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聊聊老炮兒
《老炮兒》不是一部電影,他是一個豐碑。
平安夜的晚上,抽空去看了一眼老炮兒。
我總說如果電視劇是商品的話,其實電影才是藝術。
而老炮兒無可厚非的成為了最近十年我看到的最優秀的文物,他是對逝去的北京文化最虔誠的祭奠。他是一個老古董,這東西,得品。
不熟悉北京文化的朋友們看完這部影片大概的感覺應該是這樣:
一個老北京混子,年過半百,老婆去世,有個不爭氣愛惹事的兒子。兒子因為一個姑娘招惹了一堆富二代,於是為了救自己的兒子,不惜拖著自己嚴重心臟病的身子骨,又是賠錢又是打架,兒子是救了,自己最後歇菜在頤和園後面那野湖上,全劇終。
其實就是這麼一個故事,很簡單。
這部電影我給9.9分。
唯一的0.1分扣在了讓不是北京人的演員說北京話,作為一個北京人,我一耳朵就能聽出來誰在學,誰在說。
1咱們先說說現實
我上學那會有幾個出名的老炮兒一直活在傳說里,比如八戒,杜崽兒,哈曾當然還有最著名的小混蛋。我這個年齡的孩子,其實對老炮兒們沒有概念。
我上中學的時候,學校里流行起了古惑仔,於是一夜之間有了一眾九龍一鳳,十三太保。北京市大概有六十幾個九龍一鳳,七十多個十三太保。
這些充其量都是些小流氓,距離老炮兒差的遠了。
我上學在一所重點中學,全校都是好學生,他們眼鏡的度數換算成米,加起來可以繞地球一百圈。只有我生性躁動,有人稱愛打架的孩子是小痞子。
我覺得我跟小痞子最大的區別是我不劫錢,我不欺負人,我不穿HOT的大肥褲子,我也不從頭髮縫裡看人,我就是單純的喜歡動手。
那時候打架不吵不聊,直接就招呼,我說我小時候不愛說話,可能都沒人信,就好像我說我小時候還是個帥哥一樣,人從小到大都是反的。
那時候海淀比較牛逼的學校有清河中學,溫泉攻讀。這倆學校的人一般我不打,因為我還想快樂的長大。
我那會北京城老炮兒的聚集地基本在宣武崇文,但是據說當年的老炮兒分兩派,一派是衚衕里的地道北京人,另一波是部隊大院的幹部子弟。
那一代的老北京頑主們,正義,仁義,仗義,局氣,規矩,講究。跟現在網上罵罵咧咧的自稱頑主的不是一回事。
傳說中老炮兒之所以叫老炮兒因為小時候老進炮兒局,所以老了以後就叫老炮兒。
當年的真正的老炮兒們,死的死,走的走,留下來的也都轉了行,畢竟混,不是出路,混出來路還是為了養家糊口。
2再說說電影里的人物
先聊聊話匣子,作為六爺的情人,不但長得好看而且對六爺死心塌地,用她自己的話說就是:我上輩子是不是欠你的。
她的性格代表了一部分北京姑娘,敢愛敢恨,在六爺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拿出了自己全部家當,生氣起來也會罵人,高興起來也能沒六。
事實上多數的北京姑娘不拘著,不拿勁,有事都直說,愛你就跟你好,不愛你就讓你滾蛋。外放的性格和長相一樣,不是那麼的細緻但是越品越有味。
北京姑娘一般不會對自己喜歡的人真動氣,他們習慣於以調侃挖苦的語氣來次噠你,例如六爺脫了褲子就泄氣的那段,話匣子不會說你怎麼不舉之類的,而是挖苦了一句:不行也好,您要是死我身上算怎麼回事,北京姑娘的頑皮體現的淋漓盡致。
北京話泡妞叫拍婆子,那年代的姑娘叫果兒或者蜜,像話匣子這類長得好看的叫尖果,尖蜜。
許晴畢竟是一代萬人迷,雖然已到中年但還是那麼賞心悅目。從表演上來說,唯一的美中不足是她的北京話總是聽起來有點彆扭,可能是普通話說多了,那個丫字的發音怪怪的,丫不是壓嗯的,也不是煙的,丫字的發音尾音是個en音的鼻音。
三兒。作為六爺的兄弟,小時候是一大院子弟,後來不打不成交。雖然老了但是身上還帶著那麼一股子狠勁。
第一次跟著六爺去找富二代們領曉波的時候,單槍匹馬,帶兩把叉子就敢甩開膀子干,他的字典里沒有慫這個字。他會說日子過得太凹淘,進局子里舒坦兩天。
在修車廠里,脫下上衣露出那滿是刀疤的腱子肉的時候,那種眼神和霸氣都令人震撼。一個人就敢跟你們一群人拔份,這就叫頑主。
後來看著六爺受了欺負,帶著人去砸了富二代的店,然後和六爺頭碰頭的喊了一句操他媽,也是透著那麼一股子心酸和委屈,想當年威震四方的哥幾個,現在淪落到被一幫小崽子欺負,看著都有種說不出的悲涼。
三兒就是北京的糙老爺們。不論什麼事,只要我不死,我就不服。北京話管這類人叫:混不吝。
張涵予作為一個地地道道的北京人,面相里就帶著那種氣質,他是個老票友,演起京味兒的戲更是得心應手。他把一個敢為兄弟兩肋插刀的有血有肉的鐵瓷表現的真真切切。
燈罩兒。同樣也是六爺的兄弟,卻和三兒完全不同的性格,典型的慫包,片頭被城管欺負死拽著車把不放手的無奈,想反抗又不敢,讓我想起了小時候跟著我一起,我們打架他放哨的哥們。
但是別看他慫,他也有義氣,他偷摸跑去修車廠給曉波劃傷的那倆enzo噴漆,他也想出份力。
當得知要茬架的時候,在家做俯卧撐的小橋段,也體現了他的仗義,雖然我慫,但是你別欺負我,欺負急了我也跟你碼逼翻車。
劉樺的小眼神從瘋狂的石頭開始一直都是那麼的有戲,燈罩兒這個慫了吧唧又蔫有主意的角色在他的描繪下,變得有那麼幾分可愛。他就是我們身邊那種老實人,從來不惹事,但是要是受了欺負,你怎麼的都想幫他出頭的主兒。
曉波。作為六爺的兒子,由於六爺跑了路判了刑,而沒能陪伴在他身邊看他長大,對父親始終不滿,還夾雜著一種不屑,認為他們除了會吹牛逼和打架以外什麼都不會也根本跟不上時代。
他的世界裡沒有過去的規矩,道義,和現實一樣,只有姑娘和錢。他從來不管六爺叫爸,也是一種叛逆和對過去的一切的瞧不上,自己惹了事之後總想逞英雄自己扛。對於老爺子出面相救,還有一種誰讓你救我的不忿,但是當一堆人在衚衕里圍住自己倒地的父親的時候,他跑回來趴在父親的身上,即便有再多不滿,那也是我爹,你們誰也不能動他。
李易峰演得不錯,但是和許晴一個毛病,北京話不標準,當然成都人把北京話學到這個份上可以了。小帥哥顏值挺高。
小飛。作為一個傳統富二代以一種囂張跋扈的帶頭大哥的身份出現,由於曉波泡了他的妞又划了他的車而拘禁了他。
影片的大部分時間裡,你都會對這麼一個孩子投去一種鄙視的目光,但是看到最後會突然發現,他雖然做了很多操蛋的事,但當他把六爺叫去求六爺送回對賬單的時候,當他知道曉波還在昏迷的時候,他對六爺說了一句對不起,這句話說出了他內心的不安和虧欠,還有他最後看到六爺倒地留下的眼淚,他是個善良的孩子。
很多現在的孩子就是這樣,表面上的壞其實並不一定真的壞,只是他們認為這樣才是帥,才夠酷,才是對的。
吳亦凡在片里的表現可圈可點,看完這個片子我覺得小鮮肉們以後朝這個路子發展是對的,要帥,但也不能只有帥,他的內心戲很好,把一個本質不錯但由於外在物質條件太過於優越而養尊處優作出來一身臭毛病的好孩子表現的很真實。
3最後說說主角六爺
馮小剛的表演可以說是無懈可擊,他是在本色出演,本身就是土生土長北京人,在大院也混過,滿嘴的北京老話,對於這樣一部幾乎就是量身定做的片子來說,得金馬是水到渠成,就像評委說的,他比鄧超的票多的不是一張兩張。
馮導從三十歲開始演戲,中間拍戲為主客串為輔的半輩子,快六張的時候來了這麼一出,這輩子確實夠牛逼。這是一個能讓人永遠記住的角色。
我理解的六爺有他的仗義。
開篇看到燈罩受了欺負,敢於站出來為燈罩插旗,不論你是誰欺負我兄弟,就是不行。
後面三兒因為打架進了局子,雖然自己十分拮据也要想辦法,就像他自己說的,總不能看著三兒在裡面受罪不管他。
當仨人約好了去修車廠救兒子,燈罩沒來的時候,他說誰都有難處,這是對兄弟的包容和理解。最後茬架,為了不讓老哥們們受牽連,他誰都沒叫。
當看到當年一起風雨的弟兄們都來了的時候,他沒有高興,而是無奈心酸的搖了搖頭。
六爺有他的愛情。不管是出發茬架之前對亡妻上的那一炷香,還是在計程車上,兒子問他你怕不怕傷了她的時候,他落下的那一滴淚。
而他預感自己可能有去無回的時候,把自己的剩下的一切都捲起來扔給了話匣子,似乎是一種託付,他對話匣子的愛是細膩的,雖然他是個無比糙的老爺們。
但是鐵漢柔情,他也會傷心,也會在兒子說起自己媽媽的時候留下慚愧的淚,可惜人生沒有回頭路,有的時候斯人已去,我們只能把感情寄托在活著的人身上。
六爺有他的善良。他去四處借錢的路上看到一個乞討的小姑娘,把自己僅有的兩百塊錢給了他,不管她是不是騙子,而當小姑娘還錢的時候,他都已經忘了這碼事。
當他看到有人跳樓還有人起鬨的時候,他的憤怒是他看不慣那些不仁義的人,當他找過去的朋友借錢,發現他們比他還困難的時候,他又把剩下的錢默默留下。
如果我們的社會能多幾個六爺這樣的人,也許就沒那麼醜惡。雖然他打架鬥毆,滿嘴髒話,但是他的靈魂是純凈的,比起那些偽君子,六爺才是這個社會的楷模。
六爺有他的可愛。不論是他千年不變一招鮮——掘人手指頭,還是他見了小飛義正言辭的說問他幾件事,張嘴第一件就是我那鳥是誰弄死的。
又或是當他看到那個鴕鳥跑到路上,他一邊騎著車,一邊吹著口哨,嘴裡喊著你丫跑啊,別讓他們丫追上你,別忘了這是他趕赴野湖的最後一戰的路上,前面面對的可能是最危險的境地。
六爺心寬,根本不把這些放在心上,似乎那一戰也是一種解脫,他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一切都好像是個牢籠,而當他去茬架的路上,他感到了深埋心中許久的自由,掙脫了牢籠,那才是他的世界。
六爺有他的規矩。他明白即便自己就是個小老百姓,有些事,也得辦。
他會告訴後生,跟長輩說話別你丫你丫的,他也會不屑一顧那個沒有禮貌問路的人。茬架就是茬架,約好了地方,大家光明磊落的干一架,輸了贏了都不會偷奸耍滑,更不會欺負人,在我眼裡他是個好流氓。
他講的規矩不單單是是道義,還有他那擦得鋥亮的軍刀,那套依舊風光的將校呢。
六爺代表了父愛。電影里幾次讓我感動的是那種父親對自己孩子的無私的愛,即便他年輕的時候是個混混是個流氓。
他也是個任性的父親,燈罩讓他去找曉波,他說王八蛋兜不住自己就回來了,不找。但是不論是他第一次在修理廠看到曉波站在二樓,眼角泛紅。
還是回到家聽到兒子說我就沒你這麼個爹的時候,憤怒的衝過去說:我他媽是你老子,還有父子倆酒館子爭論,雖然兒子沖他說髒話,亂了規矩,但是當兒子提起過去,他又低頭落淚,都表達了一個父親對自己兒子的厚重的父愛和深埋心底的愧疚。
當他說我其實就想讓你給我找個兒媳婦,再生個小子的時候,不知道說出了多少年過半百的父親的心聲。
在醫院的那一幕,他對曉波說你是爸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的時候還不忘調侃一句,匣姨?女人。也許爸爸對孩子的愛不是那種無微不至的關心和體貼,但是就是那種兒子有事,我三根心血管病變隨時死掉,也不能做手術耽誤了茬架折了面。
在衚衕里,兒子被拍倒的一瞬間,他奮力站起來卻力不從心的心酸深深的震顫著每一個觀眾的內心。孩子是父母生命的延續,小時候父母總是說如果需要,他們甚至會用自己的生命去保護我,我不理解,長大了,我明白了。
埋鷯哥的時候,曉波伸出一隻手指拉起蹲著的六爺,因為他小時候,爸爸總是這樣拉起摔倒的他,時間改變了一切,唯一不變的是血濃於水。
小時候我什麼都不懂,父母都是不厭其煩一遍一遍的教,長大了,爸爸媽媽有很多不懂的,而每次他們問我,我都會不耐煩,想想總是慚愧不已,他們慢慢老去,我有時候很希望一切都能回到三十年前,我的媽媽沒有生過病,爸爸鬢角還沒有發白。
六爺代表了一個時代 ,那個時代的人,有規矩,講禮節,雖然打架鬥毆,但是那是個江湖,他們更像武俠小說里的大俠,即便出手也要體體面面,就算是死膝蓋都不能打彎兒。
兩個時代的交叉,體現在每時每刻。不論是衚衕里的夜么虎子,還是騎著二八大杠給二爺點煙的時候遠處的攝像頭。
就好像六爺伸手本想給小飛一個嘴巴,而當小飛伸出手來的時候,那個嘴巴變成了握手,那是一種新老社會的融合,六爺也許明白了,他的時代過去了,新的時代來就是來了,不管你接受與否,他在試著接受他不願意接受的一切。
現實無情的摧殘了他的內心,當我看到六爺為了救兒子四齣借錢四處碰壁的時候,我也看到了這個社會的殘酷。那個打打殺殺的年代沒有錯,那是一代北京人的記憶。
影片的最後,當那一票老炮兒們,從看守所走出來,我看到了那一代人現狀的縮影。雖然都年過百半,從事各行各業,但是當他們舉著傢伙衝上冰場,我知道,他們還沒有屈服,還沒準備說再見,那種老北京的勁兒,那種小時候的血氣,都還在骨子裡,時間帶不走。
六爺拿著軍刀向對面跑去,雖然英雄遲暮,但他那一身傲骨,支撐著他向他看不慣的一切宣戰。
老炮兒這部電影,講述了親情,友情和愛情,講述了一個簡單的時代成長起來的老一代北京人的今天。六爺是一種情懷,更是一段傳奇。
六爺倒下了,一個時代似乎結束了,那個老北京的年代,好像一去不復返。就如同彈球那一句:六爺,宣武沒了,現在叫西城。他錯了,只要110104還在,宣武就永遠都在。真想對那些人說一句:誰稀罕什麼首都,把我的北京還給我!
看著六爺的背影,讓記憶深處的老家,把烙印再打深些,因為姆們是最後一代四九城裡的北京人。謝謝老炮兒,不論多少年以後,回頭看看,都是永恆的經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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