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亡命徒——袁崇煥
來源:拙風文化網 作者:牛建波
公元1644年,是中國傳統六十年一甲子輪迴計年習慣的甲申年。這一年也是大明王朝的崇禎十七年,清朝的順治元年。二百七十六年的大明王朝頃刻土崩瓦解,輝煌的宮殿與壯麗的山河成為身後雲煙。弔死煤山的明朝皇帝身邊僅有一個太監王朝恩陪死,他的那些大明忠臣們此時正在謀劃如何向新晉貴族大順軍獻媚。崇禎死時心中除了悲憤另外還應該有羞愧,不然他不會覺得無顏見明朝的列祖列宗。但他一定沒有認識到造成這樣局面的恰恰就是他自己,因為他臨死還一直在認為是百官誤了他。明朝並不缺少忠臣,也不缺少治國的良臣與禦敵的良將,但崇禎的凶暴與多疑讓這些忠臣良將一個個成為刀下之鬼,而倖存的人只能選擇閉口不言。他本來是有機會的,本來他完全有可能成為大明的中興之主,但他失去了——這看來偶然,卻又必然。袁崇煥是儒將也是一員悍將,雖然從各方面看來他很有可能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但這個人有著與生俱來的強悍——清人稱他為袁蠻子。如果說寧遠之戰多少有些被誇大和歪曲的話,那麼之後的寧錦大戰則是一場真正的血戰,隨後入援京師在北京城門外的戰鬥更是肉搏戰,袁崇煥性格中的強悍直接反映在了這幾場戰鬥中。清朝八旗鐵騎無敵天下,也只有他有能力與對方硬碰硬過招而不落下風。袁崇煥有知人用人之能。他手下有幾員猛將:滿桂、祖大壽與趙率教。滿桂與祖大壽不說,趙率教卻曾是熊廷弼手下的逃跑將軍,但在袁崇煥的手下卻成了猛將,最終戰死在寧錦血戰之中。同時,袁崇煥還是個精明的政客,雖然從政治傾向上講他靠近東林黨人,但他卻能在東林黨與閹黨之間左右逢源,並且與監軍的太監能保持不錯的關係,可見這人絕不缺少世故與心機。應該說袁崇煥其時簡直成了一時的中流砥柱,在任何人看來他完全有可能挽狂瀾於既倒——最起碼崇禎是這樣認為的。事實上以他的才幹,如果與大明巨大的人力物力加在一起,是極有可能做到這一點的。袁崇煥此時也一定是想以天下興亡為己任。因為這個原因,他覺得有必要讓皇帝安心,讓大明安心。所以他輕率地提出了五年復遼的大話,這為他的被殺埋下了一個伏筆。這種責任感迫使袁崇煥可能逐漸模糊了他心中的那份世故與狡黠,於是他殺了明朝皮島的總兵毛文龍,這個做法後來被史學家認為是錯誤的。因為毛文龍縱有千般不是,也不應該由袁崇煥來殺。同時,由於殺了毛文龍,造成了尚可喜、孔有德與耿精忠的投清,這三個人後來成了清朝奪取中原的最大功臣——當然,在漢人看來可能是最大的漢奸。殺毛文龍是袁崇煥後來被殺的第二個伏筆。在皇帝看來,最大的威脅可能不是來自於異族的入侵,而是功勞過大或者是權力過大的臣子。在這個原則下,再中流砥柱也是要殺的。袁崇煥殺毛文龍觸及了崇禎的軟肋,雖然崇禎當時不吭氣,但心中是記上了。袁崇煥的錯誤還在於他居然逼崇禎動用自己的私房錢為軍隊發軍餉。崇禎皇帝的心胸絕對不會如唐宗宋祖那樣開明。但他迫切地想做那個大明中興之主的願望又強迫他將這些不滿與憤怒壓在心底。有這樣的因素,即使袁崇煥五年真正能復遼,也未必能得善終。而袁崇煥終究五年沒有復遼,而大清的軍隊居然打到了北京城下,崇禎的忍耐終於到了極限。這位皇帝此時心中一定充滿了怨毒,這種怨毒是他對袁崇煥一味長期忍讓的噴發。從他殺大臣的手段來看,袁讓他所付出的堅忍肯定是一種無法忍受的痛苦,所以當幻想破滅(在他看來是)的時候,殺掉袁,並且讓他史無先例地屈辱地死去才能發泄他心中的怨毒,這種發泄,甚至會讓他不顧大明的前途。所以凌遲的最後往往是受刑人只剩下一副骨架。而凌遲的目的除了讓受刑者承受痛苦之外,更大程度上恐怕是為了給圍觀者以強烈的心靈上的震撼。袁崇煥被處的就是這種刑罰。崇禎殺袁崇煥有一個原因是因為當年皇太極用了反間計,他的這個計謀有人認為來自於中原漢人的一部《三國演義》。但崇禎是否因為中計而殺袁崇煥呢?事實恐怕不是這樣的。皇太極的反間計里的一個步驟是這樣的,當清軍圍攻北京的同時,在北京城外大肆的掠奪,並且揚言是袁崇煥將清兵引來的,而北京居民的產業恰恰大多都在京郊。還有就是,明朝雖然奉行的是天子禦敵於國門的政策,但真正北京城所遇到的威脅大約只有于謙的那一次。其餘的數百年間,天子腳下,王者之地,從任何一個角度上講都應該是最安全的地方,而清兵居然打到了家門口,讓這些本來應該安居樂業的良民居然受到了刀兵之苦,袁崇煥簡直罪不容誅!十四年後,當李自成大軍兵臨城下時,當年生吞袁崇煥肉的這些百姓,打開了城門迎接李自成入城,這姑且可以認為是因為「闖王來了不納糧」,但僅僅幾個月後,他們又同樣打開了城門迎接了清兵——當然,他們也是率先留起辮子,成為大清皇帝庇護之下的最早的順民。此時,他們恐怕早已忘記了當年是曾經懷著怎樣的憤恨去對待一個在他們看來通敵賣國的人。而且還極有可能會在酒足飯飽之後,口沫橫飛地講述當年刑場之上的精彩以及袁崇煥的該死。袁崇煥的悲哀就在於他愛他的大明王朝,愛大明王朝的人民,而他的人民,他的大明王朝,卻根本不愛他。不但不愛他,還要生吞他的血肉……所以,當他手下的將領買通獄卒給他送去用以減少受刑痛苦的鴉片時,他斷然拒絕了。哀莫大於心死。肉體上的痛苦,永遠也無法超越心靈上的劇痛。這個悲劇並沒有終結。袁崇煥的冤案等到了一百多年後,才由他曾經拚死抵抗過的敵人——大清帝國的皇帝乾隆下詔正式為之平反。這是悲劇上之絕妙的諷刺。袁崇煥下獄之後,朝中奸佞之臣紛紛下書要求處死袁崇煥,而為袁崇煥請命的人則寥寥無幾。其中有必要提及程本直,因為提及程本直,才多少會讓人覺得在1630年的北京或者是大明王朝中有一絲正義,也多少能給我們帶來一絲安慰。程本直,一介布衣,因仰慕袁崇煥而投身軍中效力。袁崇煥下獄後,他多方奔走為袁崇煥請命,代死不成後寧願與袁崇煥同死。他遺志與袁崇煥同葬,希望在墓碑上寫上:一對痴心人,兩條潑膽漢。最終,大明王朝已不得不準備謝幕,因為再沒有誰有能力或者有膽量去承擔這個破碎的山河了。雖然,關寧錦防線其後又存在了十四年,雖然,那支袁崇煥親自訓練的關寧鐵騎依然能征善戰。但大明王朝的倒下,只是時間的問題。十四年之中,清軍始終無法突破這道防線。如果不是吳三桂投清,山海關的屏障作用可能會持續更長時間。但清軍可以選擇繞過山海關進攻明朝,花費了巨大人力物力修建的長城只是一道擺設。明朝滅亡的問題並不是袁崇煥與一道長城就能解決的。袁崇煥的繼任者孫承宗繼續了袁崇煥的軍事思想,而袁崇煥手下僅存的猛將祖大壽與何可綱也依然在為大明奮力拚殺,只是崇禎隨後又罷免了孫承宗,祖大壽也最終投降了清朝。袁崇煥的族人被發配充軍,隨後由於戰亂不知蹤跡。後來清廷在修《明史》時,從清宮檔案中發現了當年太宗皇太極用反間計的情況,經乾隆皇帝下詔才平反了這個冤案,乾隆曾下旨尋找袁崇煥的後人,但只找到他一個遠房的親戚。大清是想起了的,因為大清編寫的《明史》中是這樣記載的:自崇煥死,邊事益無人,明亡征決矣。1630年死去的袁崇煥,為1644年甲申上演的活劇做了一次悲壯的墊場。他的死,不僅僅是一個王朝的悲劇,也不僅僅是一個民族的悲劇,更大程度上是人性的悲劇。這場悲劇的思考是:所謂的正義、人性以及生命存在的意義,在歷史面前都得讓人重新定義。不可否認,英雄推動了歷史,但他們卻無法改變歷史。而站在歷史血河裡,這些英雄的鐵骨卻更讓我們側目。袁崇煥就是這樣的一個英雄。他是真實而充滿了悲壯色彩的。希望這樣的悲劇不要再發生,但僅有希望夠嗎?摘自(《歷史學家茶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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