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我們一起追過的文學

「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無疑是2012年中國文化圈最熱的話題，在今年的深秋，國人終於迎來了一次夢圓的歡呼。莫言自己很淡然，他的態度宛若一面「鏡」，映照我們的喧嘩；他的表現彷彿一盞「燈」，在世界的舞台閃耀光輝。我們不缺世界級的大家，這次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是中國文學與世界文學的一次實質性交匯，中國人的世界文學夢不再無處寄放，在寰球文壇巔峰大放異彩。莫言的故事、中國的故事將變成世界的語言，在審美之境流通、生輝。另一方面，紅學大師周汝昌、散文大家黃裳、文化學者南懷瑾在今年相繼去世。他們的離開帶著讚譽與爭議，他們的所為、所思留下印記和脈絡，我們追思尋溯，其中唯有思想是一脈相承的力量，令人千古尋味。此時，我們的大師消散在時光之幕，彼時，我們的作家走上世界的舞台，在倫敦、瑞典發出聲音，中國文學的血脈生生不息。莫言的成就是中國文學承傳關係下的一個註腳，值得我們翹望的是中國文學的來年。2012，我們在路上。年度觀察諾獎效應「莫言創造了一個世界，它的複雜性讓人聯想起威廉·福克納和加布里埃爾·加西亞·馬爾克斯的作品。」這是諾貝爾官方對今年文學獎獲獎者莫言作品的評價。然而，有一個世界，比他筆下的世界更「魔幻」——這就是被「諾獎效應」轟炸至心跳過速的一些世相。在其老家山東高密，因水鹹土薄已無人再種高粱，當地卻準備豪擲千萬元種植萬畝紅高粱，耗資數億打造「紅高粱文化休閑區」；村民們騎著電瓶車向四面八方趕來「沾沾靈氣」的遊客兜售莫言作品；莫言舊居院子的蘿蔔被人拔光，毗鄰的破屋被高價出租，改造成「原生態創作基地」；風水師來此觀察「龍脈」，家鄉的餐館、農家樂打出「中國諾獎文豪驚艷之鄉」的招牌……莫言獲獎毫無疑問地誘發了商業的勝利。今年4月作家劉震雲出席倫敦書展期間說過的一番話：中國改革開放以來社會變化帶給作家的直接好處就是收入增加！錢使原本「一出門就感到特別弱勢」的作家群體贏回了尊嚴。靠獎金和後續收益，莫言終於可以在北京買房子了，而在真金白銀的驅使下，許多人突然意識到，原來看似嚴肅的文學，居然是個深藏不露的「老金龜」！反而是莫言本人，倒始終像個處於聚光燈正中的旁觀者。他在得意之作《生死疲勞》中借藍千歲說野豬刁小三之嘴，談到了「一種蓬蓬勃勃的野精神」，「這野精神來自山林、來自大地，就像遠古的壁畫和口頭流傳的英雄史詩一樣，洋溢著一種原始的藝術氣息，而這一切，正是我們今天所缺少的。」由此觀之，中國當代文學所缺少的，不僅僅是一種立足於自身文學根脈的價值評判體系，不僅僅是「板凳坐得十年冷」的寂寞探索和戮力開拓，最缺的或許是一種致力於創造本身的愉悅、關注時代和個人靈魂深處的真誠，一種最單純卻最有力的「野精神」。來之不易莫言喜獲諾貝爾文學獎2012年10月11日斯德哥爾摩時間下午一點，瑞典學院宣布2012年諾貝爾文學獎的得主是中國作家莫言，一時間山東高密、莫言一家成為新聞的焦點。曾經，諾貝爾文學獎觸碰到了中國人那一根敏感、執著的神經，我們對它的渴望一直深藏在集體意識中揮之不去。今年莫言的獲獎讓仰望和翹盼變成事實。莫言的獲獎，為中國文學提供了一個深邃而有現實力量的振臂高呼。文學評論家深諳，諾貝爾文學獎的脊柱是西方價值觀，他們的評判難免有「一廂情願」的局限，但文壇的「權力榜」不能一直獨專，頂級作家的版圖不再限於歐美。近10年來，以諾貝爾文學獎為例，除了強勢文化的主流作家之外，代表世界文壇新力量、來自世界各地的作家紛紛摘得桂冠。他們的創作成為極具文學個性的聲音，寫作的技法和思潮紮根民族、地區的文化。莫言正是如此。他的作品立於現實的維度，貼近中國的命脈，提供深刻的反思，同時也為中國民間故事、傳奇等文學形式延伸了現代的輪廓。他為中國與文學、中國文學與世界搭建了善意、堅固的橋樑。相繼離世文化老人風骨猶存2012年5月31日凌晨1點59分，中國著名紅學家周汝昌先生去世，享年95歲。他是繼胡適俞平伯等之後，新中國研究《紅樓夢》的第一人，也是享譽海內外的考證派和集大成者。他痴心紅學一輩子，心神貫注，心無旁騖。「一介書生總性呆，也緣奇事見微懷」，周汝昌沉於紅學一隅，畢生不易。「聰明靈秀切吾師，一卷《紅樓》觸百思。此是中華真命脈，神明文哲史兼詩」，他窮其探索，「只為中華一雪芹」。周汝昌的紅學研究與生命歷程重合，自我沉隱，風雨通途。2012年9月5日，著名散文家、藏書家黃裳在上海離世，享年93歲。黃裳學識淵博，文化底蘊深厚，被譽為「當代散文大家」，晚年更以藏書、評書、品書著稱於上海文壇。在快餐式文化盛行的今天，漢語的魅力和中國人的淑世情懷開始式微，黃裳自有一份性情中的堅持，他的散文意趣與學理兼具，低回婉轉，如美酒佳茗，讓人心神回蕩。「寒士精神故紙中」，身居上海里弄「榆下」的老人深居簡出，讀書寫作，自得其樂。雅士文人之風骨刻於流逝的時光中。9月29日下午4時，著名文化學者南懷瑾在蘇州逝世，享年95歲。南懷瑾精通易經、國學和佛學，是中國傳統文化的積極傳播者，在兩岸影響巨大。南懷瑾著作頗豐，大致分為儒、佛、道和文史詩詞，其諸多追隨者認為南懷瑾通義理，有修持，往往深入淺出，妙語連珠。他的弟子遍布世界各地，他的很多作品被譯成多種語言。對於南懷瑾的學養，各界莫衷一是。但是他的勇氣令人稱道，歷史學家朱維錚曾說：「他有勇氣講出他思考過的東西，儘管他未必懂。」許倬雲對南懷瑾的評價是：「大概是傳統嚴謹的學問，大家覺得太枯燥，他講的有許多很方便的途徑。」代筆疑慮引發方舟子韓寒大戰今年的文學也有讓人不知所措的事件，那便是一時間甚囂塵上的方韓大戰。自2012年初開始，方舟子在自己的微博上連續發表文章指責韓寒作品「代筆」、「水軍」和「包裝」，原來作者還可能是代筆——這個疑慮植入了人們的意識中，一時間文學作品好壞的評定還捎帶作者真偽的命題。眾所周知，韓寒在1999年參加作文大賽，以《杯中窺人》為人所熟悉，隨後他以高中生的身份出版小說《三重門》而名滿天下，近10年來數犀利觀點還看韓寒，他的鋒芒和才華使他成為最炙手可熱的當紅作家，更成為「80後第一人氣偶像」。但是方韓大戰之後，韓寒遭遇了成名以來最大的考驗。一向並不勤於更新博文的韓寒，開始頻繁回應並出版手稿以求自證清白，一時間「偶像」面臨無可奈何的尷尬處境。非虛構寫作鼓勵作家「接地氣」今年的南國書香節上，《人民文學》主編施戰軍、副主編邱華棟攜手推動的「非虛構」寫作引人關注。《人民文學》早在三年前設立了「非虛構」欄目，旨在呼籲更多的作家走出書齋，走進生活現場「接地氣」，並啟動「人民大地·行動者」非虛構寫作計劃，希望發掘一批具有強大行動能力和認識能力的寫作者，以及推出一批書寫當下中國人生活的優秀作品，引發文壇內外的強烈關注。在當下平民意識崛起、文學進入小眾化時代，中國當代文學已經度過技術缺失這一道門檻之後，當務之急是要解決一個問題：「文學創作如何對現在、對歷史發言？」部分寫作者囿於書齋、閉門造車、想像力枯竭，「有些作家的虛構能力已經到了啼笑皆非的程度」。對於「非虛構小說」這一看似矛盾的文學概念，分歧存在，但也存共識，那就是它的觀察力度、批判強度、關懷深度與任何文學創作無異，它的現場感交融貫穿了新聞性和文學性，是讓人振奮的嘗試。與此同時，「2012年中國南方（國際）文學周」也在書香節首日開幕。南方(國際)文學周以提升真正具有國際影響力的中國文學為己任，關注世界文學最新潮流，推進中國文學、文化的發展，共同構成中國文壇接軌世界的新銳標準。時光文學館《生死疲勞》莫言在接受諾貝爾文學獎主辦方電話採訪時，應邀向讀者推薦了其代表作《生死疲勞》。這部長篇小說出版於2006年初，以洋洋50萬字的篇幅，對以故鄉高密為原型的土地長達半個世紀的歷史塑造了一座記憶的豐碑。《生死疲勞》是一部向中國古典小說和民間敘事的偉大傳統致敬的書，從六道輪迴中獲取靈感，從傳統章回體小說中汲取養分，記述了地主西門鬧和農民藍解放兩個家族冤孽糾纏、悲歡與共的命運變遷，以及生生不息的苦難與磨礪，寄託了作者對人與土地、生與死、苦難與慈悲等宏大主題的深刻反省。莫言認為，《生死疲勞》這本書之所以在其創作生涯中佔據重要一席，一是因為作品中包含了他對土地問題、農民問題等中國歷史和現實重大命題的思考；其次是緣於作品採用了一種「東方式的超現實主義」的寫法，小說裡面人可以在人和動物之間自由變化，通過世間各種生靈的眼睛來觀照中國最近50年來的社會歷史變化；再有就是在語言上進行了汪洋恣意的試驗，用一種最自由、沒有拘束和局限的方式，以完成對古典敘事傳統「認祖歸宗」的儀式和對長篇小說尊嚴的捍衛。年度人物·莫言讓筆下的人物表達自己的思想2012年10月11日，莫言接到瑞典文學院常任秘書彼得·恩格倫電話，被告知獲得本年度諾貝爾文學獎。莫言透露，自己在電話中難掩「驚喜與惶恐」，彼得·恩格倫贊其作品「以魔幻現實主義融合了民間故事、歷史與當代社會」。著名漢學家馬悅然在接受新華社記者專訪時表示，莫言的作品十分有想像力和幽默感，很善於講故事。此次莫言獲獎將會進一步把中國文學介紹給世界。面對獲獎的各種議論和言論，莫言隨後作出了回應，表示自己的獲獎是文學的勝利。北京時間12月8日凌晨，莫言在瑞典文學院作了題為《講故事的人》的演講，引發各界熱議。莫言在演講中全面、深刻地表達了自己的心情。面對榮譽，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故鄉和母親，「我感到我的母親是大地的一部分，我站在大地上訴說，就是對母親的訴說。」他用厚實、勃發的生命力，講述自己的故事，他讓筆下的人物在高密東北鄉這個舞台，盡情表演。莫言認為，每個作家要探討的最終還是人性。「如果在人性方面沒有發現，他的作家稱號值得懷疑。所以千百年來一代一代的作家都在探討人性，至今沒有探討清楚。所以我們還要繼續探討下去。」至於能否理解自己作品後面的思想，莫言稱不能去要求讀者。莫言恪守故事的講述者，他溫潤敦實，讓故事中的情節和人物說話，從不多言闡釋。「高明的作家會把思想深深地藏在作品裡面。他應該把精力放在塑造人物上，讓人物自己表達他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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