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私生女」來敲門，「無間道」婚姻悲情落幕

一起殺人案，兩個私生女，這場婚姻的悲劇開始於欺騙，卻沒有因兇手投案而落幕，這到底是誰的錯？誰又該為兩個私生女負責？

2011年10月23日晚，葉強回家後發現前妻邱琴的房間里有一個陌生男子，兩人有說有笑。這令葉強十分不快。而邱琴送男子出門後一個多小時才回來，葉強質問邱琴：「我們離婚時有言在先，你怎麼能違反規定，帶其他男人進這個家呢？你明天就給我搬出去。」邱琴一聽，勃然大怒說：「離婚了，你無權干涉我的自由，還是管好你自己吧。」接著又是一連串的破口大罵。葉強被激怒了，兩人拉扯起來。最終葉強坐到邱琴身上，掐住了她的脖子，一會兒邱琴便沒了聲音……

葉強和邱琴原本是一對恩愛夫妻，緣何走到離婚的地步，離婚後又為何終釀慘案？這一切，要從一個意外出現的「私生女」說起。

一場官司一段隱情，私生女打破平靜婚姻

2000年4月3日，兩名法官來到葉強家中，向他送達一張應訴傳票。時年40歲的葉強非常納悶，誰會告自己呢？當他仔細看過起訴狀副本後才發現，告他的是離婚已14年的前妻楊萍，而起訴原因是要求他撫養已經14歲的女兒楊媛！

當初離婚時，兩人沒有孩子啊？怎麼14年後冒出個女兒來？葉強既震驚又百思不得其解。而妻子邱琴也在家，看到丈夫的異樣，忙上前追問原因？一想到邱琴並不知道自己曾經結過婚，葉強頭都大了。但是法官都找上門，必須得實話實說了。

1986年5月，葉強與本地女子楊萍自由戀愛結婚。那時，他開了一家自行車維修店，每天起早摸黑，收入卻少得可憐。妻子楊萍性格外向，模樣漂亮，儘管葉強平日對她百依百順，呵護有加，可是楊萍總覺得婚後的生活像一潭死水，葉強的身上缺少自己想要的情趣。

1986年10月，楊萍有了外遇，兩人離婚。1990年，葉強又認識了小自己兩歲的邱琴，她做過販菜生意，很能幹。兩人交往後，出於種種顧慮，葉強對邱琴隱瞞了和楊萍的短暫婚史。當年10月，葉強和邱琴結婚，次年生下兒子亮亮，夫妻二人共同努力，經營摩托車維修店。幾年後，葉強從一個窮小子成了當地的百萬富翁，日子過得紅火滋潤。因為一心忙著店裡的事務，葉強根本無暇回想過去，與前妻的那段感情早已淡忘。沒想到14年後竟冒出這樣一個官司來。

「好你個葉強，原來結過婚，還生了女兒，你怎麼能欺騙我？我告訴你，這個孩子我是絕不會認的！」邱琴得知真相後，震驚憤怒的她對丈夫一頓拳打腳踢。「當初我們根本沒生孩子，那孩子不一定是我的……」在葉強的求饒解釋下，邱琴這才止住了哭聲。當務之急是弄清真相，解決問題。既然有女兒，楊萍為什麼會在14年後才來找葉強？

5月6日，法院開庭，這一天，葉強和邱琴早早地來到了法院。一路上，激動、焦慮與不安，各種複雜的情緒纏繞在葉強的心頭。當夫婦倆進入法院審理室時，原告席上，坐著兩個人，葉強一眼就認出其中一個是楊萍，另一個則是個稚氣未脫、清純俏麗的女孩。礙於妻子在身邊，葉強盡量剋制著自己的感情。他假裝冷眼掃視小女孩，這一掃，心一下子提起來。這女孩模樣像是和楊萍一個模子印出來的，眉宇間還透著熟悉和親切，難道真的是我的孩子？

法庭上，輪到被告作最後的陳述時，邱琴情緒很激動，要求做親子鑒定，葉強表示同意妻子的要求。聽到葉強的話，女孩未語淚先流，她趴在原告席上哽咽起來：「我媽媽下崗又生病，還要堅持撫養我，我是他的親生女兒，他竟然不認我！」葉強見到此情此景，心裡很難過。

當天法官宣布休庭，等待原被告做完親子鑒定後再判決。看著仍然痛哭失聲的女孩，葉強揪心的難受，他很想在法院多待一會兒，但怒氣衝天的邱琴一把拉著丈夫離開了法院。回到家安撫好妻子後，葉強找借口溜出家門，找到審理此案的黃法官。見葉強登門造訪，黃法官便把楊萍生下孩子的前前後後告訴了他。

前妻追索撫育費，妻子從此含恨在心

1986年10月，楊萍與葉強離婚後，便投奔情人黃遠，二人很快結了婚。黃遠是江西贛州一家工廠的採購員，因自己患有弱精症不能生育離了婚。楊萍與黃遠結婚前，意外發現自己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她向黃遠如實相告，想打掉孩子。黃遠卻表示不計較，正好自己也無法生育，他還保證，孩子生下來後會當成親生骨肉看待。就這樣，楊萍生下了女兒楊媛。

孰料，黃遠朝三暮四，楊媛7歲時，他在外面又另結新歡，將楊萍拋棄。楊萍沒臉面回娘家，便單身一人在贛州打零工掙錢養活女兒。因為她什麼臟活累活都干，身體勞損得很嚴重。一次，在公司做清潔時突然暈倒，被同事送到醫院後，經檢查發現患有貧血、高血壓、心動過速等病症。

此時，14歲的楊媛眼看就要讀完初中升高中，想到自己一身毛病，萬一撒手西去，女兒吃苦又不知自己的身世，該是多麼的遺憾。於是，楊萍含淚向女兒和盤托出了她的身世，並建議她去找親生父親葉強。楊媛聽後，哭著對母親說：「我去找他有什麼用，他會認我嗎？」母女倆越說越傷心，最後抱頭痛哭。考慮到女兒的顧慮確有可能，楊萍想親自去找葉強，讓父女相認，但又想到當年自己紅杏出牆現在淪落到這步田地，葉強可能不但不認女兒，反而會譏笑自己。思來想去，為了女兒，楊萍懷著複雜的心情找到律師諮詢。

律師聽後，建議楊萍走法律途徑讓葉強和楊媛父女相認。楊萍一聽要告葉強，不同意。可律師說：「現在是法治社會，告他只是為了幫楊媛爭取合法權益，並不意味著就要和他撕破臉。」如此這般，才有了這起追索撫育費的官司。

聽罷黃法官講述，想起泣不成聲的楊媛，葉強心如刀割。

半個月後，親子鑒定結果出來，被告葉強系楊媛生物學父親確定無疑，法院依法作出判決，由被告每月定期支付原告生活費、教育費200元，直至原告成年能獨立生活為止。

得知這一結果，邱琴如遭雷擊，她無法接受丈夫多了一個女兒，更受不了丈夫的前妻就這樣攜風帶雨般霸道地闖入了自己的生活，並來分享自己的財產。邱琴對葉強說：「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你的女兒來了，她媽媽也會跟著來，我們這個家就會散了……」葉強沉默了一會兒，把楊萍和楊媛的實際情況告訴了邱琴，然後說：「如果我不履行法定義務，楊媛會輟學。你放心，我現在對楊萍沒有愛，有的只是對楊媛作為一個父親的責任！」

但是任憑葉強怎麼解釋，邱琴都無法接受。那段時間，邱琴和葉強打起了冷戰，兩人分床而居，而且邱琴常常在9歲的兒子亮亮面前說葉強風流，生了私生女要分他的東西之類的話。弄得兒子也站在邱琴這一邊，一個勁兒地說爸爸壞。

判決生效後，法院要強制執行。為了不讓楊萍母女再來糾纏丈夫，邱琴讓葉強一次性拿出3萬元錢，作為對楊媛這些年來的補償。楊萍想到自己有錯在先，當初拋夫棄家走錯了路，覺得很對不起葉強。在法庭上，她很想跟葉強敘敘舊，但是看到邱琴一副與自己勢不兩立的樣子，只好壓抑住自己的想法。

接過錢時，楊萍心頭一熱，更覺慚愧，讓楊媛喊「爸爸」。「爸」，楊媛叫了一聲，這邊父女相認，那邊的邱琴卻氣憤難平。

幾天後，楊萍帶著女兒回了贛州，之後也常常給葉強打電話，說一說楊媛的情況，有時也讓楊媛在電話里向葉強問好。

每當看到丈夫在一旁接電話，邱琴就十分氣憤。有時忍不住破口大罵：「真是不要臉的東西，想破鏡重圓，重溫舊夢啊！乾脆你讓她們母女倆搬進來住，我和亮亮離開這個家，你們仨過日子。」葉強只好耐心解釋自己對前妻根本沒有那心思，叫妻子不要疑心。可是，每當楊萍的電話打過來時，邱琴就躲在一邊偷聽，尋找丈夫與前妻出軌的蛛絲馬跡。

一年後，楊萍突然找上門來，說是因為要出差一個月，希望把放暑假的楊媛寄養在葉強家。邱琴得知後勃然大怒，堅決不允許。而葉強卻覺得照顧女兒是自己的義務，便搬來親友團勸說，邱琴才勉強答應給楊媛在外租間房，只允許吃在一起，絕不能住進來。一個月中，邱琴從來沒給過楊媛好臉色。葉強為了家庭的寧靜沒說什麼，但私下常常帶楊媛去公園玩，給她買吃的和穿的。

一個月後，楊萍出差回來，把女兒接走，懂事的楊媛受盡委屈，但也沒告訴媽媽。

家破人亡再現「私生女」，「無間道」婚姻發人深省

此後幾年，在葉強的資助下，楊媛讀完中學、大學，畢業後結婚生子，有了幸福家庭。而升級當上外婆的楊萍，和女兒生活在一起一直未再婚。

然而此時，年屆五十的葉強事業卻開始走下坡路。自2009年，他經營的摩托車維修店生意慘淡，兒子考上三本大學，學費數額龐大。無奈之下，葉強將店轉讓，帶了幾十萬元，隻身一人到北京創業，希望找到致富機會。而邱琴則在縣城經營了一家菜館，夫妻異地而居。天長日久，她既懷疑丈夫在北京有了外遇，又擔心他與前妻楊萍再次勾搭上，尤其是當她得知楊萍母女經常給葉強打電話時，更加認定葉強背叛了自己。

她覺得不能虧待了自己，便也在圍城之外尋求感情上的慰藉。屋漏偏逢連夜雨，在京創業的葉強運氣不佳，不僅沒賺到一桶金，反將本錢賠了進去。邱琴得知後，對丈夫失望至極，行為上更加肆無忌憚。

2011年下半年，葉強聽說妻子與一男子交往密切，便從北京回到了家鄉。一見妻子，他便單刀直入：「你是不是背著我找了別的男人？」「找了又能怎麼樣？允許你找前妻，難道就不允許我找其他男人？」邱琴回答。

從此這個家庭硝煙四起，葉強沒心思出去工作，邱琴更加來氣，大罵葉強一個大男人還要她來養活，她對葉強說：「咱們離婚算了，離婚後你可以光明正大找前妻去。」

見妻子總是將自己與前妻綁在一起，葉強百口莫辯，最後只好同意離婚。2011年10月，葉強與邱琴協議離婚，兒子由葉強撫養，一切費用雙方各承擔一半；房產劃分為三份，並約定離婚後如一方再成家不得住在此房內等內容。為了不影響兒子的學業，他們沒有把離婚的事情告訴兒子，兩人仍在一棟房子里居住。可是，二人常因瑣事產生摩擦，直至2011年10月23日慘案發生。

邱琴死後，葉強深夜撥通了兒子亮亮的電話：「你知道我和你媽離婚了嗎？」兒子說不知道，葉強又說，「你媽昨天很晚回來，我們發生了爭吵，我殺死了你媽，我準備去自首，你保重。」說完這些，葉強關了手機。

天亮後，葉強主動到公安機關投案自首，他自知犯下殺人罪難逃法律嚴懲，老實等待判決。但出人意料的是，葉強投案後不久，竟然有一個名叫邱欣的女大學生來到縣公安局刑偵大隊，自稱受害方家屬，要求嚴懲兇手。

邱欣是誰？經過民警詢問，邱欣含淚告訴警方，死者邱琴是她的親生母親。原來，邱琴也有著複雜的情史，並且也有一個私生女。20多年前，也就是邱琴嫁給葉強之前，曾與一個小學老師談戀愛。本已談婚論嫁，男方父母嫌棄邱琴沒有正式工作，不同意婚事並橫加干涉，小學老師最終與邱琴分手。當時的邱琴已懷有身孕，父母堅決要求她打掉肚裡的胎兒，但是邱琴執意要生下來。這個孩子就是邱欣。為了不影響再出嫁，在父母的勸說下，邱琴只好同意將女兒送給他人撫養。

嫁給葉強後，邱琴並沒有忘記女兒，在邱欣八九歲大時，母女倆偷偷相認了。從此邱琴瞞著葉強每年都去看女兒，從給女兒買各種生活用品到寄學費，最大可能地盡一個做母親的責任與義務。邱欣也知道母親的難處，嚴守這一秘密。邱琴被害時邱欣已上大四，聞訊之後痛心不已，這才在外公外婆的陪同下，為母親討說法。

從民警那裡得知這一消息後，葉強十分震驚：又一個私生女！這是對他的報應，還是命運開的玩笑？葉強這才回憶起平時與妻子生活的點滴異常。一次他在家裡發現一張郵寄的包裹單，上面寫著童裝，寄往的地址很陌生，他驚訝地拿著單子問邱琴，邱琴說是為一個遠房親戚的女兒祝賀10歲生日的，但葉強後來再也沒聽妻子提過這門親戚。原來一直阻止自己與女兒聯繫的邱琴，竟然隱藏了這麼大一個秘密，葉強凄然，失手殺妻後的悔恨此時變成如墜冰窟一樣寒冷。

葉強被收監的消息傳到了贛州，楊萍母女倆大驚，當即趕至看守所探望，並給葉強買來很多日用品。看到前夫憔悴不堪又失魂落魄的樣子，楊萍衝上前問道：「你怎麼會做出這麼糊塗的事呢？是不是因為我們母女倆？」「不怪你們，她一直誣陷我，又嫌棄我掙不到錢，我一時衝動才釀成大錯。」葉強沉痛地告訴楊萍。楊萍安慰他振作精神，堅強地活下去。她說：「我年輕時不懂珍惜，做出傷害你的事，只要你好好活著，若不嫌棄，你出獄後，我陪你到老。」聽著前妻的表白，葉強很感動，但還是凄然說道；「我犯下死罪，你們就當我不在人世，好好保重，安下心來過你們的日子吧。」

楊萍母女倆沒有放棄，楊媛託人請律師，楊萍則索性不回贛州，一邊在工業園區打工，一邊想辦法減輕前夫的罪責。楊萍母女倆的親情之愛，讓葉強重燃求生的希望。

葉強的兒子亮亮則表示從此與父親不共戴天。聽聞母親被父親殺害,他當即從大學返回家中，向司法機關上書，要求法律嚴懲父親。同時，也為父母各自冒出私生女，組成這麼一個複雜的家庭而倍感羞恥。

2012年3月19日，江西撫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判決，被告人葉強故意殺人罪罪名成立，鑒於葉強有自首情節，故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而葉強認為雖然自己犯了殺人罪，但主動投案並且是因婚姻矛盾引發的衝動殺人，量刑過重，不服判決，提出上訴。

目前，江西省高級人民法院正在審理此案。

（文中人物皆為化名）文/曉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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