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紅雷：我們這些成名的，離生活越來越遠

南方周末記者 朱曉佳 2016-05-27

（南方周末記者 張默然、肖忠釗/圖）

下榻的酒店有一間安靜的雪茄房，孫紅雷每天晚上都會來坐一會兒。採訪也在這裡，孫紅雷進來時，習慣性戴著一副墨鏡。

有那麼一瞬，南方周末記者真怕他摘下墨鏡——在《極限挑戰》里，每當他摘下墨鏡，總會說：「看我的眼睛。」最精彩的回應來自節目組的一個群眾演員：「我看不見呀！」

眼睛小，並不能阻擋孫紅雷自詡《極限挑戰》中的「顏值擔當」。

這個所有人都認為應是「大哥」式的人物，在節目里就是個「熊孩子」：騙取張藝興的信任後，搶走他的箱子；只有100元經費的情況下，追著黃磊要吃50元的椰子；所到之處，必和女孩子搭訕……

南方周末：你說第一季的《極限挑戰》讓你發現了一些很寶貴的東西。是指什麼？

孫紅雷：人性。我一直算比較順利，《極限挑戰》對我習慣的生活、表演觀念，都有了南轅北轍的挑戰。

我們這些成名的演員，已經離生活越來越遠，習慣於很順利的創作，周遭很少有人會提反對意見。事實上，我們甚至可以說是慢慢走向死亡了。

丟掉了生活，你就變成聾子、瞎子。編造、杜撰、撒謊、騙別人、騙自己，騙來騙去就什麼都不是了。

南方周末：你是說，你從《極限挑戰》里撿回了生活？

孫紅雷：我看到了一個很真實的我自己。比如第一季第一期，我們幾個在天橋上相遇，互相要搶著按對方的血包。回頭看剪輯，我看我自己，這個人我根本不認識：一個很憨厚的人，近乎有些交流恐懼症，「不好意思」都寫在臉上，這個人是我嗎？

我這才發現，我印象中的自己，跟真實的我完全不一樣。這給了我特別大的震動，我才開始觀察自己——以前我一直覺得自己很高大上，在一個逼格非常高的創作氛圍里，自我感覺良好。拍這個節目，我開始反思了。

南方周末：你在節目里常說自己不聰明，你對聰明的定義是什麼？

孫紅雷：我認為聰明和傻是沒有界限的。

真正的聰明人，要在工作上努力些，在生活中傻一點。我覺得真正傻的人，是用力過猛，或者使錯勁兒了，或者是三觀不正——生活觀念不正確。有的人說，我什麼都要，顯然這是不可能的，說我不想死，想萬壽無疆，那你肯定是個傻瓜。

南方周末：你介不介意節目里對你「極限三傻」的稱呼？

孫紅雷：我很享受。貌似我在工作上已經過於精明了，那生活中何不傻一番呢。

我覺得做傻子真開心。在工作里，可能跟我合作的都是所謂的精英吧，真的是好累、好辛苦，到了《極限挑戰》，變成這樣，我真的特別開心。

南方周末：去海南之前，大家要一起投票投掉一個人。你自己站起來說，我不去。這是為了節目效果，還是為了大家不那麼為難？

孫紅雷：一方面是為了節目效果吧；另一方面，其實我在生活里就是想你好我好大家好，想讓大家不尷尬，想讓大家別撕逼，每個人都沒有痛苦、沒有悲傷、沒有爾虞我詐。

南方周末：你和這五個人在節目內外的相處會有區別嗎？

孫紅雷：可能在生活中我更像一個家長。像某某人後半夜還在喝酒，我就會在微信里告訴他，你要睡覺了；某某人這段時間工作過於勞累，會告訴他，你要小心了。在節目里，我給自己的設定就是，讓自己沒心沒肺，讓自己開心，把全部包袱都甩在他們身上。那是我最快樂的時候。

但在工作當中，我真的是一個很厲害、有擔當的人，我會毫不客氣地指出我信任的人、信任我的人、我愛的人、愛我的人——毫不猶豫地指出他的問題，你愛聽不愛聽，都必須得聽。

南方周末：海南那期節目，聽說賣一個椰子只能掙一塊錢，你似乎觸動很大，說這讓你想起了小時候的窮日子。

孫紅雷：那段日子對我影響非常大。沒錢不行，這是最原始的動力，你得吃得飽、穿得暖，然後才能有思想，否則你就得迫於生計。生活是有宿命的，我如果生在一個很好的家庭，不缺吃、不缺穿，甚至是富二代或者官二代，我就不會那麼努力，可能就沒有今天。

像《極限挑戰》，你不知道它結果是什麼樣的，你想得挺美，但生活你是想像不出來的。

南方周末：你經常在節目里佯裝生氣，有真正生氣的時候嗎？

孫紅雷：有，爆炸那期，很危險。我們都拍過戲，知道那個東西到底有多大力量，那叫炸點。那整棟房子都炸掉了，我們事先並不知道真能炸。儘管有些是道具，但炸藥絕對是真的，車也是真的，就算傷不到我們，傷到其他任何人都不好。大家討論了這個問題以後，就再沒出現過。

南方周末：你在遊戲里，時常扮演規則破壞者的角色，在現實生活中你會這樣嗎？

孫紅雷：平常我是個循規蹈矩的人，希望一切都正常地、有規有矩地發展。在創作上，我是一個規則破壞者。

剛畢業的時候，我被分到中國青年藝術劇院。當時都是那種腔調很濃的老式的表演。我用比較生活化的方式表演，不像過去那樣拿腔拿調、符號化的——壞人就得斜叼著煙捲，歪戴個帽子，嘴咧著，生活不是這樣的。

當時單位的領導，在第二天就要首演的時候，圍著我坐了一圈，跟我談：你的表演不是舞台劇表演，你這不叫表演，你明天不可以上台。我愣住了，我說票都賣了，我們也沒有B組演員，誰演呢？所有領導都不講話了。我覺得那些領導可能真是氣瘋了，第二天的票都賣了，怎麼可能不演？

後來首演完了，我們領導特別棒，上來擁抱了我，並且道歉了。

南方周末：綜藝賺錢快、周期短，很多演員也願意參加。你覺得這會影響到影視劇質量嗎？

孫紅雷：不會。綜藝的存在，有它的道理。為什麼突然間綜藝就這麼流行，還是試水的多，大多數都淹死了，這很殘酷。但沒有任何一個市場會影響另一個市場。不必擔心，別去妖魔化它。

綜藝節目是把演員的素質更加提高。你能力不好，自然就會被淘汰掉了。觀眾的眼睛是雪亮的，還有哪個國家的觀眾，會比中國的觀眾閱片量更大？

南方周末：你之前說，參加綜藝的一個原因是，現在沒有什麼好的劇本。為什麼現在好劇本這麼少？

孫紅雷：現在這個市場這麼熱，錢又多，所以跟這行有關係沒關係的人都來了。這也是我們中國必須經歷的一個過程吧，得寬容地去看它。有的人覺得這個世界很美好，那就來試試，行，就是真的適合這個行業；不行，自然被淘汰了。

南方周末：你跟張藝興合作除了《極限挑戰》，還有電視劇《好先生》，你怎麼看待這一代演員？

孫紅雷：藝興天性特別好，特別善良，非常幽默，而且他特別有氣場。可能一說「小鮮肉」都覺得弱弱的，只是長得好看，我說這是完全曲解了張藝興，張藝興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不然怎麼會在EXO里是舞蹈擔當？就像我是《極限挑戰》里的顏值擔當。

南方周末：你和張藝興，也算兩代演員了，互相會有不理解嗎？

孫紅雷：我覺得所謂小鮮肉、英俊小生，每個時代都有。當年的陸毅、陳坤，再當年的唐國強，包括老前輩于洋老師，不都是小鮮肉嘛，只是稱謂變了。他們出名，有大撥粉絲，一定有他的才華，這有什麼可非議的嗎？

我很喜歡這些小孩兒們。張藝興、鹿晗，還有其他一些年輕新生代，他們真的有才華，他們修養又比我們這一代人好得多。

他們當然有不成熟的地方。該補的課一定是要補，該交的學費一定要交，但是他們有一技之長，你一定要告訴他：你真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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