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文藝創作與發展的當前現狀與問題(上)
中國音樂發展的現狀、問題與對策暨紀念「興城會議」30周年高峰論壇嘉賓對談(一)
嘉賓:汪涌豪(復旦大學中文系教授、上海文藝評論家協會會長),羅懷臻(中國戲劇家協會副主席、上海戲劇家協會副主席),歐建平(中國藝術研究院舞蹈研究所所長),石川(上海電影家協會副主席),萬木春(中國美術學院教授、人文學院副院長),居其宏(南京藝術學院教授),閻惠昌(香港中樂團的藝術總監)。
主持人及文稿整理:楊燕迪(上海音樂學院教授、副院長,上海音樂家協會副主席,西方音樂史學會會長,中國音樂評論學會副會長等)
上海音樂學院副院長楊燕迪教授主持論壇嘉賓對談(一)
論壇嘉賓對談(一)會場
楊燕迪:各位老師、同學,現在開始今天高峰論壇的第一場對談。我們採取跨界的形式,特別邀請了來自文學、戲劇、舞蹈、電影、美術界的代表,暢談中國文藝創作的現狀及問題。思考中國音樂的創作和發展,非常有必要借鑒、參照相關姊妹藝術的發展和現狀。我們先請各位專家交流一下各自領域的情況,然後我們進入研討和對談。下面我們首先請文學界的代表,請復旦大學中文系教授、上海文藝評論家協會會長汪涌豪老師介紹一下文學界的創作情況。
汪涌豪:能夠參加這個盛會,感覺很有意義、很榮幸。簡短說一下文學方面的狀況。今天中國小說的產出量是世界第一了,每年超過1500部,成就確實蠻高的。但是我們對文學普遍不夠滿意,因為當前作家們的寫作視角普遍下移,文學引領大眾的、啟發大眾的責任越來越淡化,而文學只是跟隨大眾,跟隨時代,今天許多的文學沒有反映大時代、大背景的雄心。講到文學與生活的關係,我們老說文學是產生於生活的,音樂是產生於生活的,戲劇也是,說了等於沒說。有人說現在是市場經濟時代,我們必須符合市場和資本的邏輯,所以文學應該落實,應該貼著市場經濟走。文學變成了名利場,對市場迎合太多,反抗太少,不僅迎合市場,還迎合讀者——於是產生了「輕文學」,更產生了很多膚淺打動人心的、博取眼淚的所謂文學,比如說穿越文學、玄幻小說,純粹是一種意淫,是虛妄。許多小說寫女人像寵物,寫男人像動物,或者寫女人像男人,男人不是人。文學不反映內心,經常去反映內分泌;文學不再說我愛你,而整天說我要你——一字之差差得遠了!文學要說我愛你,我們讀書的年代說一句我愛你,調動渾身的氣血,很激動、很羞澀、很不好意思。而今天,我有些看不懂這個時代,也看不懂這個時代的文學。我在想文學和生活到底是什麼關係?在這樣一個高大上的場合我有一個呼籲,文學家應該超拔出來,站在生活之外甚至生活之上批判生活。我們拚命地切入到這個生活當中去,我們對生活的一切都非常熟知,但是我們真的了解生活嗎?生存和生活是不一樣的。生存就是動物性的生存,每天吃喝拉撒叫生存。而生活是創造意義的生存。文學應該是反映後者,不應該反映前者。文學家應該從生活中超拔出來,站在生活之上審視生活、批判生活。當然還有一種傾向,就是有些小說家其實在迴避生活,他把才華放在文本實驗上,放在語言實驗上,這樣做是辜負時代,是浪費才華——他以解構為解放,講究零度敘事。這樣的作品使得許多讀者根本進不去,看不懂,絕對的「高逼格」,全程高冷,沒有表情,反正先嚇住你再說。而這不是文學應該存在的方式。我想糾正長期以來的一個錯誤,千萬不要再說文學是語言的藝術,不是這樣的。文學是人的特殊的生存方式,必須在這個角度上界定文學才是準的,也必須在這個意義上要求作家體現文學才是準的。我們老是說文學的本質是人,因為文學要反映人的生活。但是我們切莫忘記了,人的本質也可以是文學,人有的時候需要文學界定自己。文學絕不是精神的奢侈品,它不僅僅是反映生活的,文學是反映內在心相的,就是生活也是通過內在心相的過濾才體現出來的生活。文學是非常精緻的東西,比水晶還要精緻,它本來其實和市場沒什麼關係,如果它有市場效應,也是不經意中。在中國今天這樣變動的偉大的時代,我們需要偉大的作品,包括偉大的文學作品、偉大的戲劇、音樂,我們其實是愧對這個時代的。包括我本人也是——我如果對文學有批評,這個批評也包括對我自己的批評。謝謝大家。楊燕迪:非常精彩!汪老師用非常犀利的眼光對文學界進行了嚴厲的反思和批評,我相信他所談的這些問題,對大家一定都有啟發。下面有請中國戲劇家協會副主席、上海戲劇家協會副主席羅懷臻老師談談戲劇界的情況,大家歡迎。羅懷臻:大家都看到,戲劇界一方面五花八門,一片繁榮;另一方面,戲劇在日漸遠離我們的日常生活。比如在座學生的父輩,或者爺爺、奶奶輩,他們在某種程度上都是戲迷,都是票友,他們都熱愛著某一個劇種。可是到了我們年輕一代,戲劇日漸遠離了我們,這就是現在當下中國戲劇真實的處境。戲劇本來和我們日常生活息息相關,而現在我們一年甚至我們數年都不會看一齣戲劇,不會自己買票走進劇場。如果只有搞文學的人才關注文學,只有搞戲劇的人才關注著戲劇,或者說只有搞音樂美術的人才關注著自己的專業,這個專業就已經出現危機了!只有內行在關注的藝術門類,它就已經衰落了!一個藝術門類興盛的標誌是大量的外行在追捧它。但是現在,我們的傳統藝術缺乏對外行的吸引力,問題在哪裡?我是從事了30年戲劇創作的人,我們每天研究如何振興它、發展它,政府也提倡,經常免費送到大學去給師生看,但其實都是和當代人沒有關係,和我們的心靈沒有關係。像汪教授說,他感興趣的文學是揭示心靈的。而我們當下的戲劇正逐漸流於一種表演的外表了,所以我說我們的戲劇是有問題的,我們必須思考如何讓當下人感興趣,讓當下人覺得這個舞台是他生活的延伸,甚至是他生活中思索的問題在舞台上尋找到了回應。社會總是要向前進化的,現代化不是要取消民族化、地域化的文化傳統,其實是在一個共通的、更廣闊的平台上讓你去展示。所以我想藝術家,在任何時候都要有定力,我們就這麼短短几十年,如果你這幾十年一直在跟風,去趕時髦,有時候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在趕時髦。隨著現代化的進程,隨著方言的逐漸消失,隨著文化的逐漸趨同化,我們戲劇界感到了強烈的責任,就是保護我們的文化基因。我們戲劇現在最艱難的、最神聖的一件事情就是對地域文化、民族文化的保存。但這種保存不是簡單地回到過去,要經過現代人的價值取向,審美趣味的洗禮,要把地域文化和傳統文化變成當代文化。我一個班的同學有內蒙來的、西藏來的、江蘇來的、江西來的,因為大家帶著各自的背景,這個班才有意思。如果這個班的女孩都到韓國整過容了,男孩兒都是健身訓練過了,那就不好玩了。任何一次大規模的自覺創新,都伴隨著對傳統的回歸,無論是歐洲的文藝復興運動還是中國的古文運動,真正的創新都是伴隨著回歸的。這種回歸是自覺的回歸,不是保守拒絕發展的回歸。最後我想說,讓我們包括戲劇在內的任何一個門類,自身在什麼時代,就為這個時代留下聲音、留下表情、留下情感和思想的記憶,謝謝。楊燕迪:感謝羅先生,他對戲劇界目前跟風的狀況提出批評,也談到非常重要的命題,即在當下的時代,戲劇界回歸本土、回歸鄉村這樣的一個命題。下面我們有請中國藝術研究院舞蹈研究所的歐建平所長談談舞蹈界的創作和現狀。歐建平:大家好!我主要談談舞蹈的創作方面。當代中國舞劇的創作非常繁榮,據不完全統計,1949年以來中國舞劇創作約500部,而其中近30多年來有約400部,可以說這是世界之最!我們國家的投入近來越來越多,尤其是國家藝術基金近3年來不斷加大投入,我每年都是評委,看著花花的銀子往外出。但後來發現有問題,出來的東西事與願違,而且造成奢靡之風甚囂塵上。上個月我們在西安,看了很多台舞劇。我覺得就像現在很多小地方小煤礦亂挖亂采一樣,把資源和市場搞得混亂不堪。舞劇乃舞蹈的最高形式。但人才有限,所有的團都在搞舞劇,就產生了問題。國外堪稱大師的舞蹈編導有的真是十年磨一器,甚至更長的時間。可是在今天中國這樣一個狀態下,沒人找你說明你沒本事,爭先恐後請你說明你當紅,都不願意錯過機會。所以真正有人生感悟的東西,真正電擊了你的心靈的感覺,很少出現,因為太匆忙了!第二,編劇上大家都要追求宏大敘事。這也沒錯,我覺得關鍵是度的問題,個人小我一定要和國家大我結合起來。但在大量的行活重壓之下,根本靜不下心打磨出合情合理感人至深的細節。很多宏大敘事的內容,千篇一律,沒有新的突破。大同小異的東西,缺乏合情合理感人至深的細節。第三,編舞兩張皮現象特別多。文本寫得天花亂墜,特別漂亮。但舞蹈恰恰是不能用文字表現的,這中間有千差萬別。編導有時候不太顧及舞蹈最本質的屬性,即是長於抒情,拙於敘事,舞蹈無法進行細節性的敘事。第四,是奢靡成風的問題。表現在舞劇的包裝上,脫離整個劇情的需求,脫離人物的身份,錢都花在舞美、布景、服裝上,穿金戴銀,舞蹈界經常批評叫「舞不夠景來湊」。最後是對策,我覺得在這種混亂的局面下,政府行為是具有導向性的,政府可以制定政策,表演團體必須橫下心來痛改急功近利的心態,阻斷舞劇創作的行活鏈。說到講中國故事,毫無疑問這沒有錯,但是也不要太簡單。俄羅斯三大舞劇誰都知道,是俄羅斯文化最響亮、最燦爛的名片,可是三部舞劇沒有一部是俄羅斯的故事,《天鵝湖》《睡美人》《胡桃夾子》,一頭一尾是德國人的故事,《睡美人》是法國人的故事。所以我覺得講中國故事是好事,但是別把自己局限在民族的、本地的東西,創作是沒有設限的東西。我們要創造大環境,讓真正有天分的人沉下心創造出對得起我們時代的作品。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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