢校查訪得知後彙報給朱元璋，當地官員遂被拿問。朱元璋感覺棒棒噠，表揚檢校：「有此數人，譬如惡犬則人怕」。

檢校的厲害，開國文臣之首宋濂感受最深。有一次，他夜裡請客吃飯。第二天到了朝堂之上，朱元璋和藹可親的問道：「昨天喝酒了嗎？客人都是誰？酒桌上擺的什麼菜？」宋濂趕緊據實回答，朱元璋很滿意：「誠然，卿不欺朕」。

檢校用得很滿意，需要從一個臨時性機構擴展成常設機構，於是朱元璋進行了機構改革，撤掉了親軍中的都尉府和儀鸞司，成立錦衣衛。錦衣衛有明暗兩條線，明的就是皇帝最貼身的衛隊和儀仗隊，穿飛魚服、配綉春刀，隨侍皇帝左右。有部電影就叫《綉春刀》。

暗的就是秘密偵緝調查，主要負責這一任務的是錦衣衛北鎮撫司，這一機構可以不經過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大國家司法機關，直接根據皇帝的旨意，執行偵察、逮捕、關押、審理，等於獨立於三法司之外的一套司法部門，也就是後來讓人聞之膽寒的「詔獄」。

錦衣衛只對皇帝負責，權力實在太大，在胡惟庸案、藍玉案這些動不動就殺掉上萬人的朝廷清理異己的行動中，發揮了關鍵作用，深受朱元璋信任，權力一再擴張，這就導致後來有人產生了非份之想。

在燕王朱棣發動的靖難之役中，冒出來一個善騎射的猛將紀綱。紀綱不僅活好，腦子也好使。公元1400年5月，朱棣進軍路過宿安，紀綱一個箭步衝上去拉住馬頭，連呼「老司機帶上我！」此時朱棣一方的燕軍剛剛大勝50萬建文帝的護國軍，取得決定性勝利。再不抓住機會竄出來，就沒機會有從龍之功。紀綱的膽略和投機性，可見一斑。

朱棣見此人勇武，收為親兵，立下汗馬功勞，又見此人機靈，就叫紀綱出任錦衣衛指揮使，把這支最重要的力量交到了他手上，可謂國之柱石。

紀綱成為權焰熏天的權臣，賣力地替成祖收集情報，剷除異已，誅殺大臣，幹得風生水起。明成祖要殺人，都會交給紀綱來辦。紀綱先以皇帝的名義把人抓起來，又以幫忙求情的名義騙取錢財，榨得一乾二淨之後才把人處死。方孝孺的「誅十族」、景清的「瓜蔓抄」，都是由紀綱操刀。明代著名才子解縉，也是被他派人灌醉酒後，拖到雪地里活活凍死。

在執行過程中屢屢通過不法行為獲利，使紀綱開始膽大妄為起來。明永樂五年，徐皇后病故，成祖下詔全國選美，各地送來的美人到達京師後，紀綱挑出絕色美人藏於自己家中私納。紀綱查抄到已故吳王的冠服後，私自隱藏在家中，有時還穿在身上，命令左右飲酒祝賀，請來一批演員，自己扮演皇帝，下面跪倒一片，高呼萬歲，沒有一個人敢告發。

紀綱家中私養了大批亡命之徒，暗中修建隧道，製造了數以萬計的刀槍、盔甲和弓箭。永樂十四年端午節，成祖親自主持射柳比賽，紀綱想學秦代的趙高指鹿為馬，他對錦衣衛鎮撫龐英說：「我故意射不準，你把柳枝折下來，大聲呼喊說我射中了，看看眾人有沒有敢出來糾正的。」龐英按照紀綱的話做了，在場的人竟無一個人敢出面糾正，紀綱高興地說：「沒有人敢難為我了。」

明成祖畢竟英明，這些小動作沒有逃過皇帝的監視。就在射柳比賽兩個月後，幾個皇帝身邊的太監突然指控紀綱謀反。朱棣隨即下令逮捕紀綱，押送都察院審訊，當天就將紀綱凌遲處死，全家男女老少發配戍邊。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就算紀綱不謀反，權力太大的錦衣衛，也需要被削弱。

東廠西廠相繼崛起

朱棣靠閹人扳倒了紀綱，又覺得錦衣衛靠不住了，看看身邊的人，也只有這些出身卑微，沒有小雞雞的宦官值得信任，畢竟閹人沒有後代，只能依附於皇權存在，可以作為最鋒利的刀和最忠誠的狗。

為了防止宦官專政，朱元璋時代的宦官不準讀書識字。朱棣對宦官越來越依賴，開始重用宦官，並且設立專門的學校，讓宦官讀書學習，幫助皇帝日常工作。從那時起，明朝宦官權利逐漸變大，最終成為明朝禍患。這是皇權專制使然，絕非一人之力可以改變。

在中國古代，享有「太」字，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內廷有太后、太上皇、太子，外廷有太傅、太保、太伯，從朱棣起，這群沒有小雞雞的人開始被稱為太監，被冠以「太」字，相當於把他們統統洗白。

當朱棣發覺紀綱的不軌之心後，在永樂十八年設立了東廠，責任同樣是監督百官，其中最重要的是監督錦衣衛。一開始，東廠和錦衣衛還是平行關係，紀綱犯事後，東廠逐漸爬到到錦衣衛頭上，開始指揮錦衣衛，錦衣衛指揮使，遇到東廠廠公，必須下跪叩頭。擔任過東廠廠公的著名宦官有大太監王振、劉瑾、馮保、魏忠賢，除馮保外，均為權傾天下、大權獨攬的權奸之徒。

後來皇帝又覺得東廠也靠不住，在明憲宗的時候，又設立了西廠，權力一度比東廠還要大。大概皇帝也覺得這麼搞下去不是個事兒，整個權力中樞你監視我，我監視你，沒法運行下去了，於是又廢掉了西廠，回到了東廠一家獨大的局面。

明代權力失衡的過程告訴我們，政治體制保持穩定的關鍵，是權力之間形成相互制約的關係。一旦某個權力打破平衡，就將帶來深遠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