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女子 | 張愛玲:勇敢地做自己

●●●有人說:「世間只有愛玲一個人,

可同時承受燦爛奪目的喧鬧與極度的孤寂。」

於我,她始終是40 年代淪陷區廢墟上綻開的罌粟花。

於40 年代初的上海灘橫絕於世,

於浩渺的宇宙間宛如一顆璀璨的彗星,

划過天際,令人不可逼視。

至始終,她在一個人的城池裡,

一雙天然妙目,君臨她的城下,

那麼乾淨凜冽,無一絲的杯盤狼藉。

以她最好最令人仰止的樣子示人。

▲胡蘭成舊照

那個時代,只出了愛玲一位這樣的女子。

她用蒼涼的文字,給我們描述了一個時代的喧囂與華麗,尤其是那些風流雲散的愛情童話。

她寫過的任何一句關於愛情的經典,皆可以讓今天熱戀中的男女心生了怯意。只是,她看透了世間浮華、萬千世相,卻未能將自己看透。因而她寫的那句「生於這個世界上,沒有一樣感情不是千瘡百孔的」,最後卻一語成讖。

她自己,成了那個最千瘡百孔的人。

她和胡蘭成的故事,至今還伴著老上海弄堂里咿咿呀呀的胡弦聲,演繹著一曲纏綿無望、靈肉糾葛的傾城之戀。

怪不得,有人說她的愛情和她的作品一樣,參照了一個歧義的傳奇:妖冶多姿,是非不斷。

遇見胡蘭成,真真是她的劫。

回首看她的一生,若沒有一個叫胡蘭成的男子出現,或許她的生之歲月不會這般凄惻。這個生活在社會底層隻身闖世界的文人,早已在掙扎中淡漠了自己的人格、尊嚴和價值觀,他在遇到她之前,早已冷酷殘忍了。

所以,要如何才夠會善待她。

▲流言 張愛玲著 民國33年初版

早就不能夠了,對所有的女子都已如此,即便是世界都會為之驚動的愛玲。

註定的愛情的劫,她愛玲便也註定逃無可逃。

胡蘭成能見著愛玲,原是蘇青牽的線。時年,他於南京閑來無事,邊曬太陽邊讀蘇青寄來的那本《天地》月刊。適逢翻到愛玲寫的那篇《封鎖》,一看下便被驚動,是「我才看得一二節,不覺身體坐直起來,細細地把它讀完一遍又一遍」,由此,他便「只覺世上但凡有一句話,一件事,是關於張愛玲的,便皆成為好」。

當下,胡蘭成便問蘇青要了愛玲的地址,趕去她住的常德公寓。時年,常德公寓,還被稱作「愛丁堡公寓」。

8西風 第四十八期(首次刊登張愛玲處女作《我的天才夢》)

愛玲喜僻,不喜應酬交際,因而公寓的陽台便成了她與世界維繫聯繫的最清雅方式,她寫「我立在陽台上,在黯藍的月光里看那張照片,照片里的笑,似乎有藐視的意味,然而那注視里還是有對這世界難言的戀慕」,望夠了這座「血水浸染、烈火升騰」大海里的孤島,愛玲便會迴轉身來,與姑姑說著只屬於女人家裡的閑話。

蘭成,初來的那天,不知道愛玲有沒有在陽台上俯望,但是,她斷然回絕了他。他,不放棄,在數次按下門鈴後還是留下了一張留有自己地址的字條。就此,竟然給了愛玲念想。

愛玲,拿起字條,知道是早有耳聞的才子,於是便生了前往的心。只是,她端的不知這一前往,終生都背負了他這個風流之人帶給自己的傷痛。她,在初見他時,她的心即柔然起來,在給他的照片上她更是用筆墨將這愛慕情緒予以抒發淋漓:「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里,但她心裡是歡喜的,從塵埃里開出花朵來。」

愛玲的愛情,就此開花。儘管她早就看透了世間痴男怨女,但與大自己十五歲的結過兩次婚的情場高手胡蘭成一經相遇,她便不能自已了。

所謂愛情,所謂一見鍾情,便只如了她寫過的那句:「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里,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唯有輕輕地問一聲:『噢,你也在這裡嗎?』」

▲張愛玲傳奇

由此,她和他的一段情緣深種。

這一年,張愛玲二十四歲,胡蘭成三十八歲。

彼時,作為汪偽政府的宣傳部次長、《中華日報》主筆的胡蘭成,南京辦公,一月回一趟上海並小住上八九天。他不回自己美麗園的家,而是常常徑直趕到愛丁堡公寓,先去看望愛玲。兩個人,每天纏綿在一起,是喁喁私語無盡時。摒棄掉冷艷氣質,愛玲原是那「陌上游春賞花,亦不落情緣的一個人」,遇著他胡蘭成亦是甘心洗手做羹湯的。而愛情的最初里,胡蘭成亦不再是那百花叢中過的浪蕩子,「晨出夜歸只看張愛玲,兩人伴在房裡,男的廢了耕,女的廢了織,連同道出去遊玩都不想」。

就如此,他們一個「一夜就郎宿」,一個「通宵語不息」。

愛,亦是可以貼景入心的。

時常,愛玲會穿那件「聞得見香氣」的桃紅單旗袍,因知蘭成最愛她穿那雙自廟會上買來的雙鳳繡花鞋,於是便總在與他獨處相伴時穿著。

儘管,她明知蘭成是那心性使然之人,會隨波逐流,還是與他配了婚姻。她是傾其所有,鐵了心去愛他了。雖然知道,他這種人從來都是沒有未來的,但仍是信了他寫的那紙婚書——「願使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可是,我最親愛。世景早已荒蕪,現世又如何獲得安穩可言。

在不知道胡蘭成為何方神聖時,我對這個人很好奇了一番。

小名蕊生的胡蘭成,1906年出生在浙江嵊縣,家在距縣城幾十里的下北鄉胡村。在他錦心繡口的文字中,亦知他的父親慷慨達觀,母親賢良溫和。祖父原是開茶葉店的,也曾闊過一陣子,不過到了父親手裡,因經營不善而倒閉了。後來,在別人的茶葉店裡做夥計,卻是無法維持一家的生計,長久下來亦是累欠了不少債。直到蘭成後來做了「高官」,才算還清。

這樣的家世,自是無法跟愛玲「煊赫舊家聲」的貴族遺後比的。

後來看女作家寧宣筆端描述的他:「他確實丰姿特秀,他確實才華橫溢。即便是晚年鬢也星星,仍然蕭蕭肅肅,爽朗清舉。更何況那些金馬玉堂、風流倜儻的歲月。」才覺他是為優秀。

也是,不然怎能入了愛玲的眼?

只可惜了,他是個不折不扣的情種。敏於世事的他,難免用情過於浮泛,愛得熱烈,卻無法專一,要的不過皆是那「此時語笑得人意,此時歌舞動人情」流水光陰罷了。

他自己,亦曾在那本名動世人眼眸的《山河歲月》里如此坦誠道:「我每回當大事,無論是兵敗奔逃那樣的大災難,乃至洞房花燭、加官進寶,或見了絕世美人,三生石上驚艷,或見了一代英雄肝膽相照那樣的大喜事,我皆會忽然有個解脫,回到了天地之初,像個無事人,且是個最無情的人。當著了這樣的大事,我是把自己還給了天地,恰如個端正聽話的小孩,順以受命。」

初見愛玲,他即覺得她是那「陌上桑里的秦羅敷,羽林郎里的胡姬,不論對方怎樣的動人,她亦只是好意,而不用情」的恬淡深靜。女人,素來是他眼裡的常客,然卻未曾有一個女子可以若愛玲這般,讓他如是形容,「劉備到孫夫人房裡竟然膽怯,張愛玲房裡亦像這樣的有兵氣」。真真是,今生還是頭一回的。

▲張愛玲舊照

戀愛中的人,常常會迷失掉自己。愛玲,卻始終清醒,只是卻未能做到內省。她明白,有人雖遇見怎樣的好東西亦滴水不入,有人卻像絲綿蘸著了胭脂,即刻滲開得一塌糊塗。

她錯便在於此,知道愛得糊塗,卻仍還拼盡心力一往情深地將一場糊塗渲染進行到底。

許是率性而為,許是愛得膽怯怕失去。她總不能夠挑明了心裡的那種懷疑的隔生,只兀自地沉浸在相處的時日里。她喜歡在房門外悄悄窺視蘭成,甚覺「他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房裡有金粉金沙深埋的寧靜,外面風雨琳琅,漫山遍野都是今天」。

她常常會不自覺地靜靜地看著他,臉上寫著不勝之喜,用手指撫他的眉毛,說:「你的眉毛。」撫到眼睛,說:「你的眼睛。」撫到嘴上,說:「你的嘴。你的嘴角這裡的渦我喜歡。」

某一日,她突然叫他「蘭成」,令蘭成竟一時不知道如何答應。因蘭成總不當面叫她的名字,與人亦說是張愛玲,而今她要他叫「愛玲」,他自是十分無奈,只得叫一聲:「愛玲」。話一出口,登時很狼狽,她亦聽了詫異,道:「啊?」所謂對人如對花,雖日日相見,亦竟是新相知,何花嬌欲語,你不禁想要叫她,但若當真叫了出來,又怕要驚動三世十方。

是如此。愛情里,他是玩世不恭慣了,即便遇著了令自己驚動不已的愛玲,他亦無法讓自己收心的。對女人,從來他都是那「無論好歹,只怕沒份」的貪嗔痴。而偏偏凡是他遇著的女子,皆似愛玲筆下的痴纏——「他是實在誘惑太多,顧不過來,一個眼不見,就會丟在腦後。還非得盯著他,簡直需要提溜著兩隻乳房在他跟前晃」的實心且焦灼。

▲張愛玲舊照

他,真是對誰都好。

唯,辜負了她愛玲。

夜間電台,常會放蔡琴那首婉轉低沉的歌:「左三年,右三年,這一生見面有幾天?橫三年,豎三年,還不如不見面。」

每次聽,我都會想起愛玲來。三年,於男子算不得久長,卻於女子是如華年似水,彩雲追月。

想他胡蘭成三十八歲後的三年,給了一個年方二十四歲的女子。那女子,一生寫下過許多的字,那些字皆能裝載成冊,傳於後世,其中有部便叫作《傳奇》。

這女子,即是她愛玲,乃他胡蘭成筆下那「民國世界的臨水照花人」。

▲胡蘭成 書法「幽蘭」

蘭成,當然深懂得愛玲。不然,他不會寫出這樣精髓的評價於她:「看她的文章,只覺她什麼都曉得,其實她卻世事經歷得很少,但是這個時代的一切自會來與她有交涉,好像『花來衫里,影落池中』。」

只可惜,他懂得卻不知珍惜,不僅如此,還大大地負了她。

由於局勢所迫,他不得不避難於溫州。卻,在那裡跟一個叫小周的護士,一個叫秀美的寡婦糾纏在一起。

愛玲,起初是不信的,並且還效仿起前朝孟姜女千里尋夫的段子前往他在的溫州城。然而可歌可泣,卻到底是俗世的。經過一路的心事重重,見著蘭成卻只一句話說得出口:「我從諸暨麗水來,路上想著這是你走過的,及在船上望得見溫州城了,想著你就在那裡,這溫州城就像含有寶珠在放光。」

她,對他的情深,真的是天地可見。

然,他給予她的回饋卻是傷了身心的。

逗留溫州期間,她獨自住在一家小旅館裡,蘭成白天來陪她,晚上卻又去陪范秀美了。這樣的相見,使得她備覺生分,即便是成日里伴在房裡,亦是親近里可見生分的。有時,雙面四目相視,半晌沒得一句話,忽聽得窗外牛哞,面面相覷,詫異發獃。

一日,愛玲告訴蘭成:「今晨你尚未來,我一人在房裡,來了只烏鴉停在窗口,我心裡念誦,你只管聽著,我是不迷信的,但後來見它飛走了,我又很開心。」

敏感如她,是感時恨別,見鳥心驚了吧!

又一日,愛玲誇「情敵」秀美模樣俊美,便要給她畫像。秀美端坐著,愛玲疾筆如飛,蘭成在一旁看。她勾了臉龐,畫出眉眼鼻子,正待畫嘴角,卻突然畫不下去了。

她也不解釋,只是一臉凄然悲愴。

▲張愛玲舊照

秀美走後,蘭成一再追問緣由,半晌她才說:「我畫著畫著,只覺得她的眉眼神情,她的嘴,越來越像你,心裡好不震動,一陣難受就再也畫不下去了。」

愛情里,女子的敏銳度是仙性的,可預知洞察的。她愛玲,亦如此。

她,已然察覺到他和她之間纏綿延掩的愛欲膠著。

於是,她決定跟蘭成攤牌。她要蘭成在她和秀美之間做個選擇。

然,蘭成的做法徹底傷了她,他對她這樣說道:「若選擇,不但於你是委屈,亦對不起小周。人世迢迢如歲月,但是無嫌猜,按不上取捨的話。而昔人說修邊幅,人生的爛漫而莊嚴,實在是連修邊幅這樣的餘事末節,亦一般如天命不可移易。」

她失望至極,心力交瘁之下,嘆了口氣,自傷自憐道:「你到底是不肯。我想過,我倘使不得不離開你,亦不致尋短見,亦不能夠再愛別人,我將只是萎謝了。」

翌日,她便決定走了。蘭成打著傘到碼頭送她,雨水混淆著淚水,將過往那些欲仙欲死的愛境全然沖刷殆盡。

他們的愛之鵲巢,至此人去樓空。

不幾日,她寄錢給他,並附信言道:「那天船將開時,你回岸上去了,我一人在雨中撐傘在船舷邊,對著滔滔黃浪,佇立涕泣久之。」所言情愛於他,也就這麼多了。

從此,她的愛,是了那風雨飄搖後的繁花,只落得殘紅遍野,不再是那綺月光明,再對著他一人言了。

無牽無礙,亦好。於他這個風流至極沒品的浪蕩子。

張愛玲就是張愛玲,斷情斷愛亦是可以如此大氣壯闊的。不過,蘭成卻不曾有這般的乾脆。

訣別後,他還極力想通過愛玲的摯友炎櫻從中緩和關係,以修再好。他聲情並茂地去信跟炎櫻說:「愛玲是美貌佳人紅燈坐,而你如映在她窗紙上的梅花,我今唯托梅花以陳辭。佛經里有阿修羅,采四天下花,于海釀酒不成,我有時亦如此驚悵自失。又《聊齋》里香玉泫然曰:『妾昔花之神,故凝今是花之魂,故虛,君日以一杯水溉其根株,妾當得活。明年此時報君恩。』年來我變得不像往常,亦唯冀愛玲以一杯水溉其根株耳,然又如何可言耶?」

憐愛愛玲的炎櫻,沒有去搭理他,愛玲亦是「我覺得要漸漸地不認識你了」地與之隔開。

「我素來最敬愛玲靈性絕世,情感上拿捏得當,痛也不多言的豁達清冷的性子,知道人生如朝露,緣分來時歡短,去日無多,豪宴一場也難免散場。」安意如,曾如是寫過。

▲張愛玲舊照

愛玲自己亦如是說過:「一個歷盡蒼涼與浮華的男人的話語,有些無奈,有些深刻,有些狡黠。」經此一遭,她已然不能夠容忍得了一個男子的輕薄淺短。哪怕,還愛著,抑或深愛著。

誠然,女子再是八面玲瓏,若是逢不著一個體己貼心的男子,都是頂頂悲涼的事。

曾經,愛玲在《傾城之戀》中如是寫道:「在不可理喻的世界裡,誰知道什麼是因,什麼是果?誰能知道呢?也許就是為了成全她,一個大都市傾覆了……是啊,一個動亂的時代,也成全了她短暫又持久的輝煌!這本身就夠驚心。」

只是,未曾有誰可以成全她和蘭成的那段短暫的愛戀。

曾經,胡蘭成說過如是信誓旦旦的情話:「我必定逃得過,唯頭兩年里要改姓換名,將來與你隔了銀河亦必定找得見。」愛玲亦回應得言笑晏晏:「那時你變姓名,可叫張牽,又或叫張招,天涯地角有我在牽你招你。」

不過,言猶在耳,他們這一對亂世鴛儔,終是難成眷侶。獨自歸去的路上,各自瘦影在地。

平原綿邈,山河浩蕩,他縱能平視王侯,亦是無法仰止她那正大仙容。

而我只記得,他胡蘭成說張愛玲「愁艷幽邃,最是亮烈難犯,而又柔腸欲絕」。

上海女作家淳子,是寫愛玲最入我心的,她在《張愛玲地圖》中曾如是寫過:「我去尋訪張愛玲住過的房子,因為實在是相信,那裡依然存了她的氣息,她的點點胭脂紅和她的魂靈的。」

是的,上海這座風華絕代的城,之於愛玲,是為一個長身玉立的女子,早已將她的氣息濃郁深掩於體內,並於時日久長里,成了那靄靄紅塵里的一抹沉香屑。「風住塵香花已盡」,她這抹沉香亦早已被鐫刻進歷史的掌心窩,任誰洗千百遍,亦只是淺淡了,卻仍還在那裡。

且看,她張愛玲,百年之後,仍端的是那最美的佳人,最傲然的貴族。

愛玲出生於「三不管」上海租界的張公館內,降生時已是老話里「富不過三代」的衰敗光景,乃是這個世宦貴胄家族最後的絕唱。

作為晚清權傾朝野的李鴻章的曾外孫女,自是很好地承襲了李姓貴族的血統。連胡蘭成都如此說:「愛玲是其人如天,所以她的格物致知我終難及」的不顯山不露水,底子里該是還念著她祖母的四句詩「四十明朝過,猶為世網榮。蹉跎慕容色,煊赫舊家聲」的。

也是,便是破落了,她依然有資格高瞻世態,睥睨人間。

人生於愛玲,素來都是「撞破了頭,血濺到扇子上,就在這上面略加點染成為一枝桃花」的哀艷孤絕。

胡蘭成亦說:「和她相處,總覺得她是貴族。其實她是清苦到自己上街買菜。然而站在她跟前,就是最豪華的人也會感受威脅,看出自己的寒磣,不過是暴發戶。這絕不是因為她有著傳統的貴族的血液,卻是她的放恣的才華與愛悅自己,作為她的這種貴族的氣氛的。」

確實如此,她是活得努力的女子,即便遭遇傷害疼痛,也是不肯就此虛度光陰好年華的。哪怕,亦覺得「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蚤子」,也要堅強示威於人的。

從來,她都活得通明洞達,明白取捨,亦努力自我,她從不避諱自己愛財,言說:「我喜歡錢,因為我沒吃過錢的苦,不知道錢的壞處,只知道錢的好處。」亦率性而言,說出那「出名要趁早呀,來得太晚,快樂也不那麼痛快」。對周圍的人世風景,她從來只是立於一旁俯視眾生六相,深知「時代是倉促的,已經在破壞中,還有更大的破壞的要求。有一天我們的文明,不論是升華還是浮華,都要成為過去」。

她的文字,更是將她的這種態度給予淋漓盡致表達:「隻言片語,看似漫不經心信手拈來,卻字字珠璣如流光璀璨中夾帶著絕望的氣息,迫得人喘不過氣來,疼得捂著胸口彎下身,蹲在地上,有暖風輕盪,而我們的世界突然冰天白雪。隔岸的愛玲猶如穿了幾百斤的盔甲,一個人走了那麼久,一個熱烈的招呼扔過去,吹恨入滄海。」

再如她的著裝,從來都是素如自我。唯美時雷霆萬鈞,玲瓏時萬里無雲,既有著「貴族之後」的華麗雍容,又有著「自食其力小市民」的通達俗媚。在那個難以想像的20世紀40年代的天空下,唯有她愛玲才敢於將服飾表達如此,大膽而性感;唯有她敢於不顧世俗以自己獨特的對美的感知與追求,裝扮著一個亦真亦幻、多彩多姿獨我的張愛玲。

誠然,旗袍是為清瘦女子的絕佳詮釋,穿起來側身不過一個巴掌般薄厚,盈盈一握全然是要滑進懷裡的無骨柔弱。可那柔弱卻乃是骨子裡藏著一股傲情的,外表溫良卻是內心堅毅的。

喜著旗袍的愛玲,是與她一生的自我追求有關,無論愛情還是事業,從來都不問緣由,不問經歷的,既跨越了時間和空間,亦超越了階級與信仰。她就這樣游刃於大俗與大雅之間,裹挾著自我的光輝才情,維繫著她對服裝、個性與生活的堅持,享受於絢爛光華的孤獨之中。

▲張愛玲與丈夫甫德南·賴雅

據說,她離世前最後一件衣裳,亦是一件磨破衣領的赭紅色旗袍,猶如她那曾經絢爛一時竟而卻平和閑淡的一生。

或者,張愛玲自是張愛玲,摩登也好,寂寥也罷,面對世人,何懼之有?

亦也許,做最好的自己,是她的錦言箴句。

她不問塵事,不媚俗於世相,始終若那伶仃寡傲的宋徽宗瘦金體,於那浮生一片的叱吒嫣紅、紙醉金迷中,兀自高貴靜默著。她雖吃五穀雜糧,著明黃的寬袍大袖,卻又不諳紅塵霧靄,只與那清風曉月共嬋娟。喪亂的國度,離亂的家庭,她便用她那「少年詩賦動江關」的天性文字排遣落落大方的才情,從而尋覓出一世艷而不悲之美。

就連素來傲然於人的李碧華,都如是盛譽她:「張愛玲三個字,當中粉紅駭綠。影響大半個世紀。是一口任由各界人士四方君子盡情來掏的古井,大方得很,又放心得很——再怎麼掏,都超越不了。但,各個掏古井的人,卻又互相看不起,竊笑人家沒有自己『真正』領略她的好處,不夠了解。除了古井,張還是紫禁城裡頭出租的龍袍鳳冠,狐假虎威中的虎,藕斷絲連中的藕,鍊石補天中的石,群蟻附膻中的膻,聞雞起舞中的雞,鶴立雞群中的鶴……」

我想,對於這樣的愛玲,應有萬千人若我這般始終懷著一份「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然心之嚮往」之情神往於她的。

溫暖你

文筆最冷艷的李碧華,曾如是形容過愛玲:

是紫禁城裡頭的出租龍袍戲服,花數元人民幣租來拍個照,有些好看,有些不好看。她還是狐假虎威中的虎,藕斷絲連中的藕,鍊石補天中的石,群蟻附膻中的膻,聞雞起舞中的雞——文壇寂寞得恐怖,只出一位這樣的女子。

於我看,愛玲是愛自己的最好楷模。

雖然閱看她的過往種種,會心生涼意凄惻之感;儘管她這般自強自立,自身資質又那般的高貴,亦會因愛因情而被傷得遍體鱗傷。但是,她勇敢、獨立,知道如何愛自己的堅韌,絕對是現代女性的楷模——她的生活雖不似看見的圓滿幸福,卻也是自給自足地安然著的。

身為女子,要學會愛自己,寵自己。因為,這世間若是有一個人任何時候都不會背棄你,也就只有你自己。愛自己,多一點陽光燦爛、少一點煙雨凄迷,即使有一天當愛人飄然遠去,也能夠學會自己獨立,勇敢地做最好的自己。

像愛玲這個奇女子一般。

⊙ 本文選自翦秋水《你若盛開,蝴蝶自來:民國女子》一書,國際文化出版公司出版發行。轉載請註明出處

▍關於本書

一劑撫慰女心的幸福良方

——14位女神的故事,14個有香氣的靈魂

蔣碧薇 呂碧城 王映霞 白 光 張幼儀 潘玉良 張愛玲

陸小曼 林徽因 胡 蝶 唐 瑛 蘇 青 孟小冬 董竹君

她們是真正的美人,熬得住歲月的歷練。

她們是這個喧囂躁動時代的溫潤慰藉,柔韌、清朗、獨立、充滿力量,也給人溫暖。

她們內心強大無所畏懼,雲來雨來,其心如初;不迎不拒,兩不相礙。

她們的人生,綻放若花,可撫慰所有都市孤寂有傷的女心。

最溫暖最治癒的是,她們讓都市森林裡像男人一般生存著的女子深懂:傷心難過沒什麼大不了,擦乾眼淚你還是可以繼續微笑向前,老天總是公平的,失去了一樣,就會得到另一樣,無論生活如何繼續,也不要輕易放棄自己。

春水映茉莉,三分妖嬈七分素華。

如此,初心真我的人生里自是淡然如花,一路芬芳。

你若盛開,蝴蝶自來。

像,她們一般。

▍關於作者

翦秋水,曾用筆名桑妮。知名女性傳記文學作家。因熱愛歷史上那些芳顏傲骨的女子,一提筆便忍不住向她們的來處追尋。有著水瓶座女子的敏感,熱愛文字,熱愛攝影,熱愛電影。文筆清艷纏綿,立意悲憫有愛,「願以比雨還輕的文字,寫盡比花還美的女子」。代表作《民國女子:她們謀生亦謀愛》《許我一生流浪,陪你地老天荒:三毛的今生今世》《紅塵大夢,浮世成傷:蕭紅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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