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領麗人」王熙鳳——漫談鳳姐的管理才能

在紅樓夢裡鳳姐是一個最富有心計的女人，鳳姐的心計似乎不是一種簡單的婦孺式的小心眼，她更多的表現在一種精明和超強的管理能力上。鳳姐沒有心計就不成為鳳姐了，當林妹妹在瀟湘館裡長吁短嘆孤燈垂淚的時候，鳳辣子早已樂不可支地計算著高利貸的進項了。說到高利貸，鳳姐雖沒有私下裡經營錢莊，但她把自已的私房錢經營得有滋有味（當然暫且排除批判成份），從現代的眼光看，鳳姐一定有金融家的才能。再說，在寧榮兩府，最大的土建工程項目莫過於營造大觀園了，工程中的油水眾人皆知，鳳姐當然也心知肚明，但是女流之輩且是無權干預此事的，雖然如此，鳳姐還是通過賈鏈安插了侄子賈蓉，天衣無縫地開闢了一條進財之道，換之今天，難保鳳姐不會因此發展為福布斯中國內地富豪榜上的赫赫名人。不過我們接下來要談的並不是對於這一些在邏輯上極有可能的考證，而是鳳姐確實具備的在管理上的出眾才能。　　體現鳳姐管理才能的成切案例，詳見紅樓夢第十三回「秦可卿死封龍禁尉，王熙鳳協理寧國府」及十四回的前半部分。前一回是寫鳳姐的決策性方略，後一回則是詳細描寫了鳳姐的那一套令行禁止的案例實踐。　　作為一個現代企業家來說，一個企業的最終目的並不是如何賺取利潤，而是如何讓自已的企業永久生存下去。第十三回一開始就寫到鳳姐在夢中和秦可卿對話一事。關於這個夢的解釋，紅學家們宏論紛呈，詮釋得五花八們，但從內容主旨上看，所言者即為「常保」兩字。寧榮兩府煊赫百年，最終的命運將是「樹倒猢猻散」，這是紅樓夢故事發展的主題脈絡和最後結局。這樣的結局作為局中人是不願意看到的，但同樣也並不是寧榮兩府宅中的所有人都能清醒地意識的，所以作者在處理這一條線索時，就迴避了通過某個人的正常思考而將其表述出來，而是通鳳姐的一個夢境明確地得到了表達。　　作者寫的是託夢，言從秦可卿而出，鳳姐只是被動接受，表面上看應是秦可卿首先考慮到了這個問題，其實不然，我們仍可以將這個故事歸結為鳳姐對寧榮兩府整個家族最終發展前途的思慮，而且是深藏在她意識深處的隱憂。俗語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正是這個道理。既然有此不世之憂，自然總得有相應的對策，那就是「能於榮時籌畫下將來衰時的世業」，方可「常保永全」。辦法是什麼？辦法是「趁今日富貴，將祖塋附近多置田莊房舍地畝」「將家塾亦設於此」，「便是有了罪，凡物可入官，這祭祀產業連官也不入的」，這樣「便敗落下來，子孫回家讀書務農，也有個退步，祭祀又可永續」。這真是一條萬全之策，也只鳳姐才能思慮得到了。既然鳳姐思慮到了，又為何沒去執行呢？這就是寧榮兩府的悲劇所在了，因為在一個男權社會，特別像這樣一個世家舊族，禮教是何等森嚴，就算是像鳳姐這樣的女人管理管理府中的日常開支則可，若是如此重大的家族命運問題，則是絕對沒有發言權的。做一個假設的話，要是真的按鳳姐的意思做了，紅樓夢也就不再存在後面的故事了。想想真為鳳姐之才扼腕而嘆。　　鳳姐既然有此一慮，自然她也在想方設法地採取各種補救的措施，她救不了一個家族，那就救自己，這就是為什麼她那樣不擇手段、想方設法的斂財。她甚至冒著風險連丫環奴僕們的月例錢（即相當於現在的「工資」）都要壓扣下來先去放高利貸，她的籌劃是相當仔細的，又要自己賺錢，又要不鬧出事來。　　從現代這個角度講，鳳姐的這樣的思想高度亦是董事長或者ceo們所考慮的了。所以倘要招人，就要招鳳姐這樣的白領，你的企業不愁不會長盛不衰！　　不管紅學家們如何研究鳳姐「協理寧國府」是出於何種目的，說鳳姐喜歡出風頭也好，還是其他種種原因也好，實際上並無多大意義。正是因為這一次「協理」，讓我們不得不讚歎鳳姐由此而表現出來的管理和領導才能。雖「束帶頂冠的男子」也無望其項背。且看：一、 選能任賢　　鳳姐協理寧國府，雖然薦舉人是賈寶玉，但出任之初也是眾人公認，賈珍更是料人不誤，不但贊她「從小兒大妹妹頑笑著就有殺代決斷」的勇氣，如今在「府里辦事，越發歷練老成了」；作為鳳姐這一面，她雖「素日最喜攬事辦，好賣弄才幹」，但還是相當謙躬的。寧國府的對牌，她也不是說接就接，這一方面是出於王夫人在坐，她也作不了這個主；另一方面她也是要賈珍有一個明確的承諾，她的權力範圍究竟有多大，好在賈珍這一次委任她真是放權放到了底，用人不疑。　　「好賣弄」實際上也不是一件壞事，有才才可以賣弄，才多了，也是需要釋放的，鳳姐的才能在整個家族裡是處於壓抑狀態的，她的個性所呈現出來的這一點特點，不算為缺陷，從現代管理的角度看這是十分難得的積極心態，如果沒有這樣的積極心態，倒是要作一番用不用的考慮了。二、 認真敬業　　鳳姐並沒有自持才高，便目中無人草率行事，有不少紅學家在研究到鳳姐協理寧國府這一節時，對鳳姐為人頗不以為然，實際上是毫無道理的。且看鳳姐在女眷散了之後，並沒有隨王夫人一同回去，而是留了下來，她留下來作什麼？她是要「我須得先理出一個頭緒來，才回得去」，這種認真的態度便是敬業的表現，凡事不幹則已，要干就要干好，任有多大的能耐，還不是需要從實際出發？　　在整個協理寧國府過程中，我們不難多次看到鳳姐的這種任勞任怨的工作作風，她第一天上班，便是「卯正二刻便過來了」卯正二刻是什麼時間呢，是上午的六點鐘還不到，我們現在還八鐘上班，偶爾還要遲到幾次。以後鳳姐更是「不畏勤勞，天天於卯正二刻就過來點卯理事」而且「獨在抱廈內起坐，不與眾妯娌合群，便有堂客來往，也不迎會。」執事認事專一由此可見一斑。三、 深思密慮　　我們不能不佩服鳳姐觀察問題的準確和思考的深刻，管理諾大一個寧國府並不如人們想像那麼容易，是要值得一番思考的，你抓不住根源，抓不住本質的東西，你如何去管呢？要解決問題，須先發現問題，要發現一些問題不難，但要發現得深刻全面就難了，這不是人人能夠做得到的。看看鳳姐的眼光吧，她對寧國府中存在的弊病可謂一針見血了：「頭一件是人口混雜，遺失東西；第二件，事無專執，臨期推委；第三件，需用過費，濫支冒領；第四件，任無大小，苦樂不均；第五件，家人豪縱，有臉者不服鈐束，無臉者不能上進。」讀此五條真是管理的經典，細味之，就是放到現在又何尚不是這樣，讓鳳姐做現代的「白領」一點也不牽強了。四、 制度先行　　鳳姐協理寧國府，實際上整整貫串於第十三回和第十四回兩章之中。可以說前回是因，後回是果，整個故事完完全全，就像一個經典而形象的管理案例。鳳姐十分重視制度的重要性，她的管理思路的明晰讓人嘆服。她的實施管理的前期工作做得相當周到完善，她採取的措施，第一條便是「釘造簿冊」，傳看家口花名冊，並對寧府的執事人等，「一個一個的喚進來看視」，可見鳳姐對手下員工是十分重視的。現在的總經理就不行了，新來的員有時二三個月了還見不到總經理一次面，實在想不通。第二是分班，大致相當於對勞動人事的安排，所有人等按工作內容，都一班一班地分開來，大家都有事做，不至於勞逸不均。第三是明確崗位職責，有了事做，可以杜絕拖懶的弊端，但要使其做好，還需要責任明確。寧府的器用物品，都是貴重的東西，稍一疏忽便是損失，所以鳳姐這一點很重視，規定誰損壞了誰要「算帳描賠」，這就是在管理中保證企業資產安全的重要舉措。第四便是申明勞動紀律，鳳姐兒的時間觀念很強，這是現代企業管理人員特點之一，她強調「不論大小事，我是皆有一定的時辰」「卯正二刻我來點卯，巳正吃早飯，凡有領牌回事的，只在午初刻。戌初燒過黃昏紙，我親到各處查一遍，回來上夜的交明鑰匙。第二日仍是卯正過來。」一番交待，可謂詳矣明矣。　　最後還需要指出的一點是，鳳姐還特地設置了一個監督崗位，由「來升家的每日總攬查看」，監督什麼呢？即查糾有無「偷懶的，賭錢的，吃酒的，打架拌咀的」。而且誰有「徇情」，一經查出，「三四輩子的老臉就顧不成了」，想想我們現在的管理，恐怕也不一定能做到這一點。五、 罰賞分明　　寧府上下安富尊榮慣了，為治之計，當下猛葯，但側重不在賞字，應在罰字。鳳姐在這一點上是看得相當準確的。鳳姐在點卯時發現「只有迎送親客上的一人未到」。鳳姐處理得絕不手軟，我們可以想像，在寧府三六九等執事人員中，能排在迎送親客這一班的，大概不會是粗使雜役之輩，至少是有些頭臉的人，但鳳姐執行起制度來毫不含糊，打他二十大板，還革他一月銀米，回頭還要讓他「叩謝」，再有誤的，明日四十，後日六十，有如此的力度，管理才能一步到位。　　如果你覺得鳳姐只不過是在小題大作，藉此顯擺顯擺自已的威勢，那就末免在理解上有失狹窄。在處理榮國府四個執事人進來領牌支取東西時，鳳姐還「指兩件說道：『這兩件開銷錯了，再算清了來取。』說著擲下貼子來。」不難發現鳳姐在對這件事上給這四個執事人留了餘地，並不擴大化。她也早就知道濫支冒領這一檔事，她要是找點事做，完全可以把此事升級，但管理的目的是立一竿而見全效，此事就能起到作用的就不必再假借他事。所以鳳姐還是比較適可而止的，她的目的就是要達到懲一治百，起到效果而已。　　為了一次遲到，就革他一月銀米，你可能會覺得鳳姐太過很毒，非也，能革得起一月銀米的，說明他待遇豐厚，沒聽風姐說：「咱們大家辛苦這幾日罷，事完了，你們家大爺自然賞你們。」六、 輕重緩急　　在處理遲到這件事上，鳳姐頗有將軍風度，不急不燥，處罰靠後，經正的事情先發落再說。鳳姐先是「且不發放這人，卻先問：『王興媳婦作什麼？』」處理完了，再處理榮國府的四個執事人要辦的事情，接下來再處理「張材家」的事情。接連處理了三樁事情，再回過頭來處理該罰的那個人。這裡除了作者藝術表現手法上的需要，也不能不說鳳姐在理事時的機敏和輕重。沒有從容不迫的管理才能幾難做到這一點。七、 其他　　限於篇幅，我們不能詳列更多的東西，不管我們如何看待鳳姐，但鳳姐的才能是抹煞不了的。有人說鳳姐臉酸心黑，其實也末必盡然，且看這一段：「鳳姐吃畢飯，就有寧國府中的一個媳婦來領牌，為支取香燈事。鳳姐笑道；『我算著你們今兒該來支取，總不見來，想是忘了。這會子到底來取，要忘了，自然是你們包出來，都便宜了我。』那媳婦笑道：『何嘗不是忘了，方才想起來，再遲一步也領不成了。』說罷領牌而去。」這一段的描寫，讓我們感覺到氣氛多麼輕鬆，鳳姐也完全沒有拿腔勢擺架子的樣子，上下的關係至少看上去是很融洽的，你不能不說鳳姐在管理上有一手。　　　在紅樓夢的眾多藝術形象中，我很佩服鳳姐的獨特個性和鶴立雞群的管理才能，鳳姐不但能生活在那一個時代，她也同樣可以生活在我們這一個時代。在那一個時代環境里，她不可避免地會衍生出人性上的缺陷，如果她生活在現時代，她應該是一個才情兼富的白領麗人，讓那些紅學家們喋喋不休地去爭論金陵十二釵中誰是誰非、誰好誰壞吧！轉載請註明出自( 六西格瑪品質網 http://www.6sq.net ),本貼地址:http://www.6sq.net/thread-12876-1-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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