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問西東》背後真實的西南聯大，是怎樣傳奇的存在？

06-12

最近上映的《無問西東》是一部很特別的電影。

原本是清華大學百年校慶的獻禮影片，片子2012年底就已經殺青，上映卻一拖再拖拖了5年。

連片名都是出自清華校歌：「立德立言，無問西東」。

《無問西東》依舊是青春的故事，不過不是一個年代一個人的青春。故事的時間線從1923年到2010年，綿延近百年，四個不同年代的主題故事，錯亂交織到一起，指向一碗雞湯——「愛你所愛，無問西東。」「聽從你心，無問西東。」

西泠君最感觸的還是其中西南聯大的故事。上世紀三四十年代的西南聯大，窗外是瓢潑大雨嘩啦嘩啦，屋內是小雨滴滴噠噠，雨水從屋頂跌落，打濕了師生的衣衫，老教授一遍遍提高音量，聲音終於還是被雨水淹沒。

於是教授提筆在黑板上寫下「靜坐聽雨」。哪怕是亂世如麻，哪怕是風雨飄搖，師生且就在這鐵皮屋下順應自然地安排。

——電影里的這段堪與魏晉風度相比的情節，倒還真不是向壁虛構。實際上干過這事的是經濟學家陳岱孫。

昆明夏天多暴雨，聯大的部分教室由土牆與鐵皮屋構成，暴雨一來噼里啪啦。陳先生是個嚴謹的人，有次講到得意處，忽然就來了一陣急雨，講課聲完全被淹沒，他就在黑板上寫了四個大字：「停課賞雨」。

停課聽雨這樣的故事，不過是當年西南聯大的冰山一角。

歷史上的西南聯大，真正當得起「大師雲集」和「群星璀璨」。

八十年前，日軍侵華，「華北之大，竟容不下一張安靜的書桌！」1938年，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和南開大學被迫南下入滇，組建國立西南聯合大學。

西南聯大從1938年5月4日正式開課，到1946年5月4日宣布結束，存在時間不過8年，畢業學生3882人，卻走出了——

8位兩彈一星元勛、2位諾貝爾獎得主（楊政寧、李政道）、173名兩院院士、100多位人文大師……

?西南聯大校舍

教授治校、學術自由、外抗日寇、內爭民主是個過於抽象的概括，當時的聯大人生活情況是怎麼樣呢？我們看幾個細節：

跑警報

跑警報是聯大師生特殊的課餘生活。汪曾祺寫過一篇《跑警報》，說「跑」警報，不叫「躲」警報，這個「跑」字「於緊張中透出從容，最有風度，也最能表達豐富生動的內容」。

跑警報同時也是談戀愛的好時機。當時的私人防空洞上有兩副對聯，一副是：

見機而作

入土為安

算是寫實。

另一副是：

人生幾何

戀愛三角

算是有感而發。跑警報時，男同學就在路邊等著，又是還提點點心零食，正好展示一點騎士風度。

劉文典跑警報

關於跑警報，有個故事是這樣的：某次，警報響起，文學院教授劉文典跑了一半，忽然響起自己的偶像陳寅恪身子骨弱眼睛又不太好，趕緊回頭帶幾個學生把陳先生給捎上了，一邊跑，一邊喊，「保存國粹要緊！保存國粹要緊！」

跑的時候看到一向看不起的沈從文也在跑，就轉過來懟人家：「你跑什麼跑？我劉某人是在替莊子跑，我要死了，就沒人講《莊子》了！你替誰跑？」

泡茶館

據說昆明有句流行語，「昆明有多大，西南聯大就有多大」。

?西南聯大圖書館

聯大學習圖書館燈光太暗，師生們就跑到茶館裡搞學問：老師在茶館裡改作業，學生到茶館裡學習辯論。汪曾祺就在回憶聯大生活時說：「我這個小說家是在昆明的茶館裡泡出來的。」

後來獲諾貝爾物理學獎的李政道，則說聯大時期的昆明茶館「有些像上個世紀巴黎的咖啡館」。

朱自清和乞丐

教授們生活也沒好到哪裡去。由於國民政府濫發鈔票，物價飛漲，很多教授又是拖家帶口，條件十分艱苦。

?1946年5月3日，西南聯大中文系全體師生在教室前合影。二排左起：浦江清，朱自清，馮友蘭，聞一多，唐蘭，游國恩，羅庸，許駿齋，余冠英，王力，沈從文

在聯大流傳著一個笑話。一個乞丐在街上追著朱自清不放，朱先生沒轍，使出了殺手鐧「別跟我要錢，我是教授！」乞丐聽到後掉頭就走。故事傳到學校，傳聞還有其他教授以同樣的方法，說退了小偷。

聞一多刻印糊口

吃不起飯，很多教授也搞起了副業。據說費孝通曾經賣起了大碗茶，吳大猷還曾經去菜市場撿剩下的牛骨頭給老婆熬湯治病。

而聞一多為了糊口，在老友的勸說下，開始「掛牌治印」。蒲江清教授還特別撰寫了一篇聲情並茂的《聞一多教授金石潤例》，給聞一多做廣告，還拉了梅貽琦、馮友蘭、朱自清等大牌聯合簽名助陣。

聞一多治印，明碼標價，開始時候石章200塊一個字，牙章400塊，邊款五個字頂一個字。幾年下來，刻了2000多方印，他自嘲是「手工業勞動者」。

聞一多後來自己在信中說：

「弟之經濟狀況，更不堪問。兩年前，時在斷炊之威脅中度日。乃開始在中學兼課。經友人慫恿，乃掛牌刻圖章以資彌補。最近三分之二收入端賴此道。」

雖然是糊口，但是聞一多平時給友人刻印還是不收費的，遇到不喜歡的人，也都直接拒絕。

關於聞一多的另一個掌故是這樣的：聞一多初到聯大時，潛心學問，除了吃飯下課，基本上不下樓。飯後大家去散步，聞一多老是不去，有人就勸他何妨一下樓呢，久而久之，聞一多就get了雅號——「何妨一下樓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