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把自己想像成英雄或惡魔,他才敢殺人

只有把自己想像成英雄或惡魔,他才敢殺人

現代社會是一個可怕的「心理風險社會」,這不是警告,而是活生生的現實。

據媒體報道,近日,一個名叫加藤智大的日本男子在東京鬧市街頭持刀殺死7人、殺傷10人,血案震驚日本。相關報道稱,加藤在殺人前,曾經留言「預告」要犯罪:「我要在秋葉原殺人。用汽車撞人,車不能用後就用刀殺。」

這一幕,猛然讓人想起2007年的美國弗吉尼亞理工大學「校園槍擊案」槍手趙承熙。他們的手法頗有相似之處。而作為「心理炸彈」,他們都扔向了人群。

日本共同社援引調查人員的話說,加藤交代他「悲觀厭世」,其被捕後一度聲稱自己為幫派成員,但警方後來說他並非黑幫中人。警方從他身上找到一把格鬥刀具。如果報道是真的,僅憑這一點,我就可以斷定加藤和趙承熙一樣,並不是精神病人。

我還可以斷定,加藤與趙承熙一樣,都是一個內心軟弱的人。作為一種心理防禦的手段,悲觀厭世和「匿名化生存」都表明個體的心理軟弱到無力應對危險的外部世界,從而在心理上從外部世界撤退,以維護個體的心理生存。

一個內心軟弱的人怎麼會去殺人,而且是去殺那麼多的人?目前還沒有詳細的資料可以像分析趙承熙的心理那樣去洞悉加藤的心理世界。但從報道透露的蛛絲螞跡看,和趙承熙一樣,加藤從危險的外部世界撤退也不成功。外部世界對他們心理生存的威脅刺激他們進行報復。而他們要殺人,就必須成功地騙過自己。這就需要一種超越現實的自我想像:或者把自己想像成英雄,或者把自己想像成惡魔。只有這樣,他們在心理上才能證明自己殺人的「合理性」,獲得殺人的「勇氣」。

趙承熙是把自己想像成了英雄,他要「死得就像耶穌基督那樣」,「以激勵未來的弱者和那些無防備能力的人」。而加藤則自我想像成了惡魔。所謂的「黑幫成員」,不過是他披上的一件心理風衣。根據社會的認知定勢,一個「黑幫成員」顯然不是一個「悲觀厭世者」,而且可以殺人。這反過來證明,加藤和趙承熙一樣,都仍然在按社會的遊戲規則思考。這正是他們殺人的秘密。

正因為加藤只能通過騙自己才能獲得殺人的「勇氣」,所以當警察掏出手槍威脅要開槍時,他棄刀投降,束手就擒。在這一瞬間,他關於惡魔的自我想像不堪一擊,重新變成了他自己。一個想像中的「黑幫成員」可以自我催眠對手無寸鐵的行人痛下殺手,卻難以對抗警察的手槍。

血案發生後,日本社會驚呼犯罪正在「美國化」。有人認為,這表達了作案者對社會的仇恨以及被拋棄的孤獨感。一名哀悼者說:「我想作案者愛打遊戲,但他應該知道,在現實生活中沒有重新開始的按鍵。」

現代社會嚴重擠壓人的自我空間,為了心理生存,要麼人就必須放逐自己於社會之外,要麼人就必須把自己交出去。前者往往導致一個人的自我被追殺,他要報復追殺他的一切。而後者則是與「社會」合謀把自我殺死,從而導致他要去報復讓他把自我殺死的一切。反觀這個世界形形色色的暴力,都是這樣。

我不知道加藤是否愛玩遊戲,特別是打打殺殺的遊戲。但就心理上來說,一個玩遊戲的人不一定知道現實生活中沒有重新開始的按鍵,因為一旦玩遊戲的心理情境把他吞沒,他在現實生活中的心理情境與玩遊戲毫無兩樣。對於人來說,事實是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心理上事實如何。一個被心理邏輯吞沒的人,理性早已休眠。

中國早就進入了「心理風險社會」,但在制度安排上、價值觀念上、人際關係上等卻還在殘害人的自我。如果有人認為加藤、趙承熙與我們相距遙遠,那麼我希望他正視這一點:馬加爵、艾緒強就在我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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