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論之三認識的主觀性狀

認識論之三：認識的主觀性狀

(2010-08-03 15:43:58)

近代哲學從笛卡爾的「我思故我在」、康德的「心靈方式」到馬赫的「感覺要素」等等，從主體的劃歸上，揭示了我們的一切認識都有著其內在的主觀性狀。這種揭示在哲學上具有極為重要的認識論的意義。當然，康德把認識的主觀性狀歸結為是一種純粹的先驗方式是完全偏執的，然而，我們絲毫也不能忽視認識所內含的主觀性狀。

毫無疑義，一切認識都依存於外部對象，離開了外部對象也就沒有認識。可是外部對象在人類的頭腦中呈現為何種樣式，則是同人類認識的主觀性狀直接相關的，離開了人類認識的主觀性狀，一切認識的樣式就將不復存在。

例如，水給予我們「涼快」的感覺樣式，火給予我們「灼熱」的感覺樣式。在這裡，「涼快」的感覺樣式和「灼熱」的感覺樣式，既相關於「水」與「火」這兩個不同的外部對象的物理性狀，又相關於人類觸覺、神經、腦幹等生理性狀。當人體的神經系統被麻醉或切斷時，水的「涼快」和火的「灼熱」的感覺樣式就會消失。

又如,對一個失去知覺下肢癱瘓的人來說，對其下肢進行觸擊是不會產生任何感覺樣式的。

宋代的蘇軾在他的《前赤壁賦》中曾這樣寫道：「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在蘇軾的賦中，聲、色之相併不是自然之有，而是我們的耳朵和江上的清風，眼睛和山間的明月的共同造就。

這樣的主客互為關係表明，認識不僅受到外部對象刺激的建構，同時亦受到人類主觀性狀的建構。認識從它的一開始策源，就自始自終地內涵了主觀性狀的加入和主客互為的共建。

由此，當我們談論事物，談論世界，談論它們的本原時，我們所談論的事物、世界和本原，實質上是一種主客共建的事物、主客共建的世界和主客共建的本原。這種主客共建的事物、主客共建的世界和主客共建的本原，以知性的經驗方式或理性的邏輯方式顯現於人類意識，它們既不是純客觀的，也不是純主觀的；既不等同於主觀，也不等同於客觀，而是一種主客互為關係共建的製作。

有沒有純客體的東西？當然有，但它在我們的認識之外。純客體的對象是認識外的「自在」，即康德所說的「自在之物」，這種認識外的「自在之物」一旦進入我們的認識就被我們的主觀機制製作為了人類的認識樣式，不可抗拒地融入了人類的主觀性狀，因而也就不再是純客觀的了。企求知道純客體的外部對象或認識外的「自在之物」究竟是何原型？則是要求我們離開我們的主觀機制和主觀性狀去求得認識，如同緣木求魚，是人類智慧所不可企及的。

人類的智慧和知識，歸根到底是由來自經驗材料的對象和心靈建構的主觀機制所共同打造的。這種主客互為關係的共建決定了，人類的認識總是以自身的意識方式取相「自在之物」，進行主客共建，建構認識中的世界的。離開了人類意識的自身方式，這種主客共建和認識中的世界就將走向消失，所謂的「自在之物」觀念製作和實在所指亦將無由談起。

認識的主觀性狀，首先由笛卡兒提出。在笛卡兒看來，「我思故我在」，真正的知識是根據心靈的若干不可懷疑的原理所推導出來的，而這種原理必然是我們的頭腦所固有的、天賦的和先驗的，頭腦用它自己的標準或規範來尋求真理。但天賦原理究竟有那些？笛卡爾為我們籠統地指出了自身存在、上帝存在、數學公理、邏輯規律以及道德的基本原則等，但為何它們是我們心靈中的天賦觀念，以及它們究竟是怎樣的具體規定，以及它們如何能夠演繹出真確的知識，笛卡兒從直接到潛在，始終沒有能夠給出確切的回答和證明。

康德則向前邁進了一步，他從先驗的知性方式和先驗的理性方式這兩個方面，探討了我們的心靈結構，以及這種心靈結構是如何以其普遍必然的時空樣式和判斷樣式賦予事物形相和屬性的，並從心靈製作和自在之物兩個方面對我們的認識作了界限。康德的探究顛覆了傳統的認知觀念，給哲學帶來了一場哥白尼式革命，為認識論建立了基礎。然而，認識的主觀性狀，在我看來，無論是它的知性的時空方式還是理性的判斷方式，都不是先驗的、天賦的和頭腦所固有的，而是建立在機體觸覺、觀念製作、空間位置、知識水平、觀照坐標、認知工具等多維運作的主客共建基礎上的。

下面我們來進行分析：

1、機體觸覺。

人類機體的感官與外部對象交互，產生了視覺、聽覺、嗅覺、味覺、體覺、性覺，以及記憶的觸覺樣式和觸覺的合成樣式，在意識中造就了形狀、色彩、位置、重量、聲音、氣味、冷熱、軟硬、痛苦、舒適、饑飽、慾望、恐懼、快感、回憶、夢境等等的知性樣式。這些由感官觸覺與外部對象交互所確立的知性樣式，既相關於外部對象的質料，又相關於人類機體的感官性狀，是由兩者的主客共建所造就的。

以聽覺這個觸覺方式為例，一方面，如果沒有空氣的震動刺激耳蝸，我們就會聽不到任何聲音，這已在月球上得到了證明；另一方，如果我們的耳蝸病變損壞，我們也會聽不到任何聲音，對於聾人來說情況就是這樣。這兩個方面任何一方的缺失，我們的聽覺方式和聽覺樣式也都會跟著失去，我們的聽覺方式和聽覺樣式在本質上是一種主客共建的造就。

2、觀念製作。

人類的意識以符號為中介對意識對象進行記號和指代，抽象和概括，名稱和知曉，形成了觀念方式的事物樣式和世界建構。在這種觀念方式的主客共建的造就中，使意識對象呈現了形式與內容、原因與結果、普遍與必然、現象與本質、個性與共性、質量與數量、過程與規律、自由與意志、目的與價值、終極與關懷，實體與關係、時間與空間、數理與公式、系統與模型等等的觀念樣式。這些觀念製作的事物樣式亦是主客共建的造就。

3、空間位置。

主體的空間位置亦會帶來認識樣式的不同。人體處在地面上看地貌，得到的是地面的眺望樣式；而在高空上看地貌，得到的是高空的俯視樣式。在地面上肉眼看世間，人間的世界熙熙攘攘；從萬米高空的飛機上肉眼往下看，人間的世界則杳無蹤影。本人多次乘坐飛機在萬米高空透過雲層往下看，地面的人間世界給我的感覺如同螻蟻世界，只是非常薄薄的一層，惶惑是另一個世界。1969年7月 21日，隨著美國阿波羅登月計劃的實現，人類的主體第一次站在月面，從月球的上空仰望了地球，那是一個藍色動人的「大月亮」，而這個「地球」的月視樣式則是呆在地球上永遠也無法生成的。同樣，親臨其境地在月球上看月貌是一個漆黑荒涼、無聲無息的世界樣式，同地球上所見的那個明月皎潔，充滿奇幻的視覺樣式有著天壤之別。

4、知識水平。

知識水平亦是一種主觀性狀。不同的知識水平對同一對象理解的認識樣式亦會不同。如對「閃電打雷」的自然現象，在遠古的蠻荒時代，由於科學知識的缺乏，往往被古人想像為神靈的顯威而造就出種種極為敬畏、恐怖的神怒樣式。在古希臘神話中，「閃電打雷」是眾神之神，奧利匹斯山最高統治者宙斯從他的寶座上發出的無可抗拒的千鈞雷霆；而在科學知識發展的今天，「閃電打雷」的種種神靈樣式已被電的正負作用的科學樣式所取代了。

5、觀照坐標。

對同一事件的發生，「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人們所處的利益、習俗、經驗、信仰、階層、地位等等的主客共建的觀照坐標不同，亦會產生種種不同的見解樣式。以「酒色財氣」四字為例，在佛印那裡是，「酒色財氣四堵牆，人人都在裡邊藏，誰能跳出圈外頭，不活百歲壽也長」；在蘇東坡那裡是，「飲酒不醉是英豪，戀色不迷最為高，不義之財不可取，有氣不生氣自消」；在王安石那裡是，「無酒不成禮儀，無色路斷人稀，無財民不奮發，無氣國無生機」；在宋神宗那裡是，「酒助禮樂社稷康，色育生靈重綱常，財足糧豐家國盛，氣凝太極定陰陽。」 圍繞「酒色財氣」四個字引出的是佛學禪味、世俗男女、國計民生、社會元氣等各抒己見，別有一番情趣。諸如此類表明，認識的樣式又是同觀照坐標的主觀性狀密切相關的。

6、認知工具。

認知工具亦造就人類主觀性狀的變動。書本、望遠鏡、顯微鏡、照相機、攝像機、各種探測儀、電子計算機、互聯網等等，都是人類主客共建的認知工具。人類藉助認知工具提升自己的主觀性狀，獲得對客觀對象更多和更深了解的主客共建。人類通過書本，使知識獲得了記錄、傳承和集聚；通過望遠鏡、太空探測器，觀察到了種種憑藉人的肉眼所無法看到的太空景象和宇宙深處，使天文學的資料庫在種類、規模和範圍方面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帶來了人類關於宇宙世界的種種新的主客共建和主客化合的認識樣式。在距今四百年前，當伽利略第一次把他製作的望遠鏡指向天空，從此掀開了人類對宇宙認識的新的一頁。他看到了月亮上的高山、深谷，還有火山的裂痕；銀河是由許多小星星彙集而成的；木星有著它的衛星；太陽裡面有黑斑，這些黑斑的位置在不斷地變化，由此斷定，太陽本身也在自轉；地球在圍著太陽轉，而太陽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恆星，從而證明了哥白尼學說的正確。1610年，伽利略出版了著名的《星空使者》，人們評說：「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伽利略發現了新宇宙」。此外，人們通過顯微鏡看到了種種新奇的微觀世界；通過照相機和攝影機，抓獲和看清事物快速運動的瞬間；通過計算機對大規模和超大規模的數據進行綜合處理，在地球氣象、環境變遷、空氣動力、基因圖譜、工程設計、數學計算等等方面帶來了一系列新的主客共建和主客化合的認識樣式；通過互聯網的聯結，迅捷獲得世界各地的政治、經濟、科技和文化信息，並由此造就了網路世界，使人類的認識進入了一種信息時代的認識樣式。

由此：

1、人類的主觀性狀包含了感官觸覺、觀念製作、空間位置、知識水平、觀照坐標和認知工具等等的主觀要素的組合，這些主觀要素並不是心靈的先驗架構和先驗即有，而是主客共建的多維架構。我們的心靈裝置是從主客共建的多維架構中發展出來的，並由此形成自己的種種方式。心靈裝置的主客共建的多維架構，決定了我們的心靈裝置是一個開放的生成、變化和發展的進化過程，並將在這個進化的過程中生成它的新的主觀要素和新的主觀性狀。

2、外部對象在認識中的呈現樣式，並不是純客觀原型的，而是由人類主體的感官觸覺、觀念製作、空間位置、知識水平、觀照坐標和認知工具等主觀要素與客觀對象的多維主客關係的共建所建構的，也就是說一切經驗對象或意識對象在認識中所呈現樣式是主客共建的，這種主客共建的事物樣式既與經驗對象的質料相關，又與我們心靈方式的主觀性狀相關，是心靈方式和自在之物的共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