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自由主義的淵源.二

二、英國革命 英國反對王權專制的鬥爭播下了大量知識的火種。最初的清晰的自由主義理論雛形在17世紀的英國產生。 自由主義的理念仍然產生於對宗教自由的辯護和桿衛過程當中。1644年 ，彌爾頓①的對宗教自由進行強有力辯護、反對政府出版許可制度 的 著 作 《 論出版自由》 出版。對於自由和美德之間的關係這個美國政客至今仍在爭論不休的問題，彌爾頓寫道： "自由是美德的最好學校。 " 他 說 ，美德只有當能夠對其自由選擇的時候才成其為美德。關於言論自由，他 寫 道 ： " 誰如果知道真理 ，請在自由公開的辯論中打敗對手。" 在查理一世被砍頭之後沒有國王的空位期，在克倫威爾統治之下，英國出現了大量知識分子的辯論。一個被稱為平權派的群體開始發表後來被稱為自由主義的一整套學說。他們把對宗教自由的捍衛和英國人的古老權利置於自我所有權和自然權利的話語體系之下。在 著 名 的 文 章"一箭射穿所有暴君" （AnArrow against All Tyrants)中，平 權派 領導 人歐 威 爾 頓（ Richard Overton) 說 ，每 個 個 人 都 有 " 自我所有權" ，也 就 是 說 ，每個人擁有自己的生命、自由和財產。 " 沒有人的權力能凌駕於我的權利和自由之上，我也不會將權力凌駕於別人之上。" 儘管有平權派和其他激進派的鬥爭，斯圖亞特王朝仍然在1660年重新上台，新的國王是查理二世。查理承諾尊重信仰自由，尊重土地所有者的權利，但是他和他的弟弟詹姆斯二世再一次試圖擴張王權。在 1688年的光榮革命當中，國會給荷蘭的威廉和瑪麗亞加冕（他們都是查理一世的孫輩） 。威廉和瑪 麗 亞 同 意 尊 重 英 國 人 的" 真 實 的 、古 老 的 、無可置疑的權利" ，並 且 在1689年 將 其 寫 人 了 《權利法案》 。 我們可以把光榮革命視作自由主義的生日。約 翰 · 洛克被視為第一個真正的自由主義者，他也是現代政治學理論之父。如果不知道洛克的理論，你就無法了解我們所生活的現代社會 。洛 克 的 偉 大 著 作 《 政府論》 （下 篇 ）於 1690年 出 版 ，但是這本書他在公開出版的幾年前就寫好了。在 《 政府論》 當中，洛 克 駁 斥 了 專 制 主 義 哲 學 家 羅 伯 特 · 菲 爾 麥 爵 士 （SirRobert Film er)的觀點，這使得他對個人主義和代議制政府的桿衛顯得更加激進。洛克問道：政府是什麼？我們為什麼要有政府？他自己回答道：人民擁有先於政府存在的個人權利—我們稱之為自然權利，因為這些權利是自然存在的。人們建立政府是為了保護他們自己的權利。他們可以不通過政府來保護自己的權利，但政府是一個保護權利的有效體制。如果政府的角色超出這個限度，人民起義就是正義的。代議制政府是確保政府忠實於其適當目標的最佳手段。他指出·. " 政府不能隨其喜好做事…… 自然法對所有人包括立法者和其他人都是永恆的律令" 。這 句 話 對 西 方 存 在 了 幾 個 世 紀 的 哲 學 傳 統 也 是 一 個呼應。 克清晰地表述了財產權的概念： 每個人都有建立在自己本人的權利之上的所有權。這是除了他自己之外別人並不擁有的排他權利。他的身體進行的勞動以及他的手做的工 作 ，可以說完全屬於他自己。那麼，無論是他從這個國家挖出的任何自然出產的東西，還是他種下的東西，他都已經在其中加入了自己的勞動，把自己所有的東西與自然的出產結合在了一起，使之成為了自己的財產。 人們對生命和自由擁有不可剝奪的權利，同時人們擁有對事 先 沒 有 所 有 權 的 無 主 財 產" 加入 自 己 的 勞 動" ，例 如 耕 作 ，從而獲得財產的權利。政 府 的 責 任 是 保 護 人 們 的 " 生 命 、 自由和財產" 。 這些理念被人們熱情地接受了。歐洲仍然在王權專制統治的控制之下，但是由於他們在斯圖亞特王朝下的經歷，英國人對所有形式的政府都充滿懷疑。他們熱情地擁抱了這種強有力地捍衛自然權利、捍衛法治、擁護革命權利的理論。當然，他們也開始把洛克和平權派的理念裝上了船，駛向新大陸。 三、自由的18世紀 英國在有限政府之下獲得了繁榮。正如荷蘭在一個世紀之前激發了自由主義的思想一樣，英國的例子開始被歐洲大陸的自由主義思想家以及後來全世界的思想家所引用。我們也許可以把啟蒙運動的時間大致確定為1720年 ，這 一 年 ，法國作家 伏爾泰逃離法國的專制統治，抵達英國。在那裡，他看到了宗教自由、代議制政府和數量龐大的中產階級。他注意到貿易在這裡比在法國受到更多的尊重，在法國，貴族們對那些參與商業活動的人嗤之以鼻。他還注意到，當你允許人們進行自由貿易的時候，他們的偏見就會讓位於對自己利益的追求。他在著名 的 《 哲學通信》 一書中這樣描述股票交易的場面： 進入到倫敦股票交易所---- 個比許多法院更值得尊敬的地方—你可以看到來自所有國家的人們的代表聚集在一起， 目的是為人們服務。在這裡，猶太教徒、穆斯林和基督教徒相互之間進行交易，就好像他們是屬於同一個宗教一樣，在他們看來，異教徒的稱號只會給那些破產的人 。長老會派信徒信任再浸禮派信徒，聖公會信徒接受貴格會信徒的承諾。 離開這些和平和自由的集會之後，有的人去猶太教堂，有的人去喝酒……另一些人則去基督教堂等待上帝的啟示，各取所需，各得其所。 18世紀是自由主義思想的偉大時代。洛克的思想被許多思想家所發展，其 中 著 名 的 是 特 倫 查 德（John Trenchard) 和戈 登 （Thomas Gordon), 後 者 用 Cato的筆名在報紙上發表了一系列文章。Cato的名字來源於古羅馬時代反對愷撒攫取權力的共和國捍衛者Cato。這些文章對政府不斷干預英國人的權 利 的 行 為 進 行 了 譴 責 ，後 來 這 些 文 章 被 稱 為 《 卡 托 信 箋 》( 取一個模仿羅馬共和國時代的復古名字，是 18世紀作家的時髦 ；就 像 《聯邦黨人文集》 的 作 者 取 筆 名 為 " 普 布 利 尤 斯"一樣） 。 ① 在法國，重 農 主 義 者 （ physiocrats)開始發展出現代的經濟學。這 個 詞 來 源 於 希 臘 語 " 自然" （ physis)和 " 規 則"(kratos)；他們討論自然法則，認為自然法就像物理法則一樣統治著人類社會和創造財富的過程。增加實物供給的最好辦法是允許自由貿易，而不是通過壟斷、行會限制以及高稅收來實現。消除強制將會創造出和諧和富裕。從這個時期開始，著名的 古 典 自 由 主 義 的 口 號" 自由放任" 開 始 出 現 。相傳路易十五曾經問一群商人："我能幫你們什麼？ " 商人回答：" 讓我們做 ，甭管我們。世界將會自己運轉" 。 著 名 的 重農 主義 者 包 括 魁 奈和 奈穆 爾（Pierre Du Pont deNemours), 後者為了逃離法國革命而到了美國，他兒子在特拉 華 州 創 建 了 一 家 小 公 司 。 重 農 學 派 的 朋 友 杜 爾 哥(A.R.J. Turgot)是著名的經濟學家，被路易十六任命為財政大臣。路 易 十 六 作 為 一 個" 開明的 專制 君王 " 希望減輕政府對人民的負擔，而這也許將會創造出更多的財富，也會創造出更多的稅收，因為正如重農學派所指出的那樣，" 農民窮則國家窮 ，國家窮則國王窮" 。杜 爾 哥 頒 布 了 六 個 法 令 廢 除 行 會( 當時的行會已經成了僵化的壟斷組織） ，廢除若干國內稅和強制徭役，允許人們信仰新教。隨即他遭到了既得利益集團的強烈反對，並 於 1776年被解職。就像拉爾夫·瑞科所說的那樣 ，他 的 離 開 "帶走了法國君主制的最後希望" ，13年後法國即陷入了大革命。 法國啟蒙運動在歷史上聞名遐邇，但是還有一場蘇格蘭啟蒙運動同樣重要。蘇格蘭長期受到英格蘭的統治，受到英國重商主義傷害甚重，而他們在過去一個世紀當中達到了比英格蘭人更高的識字率，擁有更好的大學。因此在那裡更適合發展出自由主義的理念，而這種理念在一個世紀的時間內成為英國知 識分子中的主流思想。蘇格蘭啟蒙運動當中的著名學者包括《市民社會的歷史》 (Essy on the History of Civel Society)的作者 弗 格 森 （Adam Ferguson),他 的 名 句 " 人類行為的結果而不是人類設計的結果" 給後來研究自發秩序的學者們提供了靈感 ；還 有 哈 奇 森 （Francis Hutcheson) , 他 的 " 為最大多數人的最大利益" 的理論成為功利主義的先驅；以及斯圖爾特(Dugald Stewart), 他 的 作 品 《 人類思維論》 (Philosophy ofthe Human M ind)在早期的美國大學中被廣泛閱讀。但 是 ，在這些思想家中最著名的無疑是休漠和他的朋友亞當· 斯密。 休謨是一名哲學家、經 濟 學 家 和 歷 史 學 家 、在以前的時代 ，大學的貴族化決定了知識必須被分成互不相干的科目。當代學生所熟悉的是他哲學上的懷疑論，但是他的理論貢獻也大大增進了我們對現代自由市場的生產和利他行為的理解。他為自由社會的產權與契約、自由市場銀行制度以及自發秩序而辯護。對重商主義的貿易平衡的教條進行了批判，指出每個人都會從別人的富裕當中受益，甚至也會從其他國家人民的富裕當中受益。 與洛克一樣，亞 當 · 斯 密 是 自 由 主 義 （ 也就是我們今天稱的古典自由主義） 的另一個鼻祖。由於我們生活在一個自由的世界，洛克和斯密也許應當被視為現代社會的設計師。在《 道德情操論》 當中，斯密區別了兩種行為：利己和利他。很多人批評說，亞 當 · 斯密以及絕大多數經濟學家、古典自由主義者都相信人類行為的所有動機都來自於利己。在他的第一本偉大著作中，斯密很明確地指出這是不正確的。人們當然會在有時表現出利他行為，人類社會也應當鼓勵這樣的情操。但是他 說 ，如有必要的話，人類社會可以不需要這種由家庭而延伸出來的利他行為而存在，人們依然能夠得到食物，經濟仍然會 運 轉 ，知識仍然會進步；但是人類社會如果沒有公正就會消失 ，因為公正意味著對生命、自由和財產權利的保護。因此，公正應當是國家的第一要務。 在 他 更 廣 為 人 知 的 著 作 《 國富論》 當中 ，斯密建立了現代經濟學的基礎。他 說 他 在 這 本 書 中 是 在 對 "自然的自由社會的樸素系統" 進 行描述 。用 現 代 的 話 來 說 就 是 ，資本主義是人們不受干涉而自然形成的狀態。斯密論述了當人們為了利己的目的而生產和交換的時候，他 們 是 如 何 被 "看不見的手"所引導而為他人造福的。為了得到一份工作，或者為了得到錢而賣東西，每個人必須判斷出別人希望得到什麼。利他很重要 ，但 是 "我們並不是因為屠夫、釀酒師和麵包師的利他行為而獲得晚餐，相 反 ，我們是因為他們關心自己的利益而獲得晚餐" 。因此，自由市場比其他任何一種社會制度都能夠讓更多的人滿足自己的更多慾望，享受更高品質的生活。 斯密對古典自由主義的最重大貢獻就是提出了自發秩序的概念。我們常常聽到人們說在自由和秩序之間存在著衝突，這種觀點看上去很合邏輯。但是斯密強調人類生活的秩序是自發形成的。這一點斯密表達得比重農學派和其他早期思想家要更加清楚和全面。斯密認為，只要讓人們自由地交往，保護他們的自由和財產權，秩序就會自動出現，而不需要中央指令。市場經濟是一種自發秩序；數以十萬計的人們，或者在今天數以十4乙計的人們每天進入市場或者商業的世界，操心如何為了自己和家庭而生產更多的產品、得到一份更好的工作或者掙更多的錢。並沒有一個中央政府來引導他們，他們也不是像蜜蜂一樣由生物本能驅使來製造蜂蜜，他們是通過生產和交換來為自己和他人創造財富。 市場並不是唯一的自發秩序。想想人類的語言吧。沒有人坐下來寫下英語並且把它教給古代英國人。語言的產生和改變是自然的、自發的，是為滿足人們的需要而出現的6 再想想法律 。今 天 ，我們會認為法律是國會通過的，但是普通法在任何國王或立法機構企圖制定法律之前很長時間就一直存在。當兩個人有了爭端的時候，他們會找到另一個人作為法官，有時候會組織一群人作為陪審團來聽取這個案子。法官和陪審團並不會 "制定" 法 律 ，而 是 會 去 "發 現" 法 律 ，他們會問按照慣例會怎麼辦，或者 在以 前的類 似案 子 當 中 是 怎麼 判決 的 。於是 ，一個案例接著一個案例，法律秩序就產生了。貨幣是自發秩序的另一個產物；當人們需要一種東西來方便交換的時候，貨幣就自然出現了。哈耶克寫道："如 果 （ 法 律 ）是被有意識發明的，它就應當位列人類最偉大的發明之中，但是它並不是被任何單獨的個人的大腦所發明，就像語言、貨幣和其他絕大多數人類社會生活所依賴的習俗和行為一樣。 " 人類社會最重要的制度—法律、語 言 、貨 幣 、市 場，都是自發形成的。 隨著斯密對自發秩序原理的系統闡述，自由主義的基本原理至此已經基本完善。我們也許可以把這些基本原理概括為更高的法或者自然法的理念，個人的自由和財產的自然權利，以及自發秩序的社會理論。很多更專門的理論都是由這些基本理論闡發而來：個人自由、有 限 政 府 、代議制政府和自由市場。界定這些原理花了很長的時間，而現在仍然有必要為了它們而戰鬥。 四、創造一個自由世界 像英國革命一樣，美國革命的那個時代也充斥著意識形態的爭論。18世 紀的美國， 自由主義思想佔據了思想界的統治地位，甚 至 比 17世紀的英國更甚。事 實 上 ，我們可以說當時在美國根本就沒有流行過非自由主義的理念；實際上只有保守自由派和激進自由派兩種，前者主張美國人繼續和平地爭取和英國人同等的權利，而激進自由派徹底拒絕哪怕是立憲的君主制 ，而是要求獨立。激進自由派當中最活躍的是托馬斯·潘恩 。我們也許應當稱潘恩為外來的鼓吹者，一個在路上的自由使者。他出生在英國，到美國是為了幫助革命，當他的任務結束之後，他又穿過大西洋去幫助法國革命去了。 1 . 社 會 V S 政府 潘恩對革命的最大貢獻是他的小冊子《常識》 。據 說 ，這本小冊子在幾個月當中賣出了大約10萬 本 ，而這個成績是在一 個300萬人口的國家當中取得的。當時幾乎每個人都讀過這本 書 ；那些沒有閱讀能力的人則在小酒館裡聽別人讀，並且加入對這本書的理念的爭論當中。《常識》 並不僅僅是一本要求獨立的宣言。它提出了一種為自然權利和獨立進行辯護的激進的古典自由主義理論。潘恩在書的開頭就分辨了社會和政府的區別："社會是一種上帝的賜福，而政府即便是最好的政府也是一種必要的惡；如果是最壞的政府，則是一種無法容忍的狀態 。 " 他繼續對君主制的起源進行批判： "當我們揭開古代的黑暗面紗……我們就會發現第一任國王並不比那些流寇當中最罪大惡極的匪徒更好，而這些匪徒往往憑藉殘暴的性格和比別人更加狡詐陰險而在眾多惡棍當中獲得頭領的地位。" 在 《常識》 和他後來的著作中，潘恩闡述了市民社會的存在先於政府、人們能夠通過和平的相互關係而創造自發秩序的理論。當看到殖民政府被趕出美國城市和殖民地之後社會仍然繼續運轉的事實之後，他對自發秩序的信仰更加增強了。在他的作品當中，他將個人權利的標準理論和對自發秩序的積極分析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 無 論 是 《常識》 還 是 《 國富論》，在 1776年爭取自由的戰爭當中，都不是唯一的里程碑。這兩者都不是那個傑出年份的最重大事件。1776年 ，北 美 殖 民 地 發 表 了 《 獨立宣言》，這本宣言也許是歷史上最好的古典自由主義文獻。托 馬 斯 · 傑斐遜以雄辯的語言向全世界發布了自由的宣言： 我們認為下面這些真理不證自明，即人人生而平等，造物主賦予他們若干不可剝奪的權利，包括生命、 自由以及追求幸福的權利。為了保障這些權利，人類才在他們之間建立政府，而政府之正當權力，是經被治理者的同意而產生的。 當任何形式的政府對這些目標具破壞作用時，人民便有權力改變或廢除它。 從中我們看到了平權派和洛克的明顯影響。傑斐遜簡潔地提出了三個觀點：人們擁有自然權利；政府的目的是保護這些權 利 ；如果政府超出了其適當的目標，人 們 有 權 " 改變或者廢除它" 。由於其對自由主義實踐的雄辯闡述，由於其終其一生在改變世界的自由主義革命過程當中扮演的角色，專欄作家喬 治 · 威 爾 （George F. W ill) 提 名 傑 斐 遜 為" 千年人物" 。我並不想對這個提名提出異議。但 是 必 須 指 出 的 是 ，傑斐遜的《 獨立宣言》 並沒有提出新的思想。約 翰 · 亞當斯也許對傑斐遜受到的關注表示不滿，幾 年 之 後 他 說 ： " 在 《 獨 立 宣 言 》中，除了兩年前的國會當中就已提出的理念之外，並沒有什麼新思想。 " 而傑斐遜本人說，當時他並不是在寫一本書或者小冊 子 ，他 的 目 的 "不是發現新的原理和新的觀點" ，而只是對"美國人的思想" 進行表述而已。他 說 ·. " 這些思想早已在當 時美國人的日常對話、通信、發表的文章以及關於公眾權利的人門讀物當中表達了出來，《 獨立宣言》 只不過是對其進行表述而已。 " 自由主義理念在美國的勝利是空前的。 2. 有限政府 在取得軍事勝利之後，獨立的美國人開始將英國在整個18世紀發展起來的自由主義理念付諸實踐。哈佛大學著名歷史 學 家伯 納 德· 貝 林 （Bernard Bailyn) 1973年 在 " 美國革命的中心理論" 一文中說： 18世紀激進的古典自由主義的重要理念都獲得了關注。第一個理念是認為權力就是罪惡。權力也許是必要的惡，但是必要的惡必然也是惡。權力毫無例外地會腐敗；因此必須受到各種形式的控制、限制和制約，確保其和最低程度的文明秩序不矛盾。成文憲法、權力的分立；權利法案；對行政、立法和司法權力的限制；對實施強制和發動戰爭的權力的限制—這些都顯示了美國革命的意識形態內核當中對權力的極度不信任，而這種不信任從那以後直到今天已經成為我們的永恆遺產。 美 國 憲 法 是 依 照 《 獨立宣言》 中建立一個適合自由人民的政府的理念而寫成的。它所遵循的原則是個人擁有的自然權利先於政府的建立，政府的一切權力均來源於個人為了保護自己的權利而授予政府的權力。因此，建國者們既沒有建立一個君主制政體，也沒有建立一個無限民主制政體，即政府擁有無限的權力，其權力僅僅受到公民投票的限制。相 反 ，他們審慎地列舉了聯知政府應當擁有的權力（第 1 條 ，第 8 款 ） 。美國憲法最革命性的貢獻是規定了政府權力的有限性，也 就是說 政府權力必須是經過授權的，權力的內容是有限列舉的。而這部憲法的最偉大的理論家和設計師是傑斐遜的朋友和鄰居詹姆斯 · 麥迪遜。 然 而 ，當 《權利法案》 第 一 次 提 出 的 時 候 ，許多建國者的反應是，這是沒有必要的，因為有限列舉的權力對政府的限制太大了，以至於政府將無法干預個人的權利。最 終 ，他們決定 在 憲 法 中 加 入 《權利法案》，用 麥 迪 遜 的 話 來 說 就 是 " 為慎重起見" 。在前八個修正案中列舉了特定的權利之後，第一屆國會決定再加人兩條權利，這兩條權利總結了聯邦政府成立時的整體結構：第 九 修 正 案 規 定 " 本憲法對某些權利的列舉不得被解釋為否定或輕視由人民保有的其他權利。 "第十修正案則 說 "憲法未授予合眾國，也未 禁 止 各 州 行 使 的 權 力 ，分別由各州或由人民保留。" ·於 是 ，自由主義的基本原則又一次得到了重申：人民擁有權利先於其創造政府，他們自然保有那些沒有明確聲明授予政府的權利；而全國性政府只能擁有憲法當中明確授予的權力。 無論是在美國還是歐洲，美國革命之後的一個世紀都是以自由主義的擴張而名垂史冊的。成文憲法和權利法案保護了自由，捍衛了法治。行會和壟斷被消除，貿易全面開放，商業競爭建立在商品的價值之上。出版自由和宗教自由大大擴展，產權得到了更大的保護，國際貿易更加自由。 3 .公民權利 個人主義、自然權利以及自由市場發展的邏輯結果，必然是公民權利乃至政治權利擴展到那些以前被排斥在自由和權力之外的階層，特別是奴隸、農奴和女人。世界上第一個反蓄奴地 區 1775年在費城出現，隨後，在一個世紀的時間裡，奴隸. 制和農奴制在整個西方世界被廢除。當時，英國國會激烈討論如 何 賠 償 奴 隸 主 的" 財 產" 損 失 。古 典 自 由 主 義 者 本 傑 明·皮 爾 遜 （Benjamin Pearson) 回答道：" 我以為應該是對奴隸的損失進行賠償才對吧。 " 湯 姆 · 潘 恩 所 在 的 《 賓夕法尼亞雜誌》 在 1775年發表了一份對婦女權利進行辯護的早期文章。潘 恩 的 朋 友 瑪 麗 · 沃 爾 斯 通 克 萊 夫 特 （Mary Wollstonecraft)和其他一些自由主義者也於1792年 在 英 國 出 版 了 《 為婦女權利辯護》 一書。而第一次女權運動大會也於1848年在美國召開 ，婦女幵始對那些白種男人在1776年所宣稱的自然權利提出要求。同時黑人也開始主張自己的權利。在英國歷史學家亨利 · 梅因(D的時代，這個世界正在從一個等級制的時代過渡到契約的時代。 自由主義者也對當時仍然存在的戰爭的幽靈進行了討論。在英國，理 查 德 · 科布登?和 約 翰 · 布賴特@對這個問題不知疲倦地進行了辯護。他們認為： 自由貿易能夠將不同國家的人們和平地聯繫在一起，降低發生戰爭的可能性。對政府的新限制以及公眾對統治者懷疑的加深，使得政治領導人更難以插手海外和發動戰爭。經 過 法 國 大 革 命 的 混 亂 以 及 拿 破 侖 在1815年的最終失敗之後，除了克：里米亞戰爭和一些國家的統一戰爭之外，絕大多數歐洲人享受了長達一個世紀之久的相對和平和 進 步 ，儘管其間發生過克里木戰爭以及國家統一戰爭之類的局部戰爭。 4. 自由主義的結果 人類創造力的解放創造出了驚人的科學進步和物質的空前繁榮。一 本 真 正 的 自 由 主 義 雜 志 《 國家》 (Nation) 在回顧1900年的時候寫道：" 隨著人們從令人困擾的政府的干預中解放出來，他們開始全身心地投入到自然事物當中，改善他們的生活條件，由此產生出來的大量神奇成果至今仍然存在於我們的周圍。 " 自由的19世紀所創造出來的技術進步數不勝數：蒸汽機、鐵 路 、電報、電話、電 、內燃機等。得益於資本的積累和 "複利的奇蹟" ，在歐洲和美國，數量龐大的人們開始從太古以來就一直在進行的、依賴於人本身身體自然條件的辛勤勞作中解放出來。嬰兒死亡率迅速下降，人類的預期壽命也上升到了空前的水平。如 果 從 1800年回頭看以前的歷史，會發現大多數人的生活在幾千年里幾乎沒有發生變化；而到了 1900年 ，這個世界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了。 自由主義思想在19世紀仍然在繼續發展。邊沁提出了功利 主 義 的 理 論 ，主 張 政 府 應 當 促 進 " 最 大 多 數 人 的 最 大 幸福" 。儘管理論前提不同於其他自由主義理論的自然權利論，但他得出的結論是幾乎一樣的：有限政府和自由市場。1834 ~1840年 ，托克維爾到美國考察自由社會的運轉機制，並且出版 了 他 的 偉 大 著 作 《 論 美 國 的 民 主 》 。1859年 ，密爾出版了《 論自由》，為個人自由進行了強有力的辯護。1851年 ，斯賓塞 出 版 了 《 社會靜力學》 。在這本書中，他提出了 " 同等自由的法則" 的概念，這是對現代的古典自由主義理念的早期表述 。斯賓塞是一位里程碑式的學者，但他的工作長期以來被不 公正地忽視，今天還在被誤讀。斯賓塞提出的原則是： " 每個人都可以主張最大限度自由，施展其最大的能力，但必須尊重別人也擁有的同等的自由。 " 斯賓塞指出： " 同等自由的法則毫無疑問適用於所有人—男人和女人。 " 他還擴展了古典自由主義對戰爭的批判，他分辨出兩種社會：工業社會，人們通過自發聯合和平地生產和貿易；軍事社會，在軍事社會裡戰爭壓倒一切，政府控制人民的生命，把人民當作附屬品和實現其目標的手段。 德國的黃金時代產生了許多偉大的作家，歌德和席勒都是自由主義者。這個時期的哲學家和學者—如康德和洪堡，對自由主義理論的發展做出了重大貢獻。康德強調個人自治，試圖通過邏輯論證來建立個人權利和自由的基礎。他主張建立"合法的憲法，在法律範圍之內確保每個人的自由，讓每個人都能以他自己認為最好的方式來追求幸福，同時，他不能侵犯其他人的合法自由和權利。 " 洪 堡 在 經 典 著 作 《 論國家的作用》 {The Sphere and Duties of Government)--- 這本書對密爾 的 《 論自由》 產生了深刻的影響—中認為，個人的充分發展不僅僅需要自由，而 且 需 要 一 個 "多樣化的環境" ，意思是人們應當擁有多種多樣的環境和生活方式，以供不斷的試錯和選擇—用 現 代 的 話 來 說 就是"多元化的生活方式" 。 在法國，貢 斯 當 是19世紀前期歐洲大陸最著名的自由主義者 ，他的同代人這樣描述他："他熱愛自由就像其他人熱愛權力一樣。 " 和洪堡一樣，貢斯當把自由看作一個系統，在這個系統當中人們能夠最大限度地發現和發展自己的個性，追求個人的利益。在 一篇重 要的 文章 中 ，他比較了兩種不同的自由：在古代的共和主義者當中，自由的意思是平等地參與公共生活 ；現代的自由則是指個人自由，包括言論的自由、寫作的 自由、擁有財產的自由、交易的自由，以及追求個人利益的自由。小說家斯塔爾夫人?是貢斯當的同路人。她說過的最著名的一句話是： " 自由是古老的傳統，而專制主義才是新的事物 。 "她指的是當時王權專制主義者試圖把中世紀人們艱苦獲得 的 特 許 自 由 （chartered liberties) 奪走。 另 一 個 法 國 自 由 主 義 者 弗 里 德 里 克· 巴斯夏" 國會議員 ，活躍的自由貿易鼓吹者，寫了大量機智幽默地尖銳批評國家及其行為的文章。他 在 最 後 一 篇 文 章 《看得見的和看不見的》 中提出了一個洞見：無論政府做什麼，無論是建一座橋、支持藝術還是支付補償，都會產生直接和明顯的後果：貨幣在流通，工作機會被創造了出來，人們認為政府引發了經濟增長 。而經濟學家的任務是幫助人們看見那些不那麼容易看見的事實—房子並沒有建起來，衣服並沒有賣出去，工作機會並沒有被創造出來，因為錢是被政府從本來會自己來花這筆錢的那些人手裡以稅收的形式拿走了。他還對政府通過法律進行"合法的搶劫" 進行了批評，人 們 通 過 政 府 進 行 的 " 合法的搶劫" 佔有了其他人生產的東西。在 他 的 著 名 寓 言 《 蠟燭製造商抗議太陽競爭的陳情書》 當中，他以一個蠟燭製造商的口氣向國會提出請求，要求將太陽遮起來，因為有了太陽，人們在白天就不需要蠟燭了。巴斯夏通過這個故事挖苦了法國工業 家們企圖通過政府保護來逃避競爭。這 也 許 是 對 "反傾銷法"的最早駁斥。 在美國，廢奴運動很自然由古典自由主義者所領導。廢奴運動的領導者們把奴隸制度稱為"搶 人 " ，也就是說它通過否定人們的自我擁有權，把人本身搶走了。他們的觀點與平權派和洛克的觀點是一致的。加 里 森 （Wiliam Lloyd Garrison).寫道 ，他的目標不僅僅是廢除奴隸制度，而 且 是 要 " 把我們的整個種族從男人的統治，從人的奴役，從政府的暴力強制下解放出來。 " 另 一 個 廢 奴 主 義 者 斯 普 納（Lysangder Spooner)用自然權利反對奴隸制度，認為人不能通過任何他自己沒有簽署的 契 約 包 括 憲 法 放 棄 他 的 自 然 權 利 。道 格 拉 斯 （FrederickDouglass)則用傳統的自由主義理念來為廢奴運動進行辯護：自我擁有權和自然權利。 五、自由主義的衰落 到 19世紀末期，傳統的自由主義開始讓位於各種新形式的集體主義和國家權力。如果說自由主義曾經如此成功—將無數人從國家主義令人窒息的負擔中解放出來，讓人類的生活水平得到前所未有的提高—那麼是什麼使得自由主義漸趨衰落呢？這個問題困擾了整個20世紀的自由主義者和古典自由主義者。 一個原因是自由主義者變得懶惰了；他們忘記了傑斐遜的忠告： "永遠不放鬆警惕是自由必須付出的代價。 " 他們想當然地以為，由於自由主義帶來了顯而易見的社會和諧和財富，就不會有人想回到舊秩序之下。一些自由主義知識分子給人的印象是：自由主義是一個已終結的系統，在這個系統下已經沒 有什麼事情好做了。而社會主義，特別是馬克思主義出現了，有著全新的理論可以發展。它們吸引了年輕的知識分子。 另一個原因也許是人們已經忘記了創造一個豐裕的社會是多麼艱難。生 於 19世紀後期的美國人和英國人生活在一個財富迅速增長、技術飛速進步、生活水平大幅提高的時代。對他們來說，這個世界並非歷來如此這一事實並不是顯而易見的。甚至那些理解這個時代和舊時代的不同的人，也可能會認為古老的貧困問題早已經被解決。既然問題已經解決，那麼維持這種社會制度就不是那麼重要了。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生產和分配的分離。在一個豐裕的社會 ，人們會認為生產出豐富的產品是理所當然的，不 用 考 慮 ，而 開 始 討 論 "分配問題" 。偉大的思想家哈耶克曾經在一次訪談中對我說： 我個人確信，將知識分子尤其是英語世界的知識分子引向社會主義的原因在於一個人，一個被認為是古典自由主義的偉大英雄的人，他 就 是 約 翰_ 斯 圖 亞 特· 密爾。他著 名 的 作 品 《 政治經濟學原理》 1848年 出 版 ，在很長時間內這本書被廣泛閱讀。在這本書中，當從生產理論轉向分配理論的時候，密爾是這樣論述的： "東西一旦已經生產出來，人 們 ，無論是個人還是集體都可以按照他們的意願來處理它。 " 而我說，如 果 （東西已經生產出來）是事實的話，我承認公平分配顯然是符合道德的。但這不是事實，因為如果我們按照我們的意願來處理那些東西，那麼人們就再也不會生產那些產品了。 另外，人們有史以來第一次開始質疑忍耐貧困的必要性。工業革命之前，所 有 人 都 很 窮 ；因此沒有研究這個問題的必要 。只 有 當 大 多 數 人 （ 以歷史的標準來看）變得富裕了之後，人們才會疑惑為什麼有人仍然很窮。於是狄更斯對使用童工進行譴責，而他卻不提正是使用童工才幫助了很多兒童生存下來 ，這些兒童從前只會早早夭折，就像自古以來一直在發生的那 樣 ，並且使用童工在當時已經是呈減少的趨勢。而馬克思則提供了一個完全自由和物質豐富的理想社會的前景。與此同時 ，科學的進步和商業的成功使得一些理論認為：工程師和公司管理人員能夠像管理一家大公司那樣設計整個社會，並且讓它良好運轉。 邊 沁 和 密 爾 的 功 利 主 義 不 斷 強 調 的 " 最大多數人的最大幸福"也使得一些學者開始質疑有限政府和對個人權利的保護。如果我們的目標是繁榮和幸福，為什麼我們還要繞個彎兒間接地通過保護個人權利的方式來實現它呢？為什麼不直接來促進經濟增長和擴大繁榮呢？於是，人們又一次忘記了自發秩序的概念，他們拋開生產問題，而通過設計藍圖來引導經濟朝著政治上選定的方向前進。 當然，我們不應該忽略人們那古老的希望凌駕於他人之上的權力慾望。有人忘記了經濟發展的根源，有人抱怨自由和富裕帶來的家庭和社會的分裂，也有的人真誠地相信馬克思主義能夠讓人們不需要在黑暗醜陋的煤礦中工作就會都得到自由和幸福。但是也有很多人把這些理想作為獲取權力的手段。如果國王的神聖權利再也不能說服人民讓渡自由和財產，那麼追求權力的人就會用民族主義、平均主義、種族歧視或者階級鬥爭來達到目的，或者籠統地許諾國家會減輕困擾你的那些煩惱,解決你面臨的問題。 在那個世紀之交，僅剩的自由主義者對未來充滿了悲觀。《 國家》 雜誌發表社論說： " 物質上的舒適蒙上了這一代人的雙眼，讓他們看不到帶來物質繁榮的原因。 " 憂 慮 " 在國家主義再次被推翻之前，必然會發生規模驚人的國家間的戰爭" 。斯 賓 塞 出 版 了 《 行將到來的奴隸制》 (The Coming Slavery),在 1903年臨死之前，他哀嘆這個世界正在回到戰爭和野蠻的時代。 事實正如自由主義者所擔憂的那樣。歐 洲 開 端 於1815年 、持續了長達一個世紀的和平終於隨著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爆發而終結。這在很大程度上應該歸因於自由主義被國家主義和民族主義所替代，而戰爭則給了自由主義致命的一擊。在美國和歐洲，為了應對戰爭的威脅，政府擴大了權力的領域。過度徵稅、征 兵 、審 查 、國有化和中央計劃，還 有 超 過 1000萬人在佛蘭德爾和凡爾登以及其他戰場戰死。標誌著曾經代替舊秩序的自由主義時代已經被大國家時代所代替。 六、現代古典自由主義運動的崛起 經過進步主義時代、第一次世界大戰、羅斯福新政和第二次世界大戰，美國知識分子中許多人對大政府充滿熱情。 《 新共和》 (New Republic)的 第 一 任 編 輯 克 羅 利（Herbert Croly)在 《 美國生活的希望》 中寫道··希望將會得到滿足，" 不是通過經濟自由……而是通過一定程度的紀律；不是通過無休止地滿足個人慾望，而 是 通 過 大 童 個 人 服 從 和 自 我 否 定 " 。很多"進步" 的新聞記者和知識分子甚至對那些已經開始在歐洲登場的可怕的集體主義也沒有反感。在羅斯福新政的最初幾個月 ，安 妮 · 歐 黑 爾 · 麥 克 米 克 （Anne O』Hare McCormick) 在《 紐約時報》 上撰文說： 華盛頓的氣氛讓人很奇怪地聯想起黑衫軍大進軍之後的羅馬，想起第一個五年計劃開始時的莫斯科……最讓人悲觀的是總統被認可授予類似於獨裁的權力。這個授權是一個免費的禮物，一種沒有異議的代表人民的權力...... 美國今天確實在要求秩序…不僅僅是現在佔據白 宮 的 那 個 人 （總統）擁有了他的任何一位前任都無法企及的權力，而且統轄了一個比美國歷史上任何一個時期· 對個人行為的控制都要多得多的政府…… （羅斯福政府）正在實施工 業 、 勞工和政府的聯合，追隨著正在流行的國家社團主義，而這種模式已經存在於義大利。 盡 管 包 括 新 聞 記 者 門 肯 （ H.L. Mencken) 在內的自由主義者仍然在大聲疾呼，但是知識分子和大眾的潮流已經傾向於大政府。由於政府結束大蕭條的表面上的勝利以及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勝利，那些認為政府能夠解決所有問題的觀點佔了上風 。從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一直到戰後大約25 年 ，公眾的感情一直傾向於大政府。 1. 奧地利學派經濟學家 甚至是在古典自由主義最黑暗的時刻，偉大的思想家們仍然在吸收和完善自由主義的理念。其中最偉大的思想家之一就是 路 德 維 希 · 馮 · 米 瑟 斯 ，一 位 奧 地 利 經 濟 學 家 。1934年 ，他逃離納粹的統治·，最開始到了瑞士，隨 後 於 1940年到了美國。米瑟斯在 其偉大著作 《 社會主義》 ( SocialimO中論證社會主義不可能成功，因為如果沒有私人產權和價格系統就沒有辦法決定應當生產什麼以及如何生產。他的學生哈耶克描述了《 社會主義》 這本書在一些最前途無量的年輕知識分子當中產生的影響： 當 《 社會主義》 1922年剛 剛出版的時候，它帶來的衝擊是深遠的。它逐漸地但是根本地改變了許多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後返回大學學習的年輕理想主義者的思想。我知道 ，我就是其中的一個……社會主義承諾，滿足我們要求一個更理性、更公正世界的希望。然而這本書出現了。我們的希望被打碎了。 另一位被米瑟斯打碎了社會主義信仰的年輕知識分子是勒普 克 （Wilhelm Roepke) 。他後來成為第二次世界大戰後德國經 濟 部 長 艾 哈 德（Lidwig Erhard)的首席顧問，而艾哈德正是20世 紀 50~60年 代 "德國經濟奇蹟" 的首席設計師。而其他人則經過了很長時間才領悟到這一點。美國經濟學家和暢銷書作家海爾布羅納①在20世 紀 30年代的文章中談到，當他學習經濟學的時候，看到米瑟斯在一系列文章中論述計劃經濟是不可能的，當 時 他 覺 得 這 些 " 反對社會主義的理由看上去並不特 別 有 說 服 力" 。五 十 年 後 之 後 ，海 爾 布 龍 納 在 《 紐 約 客 》(New Yorker)雜誌發表的文章中說：" 當然，後來證明米瑟斯是正確的。 " 認識得晚總比從來沒有認識到要好得多。 米 瑟 斯 的 傑 作 《 人類行為》 （//wman Acf/on) 是一部全面的經濟學巨著。在 這 本 書 中 ，他建立 了一個 全面的經濟學 體系 ，他認為經濟學就是對所有有目的的人類行為的研究。他是一位不妥協的自由市場鼓吹者。他雄辯地指出了每一次政府對市場的干預行為都會減少財富和降低整體的生活水平。 米瑟斯的學生哈耶克不僅僅是一位傑出的經濟學家，羸得了 1974年的諾貝爾經濟學獎，而且也許是這個世紀的最偉大的社會思想家。他 著 有 《 感覺的秩序》 《 科學的反革命》 《自由憲章》 《 法 律 、立法與自由》 。這些著作探索的領域非常廣泛 ，從心理學、社會科學錯誤應用物理學的方法，到法律、政治學理論等。他 最 著 名 的 著 作 《 通往奴役之路》 於 1944年出版 ，在這本書中，他對那些正在和極權主義國家進行戰爭的國家提出警告：計劃經濟將不會帶來平等，只會帶來一種新的等級制度；不會帶來富裕，而只會帶來貧窮；不會帶來自由，只會帶來奴役。這本書在英國和美國遭到了社會主義者和左翼知識分子的激烈攻擊，但 是 這 本 書 相 當 暢 銷 （ 也許正是因為學院派學者的憎恨吧） ，激發了新一代年輕人研究古典自由主義理論的熱情。 《 致命的自負》 於 1988年 出 版 ，這時哈耶克已經將近90歲 。在這本書中，哈耶克回到了那個佔據了他學術生涯大部分時間的問題：自發秩序。他 指 出 ： "自發秩序是人類行為而不是人類設計的秩序" ，而知識分子的致命自負恰恰在 於 ，認為聰明人能夠設計出一種經濟和社會體制，比數以百萬計的人們那看上去混亂不堪的互動關係要好。這些知識分子沒有認識到哪些是他們不知道的，以及市場是怎樣使我們每個人擁有的個體化知識產生作用的。 2 . 最後的古典自由主義者 有一群作家和政治思想家仍然在努力保持古典自由主義的活力。門肯以新聞記者和文學批評家而聞名，但是關於政治學他也進行了深入的思考；他 說 他 的 理 想 是 " 僅僅比無政府多一點點的政府" 。其他的自由主義學者還有諾克—《 我們的敵人--- 國家》 （ OMrJSnemy, the State) 一書的作者、加略特(Garet Garrett)、弗 萊 恩 （John T. Flynn)、莫 里 （Felix Mor- e y )和 肖 多 羅 夫 （Frank Chodorov)等 。這些學者都在擔心羅斯福新政之下有限的憲政政府的未來，而關於這個問題的鬥爭看來在美國將持續整個20世紀。 赫 茲 里 特 （Henry Hazlitt), —位 經 濟 報 道 記 者 ，是上述這些學派之間的聯絡人。他 為 《 國家》 雜 志 和 《 紐 約 時 報 》工作，並 且 為 《 新聞周刊》 寫專欄，給 米 瑟 斯 的 《 人類行為》寫了一篇推薦性的書評，寫過一本普及自由市場經濟學的小書《 經濟學一課》，對 巴 斯 夏 的 " 看得見的和看不見的" 這句話的含義進行了更加詳細的闡述。門肯這樣評價赫茲里特， "他是人類歷史上少有的善於寫作的經濟學家之一。" 在 1943年的黑暗歲月里，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和納粹大屠殺的陰影當中，當美國歷史上最強大的政府與一個極權主義政權結盟以擊敗另一個極權主義政權的時候，三位非凡的女性出版了她們的著作，這些著作可以說代表了現代古典自由主義的誕生。蘿 絲 · 藍 恩 （Rose Wilder Lane) 發表了一篇充滿激情的 歷 史 性 著 作 《發現自由》 (The Discovery of Freedom)---她 母 親 勞 拉 （Laura Ingalls W ilder)著 有 《 草原小屋》 (LittleHouse on the Prairie)和其他一些講述美國質樸的個人主義的故事。而 小 說 家 和 文 學 批 評 家 伊 薩 貝 爾 ·帕 特 森 則 出 版 了《機器之神》，這本書捍衛了個人主義，認為個人主義是世界進步之源。安 · 蘭 德 則 出 版 了 《 源泉》 (The Fountainhead) 3·安·蘭德 《 源泉》 是一本關於建築學和誠實正直精神的小說。這本書中的個人主義思想和時代顯得格格不入，評論家們對此進行了猛烈的批評。但是它找到了它的目標讀者。開始 ，這本書銷售很慢，然 後 銷 量 不 斷 地 不 斷 地 增 加 。後 來 在 《 紐 約 時 報 》 的暢銷書排行榜上竟然盤踞了兩年。數以十萬計的讀者在20世紀40年代讀了這本書，而最終的讀者數量達到了數百萬人，其中數以千計的讀者受到啟發開始尋找更多的信息來研究安·蘭德的思想。安 · 蘭 德接下來在1957年出版了一本更加成功的 作 品 《 阿特拉斯聳聳肩》 (Atlas Shrugged) ，並且建立了一個學會來分享她的哲學，她稱之為客觀主義。儘管她的政治理論是古典自由主義，但是並不是所有的古典自由主義者都贊同她在形而上學、美學和宗教上的觀點。其他人則被她刻板的表達和狂熱的崇拜者所嚇退。 像米瑟斯和哈耶克一樣，安·蘭德的例子顯示了移民不僅僅對美國至關重要，而且對美國古典自由主義的發展也至關重要。米瑟斯逃離納粹的統治，安 · 蘭德則從蘇俄逃出來。曾經有一個人在她演講完畢之後質問她：" 為什麼我們要關心一個外國人怎麼想呢?" 她用她那一貫的充滿火藥味的口氣回答："我選擇成為美國人。你 又 做 了 些 什 么 呢 ，除了出生在這裡之外?" 4 . 戰後的復興 在 《 阿特拉斯聳聳肩》 出版之後不久，芝加哥大學的經濟學家米爾頓· 弗 里 德 曼 （Milton Friedman) 出 版 了 《資本主義與自由》 （Capitalism .and Freedom) 一書 。在書中他論證道 ，如果沒有私人產權和經濟自由，政治自由也不會存在。作為一名經濟學家，弗里德曼的地位是建立在他對貨幣經濟學的研究之上的。1976年 ，他獲得了諾貝爾經濟學獎。但是通過《資本主義與自由》 一 書 ，通 過 他 在 《 新聞周刊》 上長期專欄 ，以 及 1980年 的 著 作 和電 視 系列片 《自由選擇》 {Free tochoose), 他成為上一優最傑出的美國古典自由主義者。 另 一 位 經 濟 學 家 羅 斯 巴 德 （Murry Rothbard) 的名聲稍遜 ，但是他無論對於現代古典自由主義思想理論框架的建立，還是在基於這些理念的政治運動中，都扮演了重要的角色。羅斯 巴 德 寫 了 一 本 重 要 的 經 濟 學 著 作 《 人 、經 濟 與 國 家 》{Man, Economy， and State), 四 卷 本 的 美 國 革 命 歷 史 書 《 在自由中孕育》 （ Conceived in Liberty) ；關於自由權利理念及其推 論 的 簡 明 導 讀 《自由的倫理》 （ The Ethics of Liberty ) ，大眾化的古典自由主義宣言《 為了新自由》 (For a New Liberty) ，以及難以計數的小冊子和在雜誌、福紙上發表的文章。古典自由主義者把他比作古典自由主義馬克思和列寧。馬克思是統一的政治經濟學理論的創立者，而列寧則是激進運動不屈不撓的組織者。 1974年 ，古典自由主義在學術上取得了重大發展。這一年 ，哈 佛 大 學 的 哲 學 家 羅 伯 特· 諾 齊 克 （Robert Nozick) 的《 無政府、國家和烏托邦》 （ Anarchy, State，and Utopia) 出版 。諾齊克以機智和嚴密的邏輯提出了關於權利的問題，他總結 道 ： 一個將其功能限制在以下領域：保護公民不受暴力、盜竊、欺詐的侵害，保護契約等領域的最小國家，是正當的 ；任何超出這些功能的國家政權都將侵犯人們不被強製做某事的權利 ， 因而是不正當的；而最小國家既是激動人心的，也是正當的。 在一個總結性的章節中，他 主 張 " 雙方自願的成年人之間的資本主義行為的合法化" 。諾 齊 克 的 書 和 羅 斯 巴 德 的 《 為了新自由》 和 安 ·蘭德的政治哲學文章一起構成了現代古典自 由 主 義 的"硬核" ，重申了斯賓塞的同等自由法則：個人有 權做他們想做的事情，同時必須尊重別人的同等權利。政府的角色是保護個人自由，防止我們受到來自外國侵略者和周圍人的謀殺、強 奸 、搶 劫 、威脅或者欺詐。如果政府試圖超過這個範圍 ，它就會剝奪我們的權利和自由。 七、當代古典自由主義 古典自由主義有時被批評為過於僵化和教條，但是它其實僅僅是社會運轉的基本制度框架，在這個框架下，自由的個人能夠和平、和諧地生活在一起，每個人都可以追求傑斐遜所說的 "他們自己的事業和生活的改善" 。建立在古典自由主義框架下的社會是地球上所能見到的最有活力和創新精神的社會。自從18世紀的自由主義革命以來，人類社會經歷了前所未有的科技進步和生活水平提髙。一個古典自由主義社會的慈善事業 也 會 獲 得 發 展 ，這 是 個 人 善 行 的 結 果 ，而 與 政 府 的 強 制無關。 古典自由主義也為知識活動提供了最有創造力和活力的制度框架。今 天 ，國家主義的理念顯得陳舊過時、令人厭倦，而自由主義的學術研究迅速擴展到經濟學、法 學 、歷 史 學 、哲學 、心理學、女權主義、經 濟發展、公 民 權 利 、教 育 、環 境 、社會學、信息時代等研究領域。古典自由主義建立了一種學術研究和問題解決的框架，但是我們對自由和不自由社會的驅動力的研究還將繼續進行。 今 天 ，古典自由主義理念的知識發展仍然在繼續，但是這些理念更廣泛的影響來自不斷增長的古典自由主義的雜誌和思想庫網路的擴展，來自於美國傳統中警惕中央政府這一觀念的復興，而最重要的是大政府在兌現其承諾過程中的不斷失敗。 節選自《古典自由主義入門讀物》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