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句9.從實際格式看格律詩的變通

蘇軾有首七絕題為《洗兒》，我們拿它來說說格律詩平仄格式的原型與實際的不同。詩曰：

人皆養子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惟願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

《洗兒》的原型平仄格式屬於七絕首句平起入韻式，其第一句至第四句可根據前句與後句的平仄結構關係，依次推斷如下：

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

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

但《洗兒》的實際平仄格式卻是《洗兒》這首詩每個字實際平仄的記錄。逐字逐句檢查這首詩的用字平仄，它的實際平仄格式如下：

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

平仄平平平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

《洗兒》的實際格式不同於原型格式的地方，在於實際格式的單數字平仄沒有遵照原型格式的要求。第三句第一字原型格式規定用仄，而實際格式卻用了「惟」（平）；第四句第三字，原型格式規定用仄，而實際格式卻用了「無」（平）。這種把原型格式上的單數字作不拘平仄處理的做法，通常稱為用字的變通。我們所看到的格律詩，用字完全沒有變通、字字元合原型格式的相當罕見，絕大多數是用字有變通的，而且變通字還比較多。《洗兒》一詩有變通字2個，試再看蘇軾的七絕《贈劉景文》：

荷盡已無擎雨蓋，菊殘猶有傲霜枝。 一年好景君須記，最是橙黃橘綠時。

為省事計，我們只把《贈劉景文》一詩的實際平仄格式列出，凡變通之字都用粗黑字體表示，讀者還原變通字便可看清原型格式的面目，而將兩者加以比較，如下：

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

仄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

可見，《贈劉景文》一詩有變通字5個。

七言絕句的用字多數有變通，五言絕句的用字也多數有變通。舉兩首唐詩為例，一首是李白的五絕《秋浦歌》，一首是元稹的五絕《行宮》。我們把詩句列在左邊，詩的實際格式列在右邊，詩中的變通字以粗黑字體表示，請讀者通過還原變通字去對比實際格式與原型格式的異同。

《秋浦歌》實際平仄

秋浦錦鴕鳥，平仄仄平仄，

人間天上稀。平平平仄平。

山雞羞綠水，平平平仄仄

不敢照毛衣。仄仄仄平平

《古行宮》實際平仄

寥落古行宮，平仄仄平平，

宮花寂寞紅。平平仄仄平。

白頭宮女在，仄平平仄仄，

閑坐說玄宗。平仄仄平平。

不難看出，《秋浦歌》的變通字有三個，《行宮》的變通字也有三個。

格律詩平仄格式上的單數字，可以不拘平仄，允許變通處理，這具有積極的意義。變通擴大了選字範圍，也豐富了音調模式，有利於創作的發展。

先說擴大了選字範圍。毛澤東的七律《送瘟神》有這樣一聯：「坐地日行八萬里，巡天遙看一千河」。第一句第五字「八」這個位置，如果不許變通，「八」這個仄聲字一定要改用另一個平聲字，那麼，這麼好的詩句恐怕就出不來了。湖北一位姓賀的教授寫了一首慶祝香港回歸的五絕：「七月珠還日，百年恥雪時。老夫今有幸，不寫示兒詩」。第二句第一字「百」這個位置如果只能用平聲字，不許用仄聲字，「百」這個仄聲字非改用另一個與「百」等義的平聲字不可，那麼，這樣好的詩句也只能胎死腹中了。允許變通等於不拘平仄，平聲字不合用就改用仄聲字，可供選擇的字當然大大增加。上述兩個位置的字，特別是後一個，現在不少人還是主張不許變通的。詳情以後再說。

再說音調模式的豐富。原型格式在全無變通的情況下僅得形式16種。假定有可變通字十個，每次變通其中一個便增加了十多種稍有區別的形式，依次遞增或交錯出現變通的用字，會增加新的形式幾十種甚至過百種。雖然變化不大，仍然有助於創作手段的豐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