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意義是怎麼來的？丨楊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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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知信仰的力量

人生的意義是怎麼來的？

文 / 楊鵬

人不願死，因此總在尋求生的意義。

世界從哪裡來？這宇宙起源論的問題，決定著人們對人生意義的看法，決定著人們的行為取向。不同的行為取向，會塑造出社會的差異。可否猜測，社會的差異，有宇宙起源論差異的背景。社會的共同點，有宇宙起源論的共性。

如果提一個要求，把紛紜複雜的人類宇宙起源論觀點分為兩類，我們能分出來嗎？能。可以分成創世論家族和自生論家族。我們先說一下自生論家族。

自生論

所謂自生論，就是宇宙萬物是自己把自己生出來的，這個家族理論觀點眾多，但本質點相同。自生論認為，萬物的誕生和消失，源於宇宙內部自己的原因，並沒有一個造物力量在宇宙之外創生萬物。自生論可以涵蓋許多的理論，佛教緣起論是一個代表。

佛教緣起論認為，一切現象因緣而生因緣而滅。所謂緣，指無限的因果關係。這個世界如同一個無限的因果關係的大網，世上一切現象不停地相互影響，互為因果。任何一個現象出現，都是無限的因果交叉互動的結果。任何一種事物，都沒有自己獨立的本質，都無自性，都只是因緣而生因緣而滅。我們這個宇宙，是被因果關係控制的。與唯物主義以物質為本的思想不同的是，佛教緣起論認為，物本身也是無自性的，也是因緣而生因緣而滅的，緣為萬物之本。

緣起論認為，世界之中的任何現象，都處於永恆的因果互動和流變之中。因此這個世界談不上什麼無中生有的起源，本來就是這個樣子。緣起論把「緣」視為本源，視為事物的本質，不再追問「緣」的來源，所以可以歸為緣自生論。

自生論的隊伍中，有形形色色的不同理論假想，除了佛教緣起論外，還有唯物主義，還有進化論等。雖然細節上千差萬別，但它們仍然有共同的大方向，它們都是從宇宙萬物本身來解釋宇宙萬物的現象，不認為宇宙萬物之上還有終極的造物力量和外在的主宰力量。

自生論下無意義

自生論下，生命有意義嗎？生命都是自生出來的，那就沒有外在規定的意義。最徹底的自生論者，一定認為生命無意義。如果一定要有個意義，那就認定一切意義都是人造的，是人自生出來的，沒有外在客觀依據。存在主義從無意義中自我創造意義的觀點，不過是自生論在人生意義的一種表現。

按照佛教緣起論，人人皆無自我，無自性，只是生生滅滅在不可控制的因緣巨網之中。生命即苦，現實中一切努力皆無意義，這會帶來什麼？人生無常，了無意趣。

佛教想給人希望的地方是，認為人心中本有佛性，覺悟自身佛性，人可成佛，成佛即超越這個被因緣生滅控制的現實世界，進入無生無滅之佛門彼岸世界。這也意味著，有多元宇宙，人可以進入另一個宇宙空間。關於這個彼岸世界，佛經描述了恆河沙數的金磚銀磚珠寶燦爛的佛國。

佛教緣起論與成佛論的結合，將人的生命導向否定現世意義，追求超越現世。現實無意義，意義在彼岸。正是因為認定人生無意義，所以，今日佛門中人若開講現世人生意義和紅塵使命感，就是笑話。

除了佛教緣起論，流行的宇宙大爆炸假設，也是另一種形式的「緣起」論。這種假說認為，宇宙起源於一次「奇點」大爆炸，但這「奇點」是怎麼來的？不追問不回答。如果不可理解的「奇點」本身就是源頭，那麼宇宙萬物及生命的起源，就是一場偶然，來得莫明其妙，也將消失得莫明其妙。生命就沒有宇宙層面上的意義，生命在宇宙中的出現就毫無目的。生命來到世界，就是被粒子偶然給碰撞出來的？宇宙大爆炸，告訴我們的信息就是，人生莫明其妙。討論意義二字，就是荒唐了。

信奉自生論的人，多是消極避世的悲觀主義者，認定現世人生無意義。少數人認為人生意義，只意味著是自己去創造，以自己的主觀意志為意義創造中心的狂妄。

宇宙大爆炸模型圖

意義源自創世論

宇宙起源論中，人類最悠久和最持久的觀點，是創世論的觀點。創世論認為，宇宙萬物是被造物的力量所創造。造物的力量運行於宇宙萬物之中，維持宇宙之秩序，也超越宇宙萬物，主宰宇宙萬物的運行。宇宙萬物的本源力量和秩序，在宇宙萬物之中，也在宇宙萬物之外，超越宇宙萬物，從外入內主導宇宙萬物。

猶太教、基督教、伊斯蘭教、印度教等，皆為創世論。

最有名的創世論，即《聖經》的「創世記」。《聖經》開篇寫道：

「起初，上帝創造天地。地是空虛混沌，淵面黑暗。上帝的靈運行在水面上。上帝說，要有光，就有了光。」

《聖經》「創世記」講上帝創造天地萬物，一直到創造出人後休息。宇宙萬物及生命系統被上帝一天一天創造出來，整個創造過程用了六天時間。

神學家們討論這個「六天」的概念，是我們人類白天晚上的天嗎？或者是另外的概念？神學家們有很多神學討論，我們關心這故事背後隱藏的創世論的哲學——有一種力量創造並主宰宇宙萬物。上帝是造物主，宇宙萬物由上帝所造，遵循上帝之道，服務上帝宏大的善的目的。

印度教有三大主神，一是梵天，宇宙萬物創造者。二是濕婆，宇宙萬物毀滅者。三是毗濕奴，宇宙萬物維護者。印度教這三大主神各自的能力，似乎都統一在《聖經》所描寫的上帝唯一創世神身上。

造物主創世論是猶太教、基督教、伊斯蘭教及印度教的核心基石，這是它們的信仰、祈禱、禮拜、感恩、使命的前提。

第六日，上帝就照著自己的形像造人

乃是照著他的形像造男造女。

道、儒屬於創世論

《聖經》是創世論，中國老子道家和孔子儒家，也是創世論。

《道德經》第42章中，「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強調宇宙之中本無萬物，萬物由道一步步創生出來。

《道德經》第52章中，「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說天下萬物有一個開始，這個創始天下萬物的力量，可稱為天下萬物之母。

道家戰國文獻《太一生水》篇中說：「大一生水。水反輔大一，是以成天。天反輔大一，是以成地……」大一生出水，再從水中生出天地萬物，這個創世過程繼續下去，再創生神明、陰陽、四時、冷熱、濕燥、季節等。這是「大一創世論」的觀點。

《道德經》的宇宙生成論，與猶太教、基督教、伊斯蘭教和印度教等有相通之處，屬於人類創世論思想家族。

儒家經典中，儒家也屬於創世論思想家族。《詩經》上說：「天生蒸民，有物有則。」上天創生萬民，有萬物，有規律。《論語》中孔子說：「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四季運行，萬物生長，是上天在安排。《論語》中說：「死生有命，富貴在天。」人的命運由上天決定。

因為相信上天創造世界主宰萬物，所以中國歷代朝廷才會修建天壇祭祀皇天上帝。因為上天創造世界，決定萬物和人類命運，所以孔子才「畏天命」。

猶太教、基督教、伊斯蘭教、印度教、儒家、道家的創世論的宇宙觀，與宇宙大爆炸、辯證唯物主義、緣起論等自生論宇宙觀不同。因為宇宙萬物由至上的神聖力量創造，人為被造物，才會有對造物主的感恩之心。宇宙萬物和人作為被造物，服務於造物力量的目的，所以人生是有目的的，也因此才有使命和意義。也就是說，自我規定的意義，生於人之主觀，無宇宙之意義。遵行外在於人的造物主的旨意，才可稱使命。在天人之際，在人與上帝的維度上，才能發現生命的意義。真實的意義，客觀的意義，源頭在外。

宇宙萬物統一在造物主上。知道人是被造的，才會感恩創造之主，這是感恩之心的源頭。知道萬民同源，人性一體，本質相通，才應該相互關愛。知道世界由神聖造物力量所造，人們才會真正肯定現世。肯定現世就是相信造物之善之美。因為造物力量是至善至美的，所以人對未來才是真有信心的。知道宇宙的主宰是生生不息的力量，我們才會明白創造即是生命的意義。這些都是創世論宇宙觀容易演化出來的人生意義和積極的人生觀。

國家精神，不能被自生論控制。生命意義，在創世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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