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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劍雄:歷史跟現實是相通的

  廣東人民出版社七卷本《葛劍雄文集》囊括葛劍雄迄今最重要的研究成果及作品。文集由葛劍雄重新編訂,當中很多為市面上已絕版的書目。葛劍雄是譚其驤的學生,也是他最後十餘年的助手,朝夕相處,情同父子。新版《悠悠長水—譚其驤傳》經十五年補充修訂,真實還原一代學人形象。葛劍雄修訂了之前面世的《前傳》、《後傳》中若干錯訛,根據近年出版的《顧頡剛日記》、《夏鼐日記》等新資料增補,收集參考譚其驤日記、書信、文稿、照片和大量資料。

  《南北西東》一書首次發表《北極日記》,重新修訂《南極日記》、《走非洲》、《劍橋札記》、《阿里考察記》。葛劍雄寫道:「在南極,即使是在暴風雪持續肆虐,我不得不整天在房間里望著窗外驚濤駭浪的時候,我也以一名歷史地理學者的本能,縱覽古今,思考著:為什麼發達而豐富的中國傳統文化培育不出傑出的科學家和探險家?為什麼中國直到16世紀才出了一位地理學家和考察家徐霞客?為什麼200多年前的中國對南極的發現一無所知?……為什麼南極地圖上遍布西方人命名的地名?中國人將怎樣面對未來的海洋和未來的南極?這些問題我並沒有完全找到滿意的答案,但更加堅定了一個信念:歷史不能重演,未來可以選擇。」

  受陳寅恪先生經歷影響記傳

  時代周報:你寫了譚其驤傳記。作為譚先生收的第一屆博士,這個經歷在今天來看非常傳奇。當時譚先生收博士的方式跟現在收博士的概念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葛劍雄:我們1978年考的是研究生。在我們研究生期間,國家通過學位的條例,所以我1981年畢業時拿到碩士學位。到1982年春天,國家開始試點招博士生了。那時候我已經留校工作了,我大概是全國第一個在職的博士研究生。我跟周振鶴有幸被教育部特批作為試點,實際上只念一年多,1983年8月就通過答辯,9月拿到博士學位。

  1980年底,學校領導就找我說:譚先生工作繁忙,任務重大,身體不好,需要一個學術助手。就讓我做他的助手。他晚年的很多經歷我都在場,平時我們散步、聊天。他做學問的方法,我都比較了解。更重要的跟著他一起這麼多年,各種重要場合都在,我對他的為人也有了更多的了解。他給我樹立了不只是學術上的典範,他的為人是我人生的典範。所以,我們的感情也非常好,可以說我們雖然是師生,情同父子,甚至情勝父子。他跟我父親年齡相仿,但我跟我父親也不會有這方面感情的。

  有一次,他在看蔣天樞先生寫的陳寅恪先生編年事輯,裡面講到「文革」前陳寅恪曾經跟他的助手黃萱說:你跟我了不少時間,你可以把我做學問的方式記下來。結果黃萱說:先生,我學得不好,記不下來。陳寅恪說:學不好也好,免得中毒。他是有感而發的。看到這段話,譚先生就跟我講:陳寅恪真可憐,這麼好的學問沒有辦法傳下來。那麼,我就講:譚先生,其實你有很多東西也來不及寫下來,我到時準備給你寫一個傳記。譚先生就說:你寫可以,要實事求是。有了這個話,我比較注意積累他的材料。他逝世以後,他兒子代表家人把他的日記都交給我,把他的所有材料都交給我。所以,我寫的條件是比較好的。那時候那些老先生還在,我找到鄒逸麟、王鍾翰、胡厚宣,找了好多人。然後,徵集了他的信,還有他全部的日記。既然譚先生叫我實事求是,我也盡量做到實事求是。我也寫到他在「文革」的經歷,比如林彪葉群要請他來講課,那麼,葉群的信我也找到了。他在那一代中國知識分子中很有代表性。

  時代周報:你做學問,不僅讀萬卷書,還行萬里路,曾去過南極、北極。這是天性使然嗎?

  葛劍雄:我們以前可憐,我1965年做教師,連上海都沒離開過。我沒有條件,家裡窮,所以我小時候在家鄉鎮上念小學,連縣城都沒去過。實際上,我這個人很喜歡到外面看。「文革」中間給我開了眼界。因為我年輕,叫我參加了材料組,審查其他人外調。我們學校有一個人以前當過記者,社會關係很複雜。為了調查他,我走了大半個中國。我覺得中國的一些地方都要實地去看。到了念研究生就比較自覺了,有條件就跑。以後有各種機會我都利用,比如說到南極、北極、非洲。我到美國當訪問學者,人家都不買車,我第一個就開車買車。

  時代周報:你認為行萬里路對做學問很有好處?

  葛劍雄:當然。因為對一個地方、一種文化的了解也是需要有自己的體驗。我喜歡有一段時間在一個地方住下來,而不是走馬看花。我到美國訪問,集中是一年。而且我這一年不像其他人,我是和家裡人同一天出去,同一天回來。當時學校和美國都同意我全家一起去,一起回來。我覺得在那裡過家庭生活,買個車子,這種跟他們享受一樣的生活,就比較了解了。我到日本差不多是半年,在英國劍橋四個月,在巴黎一個月,這樣的話,我就覺得對一個地方比較了解了。再加上跟書本的結合,就對各種現象能夠觀察得細一點。我總感覺,歷史跟現實其實都相通的。好多東西都相通的。你要理解歷史,不光是書面的記錄。其實沒有一種書面記錄是真正100%反映真實的。要做歷史研究,特別要關注現實,這樣相對來講,農村來的孩子比較能夠理解。城市的孩子,特別從重點學校進大學的人理解不了,再聰明都不行。

  現在常發言的多是偽君子或書獃子

  時代周報:你為什麼寫那麼多時評?

  葛劍雄:我們讀研究生的時候,正是提倡思想解放。我還起草了一篇文章,用譚先生和我們的名義,在上海紀念馬克思一百周年理論討論會講的,我覺得要解放思想,要用真正的馬克思主義來研究歷史地理。以後,有些報紙來找我,很多文章都是這麼寫出來的。有一段時間我寫的時評比較多,基本每一個禮拜都有,而且不止一篇。

  時代周報:現在大家討論得很多的是關於知識分子的公共話題,你怎麼看這種現象?

  葛劍雄:我講過什麼是知識分子,不是說大學畢業或者有博士學位就是知識分子。知識分子必須有幾個條件的,第一,他要有一定的知識跟社會地位,否則怎麼叫知識分子呢?當然要有一定的專業知識。第二,他關注的不僅僅是他的本專業,還應關注本專業以外的社會。如果研究核電的只關注核電,這就不叫知識分子。至少要關注核電以外的問題,或者核電跟社會的關係,這才有資格叫知識分子。第三,他關注的途徑、關注的方法,要充分應用自己的知識。你要關注專業以外的事情,但是你必須要負責任。不能夠胡說八道,比如我的專業不是教育,我要對教育發言,那我要對自己言論負責。我要調查研究,要了解。到時候我不能說我不懂,不懂講來幹什麼。現在所謂的這些經常發言的人物,叫大V叫什麼也好,不是偽君子就是書獃子,這兩者佔了大多數。所以我不屑一談這些,我也不願意人家標榜我是什麼公知,我說:謝謝你的好意,不要拿這個來標榜我。我做我該做的事就可以了,你怎麼定位是你的事。另外,我覺得在這個改革的過程中,如果你真正是為國家為社會著想的話,也不得不講究妥協,有很多事只能一步步地做,沒有必要什麼東西都抖出來,非要把人家逼到死角。有的人一定要說劃什麼派,我說我什麼派也不是。我的朋友有你們講的左派,也有你們講的右派,我都不拒絕打交道。比如我寫的一篇文章批評北大的孔慶東太粗魯太無禮,其實他不敢回應我的,因為我跟他也有一面之緣。去年我們去土耳其,正好是同一批的,他對我很客氣,我跟他談話也不涉及任何政治問題。我的很多朋友相互之間都有過節,但我對他們都是朋友。

  時代周報:你的微博有100萬粉絲。你如何處理自己在微博上的言論?

  葛劍雄:我一般自己也不大發。人家叫我轉發,必須告訴我怎麼樣證明你是真的。萬一你錯了,我怎麼相信你呢?我又沒有權利調查你。我說言論自由要堂堂正正地爭取,要公開,連這個勇氣都沒有,那還講什麼言論自由呢?如果從小就養成一種不負責任,造謠生事的習慣,將來害了自己。因為不署名,不是實名,所以不要負責任。我主張公開,實名,怕什麼?所以,我的微博是實名的。現在很多人都抱怨怎麼不好,我說:我們這一代人知道,比起以往言論自由還是有點空間了,大家要好好珍惜這個東西。現在很多中國人就雙重人格,這很危險。

  實習生何思韻對本文亦有貢獻

  七卷本《葛劍雄文集》(廣東人民出版社「學人文庫」之一):《第一卷:普天之下》、《第二卷:億兆斯民》、《第三卷:悠悠長水—譚其驤傳》、《第四卷:南北西東》。後三卷為待出:《第五卷:追尋時空》、《第六卷:史跡記蹤》、《第七卷:冷眼熱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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