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林教授講禮樂人生之一 中國傳統文化核心是禮

主講人:著名禮學家、清華大學歷史系教授彭林先生

明德講堂第四期之一:中國傳統文化的核心是禮

彭林:各位朋友,這是我第一次做客騰訊網,所以一進來到處看到都特別新鮮。首先非常感謝諸位抽出寶貴的時間坐在這裡,跟我就「禮樂人生」這樣一個話題來做交流。

這個「禮樂人生」是我的第一本講演集的書名,當時中華書局出的。這四個字是從錢先生的一篇講話——他的題目那裡直接就借過來的。所以,我一開頭要講的第一個問題就是錢先生論「禮」。

我有一種感覺,咱們現在舉國上下都在弘揚傳統文化,但是傳統文化,什麼是最值得來弘揚的?這看法很亂,我常常用一個詞叫氣場很亂。那麼一種像張藝謀,08年奧運之前他講中國文化博大精深,隨便舀一勺都是精華。我不同意這看法,哪有這種文化?每一種文化都一分為二的,不能隨便一勺都是精華,那還了得?就是說這個民族幾千年從來沒有錯誤沒有瑕疵,這個怎麼可能?把什麼東西都說成是精華,這不對的。

我研究禮是由於一個很特殊的一個原因,就是1986年我考上博士,這博士論文做什麼?那麼這個題目有兩種,一種是自選,一種是老師指定。當時我導師就指定我,你把《周禮》做做。大家知道儒家經典《十三經》裡邊有一部叫《周禮》。老師親自點的,師命難違,我就開始花了三年的時間來研究《周禮》。研究的結果,覺得這本書就像孫詒讓講的「體大思精,宏纖畢貫」,結構非常宏大,思慮非常地精深,有宏觀的,有那種纖小的。這本書引起了我的極大的興趣。

那麼博士論文做完了,其實說老實話,我當時對於禮的認識,應該說現在回過頭去看還是比較膚淺。這個禮對於我們人生、對於我們社會,它這個意義究竟何在?那麼後來畢業以後,我就開始做《儀禮》,每天就讀一卷,每天讀一卷,給自己規定一個進度。讀完一遍之後,覺得還不行,這書太難讀了,再讀一遍,再加標點,後來一個出版社要——那個時候《儀禮》讀的人很少——說你能不能做個翻譯。那個時候也就看作,這是給自己一個壓力去做。

那麼再到後來郭店楚簡出來了,這時候開始讀《禮記》,郭店楚簡和《禮記》的關係非常密切。於是乎我這一二十年做的經典主要是三禮——《周禮》《儀禮》《禮記》。但這個時候還是主要的精力放在哪?這書讀不懂,這書太難讀,所以首先要把它的意思搞清楚,這個書說什麼,這是一件相當相當廢力氣的事情。

那麼在這個過程當中,就是我們這個學術環境越來越寬鬆,許多我們以前不了解的這些海外的學者,他們的著作就開始大量地在內地被重版。這個中間對我影響最深的是錢穆先生。

錢穆先生在我們近代史學界的地位,如果是把史學界比作群山,那麼他就是裡邊的泰山;如果把林林總總的學者比作是星星,那麼他是裡邊的北斗,叫「泰斗」。那麼他跟梁先生——梁啟超先生寫過一個《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那麼錢先生在他之後又寫了一本同名的《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很顯然他不滿意梁先生的書。以前我們讀研究生的時候,梁先生這本書在大家心目當中地位是非常高非常高。那麼到後來我們讀了錢先生的書之後才發現,這兩個書它不是一個數量級的。那麼由這個地方就引起興趣,再去讀錢先生的其他書,後來才發現,錢先生的史學的修養我們望塵莫及。所以以前有一個學者叫章學誠,說我們一個史學家有四個最重要的要求,叫做才、學、識、德,道德的德。那麼這個裡面除了史才、史學、史德之外,我老師就講最重要的是史識——眼光,讀大家都讀的書要說出大家都說不出來的話,那麼錢先生他的著作幾乎隨處可見這種東西。那麼其中我特別注意他對這個「禮」怎麼評價,後來讀完以後非常興奮,我覺得禮在中國文化當中的地位,沒有一個人說得比他深刻,比他清楚。

去年我到台灣去做客座,台灣的中正大學特地安排了一場叫做「禮學工作坊」,就把台灣一些做禮學的同行全部請來了,開了整整一天的會,讓我做第一場講演。我報告的題目就是錢賓四——我不應該叫他錢穆的,這直呼其名是很失禮,應該稱他的字——《錢賓四先生論禮的三篇文章》。

這個裡面,我提到這樣三篇文章。第一篇就是1948年到1949年之際,中國大陸正在發生一個重大的政治轉折。那麼中國向何處去,不同的黨派、不同的階層、不同的學派,都在試圖要給中國指一條路。那麼錢先生當時身體不好,他回到家鄉太湖之濱休息,一邊休息一邊思考中國文化和西方文化相比較一些最重要的點,他開始寫文章。那麼他一共寫了三十篇,這三十篇文章後來結集成為一本書,叫做《湖上閑思錄》,這本書現在很容易得到。那麼裡面就有一篇叫做《禮與法》。因為梁任公,就是梁啟超先生曾經說過一句話,他說中國是重禮治,西方是重法治,也就是說他把中國文化跟西方文化比,比到最後更拿出一個核心詞:西方是法,中國是禮。

那麼錢先生非常贊同梁先生的這個看法,其實不光是梁先生,我們再往前曾國藩、顧炎武、歐陽修、司馬光都是把中國文化歸結為一個字,是「禮」字。錢先生說梁先生的這個以中國的禮字與西方的法字相對,他說「此可謂深得文化分別之大旨所在」,就是他把中國文化歸結為一個禮,說到根上了,西方是重法,我們是重禮,說到根上了。那麼禮跟法兩個東西哪個好呢?我建議大家回去以後去找找《湖上閑思錄》裡面的《禮與法》,他那個兩個東西評下來他的看法幾乎都是禮好,這法不是最好的,禮才是一種更高明的治國的理念。

那麼這個讀完以後,我覺得耳目一新。許許多多做禮的人一遇到做法的人就慫了,不敢堅持,錢先生那個年代是全盤西化非常厲害的。有一位老先生告訴我,當年他在北大的時候,北大西化很厲害。他穿一身中裝,胡適看到他,挖苦他:「哎呦!你穿這麼一身,你代表中國文化?」那麼他正色回答:「是的!」在那樣的年代那樣的環境裡面,敢這麼說的人不多的。而且他敢於正面的把兩個東西進行比較,時間關係這裡我就不細說。這是他的第一篇,叫《禮與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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